他果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即使傅宁榕不去特意感受也能知道自己的后背直冒冷汗。
埋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被这样赤裸裸揭开,她现在瘫软到床上,整个人就要被汗水浸湿。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果放任他说出去,传到朝堂、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别说扶谢凛做太子,他们整个傅家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被人称作疯了一般的太子也只是笑,丝毫不在乎被人直呼名讳。
他反而还很开心,满脸的怀念之情:“谢渝?我有多久没听到你这么叫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才肯愿意叫我的名字?”
他笑得恣意潇洒,可在傅宁榕眼里,他的这个样子比地下十八层的厉鬼还要恐怖。
傅宁榕的脸瞬间惨白,面上竟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太子殿下,您究竟想怎么样?”
谢渝冷笑。
捉过她的手覆到腰间的月白色带子处,带着她,一下一下扯过。
他的嗓音掷地有声,就这样砸进傅宁榕的心底──
“求我会不会?”
第4章 戳破
年轻又位高权重的太子正值青年,野心同他自己的本事自然也不一般。
谢渝拉着傅宁榕的手,想碰碰她,也想让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近一些,不让她总是都这般冷冰冰的,不管在外头还是现在都这样躲他。
可他还没刚触及到她的手,傅宁榕就连连往后退。
即使深受这么重的伤也想离谢渝而去。
只可惜她力气不如他,另一只手又因为箭伤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被男人紧紧捉住,任由他作为。
谢渝将傅宁榕的手带过覆上去,将她整个人也拉过去。
傅宁榕久久不回复他的话。
他便哑着声音问了她一遍:“会求人吗?”
“你若不愿我将这些事情透露出去,那也该做个合适的态度。”不能明明是处于被动的一方,却硬是要主动的一方向她寻求各种答复。
傅宁榕脸色一片涨红。
那双平时总是清丽的眸子因为他的荒唐而染上了几分韫色:“谢渝!你休要这般羞辱我。”
谢渝正牵着傅宁榕的手,比量着她那双手的大小想同他十指紧扣在一起,听到这话神色蓦然盯向了她。
这目光盯得傅宁榕心里一紧,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慢。
男人另一只空闲的手掐住她的下巴,固定住,语气里含笑又带着轻佻:“羞辱?这哪是羞辱?你不是也怕我不清楚女儿家的好?”
“你大可以拿你自己来试试,看看我清楚还是不清楚。”
“你!”傅宁榕又气又怒,甚至在说这话时,她能感觉到谢渝盯着她,眼中不可名状的情绪又深刻了几分。
男人一边轻佻的跟她说这话,一边又拉着她的手。
积年累月练武留下的茧子磨得她手心生疼。
“是!谢渝,我是女儿身,这身份瞒了这么多年是我的不是,可这么多年除却这个以外我从来没有瞒过你任何事,也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来看待。如今这件事被你知道了,要杀要剐也皆随你意,但这件事与傅家并无半分干系,只要你不动傅家,就算今日你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无怨无悔。”
是了。
他是太子。
多少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如今身份已经暴露,傅宁榕只能期望谢渝能看在他们昔日同窗的情谊上饶过傅家。
她至少得保住傅家。
不能让她的事牵连全府数人的性命。
握在下巴的那只手越发收紧,傅宁榕的下颌被迫抬起。
青年的双眸眯起,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一切都看穿。
“要你一条性命做什么?”
像是很不满傅宁榕的回答,他再次加重了声量:“我再问你一次,求我会不会?”
“你就这样倔?连个像样的解释都不愿意给我?”
看出来谢渝的情绪实在不佳,她硬着头皮回答:“你想我怎么求你?我仅一个傅家的小小臣子,哪里能有你堂堂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他身为当今太子,还能有什么东西需要从她手里得到?
都这么明显了。
她怎么能不知谢渝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若是谢渝执意将她的身份捅出来,她现在早就该进死牢里,那还能好好的在傅府休养生息?
既然身份没被捅出来,那就说明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而她的价值就是——
她的身份。
她的身体。
她的这个人。
第5章 谈判
“谎话倒是惯会说。”
“不会求人?”
“我前些日子还见你同谢凛那人走得那样近,冲他点头鞠躬连连说着什么。你那个时候同他说的头头有道,怎么到我这里就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前几天同二殿下说小话的时候谢渝也在场。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同二殿下向来势如水火?
她是谢渝的伴读,自然被谢渝视为他手底下的人,这位太子殿下是位占有欲极其旺盛的人,向来不愿意她同二殿下谢凛走得太近。
躲避着谢渝的视线,她道出现状:“我前些时日是同二殿下走得近了些,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从未求过他什么,同他说话也只是因为着实有事情需要商量。”
“些?”谢渝挑着眉,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言辞之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我看你同他说的倒不是仅仅用‘些’就能形容得了的。”
“可我如今伤着又不是因为他!”
“再怎么样,我替二殿下挡过箭吗?”怕谢渝不懂她的意思,而后她又补上了一句,“我这次受伤,是因为替你挡了一箭所以才伤的。”
换言之,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即使我不求你回报些什么,至少你也不能同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一样,做出反咬我一口的事吧?”
谢渝吃软不吃硬,傅宁榕放低姿态希望能同他好好商量,“我不图什么,你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没发生过,行么?”
谢渝听到她的这番话便明白了过来她大抵是个什么意思:“你想因为这个就将我们之间的所有都撇清?”
他当然知道傅宁榕是为了替他挡了一箭才伤的。
不过他倒也庆幸,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渝才确信了傅宁榕的身份。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总疑惑傅宁榕那么瘦弱,斯斯文文,谦逊识礼,比起同窗、同僚,傅宁榕的模样更甚,甚至比起其他那些人不止好了一星半点。
可她又身处尚书房这么多年。
当年她与他在一间屋子里同吃同住,之后又在朝堂,官场凶险,若非真正是男子,又怎么能维持身份这么多年不被发现?
所以谢渝才笃定傅宁榕的身份无误。
当他撕开在围猎时替他挡了一箭、身受重伤的傅宁榕的衣衫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光洁的臂膀,紧束的裹胸……
她其实是女儿身。
她竟是女儿身!
喜大于惊。
像是自己本来就期望的那样,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了。
十八岁便高中进士,一路升官,在刑部站稳了跟脚。
她实在聪明。
也得亏是她才能把身份隐瞒得那么隐蔽,也只有她,能这么大限度地调动他所有的情绪,让他的喜悲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此时她的秘密暴露在他的面前,她也该知道,他不可能将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骗了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宁榕,你同我一起这么多年,合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放下这一句,他便不顾傅宁榕的阻拦,继续做他手底下的那些事。
傅宁榕的手几乎失了力气,整个寝间里里外外也全是他的味道。
他收拾好衣衫。
系上月白色衣带。
又恢复了他来时那个模样。
没有了钳制,傅宁榕恶狠狠地看向他,字字刺入谢渝的心里:“谢渝!我真后悔那天替你挡了一箭。”
太子拭干净手,听了这话后显然没了刚才的喜悦。
他的面上蒙上一层冰霜:“后悔也没用,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
傅宁榕仍然昂着头,不肯看他:“我真恨不得被箭射中的是你,你要是死了该多好。”
谢渝扣住她的下巴,一瞬便欺身上来,以吻封缄。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
因为身份、因为权贵,更是因为皇位,这个皇城里很多人都巴不得他去死,可他唯独不想从傅宁榕嘴里听到这句话。
像是遵从内心。
他抵开她的唇瓣,两人唇齿相依。
即使傅宁榕万般推阻,他也绝不放开。
唇上血珠沁出。
谢渝嘴角带着被傅宁榕咬出的伤口:“别让我再听到这些。”
“正如你说的那样,我确实‘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傅家下的手?我就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才放过了傅家,要不然你以为我查不到?觉得你们全府上下这些人能好好待着?”
傅宁榕的唇瓣殷红。
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脸上一片薄粉,面若桃花,就算下巴被扣着,她也硬是闭上眼不去看他。
“别白费什么力气了,你真以为你们一个小小傅家能动得了我?”
“下次做干净点,可别再让我抓到你们傅家的把柄。否则,决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他话说得重。
看她明显被震慑到,谢渝便不愿再说什么狠话。
他拥过去,看傅宁榕不再挣扎,依着他的意思老实地接纳他、待在他怀里,这怒意也消了大半。
门外零零碎碎的有下人交谈的声音。
谢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帮傅宁榕归拢了下鬓间的碎发,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声音难得的温柔:“我下回再来看你。”
窗外的棕树葱葱郁郁。
仅是一瞬。
房内便没了他的影子。
傅宁榕一身冷汗,后知后觉的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瘫软在榻上。
等好长一阵子之后她才恢复了力气。
擦掉唇角的血迹,擦去左手上的黏液,却擦不掉谢渝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身份被最不能知道她身份的人所知晓。
可偏偏她还动不了他分毫。
今日是这样。
那明日呢?
往后呢?
她竟才知道谢渝对她怀有这份心思。
第6章 肃清
傅宁榕并非男儿。
她原先也并不姓傅,而是姓宁。
她的母亲是傅家的表小姐,多年前遇上了进皇城赶考的宁父,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高中后便结为夫妇。
宁父有才。
宁母温婉。
成亲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但好景不长,在一次要犯押解中宁父遭人陷害,死在了牢狱之中,而宁母则因为悲伤过度,紧接着也随着他去了。
那时宁榕才九岁。
刚出虎穴又进龙潭,傅家把她接过来自是有目的的。
那时在尚书房做二皇子伴读的傅家长房大少爷傅荻,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投湖自尽。
皇家表示体恤,也心表哀伤。
但为了彰显心意,转身又要将府里尚且年幼的小少爷傅宇抱进宫里养。
那个时候傅家老爷子尚在。
官位颇高。
明眼人都知道,这哪是真的喜爱?分明是为了制衡朝堂而特意将官员之子送入宫中充做质子。
长房子嗣微薄。
傅荻已经不在了。
他们不能再没了傅宇。
权衡一下,只得将接过来的宁榕伪装做男子送入宫中,以确保傅宇能够平安留在府中。
本来打算让傅宁榕从尚书房熬出头便可恢复身份随她自由自在,可没想到她实在聪慧,不仅高中进士,一路升官,又少年成才,在朝中颇具威名。
彼时傅家老爷子已过世。
没了老爷子,傅家自然与往日不能比肩。
傅家这一代只有大房傅宗和二房傅丘,而下一代男丁一个是庶出另一个又尚且年幼,唯有一个从五品的傅宁榕势头正猛。
傅宁榕多少也算半个傅家人。
为保运势亨通,官运昌盛,因此这一代只能叫傅宁榕先顶上,待到幼弟长成承接了她的人脉,再叫她功成身退。
在她一人孤苦伶仃时,是傅家把她接过来,给予了她一个虽然艰险却能遮风挡雨的家。
所以这个忙她不得不帮。
她姑且还有几分自己的私心。
在朝堂之上,接触的东西比之前要多得多。
当年她爹那个案子被判了畏罪自杀,但依她在刑部做事的这几年看来,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留在这里,至少有一丝能查到当年她爹死于牢狱中真相的希望。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给她爹翻案,定要还生父一个清白。
傅宁榕不是没有想过她恢复女儿身、一切都结束之后的事,她可能会离开皇城,回到南川,去到私塾教习学生,又或许会找个称心的人在眼前头。
那人性子最好能像二皇子谢凛一样谦逊温润、以礼待人。
若又读些诗书,能同她有些共同话题就更好了。
退一步来讲,这种温润性子的她都可以试试。
只是像谢渝这种脾气古怪、乖戾无常的人,她是万万不能接受。
上一秒还高兴着,下一秒有不知因为什么而莫名冷了脸色。
极难伺候。
伴君如伴虎。
谢渝尚在一日,他就极为可能是未来的天子,而他现在还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不能不防。
依着谢渝的性子,她若是万事顺着他的心来,让他觉着她和其他人也没两样,等他腻了,自然而然也许就放过她了。
她现在只能寄于谢渝对她是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灼热感似乎还停留在她掌间。
怎么想,傅宁榕都觉得谢渝这个人实在太过危险。
第7章 翻窗
那日之后,谢渝又来了两回。
这位太子殿下不仅脾气见长,旁的也见长,傅宁榕手酸得不行,才堪堪合了谢渝心意。
她也不知自己是遭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