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个保证在,即使傅宗做出这样的事情,谢渝也仅是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他放进牢里关着。
最近太不太平了。
西域使臣即将来临我朝,皇帝却在这个关头病的越发的重。
本以为只要使臣到来,按照原来的安排招待便是,没成想今年西域皇室的某位王子也随着一并到来。
来朝的这位王子名为洛塔,是西域皇室的七王子。
先前如若鹤怡要去和亲的话,大抵是同这位王子结亲。
此子手中并不握有什么实权,但却颇具野心。
迎贺外邦使者来朝的宫宴上,他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不断地打听朝中近况:“听闻你们这边的将士都英勇善战,不知本王子能否去得荣幸去你们军营看上一看?”
谢渝横眉冷对:“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洛塔又旁敲侧击:“刚才一路走来,见你们这边的布防做得十分周密,本王子在我们宫殿中从未见过那么多稀奇的陈设,这是头一回见到。”
“本王子对此很感兴趣,可以带我去详细看看这些机关布防吗?”
“……你说呢?”
这岂能是随意由他人看的?
谢渝漫不经心把玩着手边的酒杯,眼底的嫌恶快要掩藏不住,“洛塔王子一直对我朝这么关心,是否觉得自己僭越了?”
又蠢又俗,还颇有些自以为是。
谢渝无数次庆幸亏得提前替鹤怡做好了准备,和亲到这等蛮夷之地,才算是葬送了自己胞妹的一生。
有必要的话,看来这仗打一打也不是不行。
洛塔并没有察觉出谢渝话里的嘲讽,只当这位太子殿下就是这样说不通话的脾性,又连连将话题抛到鹤怡身上,试图同她交好:“鹤怡公主生的明艳动人,洛塔虽遗憾和公主做不成夫妻,但试问是否有荣幸能同公主共饮一杯?”
身为驸马的傅宁榕出面替谢鹤怡挡过。
多嘴的洛塔却又盯着她不放:“这就是鹤怡公主的驸马?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比起我们西域的男子可差多了。”
谢渝向来觉得他的阿榕是世间顶好的,顾忌着两朝邦交才强压下同他撕破脸的冲动。
冷哼一声,谢渝轻嗤,听到洛塔这么说,恨不得将他绑起来丢出去,句句屑笑道:“各朝的风情各不相同,若西域人士多喜欢野蛮之人,那孤也没什么好说的。”
“……”鹤怡眼前便是洛塔王子。
只要一想到差点要同他结亲,她的白眼更是快翻上天了。
也许是本性如此,也许是他故意装成这个样子惹人厌恶,让人放松警惕。
在座的大多数对洛塔王子都没什么好相与的。
倒是刘皇贵妃乐意同王子攀谈,一连问了他许多,旁人不知道他们都具体说了些什么,反正直到宫宴散尽他们才分开。
午夜时分。
万籁俱静。
趁警惕松动之时,谢渝带着下属悄悄混入了西域守卫的队伍之中。
第一次未查验出来,这次深入内部再探,发现的那些东西简直令人深感震惊。
说是从西域带来的珍贵物件。
谁也没成想,那哪是什么物件?竟出乎意料的藏着西域独有的兵械。
大抵真的是准备要动手了。
之前既然能带到皇城里来,显然,宫里还有些刘皇贵妃的细作。
不管那西域王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能里应外合的将兵械带至这里,总归不能是个简单的人。
谢渝连夜彻查,直至快要天明之时才回到傅宁榕住着的府邸去安排,预备送她和鹤怡到确保安全的地方:“我需得尽快送你离开这里。”
往日里无牵无挂,也从不畏惧死亡。
放到从前,谢渝从不会是一个顾虑这么多的人。
然而现在前路未知,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傅宁榕在这里,谢渝是做不到心无旁骛去做别的什么事情的。
“皇城中查到了不该有的东西。”他道,“将有一场仗得打起来,这朝中怕是要变天了。”
大战在即,总会莫名会联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比如:他败了,又或者登上帝位的不是他。
当然也不排除最坏的结果是他会死掉。
他自然会竭尽全力赔上他所有的身家性命去保证傅宁榕的安全,但自己万一真的回不来了,阿榕和孩子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
想也不敢想。
这一辈还长,谢渝不能自私地让阿榕因他的死而困住、蹉跎一生,一辈子走不出来。
他更希望她能平安无虞、幸福一生。
可一想到身边是会有另外一个人代替她的身份陪他度过此生,他又十分不甘心。
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机让傅宁榕爱上他,真的再也不想同她分开。他也坚信,在这世间,也再也不能有人比他还会更爱她了。
第100章 宫变
似有蓄势待发的意思,各方都在有所动作。
谢渝将傅宁榕安排至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刘皇贵妃也装作事发紧急,临时差谢凛出了皇城,暂且借着办事的由头将他安置过去。
有母后在后头筹划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惜做尽各种恶事也要全然替他谋划好,刘皇贵妃打心底向着自己和先夫的唯一一个儿子谢凛,这一战若是赢了,就直接让他登上帝位,如若出了什么差错,也好借着不在场证明让他尽量从这件事中安全退出去。
宫变前夕,谢渝最后一次去看了自己的父皇。
父皇这次的精神倒难得罕见的还算不错,自己朝天边望了望,也拉着谢渝回忆了些小时候的故事。
只是于谢渝而言,幼时的他同这位父皇并无什么好的回忆可言。仅余年纪渐长、两鬓灰白的皇帝做惆怅状的回忆着,他也只是偶尔在旁边低低地应和。
离开时,谢渝正巧又同前来照顾皇帝的刘皇贵妃对上。
看似故作淡定。
实则彼此双方却都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刘皇贵妃竟还笑着看他,唤了他一句“太子殿下”。
谢渝也难得恭顺一回,朝她行了礼。
这次且叫她一句“刘皇贵妃”,下次再见又不知该是什么情形了。
仿佛就只是寻常的一天,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然而就在这一夜,宫内不知何缘故走了水,情况危机,滚滚浓烟之下,宫人们都忙着救火,殊不知一片狼藉之下,起了谋逆之心的贼子连同西域的士兵里应外合,将宫殿连连包抄,围了个水泄不通。
意图诛杀圣上,谋害太子。
夺取帝位。
旁人或许不晓得他们的心思,可他们自己倒是清楚明白的很。
谢渝手底下的将士们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早就被急召进宫及早待命,面临这等情形,谢渝当即带兵冲到最前方,以身作则,协同下属平复叛乱。
硝烟四起,似有滚滚狼烟,斑驳宫墙似乎都在颤动。
黑云压城,刀光剑影下是一片厮杀,场面极为慌乱,极为不可控制,只能莽着头皮将叛乱之人驯服,到处是将士们的嘶吼声。
黑夜之下最容得住血色。
这一夜谁都过得不安稳,直到天边浮现出破晓的晨光,黑夜白昼更迭,才终于迎来黎明。
无人愿意回忆这一夜究竟所遭遇了什么,太子谢渝亲自带领众人奋战至天明,将叛起之人悉数围剿,严刑拷问、追溯源头,最终以刘皇贵妃和洛塔王子等叛乱之人被捕为由短暂收场。
所谋乱之人死的死,伤的伤。
总要给西域一个交待,暂且就先留了洛塔一条命,待到来日再将他押回西域,让西域皇室自行处置。
谢渝衣衫上还有尚未干涸血迹,沾着血迹的衣摆落入被提入牢狱的刘皇贵妃眼前,刚刚平复叛乱的青年殿下抵抗不了整夜未阖眼的疲累,脸上还略微带着些肉眼可见的不耐。
半蹲着看向已受了一回刑罚、华服发饰都被除去的刘皇贵妃:“又见面了啊,皇贵妃娘娘。”
“哦?或许现在该是说‘刘氏’了吧。”
联合多位官员及军中各部。
贪污官银,偷运军械,将物品转移,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谋划了那么多年,为的便是替夫报仇,夺回属于自己儿子的位置,只可惜她算错一步,未曾想到青年太子这般难以对付。
条条罪状罗列下来,谢渝起身将这些罪名一一宣读:“刘氏,你可知罪?”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穷途末路,已经这副样子,刘皇贵妃断然是无法撇除关系的:“本宫所做的这些事,自己自然是会认的,可要说知罪……”
“呵。”她冷笑一声,“我看当初鬼迷心窍,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你父皇这个狗皇帝杀死、用他的命抵去我夫君的命,才是我这一生所犯错的最大错事。”
第101章 殒命
“谢将军殒命,是我父皇动的手脚?”
谢渝从不知晓这桩事,如若不是听刘皇贵妃这么说,他怕是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要不然呢?”
“你当你父皇是个多好心的人?”
刘皇贵妃字字泣血,她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总归免不了一死,她也借此将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让自己不留一丝遗憾:“我乃是亲耳听到你父皇所说,是他连同姜家一起暗害我夫君,使我夫君在战场上陨命。”
“若不是我藏得好,装作对此分毫不知,怕是也不见得他会留我和凛儿母子一条性命。”
“我本可以去过和平日子,也可以在庇护下生下凛儿和我夫君相守一生。如果不是你父皇为了权力和江山将我夫君害死,我何故会失去挚爱之人,被迫屈于后宫做一个寄人篱下的妃子,只余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空口无凭的话谁都会说,怎么能证明这件事的真伪?”
“呵?”刘皇贵妃仰天大笑,“谁又想放着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已经至此余地了,我也没有必要去开口诓你。”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到你外祖父姜家去问一问,殿下如今已长大成人,事情是否属实,你外祖父对于此事的反应你一探便知。”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自己的父皇谢渝不可能不知晓,他自私、自利,万事都为自己,确实是为了权力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谢渝缄默,良久才开口道:“既然你知独自一人、流离失所并不好受,可这样同西域里应外合同起判乱,那些因其中利害而失去性命的百姓犯了什么罪?”
她这样的做法,同那位只被权力冲昏头脑的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你休要说此话将这笔笔血债算到我的头上。”刘皇贵妃毫不愧疚,“我夫君在世时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又救了多少人,百姓们难道会不清楚?”
“说到底,这全是狗皇帝的错!”
“要不是他害我夫君、迫我入他后宫,我亦不会为了替夫君报仇和为了我孩儿的前程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是做不到像你母后姜皇后那般大度良善,我所能做到的,便是拼劲全力为我的孩子争上一把。”
“我母后?”提及此,谢渝顿了顿,停下来看刘皇贵妃,妄图从她口中听到些自己母后当年的事情,“这同我母后又有什么关系?”
谢渝那个时候还未出生,并不晓得她母后同皇帝过往的那些旧事,也更不知晓姜皇后以前曾失去过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还一度想同皇帝和离过。
“想知道你的母后是怎样死的吗?”旧事浮上心头,刘皇贵妃回忆着从前那些往事,对谢渝道,“你母后的死确与我有些关系,怪我、却也不怪我。”
她皇贵妃这个位置也并不是平白坐上去的。
逼宫起叛之前自然想好了自己的下场,她的口中现在正含着一粒小小的毒药,只待咬破,便可毫无痛苦的死去。
不过就这样轻易死去的话,她无法看到狗皇帝先她一步而亡。
本是做好了将这些秘密一并带入自己的墓中的打算的,可看向谢渝和姜皇后有些相像的眉眼时,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些也有必要让姜姝的孩子知道。
第102章 真相
像开了闸门一般,心里憋了多年的话终于有了个发泄口,刘皇贵妃开始将当年的那些事说给谢渝听:“虽然现在时间过去很久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你的母后。她蕙质兰心、待人和善,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可惜遇人不淑,偏偏遇上了狗皇帝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当年皇帝暗害我的夫君,又在姜家的拥护下登基后,他为了稳固帝位,将朝中重臣家的适龄女子接连不断的纳入后宫。”
“狗皇帝曾许给姜姝海誓山盟,却又在得到自己所求之后变了心,还硬生生立了块牌坊给她,说她身为‘一国之母’,不应为了这点小事去同后妃们争风吃醋。”
“不知他是太会隐藏还是终于露出本性,他不断地以姜姝皇后的身份来限制她,一连串的、带着说教意味的话语,慢慢地让姜姝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了。”
“说是为了姜姝好,但这哪有什么半分好?后来姜姝不慎小产的那一夜,那狗皇帝甚至是在别的宫妃榻上过的。”
晋王谢将军刚亡故不久,刘皇贵妃就被夺进后宫。
她那个时候只不过是带着腹中孩儿活下去,并没有丝毫想要争宠之心。
可像她这样的女人不靠着皇帝的宠爱在宫中是过不下去的,多亏着姜皇后对她多有照拂,她才勉强能够在深宫中艰难度日。
谢渝仔细听着,目光飘的很远,想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自己母亲的曾经。
这位刘皇贵妃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我一直觉得姜姝是一个极为合格的皇后。”
“我发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要害你母后的心,最初的最初,我将‘我夫君是被皇帝连同姜家一起暗害’这个消息告诉姜姝时,也不过是想让她彻彻底底死心,不再对皇帝抱有任何希望。”
“我记得姜姝那天对我笑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替狗皇帝向我道歉,随即安慰我、抱了抱我。”她说。
“可是姜姝她又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眼光太差,碰上了一个满腹心机的男人而已。”
“那天她同我聊了许多,给我尝了她做的糕,还让我带一些回去给凛儿。”
“我们好久都没像那天一样一起说了那么多。”
“至今我还忘不了,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
她其实有点愧疚,没能及时读懂她话中的那些意思,直到姜姝的死讯传入她宫里,她才后知后觉明白那句“谢谢”的意思。
姜皇后固然知道她的这位夫君有太多缺点,但从不知道与她同床共枕的原来是这样卑劣的人,竟然连同姜父一起去做杀害谢将军这等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