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
龙傲天:“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底下来打人?”
我气急地诘问他,“你呢?怎么也不睡觉在这里偷米?”
龙傲天回过身去捧起一口大锅举给我看:“鬼在偷米啊!我在研究我们的火锅底料!我又不是鸟,偷米干嘛?”
我看着那一大坨黑黑的东西,把我的油灯移到了上方。
灯火摇曳,橙红橙红地光斜映上去,这才能把锅底照清。
我眯着眼看那口大锅,眼见里面有不少的干料,我认识的就有胡椒桂皮香叶啥的,还有些红红我也叫不上名。
原来刚刚发出沙拉沙拉声音的是这些东西。
我狐疑地从锅里拈起一根红色的尖尖问道:“这是什么?”
龙傲天一脸怨念地揉着头,声音里满是委屈,甚至带了点哭腔地跟我解释:“朝天椒,把它和这些料混在一起炒香了之后加猪骨汤做汤涮菜可是很香的。”
我凑上头去嗅嗅,喃喃道:“以前竟从未见过。”
这东西闻起来有些呛鼻,还有些辛辣。
龙傲天贱兮兮一笑:“其实咱们还可以给他起个别称。”
“什么?”我茫然道。
“薛平贵。”
啊?薛平贵?
起初我很是费解,苦思良久,这才跟跟那烂黄瓜联系在了一起,猛然醒悟过来龙傲天这话是何意。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东西的别称还挺有趣的。
龙傲天正经道:“这东西是蜀地来的。”
我把“薛平贵”丢回了锅里,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他,葳蕤的灯火照的他的一张脸阴暗分明,俊逸非常:“你是巴蜀人?”
龙傲天摇头否认。
“那你哪里搞来的这稀奇玩意儿。”
他答非所问,语气再次变得委屈:“你还没说你为啥打我!”
我解释道:“是你刚刚不知道在同谁讲话,还把声音压的那么凶,我这才把你当成是鬼啊怪啊的。”
我皱眉:“所以你适才是在和谁说话?”
龙傲天站起身重重地把锅放到了灶台上,锅底亲吻台面,发出“铮”的一声:“你还没说你为啥下来呢,平白挨你一下打,都肿起了个包。”
“来庖厨能干什么旁的?自然肚子饿了过来找吃的啊?”听到他抱怨自己头上的包,我凑上去在他的后脑勺左右瞧了瞧。
“起包了?给我看看。”
龙傲天故作嫌弃的甩开我的手,“起开起开,回去再说。”
我撇撇嘴,不服气地嗫嚅:“还不是你白日里讲鬼故事吓唬我,可不能全赖我。”
龙傲天轻叹一声,应该也是感叹自己自作孽遭报应了:“好了,你不是肚子饿了要来弄吃的吗?刚好我要试着炒火锅料,咱们可以涮点东西吃。”
听他这话,我也没提起兴致:“不想吃你那个,你给它起名叫‘薛平贵’,倒我胃口,我想吃我武家坡里带过来的野菜,你把锅里的东西弄出来,留给我用。”
龙傲天一脸诧异,“就是你武家坡里带过来的那一大包的宝贝?”
我点头。
“诶呦我的姑奶奶你有没有搞错,到这里了你都不忘你那些野菜,吃点大鱼大肉不好吗?”
我继续固执的点头,“人不能忘本,而且那野菜真的很好吃,翠绿翠绿的,咬起来咯吱咯吱响,清甜的很。”
龙傲天妥协道:“行吧,真拿你没办法,去把你的野菜弄过来。”
走到庖厨的另一个对角,我从柜里掏出了我的野菜包袱,其中就有我晒好的“咯吱咯吱”。
我迫不及待地走到灶台边,拆开给龙傲天看。
“贡菜!”龙傲天看到那绿色的菜干,惊呼一声。
我眼睛一亮:“你认得这个野菜?”
“是啊,这是好东西啊!超好吃的!”
第11章 (十)
“那我去把它泡多点起来,你把锅收饬了,我们好一同吃。”
龙傲天摇头,“不用,其实你不知道,这贡菜和我的香辣汤底才是最配的!你去把这贡菜泡起来,你等会儿尝了就知道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听他的话去泡这个“贡菜”了。
却说我刚把贡菜用在水瓢里井水泡好,正背对着庖厨将一抔翠绿翠绿的菜条条往盘子装时,有一股极为浓郁勾人的辛香直冲我的面门。
这味道还真别说,让人食指大动!
我兴冲冲地捧着我的一盘贡菜就往庖厨走,果然庖厨里映出了一团红灿灿的火光。
想来是龙傲天他把火生起来了,正在炒他那些香料。
于是我迫不及待的走向灶台。
他察觉到我走了过来,分神对我道:“宝钏你来的刚好,来搭把手。”
我顺着他的意思望去,发现他的脚边不知在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口砂锅。
我应声道:“是。”
这口砂锅尺寸颇大,一看就是有些分量的,在火光的映衬下,我还能看到砂锅周身腾腾的热气。
方才为何没见有这口砂锅,这砂锅里若是刚熬了汤,为何早没见灶台生火。
我心里纳罕,却又没有多问。
我找来两块棉帕,包住砂锅两边的锅耳朵,用以隔热,和龙傲天二人一左一右齐力把锅抬上了灶台。
龙傲天眼疾手快地抽出左手摘掉了锅盖,又和我默契地将那砂锅里浓稠地猪骨汤倒入大铁锅中。
白浓的高汤和红艳的热油接触的一刹那,“哧啦”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股馥郁馋人的味道在此刻迸发到了另一种极致。
随着浓浓地汤尽数没入锅中,锅里的声音慢慢平息,空中的辣味也渐渐被中和掉。
猪骨汤的香味精彩地揉进了呛人的辣味里,那是一种曼妙的结合,诱人至极,以至于我很难用言语给它切实的描述出来。
我从前从未见过这种有趣的做法,虽然我这几日没少食过荤腥,但仍是被这股味道迷住了。
我抽抽鼻子,眼眶含泪。
肉啊,这是我以前怎么也不会舍得吃的“肉”的味道。
这股香味决对是肉的味道!这股馋人的肉味被龙傲天口中的火锅底料衬托着释放到了绝顶。
待我们把砂锅放置一旁,龙傲天就拿来锅勺在汤里搅动,随着冷色的锅勺在锅里翻搅,红油之下的黄汤不时的涌出,颜色也是美的很。
要不了一会儿,那锅里的汤就彻底沸了。
我咽下口腔里泌出来的口涎,而后还忍不住舔舔嘴唇。
“如何?我这手艺,是不是可以让咱们的锅里捞名动大唐?”龙傲天放下锅勺,颇为倨傲地看向我。
兴许也是因为半夜来这庖厨忙活,他除了鞋子是穿齐的外的别的地方都是乱乱的,乱乱的头发,乱乱的衣领,就连面颊上也在生火时抹上了一把灰。
他笑容扬的高高的,我这时才发现他的左脸颊竟有个浅浅的梨涡,就连望向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此刻说话的模样活像一个寻求长辈赞赏的孩子。
我认真地点点头,赞许地揉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确实有点本领,就这么闻起来就很垂涎欲滴了!”
有了我的赞许,龙傲天更为兴奋,迫不及待的递给我一把箸子,直叫我烫一箸子的贡菜尝尝。
我照着他的示意,把贡菜丢入锅中烫了半柱香的功夫后夹出,随即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吹吹箸子上的贡菜,启唇送入口中。
“如何?”他紧张的问我。
我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连连点头。
好吃!!!
烫过的贡菜口感依旧脆爽的,清甜的本质佐着咸辣的汤汁,在口中能挑动每一个味蕾。
他眼中的喜色都快要溢出:“有没有太咸?有没有太辣?会不会太腻?”
我仍旧点头不止,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将我的惊艳尽数告知他:“没有太咸,没有太辣,我以前不喜辣菜只觉得辛辣刺激,但你这个汤底属实是美味,也没有太腻,一切都刚刚好!”
“好好好,这样就好,既然味道搞定了,那我们就快点把楼里装修都搞好,趁早赚钱,趁早帮你独立我就放心了!”
我自也喜不自胜,招呼着他也夹一箸子尝尝我亲手挖晒的贡菜。
……
这几日楼里人人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自那晚过后,龙傲天又投身在庖厨中忙活了几天,在一楼装修好后弄了一场火锅宴叫楼中的兄弟们品尝,一众前乞丐们对这种有趣的涮食法只有耳闻却从未尝过,何况是龙傲天这种新颖的做法,除了少有的几个不食辛辣,几乎都竖了拇指。
众人的赞美叫龙傲天干劲更足,继续在为锅里捞日后的菜品味道做研究,叫整个一楼都弥漫着诱人的醇香,隔三差五就推出个新花样。
譬如这几日他就推了个名叫鸳鸯锅的新花样,成功把那几个不食辛辣的落网之鱼给成功拿下。
就连小丫都本分了许多,跟我学起了如何挑拣食材,说是想学点本事在楼里给自己赚点傍身的体己钱,我虽不知她心中有何盘算却也没有推诿。
原她只是说来学本事叫我给她分些活计干,她是个女孩家干不了粗活,这教她挑拣食材这门本事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只因我还不敢全然信过她,不敢让她学管账,怕她把我们锅里捞的命脉握住,故而不能让她留在后厨学做锅底。
可她偏又叫我一声二嫂,我又不能叫她只做个平庸的跑堂或是后堂帮手。
因而我故意告知她这食材挑拣事重中之重,这关系到我们锅里捞菜品的味道是否适口,能否留住客人。
我还学会了龙傲天亲传给我的一手画饼大法,据说他就是这样拿下大刘的。
我现学现卖给小丫也画了一个大饼,和她说等她学好后我还会雇好些人来,给她手底下也安排上几个丫头,让她做师傅。
而我身为掌柜则揽下了一切编排统领的活计,不仅将所有人的名册罗列了出来,就连身量体格以及他们的个性和擅长做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方便我们之后人的员安排,也方便龙傲天识人用人。
打点完这些,我又按照龙傲天给的菜单去联络农户,他说这个环节极为关键,既要保证成本又要保品质,我得尽量用低廉的价格购置新鲜的菜品。
让我下了许多苦功夫还吃了闭门羹,好在我之前看的书多,我活学活用,总算办妥。
等我与这些农户谈妥,之后事宜就全权交给小丫,等开业后她就负责清点每日的菜色。
此外,我还将我的衣钵传承给了小丫,那便是我的小背篓和小锹子。
她需要不时去山上挖些野菜来保证贡菜和小料台上凉拌菜野菜的供应。
我欣慰的点点头,以后我王宝钏不用挖野菜了,我已然找到了最合适的继承人。
在我雇了些人来后,也在半月后兑现了与小丫承诺,给她安排了两个丫头,需要和她一起上山挖野菜。
这一切都在紧而有序地进行着,约莫又过了半月,我们锅里捞才彻底装修完毕。
整个五角大楼焕然一新,楼里的扶手被刷上了黄灿灿的金漆,墙面是青葱的绿色。
我问龙傲天为啥选了绿色,龙傲天说这是象征我的颜色,初次见我也是置身于一片绿油油的青山当中,绿色又象征着新的生机,就像现在的春。
枯木逢春,当是此意。
更有意思的是龙傲天还画了个大娃娃,娃娃的颜色还挺鲜艳,只是不是很写实,那娃娃眼睛水汪汪长的还胖头胖脑的,手里捧着个裂开的桃心。
他把那娃娃挂在墙上,还说那娃娃是我,拿来做店里的吉祥物刚刚好。
听他说那娃娃是我用的是劳什子叫做卡通的画法。不过我也没恼,我虽然不懂啥是吉祥物,但有这‘吉祥’二字在听着就不像坏东西,再加挂画这种事无伤大雅,也就由了他去。
除此之外整栋楼的墙面上到处都嵌了一种漆了金漆的铁格子,格子里是用以照明的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地上铺的是白玉石板,白玉石板的表面磨得锃亮,恰好能反射出夜明珠投下来的光,让整个楼内敞亮非常。
我心中直骂他败家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财大气粗呢。
不过整个楼里最为精妙的该属这煮火锅的桌子,是我们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解决的。
这桌子的设置极为巧妙,这四方的桌子中间只有一个粗壮的桌柱用以支撑,底下做了一个刷着金漆的厚铁板用以支撑以防头重脚轻。
这桌子里统共有两层,而这的两层的中间都被挖了圆溜溜的洞,表面那个洞口最大,底下的那个洞则要小些。
这桌底下的小洞是用来托住炭盆的,这桌面的大洞则是用来托住铁锅的。为了控制火候这炭盆的与铁锅的中间设有一条极为巧妙的管子,外面的人只需捏动外面圆鼓鼓的皮球,就可以把气给从中间疏通,就可保证火越烧越旺。
这桌子的工艺复杂不说,这龙傲天要人摆的桌子的位置也极为新颖。除了大堂里整齐罗列的是大桌,这大桌都是两两拼在一起的,而桌子单独在大堂中央摆放的只有三四个,其余的都是贴着墙面摆放。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坐,他说这样能够保证客人的隐私和舒适。
我虽一知半解,但仍然信任龙傲天。
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楼里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而我们锅里捞则会于三日后开张大吉。
这日我们二人也终将跑堂的名单给拟定了出来,这跑堂的人员里面除了从寒窑里面挑了一些模样端正,脑子激灵性子也好的乞丐,我们还外聘了的几个跑堂丫头小二,也都是些脑子转的快的,其余体格健壮的纷纷被我安排在了后堂。
一大早我便听到有人在楼底敲锣打鼓,好在我向来勤快没被他惊扰好梦,不过濯面的时候仍是被他乒乒乓乓的动静下了一跳。
我手中的棉帕也被惊的掉入了面盆中,激起了一阵水花。
第12章 (十一)
于是我素手推窗去看,果真是龙傲天这家伙拎着铜锣在楼下神气地吆喝着。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把所有跑堂的人列队召集起来。
好在我们这一片都是商户摊贩,没什么民宅,不然叫他动静这般大,定是会被告到官府去的。
这几日我也忙的焦头烂额,龙傲天把后堂的一干事宜全权交给了我,要我做账打点后厨安排人员……到了夜里我累的沾枕就睡,压根儿没余暇工夫去顾暇他那边的情况,也就不知他现在在折腾些什么名堂。
因我深知食店的口味才是一家店的立身之本,而目前来看我们锅里捞的火锅口味之美妙,就是我们抓住客人胃的关键,这配方和做法若是被有心人学了去那才是真真麻烦。
而后堂的人若要调配锅底,那就避免不了这做法会被人知晓。
因此我琢磨了很多方法,最后决定在每日前夜让性子老实的张三提前把底料炒一大锅起来,高汤也由他提前熬制,而翌日后堂的人员便只需调配和传锅,自然就不会有秘方外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