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下)——长柏岁【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6 14:36:23

  严家穆的话丝毫没有缓冲的余地,直接把晏嘉禾遮遮掩掩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她心下一沉,来不及斥责严家穆,而是立刻看向池间。
  在暗潮汹涌的短暂沉默中,池间首先笑了笑,他不再走,温声说道:“既然我是晏总的助理,这件重要的事,我理当参与进来。”
  晏嘉禾注视着他,双唇紧抿,冷硬如一道锋利的刀线,过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示意严家穆,“你继续说。”
  严家穆低头看了一眼资料,接着说道:“白石集团想将资产私有化,每股报价6元,包括债务在内全盘接手,交易价值总计260亿元。”
  晏嘉禾挑了挑眉,说道:“出价倒是不少,他们什么态度?”
  严家穆说道:“这还要晏总亲自去谈,就我目前接触的白石负责人的态度来看,白石是因为非常看好华国市场,因此决定溢价收购的。”
  “唯一不太好的是,白石集团是境外公司,并且是全资私有化,政府那面恐怕会有想法。”
  晏嘉禾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行,我了解了,你先把资料给我。”
  严家穆向前几步,把文件夹轻轻放在桌面上。晏嘉禾借此抬眼看他,只见到他平光镜面的镀膜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一错之后,严家穆已经退走,微微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房间又重新恢复了静默,池间还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如常。
  晏嘉禾闭了闭眼,过了半晌,不得不对池间说实话,“你也看到了,我开始卖资产了。”
  池间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晏嘉禾此时很看不得他的敏锐,冷笑一声,“我都不清不楚,你知道什么?”
  池间凝望着她,其实他的心里总是有很多话,但是说出来又怕惊扰她。
  不可以,他想,她已在迷惘之中,自己更不可以用言语牵绊她,使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只能去做,也只能去等,一遍遍说过的不离开她,这个誓言也只是,仅能锁住自己的灵咒。
  因此池间并没有说自己明白什么,他宁可自己什么也不明白。
  池间淡淡笑了笑,说道:“给我吧。”
  晏嘉禾垂眸,目光晦暗,避而不答,“给你什么?”
  池间温柔地说道:“小蒋是外人,你必然有没有告诉他的东西。那些东西,可以全部交给我,晏嘉禾,你可以信任我。”
  晏嘉禾沉默不语,搭在桌面的手倏忽攥紧了,微微僵痛但是没有动。
  池间看到了,绕过桌面到她身边,把手指伸到她的掌心,隔开了她不断收拢的指甲。
  池间弯腰俯下身来,对上她犹豫不决的眼神,“不要这样。”
  晏嘉禾机械地牵动嘴角,微微冷笑,“怎么?”
  池间完全的了然,“不要惶惑,不要心软,不要有任何负担。晏嘉禾,你不用带我,当初是我追到你面前的,所以,我以后也能,我一定来得及。”
  晏嘉禾注视着他,看他清俊的双眼,那里面盛满坦荡和赤诚,“你现在还可以反悔,那些东西一旦你碰了,就只有两条路了,活着不快乐,死也不快乐。”
  池间笑容明耀,低声说道:“可我在你身边很快乐,若是你过得好,我就更快乐了。”
  他说完轻轻摇了摇晏嘉禾的手,这是一种温柔的催促。晏嘉禾无法,拉开了抽屉,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保险柜,打开以后,里面是一张存储卡。
  “除了刻录用的模拟地址,只能用一次。里面有傅系所有联络人的个人信息,文档里有他们参与过的内幕事件,最远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你看过之后这一份就销毁,其他地方还有备份的。”
  池间伸出手,纹路干净的掌心朝上,静静地张开,仿佛龛前神明递出来,一握便可渡化她这二十年的希冀与辛伤,平安喜乐无欲无求。
  晏嘉禾垂眸看着,然后在他的手里,轻轻放上了那张小小的卡片。
  池间收拢掌心,把卡片妥帖地放好,接着听到她说道:“明天我要请韩昌市长吃饭,你陪我一起吧。”
  池间望着她,眉目如画,“好。”
第30章 学姐
  韩昌是海丰银行事件之后,由傅家推出来取代沈系因讲话不当被免职的张朝云。他已和晏嘉禾吃过几次饭,彼此都是同一阵营的老熟人了。
  饭局也没什么讲究,仍旧定在傅连庭旗下的广祥楼。
  韩昌也带了秘书,早知她来意,酒过三巡,笑道:“晏总这地,卖一块两块还犹可,市里和上头都不干涉。可是这次一口气把资产都打包了,这牵扯的人就多了,可不是我一个首都市长能拍板的。”
  晏嘉禾淡淡一笑,“我明白,我自然是知道谁在里面阻拦。我是想问问你那位好同事沈天为副市长是什么态度?”
  韩昌笑道:“晏总怀疑他倒还真怀疑错了。这几次开会他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也就是说沈家是不反对的。白石这个私有化方案,和沈建来正好是一个路线,他怎么能自己反自己呢。”
  原来的猜测不对,晏嘉禾皱了皱眉头,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神态恭敬,虚心请教,“那韩市长看,问题出在哪里?”
  韩昌也不拿乔,看着她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上个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出去不回来的并不罕见,为什么近几年越来越少了?”
  晏嘉禾沉默不语。
  韩昌低低说道:“以前这种事,是上层操作,外人都不明白内里的关窍。自从那篇石破天惊的稿件之后,你们这些沾权带富的人动一点,就有无数的人盯着呢,越来越不好办了。”
  韩昌说的是哪个,晏嘉禾心知肚明。前几届斗得严重,有人脑子不清醒了,索性把这染缸打破,用那篇流传甚广的文章,揭露了不少内幕,把当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拦住香岛首富外逃上,背后瓜连蔓引,局势才逐渐明朗。
  这是前人挖坑,堵死后人的路了。
  晏嘉禾咬咬牙,“难不成非要拆分出来,一点一点的卖?这也太慢了,我等不及。”
  韩昌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也不必,通过这个事,你也知道搞时事文章的人有多善于鼓动人心了。既然吃了一亏,何不长一智,别忘了你手下还有那个誉满天下的张巷呢。”
  提起这事晏嘉禾就头疼,她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人我可拿捏不住,若是惹急了,他能掉头把我骂成那个首富第二。”
  韩昌哈哈大笑,说了半天的话他也口渴,举起了酒杯正要和晏嘉禾碰个杯,旁边的人已经先伸出手了。
  韩昌并不惊讶,知道晏嘉禾身边是有替她喝酒的,只是这次换了人。
  晏嘉禾犹自思忖,韩昌便给她时间,转而向池间笑道:“晏总新招的小助理?”
  池间腼腆一笑,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姓池,您叫我小池就好。”
  韩昌喝完了酒,把空杯放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小伙长得很俊俏。我看你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第一次和我喝酒还不露怯,我当年在领导身边做秘书的时候都不如你,看来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池间微微笑道:“韩市长过誉了,其实我也是锻炼出来的,我跟在晏总身边很久了,目前兼任掌管集团新成立的新闻公司。”
  他的话说完,韩昌心下一凛,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助理,还没太在意,此时看来另有玄机。
  晏嘉禾今天带他出来,应该是有别的用意的。她既然想金蝉脱壳,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被留下来的蝉衣了。
  他年纪这么小,外表温顺乖巧,或许晏嘉禾挑中他,就是看在他年少无知,容易欺骗的份上。
  韩昌想到这里,不可能多事,刚想说些别的含混过去,池间又开了口,注视着他说道:“我刚才听到韩市长说,沈副市长对我们集团的出售案没有反对意见?我认为这有些反常。”
  韩昌听了这话,便把原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看走了眼,他既然连沈系和傅系的权势斗争都一清二楚,必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
  韩昌在心里咂摸了一圈,忽地明白了他方才说自己在掌管公司的事并不是自夸,而是在向他透露一种信息,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接手。或者日后调查起来,今天自己见的也不是晏嘉禾,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他。
  他是清醒着心甘情愿去做那件被脱下来的蝉衣,毅然决绝地跳入泥潭,去替人顶罪。
  韩昌看了看漫不经心,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对话的晏嘉禾,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穿着白衬衫,温柔沉默的池间,恍然明白了内里的关窍。
  池间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沈市长一直热衷于阻拦晏总的事,这次却放任,我觉得有些问题在里面。”
  韩昌赞许地点点头,琢磨了下,“我也察觉到了,他不仅不阻拦,好像隐隐约约还有种推波助澜的意思。但是我后来想了想,沈家巴不得傅家都走光了才好,大概也正常。”
  晏嘉禾听到这里,搭在椅子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既然他不拦,正是我离开的好机会。窗口期太短,这次绝不能错过。”
  她这次确实急迫了点,因为这个时间点稍纵即逝。日后晏家玉山倾颓时,她的姓就是原罪,很容易把她也扣在下面连坐,这种政治惯性非一家一人能挽救。
  她能借傅家覆灭晏家,而从晏家里面抽身却只能靠自己。她不想给晏家做陪葬品,必需尽快将重资产易手。
  池间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心里有些不太妥当的预感。
  一顿饭情报互通,出了门后,晏嘉禾亲自把韩昌送到车上,目送他离开。
  **
  过了几天便是秋高气爽,燕清大学开学的日子了。
  晏嘉禾开车带着池间一起去学校,笑着逗他,“以前是顺路把你扔到三十三中门口,以后倒是要带你一路了。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学习还在一起,一天到晚都看得到你了。”
  池间莞尔笑了,薄唇抿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学姐。”
  他的声音清冽婉转,语气颇为暧昧,含了块蜜糖在舌尖,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那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
  彼此已是债务、监护和雇佣关系、讲解内幕的师生、他心里的朋友和家人,现在又成了同校前后辈,仿佛这世间能够想到的,全然的陌生人之间可能存在的牵绊,他们统统都拥有了。
  若是有其一便可不忘,那累加相叠的丝网一层层地包裹住他们,此生此世绝对无法割净。
  他声音刻意清软,晏嘉禾闻言浑身一激灵,心里像是刷过一片羽毛,差点错踩到刹车。她明知自己没有听错,也明知是正常的,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说什么?”
  池间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试图和她开玩笑,“以后在学校遇见,我应该叫你学姐的。”
  晏嘉禾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咬了咬唇,罕见地红了脸。她经常逗池间,经常看他脸红,轮到自己脸上发烧,心跳加速砰砰作响,倒还少见。
  其实听过不少学弟学妹这么叫她,可是池间这样说时,分明是和旁人不一样的感觉。
  晏嘉禾近来于感情上不止是难以决断了,已经更甚一步,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想向池间索取更多。
  可是虽然外界环境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有些事要是真做了,跟小乔也就真玩完了。
  晏嘉禾还未平复好心情,只听池间含笑开口,尾音上挑,“不应该这么叫吗?晏学姐?”
  他的声音刻意地勾人,像去岁冬日在她车上留了半个巴掌印,晏嘉禾忍无可忍,“不行,只有你不能这么叫。”
  池间问道:“为什么,有哪里不一样吗?”
  “别人和我只有这一种关系,这么叫是拉近距离,由远及近。”晏嘉禾说到这里,默了片刻,“我们之间关系太多太杂,我又不总在学校,你这么叫是由近及远。”
  晏嘉禾知道他不是真的想疏远,就像不叫爱人却反过去叫冤家,极疏便是极亲密,不过风月间的玩笑罢了。
  她在出去玩的年纪见惯这些,一听便听出来了。
  池间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一览无余,温和地笑了笑,转而以退为进,“好吧,那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学弟的?”
  他目光带着期盼,晏嘉禾用余光都能感受到。她唯独经常让他,没有办法只得试图张了张嘴,然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这个音节,一旦想到她刚才想了些什么,短时间内就不能正视这个称呼了。
  车里安静下来,温度却一直在升高。
  晏嘉禾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吧。”
  池间侧头微笑着看他。
  晏嘉禾深吸一口气,那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终于缓缓吐露,轻柔而郑重,“池间。”
  池间低低笑了,垂眸瞥了眼自己干净的手,说道:“我在的,嘉禾。”
  他这样正当好的容貌和年纪,除了真的很爱她,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自毁前程呢?
第31章 云密
  程文怡到云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傅连庭的未婚妻薛爱,现任云密省招商合作局副主任。
  程文怡为了低调,买的是二手楼房,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薛爱便上门做客了。
  两个人坐在程文怡新家的室内阳台边,程文怡给她到了杯水后,坐在她对面注视着她。
  薛爱年纪和傅连庭差不多,衣着简洁干练,一望便知很有工作经验,传闻她行事也是雷厉风行,想到便要去做,不喜犹豫。
  程文怡不知道她来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她是敌是友。
  薛爱喝了一口热水,开口第一句说道:“我知道你和我未婚夫的关系。”
  程文怡并无惊讶,她已经料到这件事了,打量了对面一眼,说道:“可是我不认为薛主任过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无聊事。”
  薛爱把杯子放下,缓缓开口,“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怕我来兴师问罪吗?”
  程文怡笑了笑,褐色的美瞳镜片反射出锋利的水光,“我们都是进到体制内的女人,尤其是薛主任职位比我还高,这时的重心,不应该在家庭上了吧?”
  薛爱直视着她,彼此目光相对,内里有刀剑铮鸣,互相揣摩审视。
  过了半晌,薛爱收回目光,低低一笑,“你猜的很对,我连傅连庭是圆是扁都没见过,更无意为了他去为难别的女人。”
  程文怡面上不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沿海的边境省只有云密不是自治,如果薛爱这一关没有过去,她就完全失去了快速晋升的所有机会。
  程文怡起身,低头给薛爱续了水,深棕色的波浪长发垂下来,在水流倾落的潺潺声中,平静地问道:“那薛主任为什么过来?”
  薛爱淡淡笑了笑,“可能你还不知道,其实我现在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这倒是出乎意料,程文怡皱了皱眉,“程文瑾?”
  薛爱点点头,“是的。程家的商业版图遍布全国,前几年程文瑾过来采购的时候,就是我代表云密省政府接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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