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长柏岁【完结】
时间:2023-09-26 14:37:10

  半晌,晏嘉禾才稍稍平静下来,敛了失措,低头看着晏嘉乔,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猜呢?”
  晏嘉乔心下紧了紧,继续说道:“沈哥说,晏家有好几个孩子,晏青山却偏偏让你进了晏家。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压根谈不上父女情深,所以这么做一定有理由。”言下窥探之意藏都藏不住。
  不论怎样,想动晏嘉禾都得忌惮着晏青山。沈天为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底牌,能让晏家接纳,这样他才能摸清做事的底线,不去惊动晏家。
  晏嘉禾低声笑了笑,“沈天为让你来还真是,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笑他愚蠢。”
  “什么意思?”晏嘉乔问道,眼波一转向上微挑了挑,有股看着狠绝的艳丽劲儿。
  “聪明是找你来问,我肯定会说。愚蠢是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更不能对他转述清楚。”晏嘉禾流露着关爱智障的眼神。
  晏嘉乔登时又炸,一挺身从枕着她的胳膊上窜起来,怒目而视,“你又说我蠢!”
  晏嘉禾紧跟着坐起来,甩了甩胳膊,笑道:“果然我这么一说,你就自动起来了,再压下去该麻了。”
  晏嘉乔闻言,转瞬又后悔起来,不该起身的,压疼了才好。
  晏嘉禾看他一脸懊恼,就知道他正在打着再压回来的主意,不露痕迹地将胳膊背过去,笑着开口截住他,“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国外回来没几年,晏青山的一个儿子被他妈妈领着上门来了?”
  晏嘉乔倏忽不吭声了,闭了闭眼睛。他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开始叫她姐姐。
  他难得沉静,思绪飘回了幼年。
  那时他只有七八岁,晏老爷子还在,办大寿七十,请的人多了消息也就传得远了,不知怎么的就被那个女人知道了,偏在当天找上门来。
  他的母亲肯定不能进来,晏老爷子也看不上来路不明的孙子,当即就要把孤儿寡母赶出去。但是唐静可怜那孩子长在这样的家庭,恐怕受不到良好的教育,便想着把孩子接进晏家。
  晏嘉乔坚决不同意,晏嘉禾是在自己到康茂园之前进来的,也就算了,但是他之后绝不想再有人来。
  晏青山也不是很高兴,碍着唐静的好心,不想拂她面子,只说道:“看是要看他们自己,要是相处不好,大人也不方便插手。”
  乔字少一笔是禾,禾字少一笔是木,那孩子的大名是晏嘉木,就像是一排试管的编号,对于晏青山,这是物质的结果,绝对没有掺杂感情。
  因此把人赶出去的任务就落在了晏嘉乔的身上。
  那个小孩算起来是他和晏嘉禾的哥哥,据他趾高气扬的母亲的说法,成绩一直优秀,好像不认进晏家就是晏家的损失一样。
  孩子大概也是受了母亲的洗脑,小小年纪独自留在花园里,不管晏嘉乔怎么骂他打他,也不哭不闹,一副弟弟真是活泼可爱的宠溺样子,跟个膏药似的赶不走,把晏嘉乔气得眼圈都红了。
  唐静看着那个孩子好像很喜欢弟弟,就把晏嘉乔的哭闹当成了自私的想要独占母爱的别扭心理,一边牵着那个孩子的小手,一边给晏嘉乔讲十个筷子掰不断的寓言故事。
  眼看着唐静都要给那小孩铺床了,晏嘉乔没办法,挣开了唐静的手跑去找晏嘉禾。
  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跟晏嘉禾一说,晏嘉禾就笑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晏嘉乔气道:“我骂他他也不理,我掐他他也不动,我的方法都试过了。”
  晏嘉禾刚过童年,女孩比男孩长得快,她已经比晏嘉乔高了半头,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似笑非笑道:“我要是帮了你,你以后就得管我叫姐姐,不许再喂喂的叫。”
  晏嘉乔不服气,嘟嘟囔囔半天,终究还是不想那个野孩子进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姐姐。”
  晏嘉禾得寸进尺趁火打劫的本性在那时就显露无疑,“你还得说‘我最喜欢姐姐’。”
  晏嘉乔不干了,当时就撂挑子不合作,“你到底去不去?”
  晏嘉禾抿了抿唇,目露阴沉,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不说是吧?”
  接着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晏嘉乔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绀蓝色的小学生背带短裤遮不住膝盖,登时被地面擦出了血。
  还能等晏嘉乔嚎啕出声,晏嘉禾蹲下来,低头说道:“在这里等唐静,她没来之前不准起来。你要是想让那个哥哥走,就听我的。”接着屈指刮了刮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温热的眼泪沾了一指头,“至于到时候你想怎么哭,随便你。”
  晏嘉乔转头看着她,为了说话只能把眼泪憋着,抽抽噎噎地,“那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们都是野种,你不能向着他,你得向着我。”
  他眼泪汪汪,中间的眼睑很开,大半个深栗色的瞳仁都能显出来,两端尾稍却用尖细做收口,力道干脆凌厉,只是现下泛了红,整个人奶凶奶凶的。
  晏嘉禾蹲在地上看着他,捻了捻指头上他的眼泪,心下愈发炽热。这感觉像是第一次在厨房撞见他,把他惹哭了的情形。
  “知道了,小王子,我向着你。”晏嘉禾把手支在膝盖上,站起身,插着兜向主楼走去。
  晏嘉乔那句野种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有口无心的恶毒粗话,可是她早就有记忆,比他知道的更多。
  晏嘉禾笑容痞戾,若是平常自己就认了,反正是一样出身,抱个团也无所谓,不过现在气哭了小乔,我管你是哪路的哥哥。
  晏嘉禾上了楼,挨个房间找过去,正看见唐静把柜子里的被子抱出来。她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门,规规矩矩叫了一声,“静姨。”
  这个称呼让站在床边的小孩子眼睛一亮,看向她的目光虽然竭力压制,但还是透露出狂喜。他想妈妈说的没错,自己是能成功的,这里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典范。
  晏嘉禾平静地接下他的目光,说道:“静姨,小乔在花园摔了,已经出血了,他在喊你。”
  唐静一听,便把手上的被褥放在了床上,心疼又着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得去看看。小禾,你跟哥哥先自己认识一下。”
  晏嘉禾微微一笑,“知道了,静姨。”
  唐静着急的往外走,路过晏嘉禾身边时,还不忘慈爱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晏嘉禾的笑容不变,目送着唐静走远,看向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孩走上前伸出手,他的脸上带着发现同类的喜悦,样子比方才面对晏嘉乔时真诚得多,“我们是亲兄妹,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晏嘉禾仍旧静立在那里,手在兜里未动,目光磨刀霍霍,“晏青山有很多的私生子,但是只有我进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小孩收回手,有些茫然,“不知道,妈妈没讲。”
  晏嘉禾笑了笑,“因为我妈死了,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被留下来,你要是再待下去,就再也见不到你妈妈了。”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被收养,表面上唐静能做主,实际上拍板的人还是晏青山。
  而自己对于晏青山的第一个作用,就是能将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挡住。
  茫然变成了犹疑,那个小孩盯着她,目光在检索她的面庞,试图发现破绽。
  晏嘉禾坦然地回视着他,笑道:“这是事实,你问谁都可以。”
  没有人会撒这种一问就会被戳穿的谎,那个小孩后退一步靠近窗边,向外望去,看到之前等在围墙外的妈妈已经不见了,心下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不及说任何话,旋风般夺路而出,跑出门外。
  晏嘉禾被撞了一下,抵在门框上,听着下楼梯时咚咚作响的慌乱脚步,低头轻轻笑了笑。
  那个小孩跑出晏家,追上了已经过了马路的妈妈,将晏嘉禾的话说了一遍,从此母子俩再也不敢登门。
  晏嘉禾将被子叠好,吃力的抱起它,塞回柜子里。转身下了楼,正撞见唐静抱着晏嘉乔回来,怀里的小哭包正在声嘶力竭。
  晏嘉禾勾了勾唇角,“静姨,哥哥走了,他说他还是想和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
  唐静皱了皱眉,忧心忡忡,“既然木木不愿意,那也只能让青山每个月多打一点赡养费了,孩子什么都不懂,总不能亏着孩子。”
  晏嘉禾淡淡地应了一声,站在旁边看着唐静抱着晏嘉乔上楼,等唐静转过去,晏嘉乔的小脸探出她的肩膀,正对着晏嘉禾。
  晏嘉禾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晏嘉乔止了哭声,不好意思地用手环住唐静的脖子,低低叫了一声,“姐姐。”
  唐静没听清,问道:“乔乔说什么?”
  晏嘉乔看着晏嘉禾清冷的神情,分明是有些不满意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最喜欢姐姐了。”
  一语成谶,从那天以后,晏嘉乔真正开始接纳她,每天粘在晏嘉禾身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直到他十五岁生日,那年晏嘉禾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
  而此时晏嘉乔在曾经被她推倒的花园里回想起往事,只觉得她早有预谋,道德沦丧,“你当时跟他说什么了?”
  晏嘉禾笑笑,“沈天为不是想知道原因吗?我当时和那个小孩说的话,就是晏青山留我的原因。要不然你自己把那小孩找出来,看看他还记不记得?”
  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找到了,人家当时也小,能不能记到现在还两说。晏嘉乔深恨自己心大,竟然一直没问过。
  晏嘉禾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说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晏嘉乔还以为过春节她会住在这里,闻言愣了愣,问道:“那你呢?”
  晏嘉禾隐秘一笑,看向康茂园后街的方向,目光湮灭在干冷的冬夜,“这里离将军胡同这么近,大年初一走亲访友,你猜沈天为会不会来?”
第40章 禾穗
  大年初一的中午刚过,沈天为就提着礼物来拜访了。这个时间很微妙,没赶上午饭,也等不到晚饭。
  沈天为陪着晏青山在客厅下棋,听着旁边唐静小声数落晏嘉乔。
  “你姐昨天晚上走了你怎么没拦?那么晚了,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晏嘉乔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溜得倒快。
  “妈,你都念叨一上午了,能出什么事,这不是没有人给你打电话吗?腿长她身上,她爱走就走,我能拦得住吗?”
  唐静冲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别阴阳怪气的,一会儿给你姐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晏嘉乔随口应了一声,根本没往脑子里记,心不在焉地瞥向假山加湿器旁边的棋局。心想道,晏嘉禾哪里有什么急事,不过是猜到沈天为要来罢了。
  沈天为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执白落子,冰凉的玛瑙敲下去声响清脆。
  他在让,但是让的并不明显,这就让棋局很胶着。半晌,棋下完了,唐静过去数了数,晏青山险胜四分之三子。
  这让晏青山难得开心,居高位久了,玩都没有以前痛快了。今天这盘棋,不论是过程的紧张还是胜利的结局都让他感到十分满意。
  沈天为的让子晏青山心里自然清楚,迎来送往这么多年本是常事,但让他惊讶的是,沈天为的败局竟也能滴水不漏,毫无生硬勉强。
  唐静顺手要收棋子,被沈天为揽过去了,一颗颗掂好放在棋篓里。
  这是基本的礼貌,沈天为收好棋后,在椅子上稍稍松了松身体,“晏叔叔,咱们坐得也挺久的了,不如出去活动活动?”
  晏青山淡淡一笑,心知他的来意,“不了,冬天外面冷,我不太爱动。让嘉乔陪你走走吧。”
  沈天为闻言站起身来,他的肩膀很宽厚,穿了昏黄色的低领羊绒衫,看起来休闲又舒适,周身的线条下却隐藏着勃发的力量。
  他立在那里,说道:“没关系,我自己在小花园走走就行。晏家我小时候也常来的,还记得那时候康茂园前后都种红月季,好看还耐活。后来我们家跟着爸爸搬到了余庆市多年,我心里还总记着呢。”
  唐静听着他的话,也想起从前,温柔地笑道:“你这孩子还挺念旧,阿姨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种些花花草草,还总到前面要种子。不过现在正月里,花园里可什么都没有了。”
  沈天为说道:“没事的,婶婶。”说着,就微微躬身示意,从客厅旁边的阳台门走了出去。
  晏嘉乔自然是跟上了,他再笨也明白沈天为想单独见他。
  晏嘉乔出了门第一句话就是甩锅,“沈哥,晏嘉禾要走,我真的拦不住。”
  沈天为并未看他,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
  晏嘉乔没忍住,反问道:“你知道她今天不会在?昨晚上她说着话呢,直接就走了,我们亲姐弟,有时我都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做什么。”
  沈天为点点头,“我知道她猜到我要来就会走,我也知道你拦不住她。”
  晏嘉乔心下自然一万个不服,看了一眼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反驳却说不出来什么。
  沈天为再过一年就是而立之年,比傅连庭还要大几岁,又到基层历练过,成熟男人的气场足以压制他这个还未成年的小男孩。
  沈天为不在意晏嘉乔是怎么想的,随意地伸出手,用指甲掐了掐身边干枯的茎秆,试探着里面的水分是否会冻伤花枝。
  他身材高大,五官周正得平淡,篆刀刻出来的一样,像是庙会摊子上的石塑或是木雕,看似手工制作,实际连技法都已经千篇一律了,总之,不像是个有情绪的活人。
  沈天为摆弄了一会花枝,松开手让它弹回去,又问道:“你姐还说什么了?”
  晏嘉乔想了想,“晏嘉禾说你浑身上下没个破绽,都是金刚石做的,割下来一块儿就价值连城。”
  沈天为缓缓地笑了,他很少笑,因此笑得极慢,像是给脸松了松土。
  “她向来惜命,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自然不敢轻易见我。”
  晏嘉乔皱了皱眉,“你不会小看她了吧,别看她是个女孩,但是她很强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十来年没在她手里讨着过好。”
  沈天为的笑容没有散去,向二楼看了看,笑道:“果然角度不同,人的认知就不会相同。你们都不如她,所以才会觉得她强。在我看来,她不过是个懦弱的胆小鬼罢了。”
  晏嘉乔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沈天为瞟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不过你说没讨着过好,也是认知偏差。她对你,已经很好了。”
  晏嘉乔再压不住骄纵的脾气,在成年猛兽前跃跃欲试伸出幼爪,冷笑道:“平日里要是不提也就算了,一提到这里,我倒宁愿她对我不好。”
  沈天为敛了笑意,意兴开始阑珊,眉目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你种过花吗?”
  晏嘉乔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进沈天为的耳朵,心下有气但不得已还是摇摇头,“没有。”
  沈天为说道:“我到林源县之前,那里旱了一年,我每天都推着自行车下乡,跟那些农民一起种地。春种已经晚了,等雨错过了时节。雨不来,人工造雨也不成,旱到撒干冰都没有条件。等到最后,再不种就要绝收了。农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种,我也跟着一起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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