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
她停下脚步,看着蒋以声。
“你姐胆子挺大,”蒋以声收了手机,“钥匙给我。”
临春犹豫片刻,把钥匙递了过去。
临冬被牵着手,瞪着两个大眼睛不吭声,蒋以声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三轮车停在医院里面的停车场,临夏给保安大爷递了包烟,对方就帮忙替她看着货。
车是电动三轮车,和电瓶车有点儿像,一拧把手就能跑。
车厢里放着成箱的奶茶粉和茶叶包,纸盒装着,被松紧绳固定,排排放着有六箱。
蒋以声老司机一般坐上驾驶座,其实心里也没什么谱。
毕竟三轮车他也没开过,这玩意儿对他来说着实有点超前了。
临夏和临冬蹲坐在后面装东西的车厢里,两人扒着驾驶座后面的栏杆,看蒋以声在手机上搜索电动三轮车的教学视频。
“哥哥,”临冬忍不住探着身子,把车速拨成了慢挡,“你会开吗?”
蒋以声关掉手机,沉默片刻:“已经会了。”
这个“已经”听得临春警铃大作。
她企图临渊止步力挽狂澜,却未曾想蒋以声车把一拧,车后两人瞬间往后坐了个屁墩。
再一脚刹车,两人又创了回去。
临春:“……”
要不今天珍惜生命算了。
“哥哥,”临冬哭丧着脸,“要不然…”
“没事,”蒋以声淡定道,“这次真的会了。”
医院停车场空旷,蒋以声在里面龟爬似的练了一会儿车。
按照教学视频学会了转弯、倒车、打灯等一系列操作后,再贴着路边,以每秒不到五米的速度均速前进。
好在乡间小路车少人少,将近饭点人基本都在家里吃饭。
蒋以声贴着路边缓缓往前挪,车身“嗬啷嗬啷”的响着,感觉随时都能散架。
临冬趴在车后面:“哥哥…”
车轮轧上石块,“哐当”颠了一下。
临春屁股一疼,车子停下来了。
坏了?她往前探了探头。
“这什么破路?”蒋以声看着前面坑坑洼洼黄泥路,声音有点儿发沉,“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临冬看看四周:“好像…是的。”
蒋以声把手机扔给她:“拿着。”
导航提示出正确路线,第一条先掉头。
掉头。
蒋以声在驾驶座停了片刻,想了想,又把手机拿了回来。
临春抻着脖子去看,对方正在搜索:三轮车怎么掉头。
她有点想笑。
临冬愁眉苦脸,在后面给临春打手势:{这样天黑了都到不了家。}
临春看了眼正在琢磨的蒋以声:{没办法,等着吧。}
好在车子逐渐驶入正轨,这么晃荡了一路晃回了家。
临冬从车上跳下来,在窗户边摸到了钥匙,开门进屋。
蒋以声把车钥匙还给临春,顺便活动了一下自己颠了一路的屁股。
奶茶粉和茶包一箱也不重,就是体积有点大。
临春临冬两人抬一个,刚放下就看见蒋以声一人叠着抱两箱,蹲身把箱子放在她们脚边。
“哇,”临冬惊讶道,“哥哥你好厉害哦。”
蒋以声正低头搓着自己的衣服,闻声抬了头,把衣摆放下。
黑色t恤特别显灰,他的小腹那里脏了一片。
临春赶忙起身,跑到蒋以声面前抬了抬手。
似乎是想急着帮他擦干净,但突然反应过来对方不是临冬,又猛地把手收回。
少爷怎么能干粗活!
干就干了还把衣服弄脏了!
她有些无措的原地转了一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过来。
姑娘家的洗脸毛巾,橙色的,印着小熊。
不是很大,用了很久,表面的绒毛大多起球,看着有些老旧。
“搬完再说吧。”蒋以声没接,继续搬箱子去了。
多了个年轻劳动力,三人很快把车上的货都给运进了屋里。
忙活完一圈,蒋以声热一脑门汗,在厨房的水池边洗手。
临春赶紧拿了毛巾过去,有点儿过意不去。
蒋以声接过来,擦了擦手。
临春弯了弯拇指:{谢谢。}
“就这?”蒋以声也学着她的动作,“光点两下手指头就行了?”
临春鼓了鼓腮,把毛巾接过来。
“哥哥,”临冬给捧着一个搪瓷杯过来,“喝茶。”
蒋以声垂了垂睫,刚想伸手,却被临春抢先给拿了过来。
她把水杯搁在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一次性的,这才倒了水重新递给蒋以声。
临冬做错事般缩了缩脖子,大概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便灰溜溜地钻回屋子里去。
“也不至于,”蒋以声接过杯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事儿挺多。”
临春没好意思点头。
“心里骂我呢,”蒋以声几口把水喝完,“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临春在本子上写道:【做饭给大姐送过去。】
“你做吗?”蒋以声看向她身后的灶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临春会做饭他其实也不惊讶。
临春点点头,把毛巾接过来,
看对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一起吃吗?】
三轮车开了很久,已经过了饭点。
蒋以声因为自己都没吃晚饭,没道理现在还把人往外撵。
蒋以声借坡打滚,眉梢一抬:“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临春抿住笑,转身打开水龙头洗菜。
扫了眼自家的灶台,虽然有点儿简陋,但是被打扫得非常干净。
窗台上的快篓边还摆了簇野花,前几天临冬摘的,养了几天还挺精神。
蒋以声就站在她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今天吃什么?”
-
另一边,临夏第无数次把手机关掉。
她屈着一边膝盖,躬身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呼吸急促微微发颤,偶尔直一下腰,抬手把垂到面前的长发捋到脑后。
快有两个小时,她没想出要怎么办。
奶茶店投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不开。
创业开始是最艰难的时候,留下这个孩子根本顾不过来。
要不然就告诉梁峻?生下来也算是对得起他。
可是…临夏把手覆在自己的小腹,鼻根酸涩。
哪个小孩愿意生下来就没有妈妈。
打掉吗?
临夏深深吸了口气。
她舍不得。
这是一个小生命,是…她和梁峻的孩子。
她又重新划开熄了屏的手机。
打开通讯录,拇指悬在梁峻的电话之上,久久点不下去。
她已经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可是…
她养不起。
忙音在话筒里响起,临夏低着头,长发遮脸。
她想了无数种对面知道后的反应,却未曾想“嘟”声之后电话接通,对面竟然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喂?你找谁?”
电话都打到人手机上了能找谁?
临夏一时间愣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梁峻随后就把手机拿了回来:“小夏?”
临夏动了动唇,大脑一片空白。
为了避免自己出丑,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医院很静,病房里没人。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是梁峻的名字。
临夏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自己掌心,失声痛哭。
-
家里有现擀的面条,临春简单地做了锅豆角焖面。
桐邵这边口味重,重油重盐不太健康,但绝对好吃。
临冬闷头扒完面,抬眼看见蒋以声托着腮看临春继续在厨房忙活。
“哥哥,”她丝毫没避讳,“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姐?”
蒋以声略微回魂,偏头看向这小丫头:“很明显?”
临冬使劲点了点头。
神情凝重倒有点临春的影子。
“看你像个好人,我就不告诉大姐了。”临冬撅着嘴巴,“你可不要欺负她。”
蒋以声有点好奇:“以前有人欺负她吗?”
临冬又使劲点了点头:“那个叫王凯杰的…”
两人交头接耳一通,直到临春那边下好了馄饨,才暂时中断了对话。
“下次再说。”蒋以声拍拍临冬的小脑瓜子。
临冬“噢”了一声:“你还会来我家吗?”
“来啊,”蒋以声笑道,“下次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临冬捧着下巴,兴奋道:“徐拓哥哥会来吗?我好久没见着他啦!”
临春歪着脑袋直往他俩嘴巴上瞅:{你们在说什么?}
临冬及时翻译:“她问我们在说什么。”
“夸你呢,”蒋以声顺手拎过临春手上的馄饨,“走吧,我送你过去。”
临春连忙把手擦擦,快步跟上蒋以声的脚步。
十月初,天黑得快。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自行车“嗬啷嗬啷”从他们身边驶过。
低功率的路灯吊在电线杆上面,钨丝发出微弱的黄光,将断未断。像极了桐邵这个小镇,已然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飞蛾绕在它的旁边,孤零零的一个,照亮了一小片路面。
乡间的水泥路不干净,黄泥巴、塑料袋、谁家狗拉的屎,都有。
靠近田埂那边被车轮轧得坑坑洼洼,凹陷处还卡着潮湿的泥巴,里面还能长几簇野草来。
临春与蒋以声并肩隔着半米,步调相同。
她好几次看向他那边,想把馄饨接过来,想表示“不用送”。
但又明白即便说出来,蒋以声也不会听自己的话转身离开。
相比于两相无事的前几天,今天的蒋以声着实有些强势。
他也不藏着掖着,把关心直接摆在明面上,像无所畏惧的斗士。
临春其实是害怕的。
对于蒋以声,她不知道如何拒绝。
蒋以声察觉到她的目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想说什么?”
临春站在原地打字过去:【不用送。】
临春虽然聋哑,但是出门注意点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舍不得打车,一般都是坐公交。
提前在本子上写好站名,递给售票员看就行。
只是有时晚上没灯,在碰到个耐心差点儿的,就可能会冲她发点脾气。
临春其实也都习惯了。
蒋以声就知道她要说这些,叹了口气:“说点别的。”
临春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破旧的公交站牌藏在路边的树干间,所谓的公交车站不过是水泥马路边上的一个岔口。
落叶和泥巴堆积在绿化带的边缘,蒋以声一路走过来,原本干净的鞋子都脏了边缘。
他不应该在这儿。
最起码不该因为自己在这。
临春低头打字,把手机给他看:【你不用这么帮我。】
等蒋以声看完,又接着说:【我没什么能给你。】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几乎像在卑微地恳求。
目光也一并垂下,不敢去看蒋以声的眼睛。
蒋以声太好也太遥远,她真的不敢再继续靠近了。
临春捧着手机,脑子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
她不看口型,拒绝交流。
手机交还过去,想把馄饨再拿回来。
自作多情也好,是个笑料也罢。
到此为止吧。
公交车的车灯照过来,停在车站边“嗤”的一声开了车门。
蒋以声一手拎着馄饨,另一只手拎着临春,赶集似的把人拽上了车。
“去市立医院,”他松开临春的卫衣帽子,把对方搁在售票员的面前,“两张票,她付钱。”
第24章 24
蒋以声没做过几次公交车。
特别在这个狗啃一般的路面上, 公交车还飙出了时速八十的极限操作。
特殊的经历触发新鲜的毛病,蒋以声的少爷病又多了一项:晕车。
好在路程不远,到站时刚好够他忍到面色苍白虚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