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迈下汽车, 蹲在路边直接枯萎。
高大的背影躬在那儿一大团, 仿佛头顶乌云, 还往下哗啦啦浇着小雨。
临春把馄饨放在他的脚边,去小卖部卖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蒋以声倒了半瓶用来洗脸,偏头看临春紧张兮兮地蹲在旁边,又有点想笑。
“是不是觉得我事多。”
临春犹疑着点了下头。
蒋以声抬手弹她一个脑瓜崩:“还真敢点头。”
临春捂住脑门, 差点没直接给弹在地上坐着。
“哎,小春?”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蒋以声拧上瓶盖, 站起身来。
对方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 看向蒋以声的同时拍了下临春的肩膀,两人应该认识。
临春:“!”
她睁圆了眼睛, 开心地和那女人搭了手臂。
蒋以声微一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再冲临春抬了抬手, 示意她先离开。
临春从见到熟人的兴奋中缓过神来,看着蒋以声苍白的脸又有点进退两难。
“去吧。”
蒋以声手机刚好来了通电话,便转了个身垂眸接听。
“李哥。”他特地出了车站,沿着路边往前多走了几步。
“办妥了, ”李哥言简意赅, “要把事情闹大吗?”
“不用,”蒋以声拎着矿泉水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先这样吧。”
而医院里,临春正在被两个女人轮番审问。
“哎呀我看那小男孩儿还挺帅, 高高瘦瘦的,人也礼貌。”
车站遇到的女人是临夏的朋友,叫杨雯。
两人一起打过几年的工,性格合得来就一直处了下去。
这次是她听了街坊邻居说的闲话,知道了临夏在路上出事出了院,刚下班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临夏吃着馄饨,边听边笑:“别瞎说,小春才多大。”
临春大概知道她们在调侃自己,干脆转过身子不参与对话。
“这个年纪不正好谈恋爱嘛,”杨雯笑得不行,“不过你出事竟然也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小春又不方便,你让她跑前跑后的,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临夏打着哈哈,避重就轻:“你这乌鸦嘴,也盼我点好。”
她和杨雯认识那会儿,刚巧梁峻正在追她。
所以这人基本是见证了她和梁峻一路修成正果,三人没事一起吃饭吹牛,关系都挺好的。
临夏被送到医院后本是想喊个朋友过来,但是医生只是问了一句结没结婚,她隐约就知道了话中意思。
她挺怕杨雯知道自己怀孕后会直接告诉梁峻。
想来想去还是叫了自己妹妹。
两人由于工作原因也许久没见,杨雯嘴碎,在床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最后说上了头,直接踢了鞋子掀被上床。
把临春撵回了家,准备在医院里陪临夏一晚。
临春把碗洗了,自己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晚上八点多,公交车上没几个人。
她买了票,在颠簸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窗外天空黑得彻底,一点星星没有,明天怕是要下雨。
瓷碗被双手护着搁在大腿上,临春歪了歪脑袋,额角抵着车窗玻璃。
目光微斜,看窗外模糊的倒影在眼前飞速掠过。
不由自主会想到蒋以声,护在碗沿的指尖都蜷了几分。
找到了“小蝶”之后对方应该就会离开,桐绍也不是一个多让人留恋的城市。
她连市区都还没有出过,画地为牢似的呆在这里。
临春咬了口唇瓣,喉咙里溢出一道轻哼。
使劲闭了闭眼,像是告诫自己一般,对着玻璃那边的倒影轻轻摇摇头。
-
隔天,临春起了大早,做好早饭。
刚准备盛出来送去医院,临夏却在杨雯的搀扶下回来了。
“哎哟慢点慢点慢点,”杨雯放下手上的拎着的毛巾面盆,把临夏给架去了床边坐下,“你看小春吓得,我说你可真是乱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倒好,隔天就下地乱跑。”
临夏把单拐靠在一边:“拿着劲呢,又没事。”
她的左脚打了石膏,悬空着蹦跶也不碍事。
“你一会跟我把这些货运店里去,”临夏目光清点着家里堆积着的纸箱,还不忘使唤一下杨雯,“看咱家这俩傻姑娘,东西全往家里搬。”
“我啊?”杨雯摘了肩上的小包,往屋外看了看,“我还真没怎么开过三轮车”。
临夏笑道:“好开得很,小春都能从医院开回来。”
“真的假的?”杨雯问向临春,“不得了了,你还会开三轮车呢?”
临春连忙摇头,冲大姐比手势:{我不能开车,昨天是他开回来的。}
临夏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别总麻烦人家。”
杨雯又开始八卦起来,临春心情不佳,进屋把临冬摇起来吃饭。
四人凑一起喝了粥。
临夏想换身衣服,临春在屋里帮她。
杨雯出门和临冬一起,倒腾那辆三轮车。
因为左脚打了石膏,换裤子有点儿困难。
临夏在衣服堆里扒拉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都没一条像样的裙子。
“唉,”她叹了口气,“裤子就不换了吧。”
临春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帮她换好,起身时眼圈又红了。
“哭什么?”临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崴着脚了,看你矫情的。”
她撑着床边站起身,拿过单拐拄在腋下。
刚往外蹦跶没几步,就听临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姐夫!”
临夏身子一僵。
小姑娘改不过来口,梁峻只是“嗯”了一声:“你大姐回来了?”
“回来了,”临冬狗腿似的把他往屋里引,“早上才回来,大姐她脚——”
“临冬,”临夏皱着眉,“哪来这么多话。”
临冬登时闭了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怎么了?”梁峻几步走到临夏面前,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昨天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临夏打断他的话,拄着单拐往外走,“当时有点贫血,护士拿我手机打的。”
梁峻顿了顿,再跟着临夏一起走到三轮车边:“你还好吗?”
“还行,”临夏笑笑,“这不是让杨雯来了吗?没事。”
“你也不至于这样,”一边的杨雯都看不下去,手指指着屋里对梁峻道,“你要闲的没事干就去物理把箱子搬车上,我一会儿直接运店里。”
梁峻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杨雯:“你会骑吗?”
“学学不就会了,”杨雯拍拍车把手,“有什么能难得住我?”
梁峻转身去屋里搬箱子,临夏却握住了杨雯的小臂:“我跟他离过婚了。”
“离个婚又不是结了仇,”杨雯也不理解,“梁峻对你一直不错,你干嘛这么对他?”
临夏推开她的手臂:“你要偏着他就别来我这。”
“哎哟!”杨雯逮着临夏肩膀就是一拳,“你干嘛啊!人一大早过来看你,招你惹你啦?”
梁峻搬着纸箱去而复返,两人的对话稍作暂停。
临夏心里难忍酸涩,手不自觉地摸去小腹,不知道怎么和杨雯说。
“我真的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干嘛要和梁峻离婚,他那个妈?你能吵不过?”
“他妈六十多了,我能天天跟她吵?”
“梁峻不都在省城买房子了吗?你又不愿意搬过去住。”
“小春上学怎么办?”
“哎哟我的姐,”杨雯气得直拍大腿,“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吗?!”
临夏压低了声音:“我扔下俩个小孩自己去过好日子?等我死了我都没脸见爸妈。”
两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临春帮着梁峻一起搬了一个箱子。
临冬嘴巴叭叭没停,凑在梁峻的身边:“姐夫,我最近特别能吃饭,身体也好多了。”
梁峻点点头:“过几天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临冬又说,“我能感觉到,我真的非常好,也不用去医院。”
梁峻重新直起弯下的腰,伸手摸摸临冬的脑袋:“那就好。”
临春在一边也听不见,生怕临冬不懂事又说错什么话。
她在梁峻出门后拽了下她的衣服,皱着眉示意她闭嘴。
“我只说了我很好,”临冬一改刚才的笑容,瘪着嘴巴把脸埋进临春的怀里,“这样姐夫会不会就回来了?”
-
最后三轮车还是梁峻开去的奶茶店。
他还是第一次过来,把店里店外都给看了一遍。
店铺的前部分都装潢的挺精致,后半部分生活区还没硬装,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地。
“怎么样?”杨雯问道。
“还行,”梁峻握住窗户外上焊着的钢筋,用力一拽,“就是——”
“哗啦”一声,半腐败的木质窗框竟然被他整个扯了下来。
梁峻:“……”
临夏:“……”
杨雯:“……”
灰尘混着木屑扑了他一脸,梁峻偏头呸了一声,临夏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梁峻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把整个窗框“哐啷”一声扔在屋外:“这得重新装个塑钢窗。”
临夏没有说话。
“听见没?”杨雯及时活跃气氛,“大哥发话了,装个塑钢窗。”
临夏“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柜台内的东西。
梁峻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喂,老王?”
临夏扭头看过去。
“一中这儿,”梁峻估摸了一下窗户的尺寸,“大概…一米五乘一米的。”
“我自己会做,”临夏突然出声打断他,“你还是别在我这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第25章 25
有杨雯陪着, 临春暂时没跟着大姐一起去奶茶店。
她去了趟书店,准备把昨天做了一半的大扫除结束。
本来还挺担心蒋以声会不会也在,但这大少爷估计是一觉睡到大中午, 她把活儿做完都没见着人影。
其实这也挺好的。
上午十点多, 她和顾伯交代完事情,十一之后奶茶店开起来自己应该就不会过来了。
有点舍不得,心里酸酸的。
临春去了趟琴房,再摸过两个狗子。
最后她带走了那本借来的英文书,出门时盛夏已然不在, 橘猫在檐上跟了她一路, 最后只得在尽头看着对方单薄的背影拐进菜市, 消失于一片闹嚷之中。
回到家,大姐已经做好了午饭。
杨雯不在, 估计已经回家了。
临冬踮着脚在盛饭,临春连忙把书本放下过去帮忙。
把饭端上了桌, 她坐下比划道:{我和顾伯说过了。}
临夏坐在桌边, 夹了一筷子豆芽:“也用不着这么早,店里还没弄好。”
临冬捧着碗,小心翼翼地问:“姐夫下午还来吗?”
临夏手上一顿, 板着脸看向临冬:“懂事点,下次别叫姐夫。”
临冬眸中瞬间蓄上了眼泪, 低头吃饭也不敢说话。
“听到了吗?”临夏声音发沉,隐约有些生气。
眼泪掉进碗里, 临冬小小的“嗯”了一声。
下午,临春跟着大姐一起去奶茶店收拾卫生。
中途王叔过来安装塑钢窗, 她便泡好热茶等在柜台里,不去凑热闹添麻烦。
“哎呀钱给过了, ”王叔摆摆手,“晚一点我再过来把玻璃装上就成。”
临夏也没说多什么,便送对方离开。
临春泡茶泡了个寂寞,端去给临夏喝。
临夏摇摇头,拧着眉像是十分不舒服:“你先在这打扫,我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她捂住心口,偏头忍住了突如其来的恶心。
临春好奇探身:{怎么了?}
“没事,”临夏把手放下,也没看她,“天亮前回家。”
大姐走后,临春一人把店铺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王叔过来装玻璃,她隔着几米在旁边看。
再泡的茶被喝进人嘴里,临春把店里收拾收拾就回了家。
临冬给她留了字条,说去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