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声音——喝豆奶的狼【完结】
时间:2023-09-26 14:40:19

  临春听不见声,也不怎么在意。
  她走路习惯靠边,眼睛看前看后,马尾左右乱甩。
  忙得很。
  上了三楼,她从口袋里掏出草稿本交给负责管理练习册的老师,上面事先写好了过来的目的。
  老师认识临春,几眼扫过内容就把他们放进房间。
  放置练习册的地方就是一个单独出来的教室,门边的桌子上零散地放着一些三角板、圆规之类的教具。
  大摞大摞的练习册堆在地上,初中高中六个年级的都有。
  其中有的还用绳子绑着,有的已经倒成一片。
  有点脏,地上落了一层搁置久了的灰。
  蒋以声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临春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似在询问怎么回事。
  蒋以声摆了摆手,偏头捂住了口鼻。
  临春低头掏掏口袋,给他揪了一小截卫生纸。
  蒋以声接过来,纸张很软,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
  临春走到靠里面的位置,从高二年级那片分类里分别抽出三本练习册出来。
  她能看出来这个大少爷多少有点讲究,也压根没准备让蒋以声动手。
  自己闷头找了半天,最后还缺英语生物这两本。
  这间教室窗子都关着,在里面呆几分钟都热得不行。
  蒋以声拧着眉头,从隔壁高三那堆书里找到了那本英语必修三练习册。
  他拿到临春身边晃了晃:“这个吗?”
  临春还蹲在高二的那片书堆边,仰着脸看懂了他的唇语,点了点头。
  上课铃响,蒋以声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临春按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躬身缓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指了指外面。
  看眼神,像在询问。
  蒋以声大概猜测问的是上课铃,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起回了教室。
  这回已经上课,走廊上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临春走得比之前要快,蒋以声发现她总在靠墙一边,时不时就要用手去触碰一下墙壁。
  像是个人习惯。
  到教室时,生物老师已经在讲台上了。
  屋里乱糟糟的,临春扣了两下门板,没被听见。
  蒋以声站在她身后,喊了声报告,老师这才转过脸,让他们进来。
  前门到最后一排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临春走到桌边脚步一顿,蒋以声在她身后,冷不丁地也停下来。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板凳上用粉笔画了个王八壳。
  旁边甚至还有一句骂人的话。
  临春大步走去后窗,拿过上面晾着的抹布。
  抹布还带了点水,几下就把粉笔的痕迹给擦掉了。
  “上课了,都赶紧坐下。”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说。
  临春没有听见,正低头用卫生纸给他擦干板凳上的水渍。
  完事儿后又撕了一页草稿纸给他垫上。
  蒋以声把练习册放在桌上,没多说什么。
  只是目光扫过第二排刘家豪时,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有点洋洋得意,带着点不服的挑衅。
  像个傻逼。
  老师开始讲题,蒋以声把那叠练习册翻了翻,突然想到刚才缺的好像就是生物。
  指尖百无聊赖地点了两下桌面,正准备直接摆烂时,桌边递过来一本练习册。
  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别理他们。】
  练习册是临春的,对方还在那死磕她的英语单词,
  蒋以声没跟她客气,连着纸条一起收过来。
  很快,临春收到了回复。
  上面两点一弯,蒋以声给她画了个笑脸。
  临春盯着纸条看了会儿,视线上移,又去看蒋以声。
  对方打开了她的练习册,指尖转着根笔,正垂眸听课。
  少年人的鼻梁高挺,侧脸轮廓非常优秀。
  垂下来的睫毛又密又长,漆黑一扇,乖巧搭在下眼睑上。
  那双尾稍上扬的眼睛…
  临春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然而就在她第三次抬眸时,却迎上蒋以声的眼睛。
  对方双臂搁在桌上,毫不避讳、甚至堂而皇之地看回去。
  临春被打得措手不及,十分狼狈地收回目光,重新盯回她的单词。
  初秋温度还没降下来,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了一股子燥热。
  心跳在那一瞬间蹦错了节奏,像是舒缓的音乐中突然插进来一个突兀的高音。
  临春抬手搓搓耳朵,那里一片通红。
  -
  临春又背了一节课的单词。
  生物课下课后,她自己上楼去给蒋以声找剩下的那本练习册。
  经过同层的几个班级,总是忍不住加快些脚步。
  虽然耳朵听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并不友好的敌意。
  而且隔壁三班前阵子竟然还有人拦了她告白,临春想想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忙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她便去找老师反映情况。
  低头刚写完一段话,身后似乎有人接近。
  临春下意识地往一边躲开,回头看是班里的团委梁阙。
  对方应该找老师有事,也没搭理她,径直去了隔壁办公桌。
  临春反应完情况就准备回教室,下楼梯时梁阙几步追上她,也不说话,安静地走在她的身边。
  他们俩是同学,也算是半个亲戚。
  临春的姐姐和梁阙的堂哥结了婚,梁阙在学校也对临春多照顾点。
  临春偏头看去,对他打了个手势。
  {还好吗?}
  梁阙瞥了一眼:“就那样。”
  {姐夫呢?}
  梁阙:“刚回来。”
  有个人在身边陪同,临春明显就放松许多。
  她没再左右来回地查看周围,和梁阙对话时眼里还带了些许笑意。
  {来我家里吃饭。}
  临春伸着食指和中指,往嘴边拨了几下。
  临春姐姐在镇里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姐夫则是一名警察。
  两人平时各忙各的,都不怎么着家。
  有时姐夫一个差能出十天半个月,姐姐就回家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临春原本的意思是,如果姐夫有时间,可以一起来饭馆里吃饭。
  只是手语能表达出来的东西非常有限,有时候只能演示出零碎的词语,其中连贯的意思还需要对方连蒙带猜。
  不过梁阙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表达方式,语气淡淡的:“再说吧。”
  -
  晚上放学,临春对蒋以声说明了八点还有个晚自习,并且给对方写了份时间表。
  蒋以声道了谢,正准备走时又被拉住书包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们欺负你,你告诉老师。】
  蒋以声接过纸条,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下头。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前有一个多小时留给学生吃晚饭。
  虽然食堂饭菜比较便也方便,但临春一般都会牵着边牧回自己家店里吃。
  大姐开的饭馆不大,十几平的面积还得去了一半留给后厨。
  店里只能摆两套桌椅,其他的都放在店外路边上。
  大姐只请了一个厨子,一个人兼职配菜和服务员,一到饭点就忙的昏天黑地。
  不过今天店里生意不怎么样,外面的桌椅都空着。
  家里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一,临冬蹦跶着出店门没走几步,见着临春兴奋地跑过去挽住她:“我刚要去迎你。”
  大姐已经把饭菜给她们留好了,姐妹俩坐在外面闷头吃饭。
  临春把大块的鸡肉挑给临冬,临冬又从自己碗里重新倒给她。
  “大姐说你高二学习压力大,要吃好的。”
  她嘴里含着饭,临春看口型看了个模模糊糊。
  {瞎客气。}
  她笑着又夹了回去。
  {明年我再吃。}
  吃完饭临春帮着收拾了几桌碗筷。
  平时生意忙的时候她就多留一些时间帮忙,老师们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晚自习去晚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快走吧,”临夏拍了一把临春肩膀,“今天不忙,不用你干。”
  临春侧了侧身子,对大姐比着手势:{姐夫回来了。}
  临夏利索地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嗯,我知道。”
  {周末姐夫带妹妹去医院吗?}
  “去。”
  {我想陪她一起。}
  “你在学校好好看书。”
  临夏拒绝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临春撅着嘴巴,怏怏不乐。
  她把边牧送回书店,本想和顾伯说一说蒋以声的事。
  但今天有点不巧,顾伯不在楼下。
  可能是睡过头忘了,店门还大开着。
  临春越来越怀疑顾伯是不是有老年痴呆。
  藏獒的狗盆被舔个精光也没有后续,临春“哗啦哗啦”倒进去半盆狗粮,顺便也给边牧的满上。
  临走前,她把书店大门关上。
  走出几步,再回头看两眼,确定没出差错才放心离开。
  到了学校已经快八点了,临春抓着扶手往上爬着楼梯。
  出了楼梯间,她看见一班门口聚了不少人。虽然耳朵听不见声,但也能判断出应该是出了事。
  她下意识就想到蒋以声,挨着墙大步走过去。
  “没人说话?”蒋以声问。
  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在教室后排交头接耳。
  刘家豪亦在其中,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笑。
  懒得问了。
  蒋以声几步上前,从里面精确地揪住刘家豪的衣领往边上猛地一带。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刘家豪直接被甩了个踉跄。
  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单独拎出来,让他在人群面前失尽了面子。
  恼羞成怒下,刘家豪骂了句脏话,捏着拳头直接揍人。
  临春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手脚并用冲进去拦。
  梁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蒋以声侧了个身,迎着力道握住刘家豪的手腕,反向轻拧,瞬间响起一声惨叫。
  左腿后移倒插进对方左脚前,蒋以声面无表情,拧着刘家豪的手腕把人“哐”一声绊进教室后那片糜子扫帚里。
  一个狗吃屎的姿势顺利进窝,教室一角瞬间灰尘飞扬。
  蒋以声从兜里拿出一截卫生纸,遮住口鼻。
  他几乎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嫌弃地甩了甩手。
  刚才还在叫嚣着的男生们瞬间老实下来。
  连带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一起,都变得十分安静。
  蒋以声弯腰拎起自己被画的不堪入目的板凳,扔在刘家豪腿边。
  “给我弄干净。”
第4章 04
  蒋以声开学第一天就把自己的名声打响,那一记漂亮的反拧手腕加绊摔,把一中大半女生迷得七荤八素。
  人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流言传进临春耳中时,已经变了个样子。
  晚上临冬洗漱完毕,坐在被窝里问临春:“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刚开学就一打十,风里来雨里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句话有点长,临春把纸笔递给了她。
  临冬又把这句话写了一遍。
  临春:“……”
  “真的假的?”临冬好奇道。
  临春弯腰擦了擦脚:“没。”
  她是聋子,但声带健全,能发出声音。
  活了这么些年,临春也会通过学习口型和感受声带的震动来模拟发音。
  只是她听不见,所以没法儿准确纠正。说出来的话和正常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在嘴里含着颗大枣,音调平直,吐字不清,声音还有些难听。
  临春平日里只和比较亲近的人说话,说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的词汇。
  临冬能听得懂,撇了撇嘴:“我都听说了,跟你一个班。”
  临春没再理她,把洗脚水端去外面倒了。
  她们住在饭馆边上的一间小平房里,房子不大,一室一厅。
  屋内采光不好,平时照不进来多少光线。
  不过卧室够宽,左墙抵着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平时临春和临冬两人睡一起。
  右边是一张单人床,大姐要是不回家就睡这一个。
  晚上气温不高,临夏在中午给她们换下了凉席,铺了层薄被。
  临春展开毯子,给临冬肚子盖上,姐妹俩挤在一头睡觉。
  关了灯,床头亮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小夜灯。
  夜灯是个卡通蘑菇的样式,外面的塑料壳外灰扑扑的,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里面的灯泡是那种功率很小的钨丝灯泡,在晚上发出微弱的黄光。
  “姐…黑?”临春含含糊糊地问。(注①)
  临冬摇摇头:“姐夫回来了,大姐这几天都不在家。”
  临春“唔”了一声,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摇头之外,没太看懂临冬说了什么。
  她今天有点困了,闭上眼脑子里还在想今天背的英语单词。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劈了个叉,想到晚自习前的蒋以声。
  少年神色冷峻动作利落,杀鸡儆猴般收拾一个,就把班里那群讨厌的男生全给镇住了。
  分明是以言哥哥的弟弟,分明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又想到坐在钢琴前教她按下琴键的男人。
  蒋以言向来温和,眸中永远蓄着淡淡的笑。即便面对一个怯懦的小聋子,他都能把人牵去钢琴边,告诉她听不见没关系,只要喜欢都可以弹一弹。
  那时临春还小,琴房外漫天遍野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蜜蜂忙碌,空气中满荡着春天的朝气,和对生命的热爱与渴望。
  一如临春渴望听见那一道手指压低的琴键,到底是什么声音。
  -
  夜晚非常安静,临春在半梦半醒间陡然睁开眼睛。
  今天没有月亮,屋里暗得可怕。
  明亮的梦境轰然坍塌,临春茫然地“啊”了一声,心跳在一瞬间猛烈加剧。
  临冬被她推搡着唤醒,耳边是临春嗯嗯啊啊急促的呼喊。
  “怎么了?”
  她拍开床边的灯,瞬间房间明亮如昼。
  临春坐在床上,有点懵。
  她的长发散在肩膀后背,蓬乱得有些狼狈。
  “灯坏了?”临冬把那个小夜灯拿到跟前看看,“明天买个新的。”
  临春看向临冬,疲惫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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