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以声重新把口罩戴上,“嗯”了一声。
临春也看不到。
她茫然地站在店门口,等蒋以声照看完那几盆花回来,仍然杵在原处。
店里没灯,并不亮堂,临春把手上的暖宝宝重新塞回蒋以声的怀里,觉得委屈。
{你在生气吗?生我的气?}
她手上比得快,也不管蒋以声看不看的懂。
就像蒋以声说话,也不管她懂不懂。
蒋以声摘了口罩:“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临春鼻子一酸,难过一阵阵的从心底里往外涌。
那些她难以解决的问题,尴尬两难的困境,放在蒋以声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
自卑逐渐蔓延,在心里遮天蔽日。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随便比划了个“再见”,整理好情绪,转身离开。
第55章 55
从书店离开, 临春赶上了最后一节物理课。
老师正在订正刚发下来的周考卷,蒋以声桌上堆了一堆铺开的纸张,也没人整理。
最上面是刚发下来的, 临春扫了一眼, 七十六分, 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
装得挺好。
手机收到信息,蒋以声回了个唉声叹气的表情包。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就生出许多不满。
少爷的情绪捉摸不定,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脾气大得很。
她从医院里出来本来就已经够烦了,还得分出点精力去哄人。再说,她压根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 就算哄也不知道怎么哄。
突然, 她的课桌往后一顿,前排的男生转过身, 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临春茫然抬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你摔本子声音很大。】
另一个女生把写了字的草稿本竖在临春面前。
临春头皮一麻, 恨不得把头砸进课桌里。
她默默举手,比了个“对不起”的手势。
前排的同学板凳一荡坐了回去,临春双臂一叠,把脸埋了进去。
-
晚上放学, 不到七点的天已经暗了。
班里空荡荡的, 不剩几人。
窗外雪地里的欢呼打闹震耳欲聋,却都与她无关。
临春的数学题解了一半,算废了半页草稿, 思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难受的要命。
她正杵着左手揪自己的头发,突然“嗒”一声,桌角落下一个小巧的玻璃罐。
一罐橙色的糖豆,临春看着眼熟,顺着上面的手臂仰头看过去,蒋以声依旧是那副口罩打扮。
她突然想起来,这罐糖是她送给蒋以声的生日礼物。
临春不自觉坐直身子。
蒋以声拉开凳子坐下,拧开瓶盖,放在临春手边。
临春:“……”
楼梯递到脸跟前了,不下实在是有点不太好,临春展开掌心,接过一颗糖豆。
橙子味的硬糖,舌尖一抿就能吃得满口甜腻。
蒋以声自己没吃,把瓶盖盖好装进口袋,从桌上扒拉出纸笔,下一秒开始原地卖惨。
【生病很难受。】
临春:“……”
倒也不用这样。
【现在还没退烧。】
为了更加凸显病号的可怜,蒋以声拉下脸上的口罩,把自己那颗快要蒸着热气的脑袋往桌上一放。
乌发杂乱,从发丝间能看见发红的耳尖。蒋以声弓着背,有气无力地往临春面前探了探身子。
像顾伯家的藏獒,吓了临春一跳。
蒋以声伸手拿过桌上的水笔,指尖扒拉来一张纸,一点一点写下临春正在纠结的题目。
等他写完了解题步骤,搁下笔,把草稿往临春面前一推,像完成任务般可怜巴巴地说:“我的小灯坏了,你知道哪里有卖吗?”
-
晚自习前有将近一小时的晚饭时间,临春和大姐打了招呼,直接带蒋以声去买夜灯。
菜市场旁有一个批发市场,她有时会过来买一些文具和日常用品。
其中有一家灯具店,临春自己的夜灯就是在这里买的。
“小鸡小鸭小蘑菇,什么都有,多好看。”
店家拿了个砖头大的插板过来,挨个介绍上面插着的小夜灯的花色。
小镇的物价便宜,最贵的也就五块钱。
蒋以声挑挑拣拣,好像都不怎么满意。
最后他看向临春,示意她过来替自己挑选。
临春挑了朵小黄花,配着绿叶,还挺好看。
打开开关,灯光是暗暗的暖黄色,像团萤火似的,拢着那一块小小的花朵塑料壳。
蒋以声笑了:“那就这个吧。”
临春本以为蒋以声挺难讲话,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就给同意了。
“这是什么花?”蒋以声问。
临春皱着眉头,不知道。
这种简单线条勾成的花朵图案,也不是就一定能叫的出名字。
蒋以声付了钱,把小夜灯装进兜里:“有一种小黄花,叫迎春花。”
临春先是一愣,对上蒋以声的眼睛,缓了几秒,这才比划着问:{什么?}
蒋以声笑着看她。
她转身回学校。
装傻。
临春其实知道迎春花。
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桐绍的路边有很多。
野草似的胡乱疯长,杂乱无章,顺着灌木往上爬。
每到二三月份,冬末春初,柔软的枝条抽条开来,上面就坠上一朵朵黄色的小花。
临春家以前有个花池,在门边窗下用篱笆圈出细长的一条。
里面的迎春花盛开时,那条花枝就垂在她的面前。
襁褓里巴掌大的婴儿被厚实的棉被包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抹明黄。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后,屋主人折返回来,心疼地把她抱起,她便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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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三天小长假,临夏关了店门,带临春和临冬一起去了趟北京。
她们坐的是老旧的绿皮火车,空气中混杂着酸菜泡面的味道和二手烟。
冷气开得很大,临夏带了条毯子,展开披在两个妹妹的身上。
她们从早到晚,“哐当哐当”创了快有一天,直到晚上才到达火车站。
临春摘了背包刚过安检,却意外在接站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耶…”她急忙去拽大姐的衣服,转头看向那人所在的地方。
“姐夫!”临冬惊喜地瞪大眼睛。
临夏倒也不再让她改口,只是拉着临春,朝梁峻走去。
和两个小孩挨个打了招呼,梁峻接过临夏手上的行李箱,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肚子上,又很快收回:“还好吗?”
“还好,”临夏相比之前要和善许多,“你什么时候到的?”
“才到没多久,”梁峻说话时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我先带你们去宾馆。”
宾馆离车站还挺远,梁峻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这才到了地方。
医院就在旁边,走路几分钟就能到达。周边是生活区,饭馆和商店都很多。
两人应该是事先说好的,并肩在前台交了身份证,领了两张房卡。
房间是双人间,梁峻住在她们隔壁。
放下行李时,他摸摸临冬的脑袋,看向其中一张床:“你和三姐挤挤。”
临冬使劲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也住在这,”临夏把洗漱用品用包里拿出来,在卫生间边忙边说,“这一晚上这么贵。”
“还好,”梁峻帮她捡起掉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正好也带你去做个检查。”
两人说的话都被临冬翻译给临春看。
临春多多少少就明白大姐为了她又不得不去依靠梁峻。
临夏越是自然,她就越是难受。
这种感觉临冬还不懂,乐呵呵地以为大姐和姐夫有可能会和好。
临春笑着应和她几句,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
隔天,临夏和梁峻先带着临春去五官科做了检查,单独和医生沟通有关耳蜗的事宜。
吃完午饭,下午又带着临冬去了肾内科。
透析需要三个半小时,针管从手肘内侧刺进去,在上面留下一个滞留针。
临冬瘦得让护士找不到血管,不过她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不停攥着拳头又放开,企图让自己的血液更加活跃一点。
国内几近顶尖的医院里,无论是治疗手段还是器械都比桐绍好上许多。
短暂的喜悦之后,又插进去一段矛盾又揪心的难过。
临夏去趟卫生间的功夫,被里面浓重的酒精味熏得干呕。
她趴在水池边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和那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一样,歇斯底里的哭出声。
“抱歉。”她听见梁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爱人身体好像不舒服,您能帮我扶她出来吗?”
-
晚饭之后,临春在酒店房间里带临冬睡觉。
临夏收拾了一下东西,叮嘱他们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许打理。
临春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大姐得抽空去处理和梁峻之间的事。
只是临到对方出门,临春还是不放心的追过去比划道:{姐,我想跟你说说话。}
临夏似乎疲惫到不想说话:{回来再说。}
临春没再坚持。
随着房门落锁的一声轻响,床上的临冬一股脑坐起了身。
刚透析完的身体没什么精神,一张小脸没丁点血色。
{他们会和好吗?}
临春摇摇头:{不知道。}
临冬坚信:{姐夫知道大姐有宝宝,肯定会和好。}
临春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只是手抬在胸前,想想又放下了。
用孩子吗…大姐应该最不愿意吧。
她坐在床边,勾了勾唇,哄小孩似的点点头,让临冬早点睡觉。
临冬躺下,盖好被子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冲冲地比划道:{徐拓哥哥说要带我去玩。}
临春突然想起,徐拓蒋以声的家就在北京。
只是想到了也没什么用。
晚上,等到临冬睡下,临夏还没回来。
临春给大姐发了信息,退出时看到蒋以声的对话框,犹豫许久,点了进去。
文字删删改改,编辑了许久。
最后咬咬牙,点击发送。
【我去了北京。】
她掩耳盗铃般关掉手机,没过几秒,对方的信息回复过来。
【去那干什么?】
临春先在编辑框里输入“大姐来陪我配耳蜗”,想想又删掉,只是发了个“看病”过去。
【想家了,帮我带一只烤鸭回来。】
临春手指一顿,有些诧异。
【让徐拓付钱。】
【谢谢。】
第56章 56
由于蒋以声的委托, 临春不得不答应徐拓一起出去买烤鸭。
能出去玩,临冬自然很是高兴。
不过临春没那份闲心,她只不过不好拒绝蒋以声的请求。
因为临冬需要透析, 周期较长, 所以来之前临春多请了三天的假。
一路折腾, 好不容易出个省份,临夏本就有意在北京玩一玩。所以一听说她们自己和朋友出去,也只是叮嘱临春好好照顾妹妹,该花钱的地方不能省着。
临春点头应下, 正好在也让临夏能休息休息,最起码和梁峻单独相处一会儿。
自己大姐的性格她了解,要真和梁峻表面上那么生疏, 这次来北京也不会去通知对方。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 过的一直都挺和谐。唯一的矛盾也就是双方家庭,梁峻那个妈妈, 还有自己和临冬。
其实算起来,老人家想抱孙子也没什么大错, 如果临夏没有她们两个拖后腿,指不定已经有自己的孩子,过着一家三口正常人的生活。
又或者没有成家,单凭临夏那份能吃苦的毅力, 在大城市也会过得不错。
主要还是她和临冬, 几乎毁了大姐整个人生。
下午,临春带着临冬和徐拓成功碰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穆潋卿。
对方穿了件米色的毛呢外套, 里面是一条坠着蕾丝的白色长裙。
正午的天上艳阳高照,不是很冷。
“你好呀, 小春。”她和临春打完招呼,再看向临冬,“还有妹妹。”
临春比了手势,临冬挽着临春的手臂,替她翻译:“我姐也说你好!”
四人几月没见,却一点儿没生疏,说说笑笑一路,去往约定好的景点。
今天不是节假日,游客相比于之前几天不是很多。
临春没什么心思去玩,虽然她对桐绍以外的世界很是好奇,可心事太重,总显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