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有人满是不屑的语气,连着哼笑几声,“怎么应小姐收假归来还是那套老旧思路,云城的豆子怎么能用到瑞亨的生产线上?我们已经反复强调过瑞亨走的是高端路线,云城那种小地方的豆子根本上不了台面。你现在走出去跟人家说我们用的是云城的豆子,哪有人会买账。”
“是啊,怎么想的要用云城的豆子,真是……”
“云城的不行,我们不能用国内的豆子。”
听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音,应乔双臂撑在桌面上,她低头,光洁的桌面映出她阴郁的面容。
她从业这么多年,真的从未听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以前去寻豆也好,烘焙也罢,她把一切重点放在豆子的品质和咖啡的口感上,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提醒她要走高端路线,要有逼格,要有格调,要站在神坛不能跌落……
应乔苦恼地叹气,却又忽然想到褚行骞说的那些话,“她就是她,是应乔,是WBC赛区评委、国际咖啡师、烘焙师、品鉴师……”
她有这么多头衔,就能承担这么多压力,所以她的专业底蕴一直在提醒她,用云城的豆子不会错的。
“我们之前探讨过,瑞亨想要在这个产业中占据一定的地位就要拿出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而云城的豆子就非常符合这一点。大家可以看手上的资料。我做过前期调查,市面上的咖啡饮品大多采用国外的拼配豆,如果想在口味上有所不同我们就要在配方上大做文章。可是到目前为止,咖啡已经是世界流行的饮品了,他的口味限制很多,我们可以创新,但要承担创新之后各方对我们的批判。瑞亨如果是一家刚兴起的饮料公司也就罢了,但他已是这个行业的龙头,更是以高端饮品标榜自己,这样就会让他承受的批判是成倍的增加。”
应乔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反对的声音小了不少,于是她又接着开口,“云城盛产的小粒咖啡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被评定为咖啡中的上品了,我们使用这种豆子其实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退一万步讲,小粒咖啡也为阿拉比卡种,要知道现在整个咖啡市场70%-80%都是阿拉比卡种,所以用云城的豆子是一种在安全范围内的创新。”
……
茶水间内,应乔反复练习着拉花,可今日不知怎的,没一次是成功的。或许在他人眼中此时的成品已是成功,但对于应乔来说,她不满意,就不算成功。
“休息一下吧,练了半天了。”
应乔抬头,是研发部的同事章弥。她递来一杯水,应乔接过,说了声“谢谢。”
“看你心情不太好,是因为刚才和其他人的争论吗?其实你不用介意他们的,他们态度恶劣也是嫉妒你的才能罢了。”
应乔端着水杯坐到她身边,难得安静的时光,她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我觉得能进瑞亨研发部的人都很有才能,不过我的才能和大家的不太一样罢了,我闲云野鹤的生活过得久了,可能思维上有点跟不上大家的节奏。”
“怎么会,我觉得你的思维一直是超前的。就比如说刚才对云城豆子的品类研究就做的非常好,我们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国外的高端豆子身上,没想到国内也有这么精品的豆子。”
提起云城的豆子,应乔眼里都放着光。
“如果不来瑞亨,其实我现在就应该在云城,我对那里豆子的研究还不够透彻,了解的也只是浅薄的一点罢了。”
“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你的报道,你好像经常世界各地的飞,是去寻豆?”
应乔点头,“其实相比在室内冲泡咖啡,我好像更喜欢在不受限制的山野田间发掘那些能有无限潜力的豆子。”
“你真的很厉害。”章弥忍不住冲她竖起大拇指,又顺势说道:“其实我来找你也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你说。”应乔向来没什么架子,她很乐意倾听每个人给出的意见,这样才能更好的发挥出一杯咖啡最大的价值。
章弥似乎有些为难,但在应乔的鼓励下还是开口道:“其实大家对你的意见持反对态度也正常,瑞亨的企业文化就是这样,外界评价都是进了瑞亨等同于考入饮品界的清华,大家都有一种优越感。”
应乔缓缓点头,她好像有点能明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应小姐和华董关系好,如果这样何不提议华董批一笔资金,您带我们亲自去云城看一看。大家虽然都有傲气,但也真的都是行业翘楚,不会在专业问题上钻牛角尖的。”
这个提议……
应乔细细想着,带他们去一趟云城的确是最优的选择,可是那个地方她也才去过一两次而已,自己功课做的都不够多,能带他们过去吗?
章弥的提议让应乔茅塞顿开,但也带给她一点压力。正想着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应乔将水杯放在一侧,拿出电话见是褚行骞的号码,便接听。
“叶清去找你了?”
应乔没多想,“消息传的还挺快,早上见的。”
“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问咱们俩现在什么关系。”
应乔看见章弥和她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她点着头,目送她离开。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总不能和她说我是你远房亲戚家的妹妹吧。”
应乔以为褚行骞会认同她的话,可下一秒他却说道:“有什么不能的,我有什么亲戚她也不知道。”
这话……应乔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劝说着,“叶清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毒后母,她挺关心你的。”
“怎么说?”
应乔复述着叶清的话,她说,“你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你没办法选择谁做你的父母,但是她希望你能选择谁……”
“什么?”
应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想好后半句话怎么说,可褚行骞却一直在追问,“选择什么?选择谁?”
第22章
应乔想起叶清的话, 愣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想到褚行骞的感情问题,她知道自己没这个立场去深入研究,可就是控制不住去想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能站在他身边, 而他又会选择什么样的人陪着他走完漫长人生路。
“应乔?”
褚行骞的声音拉回应乔顺势飘走的思绪, 她的情绪没由来低落了一些, 故而转移了话题,“你伤口怎么样了?早上本来熬了粥给你,不巧都被我吃了。”
褚行骞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除了上面的水泡有点丑之外, 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
“红肿的厉害,有点痒也有点疼。”
一直是冷漠疏离感示人的褚行骞不过是阐述着自己的“伤势”, 却让应乔的愧疚感加倍浮上心头。
她低语, “那我晚上去找你吧,外面的东西不健康, 晚上我回家做给你吃。”
褚行骞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他没开灯,只借着外面雾气消散透过来的光亮翻阅着膝上摊着一份文件。
屋内整体偏暗, 静默到空气仿佛都不曾流通一样。他举着电话, 听筒中应乔的声音仿佛就在这房间回荡。
褚行骞忽然想起昨晚应乔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那道身形纤柔,手臂灵活,随意盘起长发却有发丝滑落。在等着汤熬好的时候她的手臂撑在流理台上, 脖颈后仰,单薄的身姿犹如高傲的天鹅。
昨晚做的什么菜他好像忘了, 但是鼻息间仿佛还残存着应乔身上的香气。
甜而不腻。
“褚行骞, 你在听吗?”
轮到褚行骞走神,又被应乔的声音拉回思绪。他眼底浮现一层晦暗不明, 薄唇轻启,嗓音像是含着一层妄想。
“晚上我去接你。”
“你别来了,你手不方便,不能开车。我从公司打车去你那儿,挺近的。”
“好,那你来接我。”
褚行骞答应的倒是快,却给应乔出了个难题。
“我让人把车给你送过去,你来公司接我,就这样。”
像是生怕应乔反悔似的,褚行骞说罢便挂断了电话。应乔将电话拿开,扭头看了眼外面的雾,想到自己的车技,忍不住替褚行骞的豪车“打抱不平”。
……
晚六点,苏城的天色已经擦黑,应乔磨蹭了半天才下楼。在瑞亨,她的身份已经很特殊了,而且现在团队内部对她的排斥感很强,这个节骨眼上她更不想再有其他因素掺和进来。
好在瑞亨不比其他互联网公司,加班率不算高。六点一过,除了几个部门亮着灯之外,其他员工早就打卡离开了。
应乔低着头,疾步走出大厦,可刚一出门却撞见章弥挽着一个男人往回走。
三人精巧地撞在一起。
“小乔姐。”章弥心虚地喊了她一声,同时松了手,和身侧的男人拉开半步距离。
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下班?”
“才走?”
两人同时开口,没等应乔八卦两句,不远处褚行骞的助理却跑了过来,“应小姐,褚总让我把车给您开过来。”
章弥和男友同时转头,看了助理一眼,又看向路边的豪车,眼神瞬间一变。
应乔慌乱地接过助理递来的钥匙,转了个身挡住章弥和男友的视线,“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哦哦好,小乔姐慢走,明天见。”
应乔后退两步随即转身,没敢回头脚步匆匆的上了车。
看着平滑出去的豪车,章弥男友的视线久久没能收回。
“欧陆啊,我的情车。”
章弥倚靠在他身上,虽也看出这车豪了,但也没怎么戳中她审美点,“这车一看就是男人开的。”
“褚行骞嘛,你看那车牌号,苏城就他这一辆。”
“褚行骞?”章弥来了精神,作为苏城土著,褚行骞的名号好像要比褚家还要响亮。就好比饥饿营销,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有人追捧,褚行骞也是,他越是不露庐山真面目,就越是引人注意。
章弥男友不以为意,收回视线搂着她走进大厦,“别想了,人家都是那个圈子的,咱们就好好加班得了。”
“可是是褚行骞欸,你说小乔姐和他什么关系,都能开他的车了,一定有猫腻。”
……
傍晚,薄雾尽散。
晚高峰将高架桥堵得水泄不通,路灯散发的橙色光亮安抚不了每一颗急于归家的心,倒是让这辆镀铬装饰的欧陆闪着不同于其他车的光亮。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夹杂着几句嘈杂埋怨,可唯有这辆,分明也停在车队中间,却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大抵是开车的人心思平静,连带着这车也像是散发着一种远离喧闹都市的宁静。
应乔耐心十足地走走停停,不抱怨,不急躁。闲下来的时候就观察着褚行骞车的内饰。
这车除了大量皮质覆盖之外,各种装饰件就像豪华软装一样,样式上复古豪华,手感更是极佳。她手指有节奏地轻点方向盘,觉得无聊了才降下车窗,本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可旁车的嘈杂声顺势灌进她的耳中。
“晚上想吃什么?青菜?不要吃火锅了,不好收拾。”
应乔扭过头,是一个和她一样开车的姑娘。
“你胃不好,吃点清淡的吧,家里没有的东西你发我手机上,我在堵车,等下去超市买。”
应乔听的认真,直到后车鸣笛提醒,她才关上车窗,缓慢前行。
不知是不是那姑娘的话影响了她的思绪,去往维盛集团的一路应乔都在回想褚行骞家里还剩什么,等下要给他做些什么。
等车停在维盛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接近八点。应乔拿出手机拨通了褚行骞的电话,提醒他下楼。在此期间,她又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烫伤有没有什么忌口。刚看了没多久,褚行骞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头发不似往常,而是有些凌乱。这个打扮显然不是上班时的西装革履,倒显得他年轻了不少。
“看什么?”
应乔直白的眼神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视线,“没什么,就是没见过你穿这么休闲。”
褚行骞低头看了一眼,他当然不能说是为了骗应乔来接,急匆匆的从家出来到公司的。
“手上的伤不适合穿衬衫,早上随便穿的。”
应乔没敢反驳,乖巧的“哦”了一声,她作势要将车开出去,可副驾未系安全带的声音响个不停。她诧异地看向褚行骞,用眼神问他,“怎么不系安全带?”
可褚行骞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再抬头同样用眼神回复她,“我手伤了,怎么系安全带?”
应乔收到他的回复,下一秒便解了自己的安全带。
她的身体向前,手臂越过褚行骞拉起他身侧的安全带。她的秀发不受控制地落在褚行骞脸上,香气混入他的鼻息间,打破他原有的呼吸频率。
褚行骞纹丝不动,应乔虽然拉住了安全带,但往回拉的时候却有点费力气。她大半个身体几乎靠在褚行骞身上,那种若有似无,但是伸手就能触碰的柔软让褚行骞眉骨处跳痛的厉害。
他想起那日躲避记者藏在楼梯间时的那个拥抱,周遭是昏暗,是狭窄,是放大的呼吸声和紊乱的频率。褚行骞动了下右肩膀,压在安全带上,让费力往回来的应乔一下子被带倒,整个人扑倒在褚行骞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