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骞看到应乔白皙的指腹上有零星的一条血迹,他抬手摸了自己下巴一把,那渗出的血迹薄薄的一层用指腹一碾就没了。可应乔却不这么认为,她双手抬起褚行骞的下巴,垫着脚细细打量。
视线从下巴看到脖颈,手指更是沿着下颌线,越过喉结到了锁骨处。
“你看,这里也有。”应乔蹙眉,担忧的神色抬手帮他把衣服里的玻璃碎片拨掉。
“会疼吗?”
应乔没抬头,专注替他将玻璃碎片挑出来,“你还挺矫情,我怎么知道你疼不疼。”
“我问你会疼吗?”褚行骞抬起手,拇指在应乔锁骨处划过,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
应乔手上动作一滞,再抬头的时候撞上的是褚行骞无比认真的目光。
她忽然勾了下唇角,用手上的碎片在他锁骨处划了一下。尖锐的触感让褚行骞微微蹙眉,应乔随即淡笑一声,“你看,只是划破一下你就感觉到疼了,我当初比你好多了,我一点儿都不知道疼,因为当时直接就晕过去了。”
提起当初的事,应乔也没了替褚行骞检查伤口的心思。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当年他那么对待自己,现在她又凭什么要能站在这替他担心?
应乔收回自己的手,又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褚行骞之间的距离。
“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回头让你秘书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就算了。”她转过头,看向拿来的那一袋子东西,“对了,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别扔,花了我一大笔钱呢。”
“要走?”
听出她要告别的意思,褚行骞向前一步走,干脆挡住她的去路。
“几个意思啊这是?”应乔看看他,“不让我走?”
褚行骞漠然的表情,手背在应乔锁骨处滑过。痒痒的,让应乔闪了下身,使他扑了个空。
“你说我当年为什么会出手?”
“因为你神经病又没人性。”应乔一口气控诉着褚行骞的罪状,目光扫过眼前的一片狼藉,又是冷言,“该不会这办公室也是你发疯的杰作吧。”
应乔的话并未让褚行骞恼火,即便是被误会,他也不过是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褚行骞摇摇头,反而牵起应乔的手,拉着她要往窗前走。
“干嘛?去哪儿?我要走了。”
褚行骞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七拐八绕,路过碎片太多的地方干脆搂着她的腰,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了起来。
直到站在落地窗前,褚行骞才将她放下。
应乔走到窗前,才发现这里风景还挺好的,可以将苏城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虽然是阴霾的天儿,但这个高度看过去,视野开阔,更是在其他地方感受不到的。
怪不得褚行骞刚才在这站着,才一会儿的功夫,应乔就觉得心里窝着的那口气就要消散了。
褚行骞站在应乔身后,落地窗映出两人的身影。他的身姿高大,甚是要将应乔包裹住的架势。同在窗中,应乔也看到了褚行骞的脸,分明不是很清晰,却像是印在应乔心口上似的。
“褚行骞,你变了很多。”
应乔回过身,走到褚行骞身边又转了过来。两人同样背抵着沙发,看着外面的景象。
这话应乔从到了苏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两年她和褚行骞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们更好的融入了现在这个环境,但这些又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两年前那时候,你看上去真的很恐怖。”
褚行骞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痛快了吗?”
“痛快?”应乔反问的语气,“这话怎么说?”
褚行骞又转过头,目视前方。
“你有多久没有像刚才那么发泄了?”
应乔明白他指的是刚刚自己发火的样子,这两年她时常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而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像这么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的时候……还得是两年前和褚行骞的那次了。
应乔想起当初出院后臭骂他的情形就觉得解气,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无畏无惧啊,如果当时我知道你是苏城褚家的人,应该不敢那么和你说话吧,我记得好像骂完你还扔给你一个小瓶子?”
应乔稍事停顿,“我当时真的是气疯了才会那样,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你,那天我那条命大概真就……”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褚行骞却接着开口,“所以你生气的从来不是我救了你,而是我坏了你一心求死的路。”
应乔脸上的笑容凝固的彻底,像是被戳中心思,等再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意外。
“你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褚行骞直视着应乔的眼睛,距离不够看更是凑近了一些。在应乔的眼中褚行骞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是他想看到的,应乔眼中只有他自己。
于是他淡淡的,轻声说道:“应乔,只有我,能看透你。”
……
应乔仔细回想着褚行骞说的话,救她?所以那天他出手是为了救她?
零碎的记忆疯狂翻涌进脑海里,可任凭应乔怎么想,也想不通。
“我记得当时你扔了个酒瓶之后我就晕倒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做完手术,医生和我砸在我锁骨上的酒瓶是罪魁祸首,所以我就……”
褚行骞不是个善于解释的人,但却不想应乔这么误会自己,于是解释道:“如果我不出手,那人的刀早晚会划到你。如果划到动脉,你就没有机会再站在这和我说话了。”
“这我倒是记得,只是……”
“只是当时你一心求死,结果发现自己清醒过来还要遭那么大的罪,一口气没地方发泄罢了。”
褚行骞的确说到了应乔心里,当时她在医院对于自己清醒的事实一时难以接受。那段日子她过的那么艰辛,又没那个勇气和过去做个了断,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那种感觉,应乔现在还能感受得到。
有对死的向往,有对生的恐惧。
“所以能和我说说两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应乔的回忆戛然而止,提起那段时光,她并不想让自己停留太久。
“没什么,都过去了,反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提起两年前的事,应乔马上换了个表情,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膀,好像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为了不让褚行骞追问,甚至反问他,“说说你吧,这办公室,怎么回事?”
褚行骞回过身,手臂撑在沙发上。他细细打量四周,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依旧是冷淡且悠闲地开口,“我罢免的那个董事家里来闹。”
应乔想起这事是那日在会所听人说起过,她记得当时冷了场,怪吓人的。
“可是砸了你办公室又有什么用?”
“不知道。”褚行骞又转过身,看着窗外,“解气吧,毕竟断了人家的财路。”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却让应乔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又或者说这事就是一个诱因,真正的原因他没说。
“那你呢?他们砸你办公室的时候,你怎么做的?”
褚行骞睨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你觉得我是能大声呼救,还是能递他们工具协助他们?”
应乔想象了一下,“我觉得你是一直站在这里冷眼旁观。”
“还挺聪明。”
应乔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她感慨道:“这是几个人的杰作啊,下手也真黑了点,就没给你留下一个完整的东西?”
还真留了。
褚行骞不动声色的将手伸进西裤口袋,下一秒手握成拳举到应乔面前,“留了。”
应乔觉得褚行骞在和她开玩笑,一个拳头里能有什么东西,于是她伸手推开,“别和我说是你的车钥匙。”
“你看看再说。”
说话间,褚行骞拽过应乔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又把拳头放了上去。应乔觉得自己掌心上多了一样东西,那触感冰冰凉凉的,却想不通是什么。
她蹙眉,待褚行骞的手移开后迅速低头,却发现是当年她留给褚行骞的那个玻璃瓶。
“这,这不是……”她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那个瓶子竟被褚行骞留到了现在。应乔迫不及待地将瓶子拿起来,里面的碎玻璃上还挂着一丝血迹。
“你竟然还留着?”
应乔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当时她满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发泄,就随手装了几个玻璃碎片到瓶子里,扔给褚行骞,却没想到他竟留到了现在。
看着应乔难得的表情,褚行骞闷了几小时的心情豁然开朗了些。他急于想放空现在的思绪,于是看向应乔拿过来的袋子,又是问道:“你拿的什么?”
应乔专注摆弄着玻璃瓶,脱口而出,“哦,是给你拿的咖啡杯和一些生豆,想让你摆在办公室随处可见的地方,慢慢适应,慢慢过渡一下的。”
见她看的认真,褚行骞抬手看了眼时间,“走吧,先去吃饭回来再说。”
应乔被他拽着手往外走,可没等到门口,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叶清进门后先是被眼前的破壁残垣震惊到,再抬头见到褚行骞攥着一个姑娘的手腕,更是怔愣在原地。
“褚总,褚夫人她……”
“你先出去吧。”褚行骞让紧追过来的秘书出去,对方随手关上门,声音让应乔回了神,她看了叶清一眼,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褚夫人?这人是褚行骞的妈妈?
“来看热闹?”
叶清将放在应乔身上的目光移开,落到褚行骞身上。
“钟家人又到家里闹了一通,你爸让我过来看看你。”
“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撒泼打诨,有什么用?”
叶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应乔在,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她的模样被应乔看在眼里,于是她悄然开口,“我先出去吧,你们聊。”
“不用。”褚行骞伸出手臂直接挡住她的去路,“你就在这,有什么好回避的。”
“不好吧。”
应乔拽着褚行骞的手臂,试图让他放下,可褚行骞却又是扬声,“有什么不好的,介绍你们认识,这位是褚夫人,褚赢的妻子。”
应乔乖巧的微微弯腰,和叶清问好,“阿姨好,我是应乔。”
“应乔啊。”
“叫谁阿姨呢。”褚行骞不悦的语气,“叫褚夫人,人家爱听这个头衔。”
好歹也是自幼在豪门圈子里长大的,即便是没提前了解过褚行骞的家庭关系,听这话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叶清,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行骞,我受你父亲的委托来看看你,当着应小姐的面你这又是何必呢。”
“没什么问题吧,应乔又不是什么外人。”
这话说的应乔都不敢点头了,她悄悄拽了拽褚行骞的胳膊,想提醒他话不要说的太过分。可叶清却直接开口,“不是外人?”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火气。
“这样行骞,应小姐的事我们之后再说,现在先解决钟家的问题。”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解决的,钟老出卖公司利益是事实,他被罢免也是经过董事会审议通过的,至于钟家人来我这闹,我看在钟老为公司做出这么多贡献的份上,我不打算追究。当然,钟家人去褚家闹的事就不归我管了,但是他们闹什么,闹的是谁,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褚行骞这话说的有多意有所指连应乔都听的清楚,没等叶清做出回应,褚行骞拉着应乔的手就走出的办公室。
……
褚行骞并未带应乔到餐厅吃饭,而是开车载着她直奔自己的公寓而去。
让应乔感觉惊奇的是,褚行骞的公寓并非在郊区僻静的地方,而是就在市中心的壹号公馆。要知道褚行骞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她真的想不懂整日面对外面的灯红酒绿,褚行骞是怎么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电梯门一开,褚行骞率先进了门。
这是一间平层,面积多大应乔不知道,但是她光用眼睛丈量就知道这间房足足大了兰苑好几倍。
褚行骞先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等再出现,身上西装褪.去,换上了一身浅色的家居服。
应乔从未见过他穿这个色系的衣服,顶层微弱的阳光打进来,衬的褚行骞有了几分年轻的活力。
“怎么,看呆了?”
褚行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应乔当即回了神,脸颊有些滚烫,是不好意思。
褚行骞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伸手接过她拎的袋子,走到沙发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