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骞好奇她在做什么,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眼见着她打开密封盒,将一盒子密密麻麻偏绿色的豆子倒入小盘子中,随即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上面。
盘子中的豆子散发出阵阵生涩的味道,和刚才在车里闻到的一样,但是这味道又不是很好闻,褚行骞蹙眉,抬手遮挡在鼻间。
“这什么东西?”
应乔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毫无规律的扒拉着盘子里的豆子。
她的动作使空气中陌生的生涩味道愈发浓郁,褚行骞觉得头疼程度在加重,但又不像闻到咖啡味那般难以承受,便也只是脸色难看,却一直纹丝不动。
应乔注意着他的变化,下一秒停下手中动作,挑出一两颗,将剩余的又倒进密封盒中。
扣紧的密封盒起到了很好的阻隔作用,气味正逐渐消散,所以褚行骞头疼的症状也渐渐缓解。
他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过了大半分钟的时间才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是没经过烘焙的咖啡生豆,而且是瑕疵豆。”
应乔给出了答案,同时拿起桌上的一颗和褚行骞讲解,“这些是酚类瑕疵豆,味道不是很好闻。”
一听“咖啡豆”三个字,褚行骞仿佛如临大敌。他拧开刚刚的那瓶矿泉水,连喝了几口后,精神才缓解不少。
他脸上的神态逐渐恢复,也有了心思认真打量眼前的豆子。浅绿色的豆子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这样长相“完美”的豆子实在难和“瑕疵”两字扯上关系。
“为什么说是瑕疵豆?”
“咖啡豆是在咖啡浆果中精致处理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用肉眼发现一些长相或者成色不好的豆子,这类豆子还算是好判断的,比较让人头疼的就是这种酚类瑕疵豆。”
应乔也拿起一颗放在手心,表情看上去就有点无奈,“这类豆子因为姣好的外形很轻易的就逃脱了我们的肉眼观察,进入下一阶段的处理,但是在最后品测阶段,因为味道特殊,也还是会被揪出来,但那个时候我们在这颗豆子身上已经耗费大量精力了。”
“也就是说这样的豆子主要靠气味识别?”
应乔点头,“对,他会散发出来的微弱的类似金属或者除漆剂的味道,因为这两种味道在我们的生活中都不是很常见,而且产生原因也还未完全确认,所以只有对味道敏.感的人才会闻到。”
应乔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褚行骞看透了她脸上意有所指。
他用食指和拇指掐着这颗豆子,淡漠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刚开始的时候应乔还信心满满,可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褚行骞是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方法。
好在半晌后,这人终于开口,“所以你所有的铺垫都是想告诉我,我其实是一个对味道很敏.感的人?”
“如果再精确一点,我会说你是对咖啡味敏.感。”
“你确定?”
“非常!”
应乔将桌上的豆子收拾干净,又回身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褚行骞。
“我找了我在美国的心理医生看过你的病例,她给我的意见是你要进行脱敏治疗。”
褚行骞翻看着文件,全英文的报告他从头看到尾。
“对于我们这个职业来讲,拥有敏.感的嗅觉系统是我们的天赋,但是对于不在这个行业里的普通人来说,太敏.感的嗅觉不见得是件好事。”
褚行骞将手中文件举起,“所以你认为一份报告就能断定我的问题?”
“当然不会这么草率。”应乔笃定地语气,“刚才的那些瑕疵豆我是用密封盒装的,封闭效果极好。但是刚一上车你就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了,这不是说你的嗅觉有多好,而是因为你对这种味道敏感。你知道你的这项技能一些专注生豆精制处理的专业人员都不见得拥有的,所以我并非只是根据报告才断定你的问题的。”
褚行骞简直觉得可笑,记忆中除了不喜欢咖啡味之外,他觉得自己还没什么了不得的弱点。他以为自己是没办法承受这种味道,没想到这倒成了他的一项天赋了。
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抬头认真地看向应乔,当真是想解决自己问题的模样,“你打算怎么做?”
见他是接受的态度,应乔松了一口气,“我刚才有观察你刚进来的样子,发现你对这个环境或者一些咖啡机等专业设备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且你刚才还能拿起生豆,这就说明你只是在味道上有很强烈的抗拒心态,并非连这些东西都不能接受。所以我觉得可以在这里做一个突破口,让你先适应这个环境,再适应这个味道。”
“需要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配合我就好。”应乔有点受宠若惊,来苏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位褚总的江湖传说她可听的太多了,最让她记忆深刻的不是他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流,而是在工作上从来都是别人配合他,从来没有他去配合别人的时候。无论是公司几朝元老,还是合作的生意伙伴,想和他共事,就要听他的。可现在他竟然能主动问应乔“需要他做什么。”这难免让应乔受宠若惊。
褚行骞倒是没有应乔的这些小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提出了要应乔帮忙,就也要同等的付出一些。而且刚才的那份报告分析的也是透彻,让他没理由说“不”。
得到肯定答复的应乔心情好了很多,天知道她刚才带褚行骞进门的时候有多紧张,生怕他会对这里的环境产生不安地情绪,又或者对豆子表现出极其厌恶的表情。
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她的心理医生提醒她的,否则她真的想不到这些。
悬在心口几天的一块石头就这么落了地,应乔离开工作室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回程的路上,应乔手肘杵着车窗,专注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还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帮褚行骞慢慢适应的时候,身侧褚行骞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应乔原以为褚行骞会挂断,却没想到他按了接听。
韦绍桓声音传来的那一刹那,应乔回了神,“哪儿呢褚哥,晚上会所一聚啊。”
“路上,都谁?”
韦绍桓说了几个名字,应乔意外褚行骞认识这么多朋友的时候,下一秒,他便冷淡回道:“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你都见过好多次了。”
反正也知道褚行骞的毛病,韦绍桓认命道:“得,当我没说,您就晚上按时到得了,先说好我可是刚从你公司出来,别用什么加班的话搪塞我。”
听出韦绍桓话里的意思,应乔转过身,和褚行骞比划着,想让他靠边停。
她自认表达的很清晰,褚行骞也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偏要问出口,“什么?”
“什么什么?”电话那头的韦绍桓疑惑问道:“你说什么呢?”
应乔没想让韦绍桓听见,于是慌忙将食指抵在自己嘴唇上,“嘘”了一声。可褚行骞就是不如她所愿,眼睛是盯着应乔,可嘴上却说,“应乔在,没和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韦绍桓像是卡带了一般,“那个……嗯……褚哥,我……”
这个反应让应乔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出于礼貌自己应该和他打声招呼,可眼下的境况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嗨!”
“嗨,小……应乔小姐好。”
应乔觉得韦绍桓怪怪的,好像和她很有距离,而且“应乔小姐”怎么回事,弄的怪生疏的。
“位置发我,我等下过去。”
好在褚行骞又开了口,化解了应乔不知下一句要说什么的苦恼。
韦绍桓麻溜的发了地址过去,又说了两句,不忘和应乔告别后,挂断了电话。
好像车厢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应乔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这么紧张?你又不是不认识绍桓。”
应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细想一下应该是不想让韦绍桓知道褚行骞车上还有个她,她觉得不应该因为她的原因影响了褚行骞和朋友聚会。
所以她并未回答褚行骞的话,而是继续刚刚的话题,“要不你在路边停把我放在这就行,我自己打车回去。”
褚行骞看了她一样,好像有些意外。
“你不是答应了要去韦绍桓的什么会所吗?”
“我是答应了他去,但我没说不带你去。”
“带我?”应乔坐直身体,“不好吧,你的那些朋友我都不认识。”
“巧了。”褚行骞转动方向盘将车转了个弯,“那些人除了韦绍桓,我也不认识。”
……
韦绍桓所说的会所就是应乔第一次来苏城找褚行骞的那间,车停在私人车位上,应乔推开副驾车门,韦绍桓恰好从里面走出来。
“我就知道。”
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应乔身上扫过,看的她心里发毛。褚行骞随手将车钥匙扔给会所工作人员,同时道:“你那眼睛就不能放在该放的地方?”
韦绍桓嬉笑着走到褚行骞身边,此时的他没了刚刚在车内打电话时的尴尬。
“我这不是高兴吗,褚哥第一次带人出来,等下里面那群人可有的说了。”
应乔走上前,“我只是凑巧跟过来的,哪有什么带不带的问题。”
“有没有可不是应小姐说了算的。”韦绍桓意味深长的看了褚行骞一眼,对方没搭理他,回手拽着应乔的胳膊,直接走了进去。
来了之后应乔才知道,这间会所是韦绍桓名下的产业。平日里他特意预留了一个房间,专供他的朋友们聚会打牌。
会所没有电梯,所以脚踩地毯上楼的时候,应乔在褚行骞身后提醒道:“等下进去他们要是问我是谁,你可别说错了。”
褚行骞回身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应乔蹙眉,“妹妹啊,别忘了说我是你远房亲戚家的妹妹。”
褚行骞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放心吧,不会忘的。”
有了褚行骞的再三保证,应乔方才放心下来。所以等韦绍桓推开门的时候,应乔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这间房很大,但也很嘈杂,往里走的时候应乔能听见有男男女女聊天说笑的声音。
褚行骞像是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往里走,直到韦绍桓声音响起,“别吵别吵了,褚哥来了。”
房间声音瞬间安静了下去,大家纷纷转过目光吵门口的位置看。看到褚行骞不意外,可看到褚行骞身边的应乔时,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女孩子们有的瞪大双眼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一般,而在场男士中更有人险些将手中燃着的香烟掉在地上。
“应乔欸……”
“是应乔……”
“真的是她。”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应乔听的见,褚行骞更听得见。
褚行骞没什么反应,拽着应乔走到沙发处坐下,待两人离开,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
“褚哥带应乔来的,什么关系啊他们。”
“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前阵子褚哥去参加洪城的时尚盛典了,那活动应乔也在。”
“真假?褚哥会参加那种抛头露面的活动?”
“岂止啊,听说他特意找HOT-T来给应乔做的造型,那天褚哥穿的和她是同款。”
“有没有照片?”
“真没有,褚哥掐了会场的信号,一张照片没流出来。不过洪城那边好像都传开了,说褚哥特意为了应乔回去的,好像就是为了给她撑腰。”
那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应乔竟都听了进去。她凑到褚行骞身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传越离谱了。”
褚行骞正替自己煮着茶,听闻这话倒是面不改色,“也不算离谱吧,说的都是事实。”
“别逗了,他们说你去洪城参加盛典是为了给我撑腰?”
应乔的语气让褚行骞眉毛一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你认为我是去干什么的?”
褚行骞的眼神有点认真,让应乔没办法忽略。可她回想了一下在洪城时两人的交流,虽然只有短短的在楼梯间那几分钟,但……
她后知后觉,自己还真没问过他为什么来。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应乔低声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工作去的洪城,那个活动去了那么多洪城的富商名流,我哪知道你是为了……”
“为了什么?”褚行骞又低吟了一句,好像一定要应乔说出后半句话似的。
可那后半句实属有点暧.昧,应乔怎么可能说出口。
于是她干脆摆烂,不想再多做纠结,可褚行骞却在她耳边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真的是为了给你撑腰才去的,我不能让你被别人欺负一次,再欺负第二次,我的……好妹妹。”
第18章
应乔一双灵动的大眼近距离朝褚行骞看过去,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道名为“意味深长”的目光,这道目光中裹挟的都是她的身影,让应乔大脑宕机了几秒钟。
“怎么, 吓到了?”
褚行骞又追问, 应乔回了神, “没,怎么会。”她嘴硬否认,但却在心里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被褚行骞这句话吓到了。
虽说他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帮“妹妹”, 但他们毕竟不是这样的关系。在基于这样的条件下,要褚行骞为难自己去参加那样的活动以达到为自己撑腰的目的, 应乔总觉得过意不去。
“你都帮我解决邹家的事了, 就不会有人在欺负我了。”
“那也不行。”褚行骞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我要的是没人再敢欺负你, 不是谁欺负你之后我再去补救。”
这话听的应乔心里热热的, 她没有哥哥,从小到大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虽然受尽了宠爱, 但到底也有些孤独。她看着褚行骞, 免不了一时感慨,“如果我真的有你这个哥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