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性陷落——春杼【完结】
时间:2023-09-27 23:03:06

  看得出来,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并不久远,柯烬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长相和如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神态上的差异,竟然能让人产生出一种“他”不是柯烬的恍惚感。
  女孩长得和他很像,大约只有五六岁。
  至于那个笑得很柔和的女人,柯烬也和她有几分的相像。
  这难道是他的……妹妹和妈妈?
  思及此,不经意地一抬眼,她撞上了柯烬的目光。
  后者单手拿着一个简易的盒子,趿拉着拖鞋走进来,视线毫不避讳地从她手中握着的相框移至她的眼睛。
  “抱……抱歉。”曲珞倏地将相框放回桌面,刚想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的行为根本解释不了,并且还很没礼貌,所以只好又说了几句对不起。
  但是柯烬没接她的话茬,而是顾自将盒子放在桌上,在床边坐了下来,随后又将掌心摊平,递到她面前:“我把里面的砂砾都夹出来了,现在,你能帮我上个药吗?”
  他拿来的盒子里面有不少酒精棉、碘伏、纱布和各种她看不懂的外用药品,这些医用物品的种类,齐全到她愣了一下。
  曲珞沉吟片刻:“柯烬……要不我们去医院吧?你这个伤口太大了,而且你这些药我都——”
  “这样,你按我说的做。”柯烬目色平和地凝视着她,语调有宽慰的意思,“别紧张,我教你。”
  “……好。”
  她很谨慎、也很小心,甚至做完每一步都会问他痛不痛。
  他盯着她因为过于专注而轻微颤动的眼睫:“不痛。”
  睫毛在她眼睑下方投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弯弯的,像月牙,更像她笑起来时的眉眼形状。
  四周太过安静了,寂静到似乎能听得清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等到她终于将纱布缠上他的手掌时,曲珞松了口气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柯烬睨了眼自己的手掌,最后又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打架,和他们打了一架,用你的话来说,我算是和他们闹掰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很冷静,好似在述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为什么还打?上次没打完吗?”曲珞抬起头直视他,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他们」二字,瞬间想起了当时在小巷内看到的那三人,“他们有几个人?”
  柯烬忽然轻笑一声:“你这么多问题,我要怎么回答。”
  顿了顿,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四五个,但他们每个人受的伤都比我重。”
  打架这件事,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语气中隐隐有种炫耀的意味。
  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打架打赢了,我很厉害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那帮人也没真心地把他当朋友。
  “问完了吗?问完了的话,该我问了。”柯烬缓缓蜷了蜷指尖,指腹抵上纱布,摩擦了几下后才撇开视线,问她,“你每次学琴结束后,叶书扬是不是都会来接你回去?”
  自从第一次叶书扬将曲珞接走后,之后的每一次,柯烬都默契地只送到家门口而已,这样倒是为他省了不少的事,只不过……
  “对呀,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待会儿我送你,如果你老师知道你来过这里,而我又没把你送到车站的话,她估计——”
  “嗯,那麻烦你啦。”
  -
  回到家时,廖景芝正在庭院里练瑜伽。
  曲珞凑上前,贫嘴似的:“廖美女,今天的花,香吗?”
  “什么花,你送我花吗?”廖景芝狐疑地扫了她一眼。
  曲珞脸上的表情却彻底地滞了滞,呼吸起伏也跟着顿了下。
  廖景芝这表情,并不像在撒谎。
  那么,爸爸那束花究竟是送给谁的?
  她心底一片乱麻,只好瞄了眼庭院,胡诌道:“我之前在院子里养的那些花呀,还没开花吗?”
  “估计被你养死了,你扒开杂草看看。”
  “行。”曲珞边往墙角走,边状似不经意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很晚,白天加班,晚上还有应酬。”廖景芝抬眼看她,“怎么,你想他了?”
  “没……没有,他不回来的话,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去问问小叶吧。”
  小叶,叶书扬……
  对,想不通的问题就去问他。
  曲珞应了声,随后跑出庭院,钻进了叶书扬家。
  因为刚才跑得急,所以此刻站在叶书扬的房门口时,曲珞大幅度地喘着气。盯着门上的小新玩偶,她犹豫了好久,才敲了敲门。
  但敲了几声后,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
  不应该呀,她明明在门口的鞋架上看到了叶书扬的鞋子。
  “叶小新?”曲珞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猫着腰往里瞄了一眼。
  室内漆黑一片,光线浮尘中,隐约能瞧见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曲珞:“……”
  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他怎么还在床上睡觉。
  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倏忽蹿上脑海。
  她笑得狡黠,将手机静音,悄然推门而入。
  站在床侧,曲珞居高临下地坏笑了几声,在刚打开手机的拍摄功能时,她蓦地听见叶书扬在喊她的名字:“曲、珞……”
  含混、嘶哑,近似呢喃的低语。
  却更像是烧得滚烫的火印,一字一顿,烙印在耳膜上。
  他将那简单的两个字,喊出了一种缱绻且能在胸腔中横冲直撞的力量。
  这个垃圾,睡觉了都不老实,还在梦里骂她是吧。
  曲珞渐渐俯下身,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当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之时,叶书扬遽然睁开了眼睛。
  眼皮懒散掀起,在看清面前的人后,眼底复杂、混乱的情绪尽数退去,最后只剩下一丝清明。
  他往后缩了缩脖子,镇定自若却心虚地与她拉开了距离,额间滚下一滴汗珠,呼出的气息滚烫,声线喑哑:“你在我房间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又听到了多少?
  “怎么,不欢迎我啊?刚刚不是你在叫我吗?”曲珞直起身,语气中的调侃意味颇浓,“叶书扬,你心思真够歹毒的呀,做梦都想着骂我呢。”
  她看见他将视线撇开了,而后依旧哑着嗓子,冷冷道:“出去。”
  “干嘛!做坏事被戳穿了,就急着赶人走啊。”
  “我没穿衣服,出去。”
  曲珞撇撇嘴,这才想起他裸睡的习惯,于是,边往门口挪动,边提醒他:“那你快点穿衣服,我有事跟你说。”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叶书扬随手捞了条裤衩穿上,接着直奔卫生间。
  呼吸烫且沉重,浑身热得不行,就连镜中那双努力保持着清明的眼睛也红得要命。
  最关键的是,脑内敏感的神经像个一点即燃的炸药包,高温,高危,却脆弱不堪,甚至能轻易地将他折磨到理智溃散。
  叶书扬闭了闭眼,俯身洗了几把冷水脸,随后再次抬眼看向镜中的人。
  从发梢中滴落的水珠,一直顺着额角滚至下颚,划过喉结,舔舐腹肌,最后没入隐晦之地。
  他难耐地滑动了一下喉结,目光怔然地盯着面前的镜子。
  思绪却飘忽不定、各处流窜,最后被欲色交织、横生的梦境拉至欲望的最深处。
  是上次梦境的延续,亦或是雨后走廊的赓续。
  湿冷的雨,灼烫的体温,潮热的吻,纤瘦的腰,柔软的唇。
  还有她望向他时,氤氲出湿意的眼睛。
  草,不能再想了……
  叶书扬扭头,不再与镜中人对视。
  未被水雾蒙上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比脖颈红上千倍万倍的耳根,以及再次隐忍着滚动的喉结。
  后背的汗渐渐冷却,即使背肌覆上了一层凉意,可这具身体仍旧不能很好地降温,反而愈演愈烈似的。
  就好像,汗液也是其中之一的导火线。
  要不他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行,再等等,她还有事要找他。
  叶书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走进淋浴间。
  他得降个温。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草!
  下次一定得锁门……」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写完这篇日记,又趴回床上,将脑袋埋进枕头。
  要不再回味一下吧……
  还能再续上那个梦吗。
  *
  上一章的小柯:但是我不会。
  这一章的小柯:你按我说的做,别紧张,我教你。
  -
  小曲:草×2
第17章 幼稚男高
  ◎这种畜生做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叶书扬从卧室里出来, 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他大概刚洗了个澡,浑身都带着水汽,发梢湿漉漉地往下垂着,颊侧还淌着水, 水珠顺着下颚线滑落, 最后汇聚在凹陷的锁骨窝中。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 身体很热的缘故,他的脖颈与耳根看起来格外得红,尤其在他较白的肤色的映衬下,这抹薄红显得更加鲜明。
  “你怎么起个床要这么久?”曲珞窝在沙发中,不解地看向他。
  叶书扬盘腿坐下,随意地薅了把头发, 不答反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她抱了个抱枕,往叶书扬那边凑了凑, 目光古怪地在他身上游离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慌乱之中跑来找叶书扬, 几乎是她内心下意识的举动。
  可在头脑清醒了之后,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怎么告诉他呢。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好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些年, 他一直都很渴望父爱,也很羡慕父母关系和睦、融洽的家庭。
  叶书扬啧了声:“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再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
  话落,他作势起身。
  “欸……等下。”曲珞拉住了他,踌躇片刻, 她抬眼望向他, 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你恨你的生父吗?”
  叶书扬跌坐回沙发,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指僵了下。
  透进室内的日光将他的指尖勾勒、描摹得近乎透明。
  他垂下眼,视线怔滞地落在光影斑驳的指尖上,睫毛轻颤着,被低垂的眼睑遮盖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与茫然。
  恨意吗?也许是有的。
  恨他背叛了他和叶汀的誓言与爱情。
  正因为他,叶汀才想要抹杀掉叶书扬像他的一切证明,包括遗传的绘画天赋和相似且优越的外貌所带来的各种影响。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画画,哪怕只是随手涂抹的图案,也会被叶汀像丢垃圾一样丢掉;除了他身边这个发小,他和其他女孩子始终保持距离,只因为,叶汀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和他强调了无数遍,男孩子和女生交往一定要有分寸感。
  也因为他,在学前班时期,叶书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受到怎样明晃晃的恶意与嘲笑。
  “喂,小子,听说你没有爸爸,你是不是被他抛弃了?”
  “我看你妈妈都很少来接你,你还总是蹭别人的车回家。”
  “你这样,和我在孤儿院看到的那些小孩有什么区别。”
  “那你也是小孤儿喽。”
  小孩子不像大人,他们的意图与想法从不躲躲藏藏,总是直白又确切地深入要害,其中还夹杂着他们最原始且意识不到的恶意。
  而这些话语像枚不敛锋芒的箭镞,精准且深刻地插进他的心肺。
  也像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鲠在咽喉,他却无能为力。
  叶书扬闭了闭眼,目光一撇,落在跳跃着金光的地面上。
  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他对他似乎不只是恨意。
  还有一丝细微的庆幸。
  庆幸某种阴差阳错的缘分。
  毕竟,恰巧因为他,叶书扬才遇见了曲珞,和她成为青梅竹马,与她一起长大。除此之外,在他被嘲讽时,他的生命中还出现了一个及时为他解围的女侠。
  “小胖子!谁说他没有爸爸,我就见过他爸爸,人家比你爸爸帅多了,不像你爸爸是个随地吐痰的丑大叔。”
  “你说谁丑呢!”
  “谁生气,说的就是谁喽,小肥猪,略略略。”
  想到此,叶书扬释然地笑了笑:“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了,恨意是需要感情来维持的,但我对他没有感情,更何况从小到大,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他干嘛要去恨一个,对他来说,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呢。
  曲珞的脊背僵了僵,脸上一时没了额外的表情,她震惊于他的这段话,也震惊于他的释然。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叶书扬抬眸,紧盯着她,“所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目前的困扰了吧?”
  他还是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她稀奇古怪又多变的情绪。
  曲珞只好将自己关于曲延亭的所见所想全都告诉了他。
  “你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叶书扬听完她的话,思忖了片刻,而后弯起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我没记错的话,曲叔是他们部门的总监,平常应酬也比较多?”
  见她点头后,他才继续说:“如果下午要和他谈合作的负责人是个女士,那送束花表示礼节,其实很合理吧。再加上,送的花是廖阿姨喜欢的,这不正好表明曲叔拿不定主意,所以只好选了束他熟悉的花。”
  曲珞了然地点点头,随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从花店里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好像……没什么表情。”
  “那不就对了,我如果去见——”话音未落,他突兀地咳了一下,将那个未吐出的音节咽了下去,“我如果去见心爱的人,肯定是兴高采烈的,怎么可能会是面无表情的?”
  对哦!有道理欸!
  曲珞笑着抬起叶书扬的右手,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地与他击了一掌,嗓音中的笑意特别明显:“我原谅你了。”
  “什么?”他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原谅你在梦里偷偷骂我这件事。”
  叶书扬:“……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嘴里的水差点要喷出来了。
  -
  上午第二节 课结束后,曲珞终于等到柯烬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他刚一坐下,就俯身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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