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为了更好地集中大家的注意力, 除去元旦那一天的假期, 一月第一周的周末直接就被征用来补课。
可元旦前几天, 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将大家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转移了一部分出去。
某个财经小报爆料,十二月初,柯氏集团创始人柯清濯的儿子柯烬与同学赛车,却致使对方发生事故,连人带车冲破护栏, 最终那位同学颅骨重伤,或成植物人。
这篇报道明里暗里都在隐约地点明, 这次事故是人为造成的。
除此之外,报道还带有感情色彩地嘲讽道, 出了事故后, 柯清濯只想着用钱来摆平,并不想让他的孩子承担责任。
最后,如电影末尾隐藏的彩蛋一般。
文章的尾端还藏着一句鲜少有人注意到的话。
一句用不同的字体和很小的字号写的看似轻飘飘的话:害死一个还不够, 还要害死另一个么。
曲珞看着那本从报刊亭买来的财经杂志,指尖和视线一同落在最后那句话上, 眉头微微蹙起。
“我估计这件事是柯烬他爸公司的对家发的。”陈飒转过身,和她八卦道,“不然人家干嘛要在财经杂志上爆料, 这肯定是那些大公司之间的商战手段。”
确实, 她说得没错。
在爆料发生的第一时间, 柯氏集团的负责人就宣称接受警方的一切调查。
警方在调查后,发布通报称,此事确实为意外,而非故意人为因素造成的伤亡事件。
但是,柯氏集团的声誉还是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学校里好多同学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从诧异赛车本身,到谈论柯烬的行事作风,再到猜测受伤的同学究竟是谁等等。
“有人猜那个发生事故的植物人,是八班的池淮洲欸。”陈飒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倏然加快。
曲珞抬眸,眼睫轻颤了下,不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池淮洲?”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耳畔就回响起了,当初他们那桌人在她背后谈论柯烬的话:“对他当然别硬刚,得用巧劲,得用脑子……”
这句话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开端。
曲珞的眉心猝然跳动了一下。
对方都伤成植物人了,那柯烬……没受伤吗。
他会不会因为受了伤,所以才请了长假。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的想法。
前两天,他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跑到室外,请她看流星。
这么看来,柯烬应该没事。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闻声,陈飒点点头:“嗯,时间对得上,听说八班那家伙,这个月都没来过学校。而且据说,柯烬以前和他一起过玩赛车,这也对上了,估计就是他。”
她越说,话茬越收不住,继而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他们这次的赛车,不会是之前球场摩擦的后续吧?”
没记错的话,柯烬刚转来那会儿,和池淮洲的关系好像挺不错。
但没多久,他和叶书扬一起被处分,却是因为打了池淮洲。
曲珞当时告诉她,他俩打池淮洲只是因为对方在球场上嘴贱,所以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点摩擦。
听完整个事情的起因后,她那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男生的友谊真的好脆弱,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吗,这竟然也能成为打架的原因。
想到这,陈飒立刻问起了另一个人:“那叶书扬呢,他没和他们一起……怎么样吧?”
曲珞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心脏猛然一沉。
莫名的心慌与焦躁感笼罩着她,让她一时乱了心神。
可她还是佯装镇定地回:“没呢,我俩天天都待在一块儿,而且他也不会赛车。”
尽管这样回复陈飒,但她还是略显担忧地转过身,看向正写着题的叶书扬,犹豫须臾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口:“你最近,有和池淮洲联系过吗?”
“没有,怎么了?”叶书扬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眸望向她,语调刻意放得很轻松,“怕我跑去跟他赛车?”
曲珞:“……”
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啊。
她在担心他好不好!
叶书扬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动容:“上次他被我打了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放心了没,大小姐。”
“嗯,放心了。”曲珞长舒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我怀疑池淮洲和柯烬赛车是因为,你们上次在球场上把人打成那样,所以他想报复……”
“而你担心他下一个报复的对象就是我?”叶书扬适时地接过她的话。
“嗯。”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认真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平静的心神恍惚荡漾了下,最后漾开层层涟漪。
这感觉就像干涸的土地缝隙中被缓缓注入清澈的溪流。
飘忽的,满足的,欣悦的。
叶书扬的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行,我以后就把你随身带着,他下次要是想找我,我就搬出你这个所向披靡的女侠来保护我,行不?”
曲珞被他逗乐了:“干嘛,你躲我身后,做缩头乌龟吗?”
“也不是不行。”他往后一靠,神态懒散地盯着她,“要不然这样,你以后就做我的靠山呗。”
“行啊,你大哥我,以后都罩着你。”曲珞笑着倾身凑近,薅了把他那蓬松柔软的头发。
-
曲珞洗漱完,躺在床上,眼神落在书架旁垂挂着的那只灰毛小狗的挂件上。
思绪却漫无目的地逐渐飘远。
她想起今天白天,乔老师和她聊起柯烬的事。
对方告诉她,柯烬没受伤,请长假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一些事,目前没办法兼顾学业,所以才在办了手续后离校的。
“那他还会回来上课吗?”曲珞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声音渐低,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片刻后,乔霁宁温和地笑道,“珞珞,小烬他……很幸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曲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朋友是相互的嘛,我也很幸运,能和他做朋友,他没事就好。”
想到这,突兀的手机铃声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目光偏移了一下。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因震动而不断地往柜角移去。
在即将掉落的前一刻,曲珞才陡然回神,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怔了怔,随即接起电话:“喂?你好?”
没有回应。
甚至听不见电话那端任何的声音。
连风声和呼吸声都没有。
曲珞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状态。
仍在通话中,并没有被挂断。
那这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下眼睛,将手机放回耳边。
“柯烬?”唇齿相触,她轻而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是你吗?”
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不过仔细听,约莫能听得见细微的、平缓的呼吸声。
“喂,你怎么又这样啊,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她恐吓他,“我真的挂了?”
可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曲珞长叹一口气,坐起身。
视线无意识地飘到书架旁的灰毛小狗挂件上。
顶灯的暖黄色灯光在小狗挂件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虚幻的、明媚的、细碎的光线,微微包裹住它的周身。
让它看上去不那么颓丧,也不那么凶巴巴的了。
睫毛轻颤了几下。
她恍惚想起,前天傍晚,在那篇报道发生之后,她在教室后排值日时,听见门口路过的学妹轻声谈论道:“你还等吗?发生了这种事,柯烬学长说不定不会回来了,更何况像他这种来去似风的人,也不会因为谁而停下他的脚步,也许……也许他已经在准备出国材料了。”
紧接着,是一道叹息:“我知道,但就是有些可惜,我都还没跟他说上过话。而且……我觉得他并不像别人说得那样差劲,他其实,也挺温柔的,上个月我还看见他在后山那儿喂三毛呢,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本身就不坏……
思绪停滞在这,再次开口,语气带了点安慰的意思:“其实,我们班同学都挺相信你的,池淮洲那种垃圾就是恶有恶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这件事当然不是你的问题。”
话落之后,曲珞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过于沉重了,于是她轻笑了两声,开玩笑道:“哎,一向不把人放眼里的柯大少爷,应该没有因为那个社会败类而自责吧?”
回应她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听着那声音,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抬手关掉房间的灯,再次躺进被窝。
眼皮轻阖了几次,她忍住困意,慢吞吞地说:“今天是元旦,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你记得要开心些,不然今天的坏情绪可能会影响到这一整年的运势。”
“哦,还有财运。”她刻意夸大其词,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财神爷吧,“然后,新年快乐,明天见!”
-
高二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来临。
考前的早读时间段,曲珞刚背完几篇重点古诗文时,不期然的,耳畔倏地响起夏弥的声音。
她站在柯烬的座位上,指挥着两个刚才没在认真早读的男生搬桌子。
曲珞循声望去。
冬日暖阳正好,细碎的光线在尘埃处浮浮沉沉,越过熟悉的蓝白校服,最后跳跃在那张堆叠着凌乱书籍的课桌上方。
为了更方便抬动,搬桌子的男生简单地理了理课桌上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老师,这桌子直接搬去后勤部的话,那柯烬是不是不回来了?”
眼睫轻抬,曲珞同样望向夏弥。
紧接着,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应答:“嗯。”
早读结束,离第一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时,曲珞转过身,看向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的叶书扬。
须臾后,她长叹一口气,刚想开口时,就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很难过?”
语气中夹杂着试探、在意和隐隐的失落。
“什么?”关于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曲珞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书扬盯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曲珞顿感心底蹿上了一股无名火,“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讲一半,是想憋死谁?你哪里看出来我很难过,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
难道他在问柯烬离开这件事吗?
其实她也算不上特别难过吧。
她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这就是分别,那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地告别。
和从前许多次与各阶段的朋友离别一样。
柯烬的离开,同样是猝不及防的,悄无声息的,与寻常无异的。
且,不告而别的。
“我确实有点难过。”曲珞将下巴搁在他的课桌上,坦诚道,“好像我每个阶段都会遇见这样的朋友,他们总是连告别都没有,就走散了,和小悠一模一样。”
小悠是她小学时期除了叶书扬以外,最好的朋友。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因为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而彻底断了联系。
话落,叶书扬倏忽抬眼。
他看着她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听见她说:“这样看来,叶小新,我只有你了。”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可不准食言了。”
“嗯。”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声地笑了笑,“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哈哈哈她好难过。
但是我很开心。」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2章 问心有愧
◎她要是真想标记,他也没办法。◎
越临近新年, 街上的年味就愈发浓郁。
叶汀是在北方小年这一天回来的,彼时距离除夕还有一周。
那天下午,曲延亭和廖景芝结伴去了超市。
因为没有家长的管束,所以曲珞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拿出两包藏在卧室里的泡面, 跑到叶书扬家的厨房, 拉着他一起做某种她畅想了好久的试验。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叶书扬深深地拧着眉, 一手用筷子扒拉着锅里的面条,一手接过曲珞递给他的盘子。
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找来的,什么牛奶泡面的做法。
好好的泡面不吃,非得吃这种能让人食欲骤减的面条。
而且,明明午餐时间刚过去没多久,她难道又饿了?
曲珞关掉灶台上的火, 沉默却狡黠地盯了他半晌。
叶书扬即刻明白过来,她这个眼神的含义。
她又想让他, 当她的小白鼠……
可惜的是,他今天可没那么好糊弄。
这色泽怪异的泡面, 总让他想起, 她当初哄骗自己吃下的冬枣和香蕉。
那股恶心的味道,现在想来还依旧让他作呕。
但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缓慢且生理性地吞咽了一下。
某种源源不断的热意渐渐上蹿至耳朵, 随即漫红了整片区域。
是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紧密贴合的拥抱, 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
叶书扬有些头疼。
他也许产生了一种巴甫洛夫反应。
只要一想起那两种水果,脑海中最先浮现不是某种气味, 也不是某种味道, 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触感。
软绵绵的触感。
也许比棉花还柔软。
虽然, 他很少回忆起那天。
但是……
想到这,叶书扬硬生生地止住了发散的思维。
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他还真的挺混蛋的。
叶书扬放下手里的盘子,拒绝得很果断:“我不要。”
那一瞬间,耳畔鼓噪着一种声音,好像是他心底的声音。
他说:除非有别的条件,否则我不要。
“不要拉倒。”曲珞轻哼一声,从锅里挑了几根面条到自己的盘子里,“你待会儿别跟我抢。”
叶书扬:“……”
搞什么。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毅力,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轻言放弃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习惯。
他刚才拒绝的语气应该没有很坚决吧,还是有松动的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