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张星梧掏出手机看一眼,笑容凝结半刻,放下手机,笑着鼓掌。
他没回复。
满厅鲜花如雾,宾客们开始切各桌的生日蛋糕,分享祝福与喜悦。
服务生们鱼贯而入,端上精致菜肴、滋补汤盅。宾客们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宴会厅里灯光璀璨,欢声笑语。
向小阳他们赞着蛋糕松软,菜品美味。菜肴的确精致可口,黎里却心不在焉。身边,一道人影落下来。是崔让。
他冲她抿唇笑了下:“味道怎么样?”
“很好。”
崔让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黄鱼鱼肚到她碗里,说:“这个鱼很好吃。”
“谢谢。”黎里吃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她随口问:“燕羽跟你说不来了吗?”
“没有。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可能是。”
“我问一下。”崔让给燕羽发了消息,忽坐立不安,低声,“这位置是你给燕羽留的?”
“没有。本来就空着。你坐这儿吃吧。”
崔让这才拿了筷子开始吃菜。
陈茵问:“崔让,你除了帝音,海音跟奚音也过了吧?”
“嗯。你呢,考的哪个学校?”
“好几个。最想去深艺,但初试没过。好伤心,哎,应该会去誉艺吧。”
徐灿灿道:“我誉艺复试被刷了,不然能和你同校。好在岚艺过线了。”
桌上七嘴八舌聊起校考结果,有人超常发挥运气爆棚,有人马失前蹄遗憾失利,有人奋力冲刺只待高考,有人思量蓄力打算二战。
黎里不插话,专心吃着一块脆皮乳鸽。
崔让问:“你三个学校都过了?”
黎里看他:“嗯。”
崔让笑了笑:“恭喜啊。”
黎里淡笑:“但文化课很悬。”
“还有两个多月,来得及。”崔让想一想,说,“我的家教老师有奚市三中的冲刺题集,解题思路很好,我拿一份给你?”
“好啊,谢谢。”
桌上,不知谁聊天说了句:“哎,没那么稳,以为谁都是燕羽啊。……诶?燕羽怎么没来?”
“给他发了消息,没回。”向小阳说,“估计是学习或练琴太认真,忘了。”
“真佩服他的专注力。”小笔说,“把唱歌位置发给他,让他直接去那儿。”
向小阳:“他该不是不想来了吧。黎里,还是你给他发吧,或许他会来。”
这话一出,几人看向黎里。
“怎么我发他就会来了?”黎里说,却还是点开燕羽的对话框,发了定位。两人上次对话已是二十多天前。
“诶你俩最近怎么了?”小笔八卦地说。
“什么怎么了?”黎里表情很淡。
小笔耸肩笑笑,往嘴里塞海参:“跟绝交了似的。”
陈茵也说:“你俩像不讲话了。”
崔让看了黎里一眼,后者随意喝着汤,不置可否的模样。
谢菡说:“学习很忙的好吗?单词都背不过来。我跟徐灿灿也好久没讲话了。”
话题岔开了去。
学生桌没人喝酒,比其他宾客桌结束得早。崔让过去他父母那桌,说要跟同学们去玩了。
崔母蹙眉:“还这么多客人在呢,让你同学先去嘛。”
崔让说:“你跟爸爸在不就行了。”
崔父见状,道:“让年轻人去玩吧,他也难得跟同学聚。”
崔母叹了口气。
崔让笑笑,转身就走。
“崔让。”崔母叫住他,她起身,看着气宇轩昂的很开心的儿子,理了理他西装领口,说:“衣服不换?”
“上楼换的。”
“别只带你们班同学。客人里头,同龄人也叫去一起玩。去了就都认识了。”
“知道了。”崔让说,眼睛里光彩熠熠。
崔母却看了眼学生那桌,那女孩正吃着一片绿叶菜,有些漫不经心。
崔母问:“她跟你说生日快乐了吗?”
崔让一愣。
当时一桌子祝他快乐时,黎里正看手机,听到大家的喊声,她有点懵,抬头时,祝贺声已落下去。
他装不知:“谁啊?”
“你说我说谁?”
“管这么多。我走了。”
崔母看着儿子远去,叹口气,坐下时瞪了眼丈夫:“你儿子要胡作非为了你都不管。”
“八字没一撇的事,管什么?”
“为了请那么一个人,把一个班都请来。以为自己多聪明,我看不出来。你说他怎么就看上……”
“年轻,随他折腾吧。哪天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
黎里跟崔让、向小阳、谢菡坐的最后一辆车。路上狂风大作,要来暴雨的样子。
车上几人闲聊着,黎里安静望着窗外。路边一家奶茶店门口的招牌被狂风吹倒,店员正费力将招牌搬回。
“要下暴雨了。”向小阳说,“燕羽怎么过来?黎里,他回你消息没有?”
“没有。”黎里仍看着窗外。
“诶你俩怎么了,闹矛盾了?该不真绝交……”向小阳话没讲完,被谢菡打了一下。
车内安静了,几秒后,黎里淡淡说:“没有。”又加一句,“别问。”
她微叹气,给燕羽发了条消息:「你带伞了没有?」
依旧没回复。
唱歌的地方离酒店不远,是江州新城设施最好、消费最高的KTV。豪华包间有两三个教室那么大,装潢新潮而舒适。
几人到场时,一帮年轻人早就玩起来了。唱歌的吃喝的,玩骰子的扔飞镖的,点歌的喊麦的,好不热闹。
除了同学,还有三四个陌生同龄人,张星梧也在。他已自来熟地跟小笔他们打成一片,正在角落里扔飞镖。
小笔像是又输了,拿起果盘里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青柠檬,塞进嘴里就嚼。他酸得龇牙咧嘴,缩脖子蜷腰的。
张星梧大笑:“嚼十下啊,十下!”
小笔痛苦地嚼完,哇一口吐进垃圾桶,涎水流得狼狈极了。
张星梧拿纸巾给他擦,边得意地拍拍他肩膀:“我都说了我无敌手吧,你不信。”
小笔把纸团扔了,拿上飞镖刚要说再来,黎里伸手将他一拉,轻扯去一边,夺过他手里三两支飞镖,看向张星梧:“我跟你玩一局。”
张星梧一愣。
小笔说:“黎里,他很厉害的,盘盘射中红心。”
张星梧也笑:“输了别说我欺负你啊。”
黎里问:“赌什么?”
“吃柠檬啊。”
黎里挑眉:“吃柠檬有什么意思?”
张星梧像知道她想干什么似的,双手一抬,后退一步,道:“过分的,我不玩。”
黎里拨弄着飞镖,道:“我问你的那事,算过分?”
“真找不到了。”张星梧说,“算了,我不……”
“行。不问。”黎里看向墙壁上的飞镖盘,说,“计分,三局?”
“你先?”
黎里说:“你先。”
张星梧一支蓝色飞镖扔出去,射中红心。五十分。
小笔说了声:“里姐,加油。”
黎里站到线后,看一眼圆盘,用力一投。飞镖稳稳入盘。
张星梧一吓,小笔惊叫:“六十分?”
小砚忙过去查看,飞镖定在20分的单倍区和三倍区交界处,可细看却是落在了单倍区:“单倍区!二十分!”
“你看错没有?”小笔也去核实,很可惜,“卧槽,就差一点点啊。”
张星梧笑一下,飞出第二支蓝色飞镖,再中红心。五十分。
黎里不犹不疑,利落出手。这次,黄色飞镖射中了20分的三倍区,比红心还小的一块区域。得分六十!
“厉害!”小笔大喝一声,用力鼓掌。
沙发那头喝彩摇铃的同学们朝这头看了眼。徐灿灿跟谢菡正拿着话筒蹦着喊着:“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张星梧并不急,他有二十分的优势。而第三支飞镖出去,竟又中红心,五十分。他得意地给自己鼓了鼓掌。
圆盘上最高分区只有60,哪怕黎里第三局再中60,也追不回来了。
小笔有些懊丧地在黎里身边低声说:“他就这一招,但回回都中。”
黎里淡漠不言,拿最后一支飞镖瞄准镖盘。
角落里光线昏暗,却衬得她脸颊姣好无暇,漂亮却有些倔而凉的一张脸。
她眼睛幽黑沉定,抿紧唇,用力一掷。
“咚”一声脆响,接着噼里啪啦的坠落声,围观几个男生发出一阵齐整的“卧槽!”
黄色飞镖稳中红心,而原本簇在那儿的三支花束般的蓝飞镖被击飞开去,尽数落地。
小笔直拍手,又跳又笑又喊又叫。几个男生冲黎里大呼牛逼,喧嚣声快盖过唱歌声了。
张星梧怔怔的,摸了摸脑袋,这才意识到黎里一开始就为等这最后一镖。
张星梧摇摇头,为她鼓了鼓掌:“心服口服,我吃两颗柠檬。”
黎里却捞起果盘里最后两颗装饰用的青柠,扔进垃圾桶,说:“问你句真心话。”
“什么?”
“刚撒谎了吧?”黎里说。
张星梧一愣。
黎里便有了答案,嘴角弯起一抹凉笑:“知道了。”
她一个凉淡的白眼,人走去沙发那边,坐进了同学堆里。
有人拍拍他肩膀:“怎么得罪人美女了?”
张星梧勉强笑笑,看了眼黎里,她坐在沙发里玩手机,根本不看他一眼了。
包厢里歌声喧嚣,黎里一句不进耳。
她原以为,燕羽看到她消息,会来。
向小阳几个男生唱起了《孤勇者》,与其说是唱,不如是喊。黎里揉了下太阳穴,抬眸见崔让坐在茶几对面,正看着她。
他朝她笑了下,说:“怎么不点歌?”
“让他们唱吧。”
“你唱一首,我帮你点。”
黎里想了下:“大鱼。”
崔让去点歌。向小阳知道是黎里唱,立马切了自己的歌,将她的提上去。黎里唱歌声儿和说话不一样,很轻且柔。
同学们大感意外,全捧场地鼓掌。
“我去,听不出来啊!里姐也有温柔的一面吗?”
崔让在一旁听着,只是微笑。
一曲唱完,室内掌声雷动,热闹一片。
黎里放下话筒,坐回去。满屋子欢声笑语,她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没一会儿,崔让又来问:“还想唱什么?”
黎里刚要说话,小笔过来邀请:“里姐,合唱一首?”
“不唱了。”
“唱歌那么好听怎么不多唱唱?”小笔一屁股坐她旁边,突然想到什么,看一圈了,问,“燕羽呢?”
黎里说:“没回消息。”
小笔奇怪:“不是,他来了呀。我去上厕所,在走廊碰到他了。我去得急,但给他指了下方向的。”
黎里一愣。
崔让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笔:“长了他那张脸,怎么可能认错?”
崔让:“他就没来过。什么时候的事?”
“快半小时了,我刚才想起来。”
还说着,向小阳喊他俩去合唱,两人起身去了。
黎里靠在沙发里,给燕羽发消息:「你来过了?」
没有回复。
她有些呼吸不畅,或许音量太大,冲击波般一阵阵在她胸口挤压。
她执拗地盯着手机屏幕,眼见要熄灭,就点亮;又要熄了,又点。往复不知多少次,对话框上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停一下,闪现一下,停闪三四次后,没了。
黎里立刻打了个“?”发过去。
对面很安静。
黎里生气了:「我看到你在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正在输入”再次出现。十秒后,弹出一条消息:「黎里,我说不出口。」
黎里一怔:「说不出口什么?」
没有回复。
她追问:「你要说什么?」
可那边没回应了,一点动静都没了。
她深吸着气抬头,飞旋的灯光中,张星梧跟正在唱歌的崔让打了个招呼,走了。
黎里见状,追了出去。
她跑过歌声轰鸣的走廊,跑下宽阔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在一楼大厅叫住他:“张星梧!”
玻璃门外一道闪电下来,张星梧吓了大跳,回头见是她,一下没说话。
下一秒,雷声轰鸣,狂风呼啸。两人站在门边,寒意阵阵。楼上朦朦胧胧的欢歌笑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黎里说:“刚才燕羽来过。”
张星梧一愣。
“没露面就走了。应该是看到了你。”
张星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随即笑笑:“想多了吧,他又不认识我。”
“眼熟。”黎里看着他的眼睛,说,“他跟我说过,在奚音附有点头之交。没讲过话但眼熟的人。你大概是其中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