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让你掉下去。”祁星牧安静地说,“把它贴好就放你下来。”
颂颂:“……可这是特意留给你的位置啊。”
祁星牧静了静:“你好重哦,抱得我手都酸了,再不贴我就抱不住了。”
颂颂:“你昨天还说我不重的!!!”
“昨天是昨天。”祁星牧张口就来,“昨晚你吃了两碗饭,今天至少又长了二十斤吧?”
颂颂:“……”
“贴。”他近乎是命令地说道。
好像那个霸道总裁哦。
颂颂只好用胶水涂满“福”字背面,歪歪扭扭地贴在木质结构的门楣上。
祁星牧不满意:“歪了。”
颂颂敷衍道:“就这样吧。”
“不行。”祁星牧板着脸,“好运气来了,可以歪歪扭扭地接收吗?扶正。”
颂颂只好把它扶正,嘟囔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获得了可以随便抱我的权力?”
祁星牧不接话,装作没听见。
院子的角落,杨珩蹲在架子后面打电话:“喂?老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啊?要傍晚吗?”
“我姐?她正在和姐夫玩一种很新的东西,虽然他们都不承认在恋爱,但看上去真的很像诡计多端的爱情游戏。”
“啊?又要把回来的时间改到晚上吗?为什么?”
“哦——原来是要给我姐留恋爱的空间啊,那我要不要识趣一点,主动离开?”
最后杨珩也没走成。
因为年夜饭一个人搞不定,他需要留下来做饭。
祁星牧拿着昨天买的那条五花肉问颂颂:“想怎么吃?”
颂颂问:“你会做什么?”
祁星牧:“你想吃我就会做,就算不会也能学,你只管点菜。”
颂颂思考了片刻:“那就红烧肉吧。”
杨珩和祁星牧做年夜饭。
中途,村里的小狗又来打秋风,颂颂在院里陪它玩。
除夕的日头迟缓地沉入地平线之下,饭菜的香味渐渐弥漫了整个小院。
天黑了,小狗归家。
年夜饭快好了,颂颂趁乱又混进厨房做了个糖拌西红柿。
杨珩对颂颂说:“订的烟花刚刚送到了,我开车去拿。”
祁星牧说:“还是我去吧,你喊人回来吃饭。”
大人们在村里的棋牌室打麻将。
那里人多,嘈杂时很难听到电话声。
不过好在离得不算远,杨珩穿上外套:“行。”
祁星牧和杨珩都出门了,留颂颂一个人在家。
她把饭菜端到餐桌,又把砂糖橘、糖果、坚果装在盘子里摆在茶几上,打算待会儿边看春晚边吃。
冬日的天是朦胧的,说不清云朵为什么在寒冷的季节里总是乌沉的颜色,叫人心情压抑,但在门檐上灯笼亮红色的光芒里,那压抑好像又被冲撞着消散在了夜色中。
夜幕上只留一轮皎皎的月亮了。
院里,敲门声咚咚响起,颂颂以为家里人回来了,哼着歌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不该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颂颂怔住:“……林夫人?”
飘雪的夜很美,林蔚也很美。
她妆容精致,衣服虽看不出牌子,在她身上却优雅得体。
如果不知道她是祁星牧的妈妈,颂颂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快要五十岁的女人。
林蔚拎着珍珠手包,人在门外,目光却已把颂颂背后的小院扫视了一圈:“小牧呢?”
颂颂回过神来:“他不在。”
“那正好。”林蔚轻描淡写道,“我是来找你的。”
颂颂请她进屋。
一路上,林蔚都在用拧巴的眉头对这地方表达不满。
颂颂问:“怎么了吗?”
“这院子的审美太差劲了。”林蔚说,“池塘旁边不做假山,墙角也不种花树,光秃秃的丑死了,还有这栋楼,不雕檐角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挂辣椒和玉米?这是什么味儿——”
林蔚嗅了嗅,空气里飘着一股没闻过的怪味,她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颂颂热心地为她解答:“这是鸡屎味,乡下过年都要杀鸡。”
林蔚:“真可怕,可怜的小牧还要住在这里,他怎么吃得了这种苦啊?”
颂颂心说,你还不知道鸡就是他杀的吧?这味儿他早就闻过了。
“长话短说吧。”林蔚连屋也不想进了,就站在院子里,高傲地睥睨着颂颂,“给你五千万,离开我儿子。”
颂颂:“!!!!!”
出现了!
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存在的男主妈!
从第一次见面起,颂颂就有预感,林蔚正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女人!
林蔚:“吹嘘自己的情节就免了,不过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们两家的差距,你和小牧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自古以来,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都是这样。”
“是不会有好‘结果’,用‘下场’这个词,就好像我们俩要死掉了一样。”颂颂纠正她话里的错误。
林蔚:“……不用你提醒我。”
林蔚瞪着她,继续说:“我已经为小牧物色了十几个相亲对象,只要你识相地拿钱离开,他早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的女人。”
“我一直都很识相!”颂颂轻快地说,“不过才五千万……会不会太辱没您的身份了?”
林蔚:“?”
“微信主动问候你十万,电话联系你二十万,回家看望你五十万,陪你过春节五百万,一天内的次数没有上限,这是您说过的原话吧?”颂颂给她算这笔账,“如果我死皮赖脸待在他身边……五千万也只是我一年的年薪而已啊!”
林蔚:“……”
颂颂贴心地建议:“或许您愿意涨价吗?”
她继续算账:“我今年二十二岁,现代医疗科技发达,我家基因也还不错,长寿且无遗传病史,努努力我应该可以再活八十年,但您大概率不行……所以我们就按五十年来算吧。”
“五十年,每年的年薪五千万,那么——”
颂颂掏出手机,随手摁了几下计算器,“个十百千万……您至少要给我二十五亿,我才划得来啊。”
林蔚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样算账,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颂颂连忙安慰道:“不过您是祁星牧的妈妈,只谈钱太伤感情了,我给您打折。”
“十个亿!”
“只要十个亿,我立刻坐着月亮船去银河上远航,这辈子绝对不出现在他面前!”
林蔚的脸色依然是白的。
“十个亿都不愿意给吗?”颂颂砸吧着嘴,“那看来您也没有很爱他啊……”
一招反客为主,直接让林蔚破防了:“我就知道,你是那种庸俗到眼里只能看见钱的女人。”
“啊,是的,我正是那种庸俗的女人。”颂颂十分赞同地说道,“不过就算我再爱钱,祁星牧他在我心里也值十个亿呢,在你心里却只值五千万……”
林蔚:“……”
尽管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嘴巴太笨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于是夜晚的小院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几分钟后,林蔚终于察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颂颂没有十个亿。
——可她却真的有五千万啊!!!
林蔚刚要说话,微敞的大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祁星牧下车打开后备箱:“言颂颂——”
他去拿烟花回来了。
颂颂顿时像被针扎了脚,抓着林蔚就朝屋里跑。
祁星牧马上就要进来了,进主屋来不及了,于是颂颂转头把林蔚拉进了一旁的厨房。
林蔚穿着细高跟,跑起来差点摔倒:“你干什么——”
颂颂稳稳地扶住她,嘘了一声:“就你俩那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想想看,他见你出现在这里是会开心还是会生气?”
黑暗的厨房里,林蔚嘴硬:“我是他亲妈!”
颂颂冷静道:“要是他问起你来这里的原因呢?”
试图用五千万让他喜欢的姑娘离开他,想也知道祁星牧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于是林蔚聪明地不说话了。
颂颂叮嘱:“你暂且待在这里,等我出去把他骗走,你再伺机逃跑……”
林蔚高傲道:“什么叫逃跑,我是逃犯吗?”
颂颂:“……这种时候,您就别纠结那点用词了吧?”
她还扶着林蔚,林蔚站稳,不客气地拍掉她的手,后退和她保持距离:“别以为这样做就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颂颂:“不需要改变,反正您的看法也不重要。”
林蔚怒道:“我是他亲妈!”
没开灯的厨房漆黑一片。
林蔚的腿肚贴上一个冰凉的竹制笼子。
笼子的空隙里,有个尖尖的东西在她小腿肚啄了一下,紧接着,背后叫声响起,有东西在笼子里拼命扑腾。
林蔚吓得魂飞魄散:“噢妈妈妈妈——”
她回身扑到颂颂身上,尖叫:“——什么东西!”
颂颂抱住她,看了眼:“鸡。”
林蔚:“鸡?”
“嗯,鸡。”颂颂问,“您没见过吗?”
林蔚惊魂未定:“这里为什么会有鸡?”
颂颂好脾气地解释道:“那边还有鸭子呢,这是过年的年货啊,早上被你儿子杀了一只,剩下的打算用来招待亲戚,鸡肉当然是现杀的好吃,所以就先用饲料养着……”
林蔚快疯了:“我是问你,鸡为什么要放屋里?臭死了,我不能和它同时待在这里,你把它拿到院子里。”
颂颂拿她没办法,只好把笼子搬出去。
祁星牧正在找她。
他见她搬着鸡笼从厨房出来,问道:“你做什么?”
颂颂温吞地说:“夜里不是要放烟花吗?我打算让它们死前也看看。”
祁星牧:“现在下着雪,温度低,等到夜里放烟花的时候它们不会被冻死吗?”
颂颂完全没考虑到这点:“是哦!那怎么办?”
“我现在放给你们看。”祁星牧搬起一箱烟花朝外走。
颂颂喊他:“这里不能放吗?”
“你是笨蛋吗?”他傲娇地说,“在这里放烟花,火星掉下来会砸到你的脸,当然要选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抱着烟花出去了。
厨房里。
鸡笼虽然搬走了,林蔚却在黑暗中辨认出地上有几坨白色的鸡屎。
原来她一直闻的是鸡屎的味道……她捂着鼻子后退,又一脚踩进了背后装满水的盆子里。
水中,活鲤鱼擦着她脚踝游过,触感是难以描述得滑腻的怪异。
从小养尊处优的林夫人只在餐桌上见过它们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活物。
她强忍着恐惧,颤抖着抬起脚。
因为害怕外面的祁星牧听见,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鬼叫。
这里有活鸡、活鱼。
黑漆漆的墙上挂着腊肉。
锅里的烀猪头更是阴森可怕。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大年三十来这种鬼地方找罪受。
好在颂颂很快把门打开了,女孩站在门口:“出来吧。”
外面的天空在放烟花,花花绿绿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颜色,林蔚不屑道:“小地方,就连烟花都这么丑。”
颂颂不卑不亢地说:“是你儿子放的。”
林蔚怔了怔,她仰头望着穹顶上炸开的绚烂色彩:“小孩子都喜欢玩火,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除夕夜总是抱着我的腿撒娇喊妈妈,要我陪他玩焰火棒。”
那是过于久远的事情,久远到林蔚的记忆模糊不堪。
只依稀记得,小孩子的手很白很软,小孩子喊妈妈的嗓音奶声奶气。
他捧着焰火棒,像捧着最最珍贵的宝物,纯真的眼底满是激动与希冀。
可林蔚却很不耐烦,拍开他的手,叫来保姆陪他玩。
而她则换上漂亮的衣服,拎上漂亮的包包,出门和姐妹打牌。
似乎,确实不是多么合格的妈妈。
林蔚从恍惚中惊醒。
烟花仿佛炸碎了她眼底固有的东西。
再将目光从天空落回大地时,大地变了模样。
池塘里虽然没有翠绿的荷叶,但苦败的枝藤却另有萧索的意境。
墙上的辣椒和玉米是在小学课本的插画上才会见到的东西,古旧、朴素。
厨房的锅底会飘出干净的白灰和木炭的焦糊味,在寒冷冬夜里,干燥而温暖。
虽然没有进到客厅里,但远远的也能看见桌面上摆满了菜。
门上两盏红灯笼安静地晃荡在晚风中,某一刻,她嗅到了万家灯火的气味。
林蔚目光落在年夜饭上,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羡慕:“那么多菜,你们吃得完吗?”
“这你要问做菜的人。”颂颂说,“不是我做的。”
林蔚:“谁做的?你家人?”
颂颂没有回答,她走进客厅,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倒进干净的餐盒,打包好出来递到林蔚手里。
“这是……?”林蔚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相信,手指无意识攥紧盒子。
颂颂:“你该不会不知道他会做菜,而且还做得很好吃吧?”
林蔚怔怔地握着餐盒,没有吭声。
“林夫人。”女孩的声音干净,犹如冬夜里最温柔的雪花,“新年快乐。”
祁星牧放完烟花回来,大人们也被杨珩叫了回来。
林蔚已经离开了。
屋里烧着炭炉。
大家围着餐桌坐下,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热闹。
颂颂坐在祁星牧身旁,稍一偏身,闻见他衣服上有股淡淡的、被烟火烧焦的温暖气味。
也许是在放烟花的时候,被火星烧穿了衣服。
祁星牧站在桌前,环顾满桌的菜。
颂颂:“怎么啦?坐啊。”
他问:“我给你做的红烧肉呢?”
颂颂没想到二十多个菜,他居然能清楚地记得少了哪个,一下子不知所措:“……呃,是这样……刚刚你们都出去了,我实在太饿就把它吃掉了,真的很好吃,不愧是你做的……简直人间美味!”
祁星牧望向院里:“那条狗也没了。”
颂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狗。
祁星牧不信任地打量她:“言颂颂,你该不会是把我做的肉拿去喂狗了吧?”
颂颂:“……”
“没有!”她拍着胸脯,指天发誓,“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