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太过于接近它们,试图理解它们的时候,就会同样的产生异变。这会让他们变成他们一直在追杀在唾弃的“异种”。
大多数异种是不存在理智的。
他们只有杀死其他生物的冲动。
但有些特殊的天生异种,以及一些后天异变的,却能够拥有一部分人类的记忆,以及人类的思维方式。
这会让它们变得更难对付。
就像是你知道你的亲人已经死去了。
可当年迈的老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伸手求你救救他的时候,只要不是毫无感情的人,总会动摇的吧?
杀死这样的异种,就像是再次杀死了一次亲人。
只有铁石心肠者才能对这种场景无动于衷。
——但这是不可以的。
十二主城的巡查者会配备针对污染度的检测器,过量的情绪波动正是划向污染最大的一种的可能性。
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污染趁虚而入。
这也是“堕落者”的由来。
奇妙的是,“信徒”不会被污染,或者说,能够污染信徒的异种,还尚未出现。
这也导致了某一种论调在那些无法成为神选者中的人很流行。那就是“十二神才是这世上如今存在的最强的异种。”
信徒们无法被异种污染,是因为他们已经受到了神的污染。
人类想要自我拯救,就应当先消除信仰。
当然这种说法称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异端和邪神,如此声张的人是会被所有的神选者当做第一敌对目标的。
而目前已经能够能确定,所谓的污染是有位格差的。
被那些能够交流的异种污染到一定程度的天赋者,再去和普通异种贴贴,仿佛是百无聊赖,千帆过尽,他们的污染度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有些人提出,少量的被高级异种污染,或许也是保持清醒的办法。
但这种策略被否决了。
因为从成为异种的那一刻起,这种生物就对一切的生命饱含着恶意。
与异种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因为无法自控的,外放的污染,正是“异种”的标志。
路羽绘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假如此刻有一个污染度探测器放在她身上,就能够发现她的污染度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
水声涌动。
朦胧的歌声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环绕着这囚禁之所。
清晰直白的,是隐藏着在这之下的呼唤声。
“向我祈祷。”
“完成愿望。”
“献上祭品。”
即使眼中已经被疯狂浸染,他仍然发出着这样的声音,像一个自动又忠诚的许愿机。
有某种强烈的愿望从她的心中升腾而起,想要对眼前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出自己作为罗修的企盼——
但路羽绘只是笑笑。
“献上祭品?”
这种诱导般的场景其实是不公平的。
因为假若是个普通人在这样的场景,当他遵循着那交易的欲望说出交易的内容,将被放在天平的另一端的,是所有在他意识里能作为代价的物品,毕竟在被“污染”的前提下进行的“许愿”,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
更别提在来的路上,那层出不穷的幻觉拨弄着来者内心深处那些无法平静的往事,无法抚平的伤痕。
只是很可惜,在前往这深海以前,路羽绘就已经做过了自我催眠。
如今她的意识之中能作为祈祷之物的,只有那插着三根筷子的饭堆。
剩饭们被强烈的认定为了祭品。
于是它们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她看起来虔诚而恭敬地抬高了手,看向了男人的眼睛。
然后她拔下了筷子。
“傻逼。”
伴随着这简短精炼的两个字的,是她毫不犹豫的将筷子作为武器,自上而下刺向了男人的头顶的动作。
她感觉到了迟滞的阻力,像是在水中挥舞着手臂。即使她确切地在用力,也没办法执行这份溢于言表的杀意。
而即使被这么强有力地阻拦着,路羽绘也没停下自己试图伤害这个被囚禁的男人的动作。
她甚至想要将剩饭倾倒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看看油渣能不能停留在这看起来就很干净的衣服上。
但只是在她这么做了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四周传来了某种动静,像是镜子屋中的玻璃被打碎了,连接着整个世界的画面从某个地方开始出现了裂痕。
四周被压抑着的,原本并不敢冒头的混乱开始环绕周身。
那是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混乱的,疯狂到让人无法厘清的情绪。
像是捕食者对于猎物的食欲。
而即使未曾被污染,她依然能从周围的视线中感觉到汹涌而来的恶意。那些凌乱的怪物的嘶鸣全部都混合成了同样的三个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像是某种诅咒。
在一切的崩塌之中,唯独那个男人是不变的风景。
锁链依然环绕着他。
坚固的“封印”让他无法动摇。
但似乎是因为幻觉的破碎,他半边的红色瞳孔变成了冰蓝。这让他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
虽然理智上知道,眼前的一切的崩塌大概是因为她坚定不移的杀意,所以这些幻觉在得不到信仰支撑后消失了。
但看起来真的像是眼前这家伙洁癖发作了。
“你不是混血。”
她听到声音,似乎是直接传达到了她的心里。
语气是十足十的笃定。
“所以呢?”
干掉对方的意图迎来了失败,这个幻境也眼看着支撑不住了,路羽绘干脆摆烂地在男人的面前坐下来。
“你该不会是想和我做交易,让我救你吧?”
“你不需要救我,也救不了我,【永坠之梦】是错乱的,而‘我’也并不存在。”
路羽绘没听懂眼前这个谜语人在说甚么东西。
但这并不妨碍她跳过话题。
“那我们说点现实的。你说我不是混血,是因为你在召唤混血,想要做什么坏事吗?”羽绘说着,“这可不太行啊。那只修勾暂时是我的朋友。”
“抱歉,我大部分时候并不是清醒的。所以你告诉我。我也没办法为你的指责做任何的保证。”男人回答的很摆烂,“我只知道,当我陷入疯狂,我会毁掉这个世界。”
“我似乎拥有着这样的力量——虽然我其实也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认定。”大概是很久没和其他人交流了,男人解说的兴致勃勃,“未来大概会有很多人以邪□□讳称呼我,但我并不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14章
1.14
“神坛之下曾有一个预言天赋者,他因为某些原因,送给了我一个预言。他看到了我的未来,告诉我,有救世主与我命运的线段交织,你需要阻止我,这是你的责任——但我想活着。”男人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既然是救世的人,我难道不算是你需要拯救的一部分吗?”
“醒醒,如果你真的是祸源,那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干掉你,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给你上柱香,买点水果,表达一下真挚的歉意。”
路羽绘语气真诚,“会觉得美强惨灭世男配可怜需要拯救的,那都是小说女主,有主角光环附体的。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只会考虑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三次元和二次元。
长的再帅,那也是本质的距离。
你问问那些高呼着“我妻由乃赛高”的人,他们会愿意现实生活中“我妻变成由乃吗”?
“所以我不会救你。”
“我明白了。”男人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我不会在现在要求你。只希望你见到我的时候,能再做考虑。”
“那我们说点其他的。”
羽绘问道,“比如说,你是谁?”
“我最初的记忆,是极北雪原。荒芜但辉煌的神殿,虔诚的信仰者们载歌载舞,献上着祭品。他们在祈求力量的洗礼。”
男人答道,“这之后我的记忆出现了紊乱的部分,大多数时候我无法保持清醒。”
他用着平静但残忍的口吻,“你还想问灵山牧场的事吧?他们得到了我的“源”,并浅薄地使用着这份力量,但他们并不知道,无论何种窃取的行为,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羽绘想到了遍布了灵山牧场的“眼睛”,那大概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量残留的痕迹。
自以为不会被污染的贪婪者们放肆地使用着这份力量,却忘了获取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污染。
“但你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因为我并不是活着的。这里是永坠之梦,是时间与空间的间隙,我的力量被封印在这里。”他道,“所以此时的我或许是某个未来的可能性路线上的我在回望。”
他说,“而这一切与你有关。”
羽绘拖着下巴,试图去理解这种近乡情怯一样的莫名情绪,“所以你才没有把我拖入梦里吗?是恐惧吗?其实我还挺好奇我的痛苦之事是什么的,要不要现在试试?”
对方摇头。
看来是做不到了。
周围的世界还在崩塌。
而男人还在说着什么。
“至于交易——”
“至少毁掉这里吧。”
“作为交易的筹码,你将得到灵山牧场的【财富】。”
那原本微弱下去的歌声重新的席卷而来了,男人眼中的冰蓝色也逐渐有了回到红色的趋势。
“关于你想要的混血的答案,也会在这个过程里得到。”
“我拒绝!”
——虽然很想这么说。
但他应允的筹码也着实太大方了。
所以。
像灵山牧场这种虚报了工作危险性程度的公司,就应该被取缔!
在那抹冰蓝色最后的消散之前,路羽绘脚下的平台也猛然缩减。
她借着最后的地面,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去。
对方还处在转化的过程里,所以对于她的非礼没有激烈的反抗。
这让羽绘顺利地触碰到了他的脸。是冰冷像宝石一样的温度。
她深红的瞳孔代表着她正全力运转着能力。
然后她坠落了下去。
但她仍然不忘记喊了声。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我要怎么找你拿钱!”
*
路羽绘仰卧起坐。
猛然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猫猫被她吓了一跳,直接床上起飞,坠落了地上。
“你怎么回事。”
猫猫抱怨道,“因为太过于差劲的祭品在梦里被邪神惩罚了吗?”
路羽绘思考了一下。
“没有。”
她回答道,“不仅如此,对方花了一笔大钱,雇佣我帮他干掉灵山牧场。”
猫猫:?
???
太过于跳跃的毫无前因后果的讲述让猫猫缓缓打出了问号。
“理由?”
路羽绘确信:“当然和我一样,是进了黑公司以后,打工人理所当然的反抗!”
*
此时仍然是深夜。
路羽绘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监控被猫猫处理过,走廊上会持之以恒的显示单调平静的画面,像是她仍然在房间里睡着。
——灵山牧场不会蠢到在房间里放监控。
天赋者往往都具备强烈的感应力。
即使是隔着监控的仪器,也往往能感受到那种被窥视的异样感。
所以这样的设备放在走廊上还可以解释。
放在房间里,那隐含的恶意就太过于明显了。
他们的楼层里有电梯。
电梯上有需要解锁的地方,像是宾馆里总是会需要特殊的电梯卡。只不过柯游动作隐蔽,表现的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电梯。
但他每一次都陪同着他们前往海星的养殖处,甚至连他们起床之后都要亲自来接的行为已经说明了。
他本人同样是这台电梯的“钥匙”之一。
路羽绘再次动用了自己的能力。
她对于他人的“伪装”需要直接的□□接触,如果能有血液头发之类的东西,她的变化能更完美。
但她这么多天以来与上司的朝夕相处并非是毫无收获。
——她是说。
猫猫可真是个好队友。
她按在电梯的开关上,灯光闪烁了片刻,大门打开了。
电梯之中的画面晃动了一下,是经过了猫猫的干扰以后的伪装。
羽绘确认她的上司柯游还在自己的房间。
但以对方的身份行动,她很难保证不暴露自己。
所以当她出现在电梯里的那一刻,或许就意味着她对于灵山牧场的图谋的暴露在倒计时。
猫猫甩着尾巴说她应该谨慎点。
至少应当拿个可行的计划。
“我是很想慢慢来没错啦。罗修的队友还在路上呢。”路羽绘摩挲着电梯的按键,“但我觉得,他们大概已经发现什么不对了,所以得尽快。”
那是邪神所给予她的“灵感”。
是幻梦中的提示。
第15章
1.15
她感觉到了按键的最下方,微微的凸起,是个指纹的形状。
等她用柯游的模样按下去后,原本排列的整齐的案件的最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16”的楼层。
那是她们从未抵达过,柯游也从未描述过的深度。
“而且你放心,我并不是毫无把握。”
路羽绘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电梯嗡嗡地开始运行,是熟悉的坠落感,熟悉的莫名的压抑。但大概是因为已经和这股力量的来源见过面的缘故,她竟然感觉到了微妙的亲近感。
当然。
是被亲近。
因为她所展露的,正是被她非礼了的,那个男人的气息。
他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
灵山牧场的整体,或许真的依托在他之上。
至于这种被扫描的感觉,她猜测这种力量反应也是她们对于入侵者的查探手段。
或者说,是最重要的手段。
她还记得遍布了整座灵山牧场的“眼睛”。
虽然她暂时没有证据,但她相信自己女性的直觉。
她不动声色地感受着,直到她抵达了底层。
路上都很顺利。在这种不需要进行战斗的方面,猫猫真的能够提供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