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头头:“师父,你不是说李时珍尝百草?我厨子啊!我会做饭啊!我就多抓几把不同的草,总有一款蒙对了!蒜蓉清炒或上汤,我都可以的!”任新正:“不急,我的要求还没说完。除了要找到能做菜的草药,你们还要能说出含有这味草药的一句古诗词。”孙头头:“啊?还要背诗?那我铁定要饿肚子了!”任新正:“防的就是你这样想碰运气的。”邱师:“富润屋,德润身,能把中医学好的,都是文化人,文以化人。你们要是有心就能发现传统诗词当中有很多都含有中医的元素,这个要求不难。”全场愕然:“这还不难?”赵力权:“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孙头头:“这是什么鬼?”赵力权:“这首诗里就有一味中药啊!桃花。吃桃花化肝瘀。”任天真大笑:“画桃符开心蔽!”孙头头跳到邱师身边:“邱师,您可是我们的活字典,您跟我们一起吧。”任天真:“带上邱师你就是开了外挂,算作弊。”任新正:“这个挑战你们自己去完成,也算是检验一下前一段时间的教学效果。”孙头头:“师父,那你们呢?”任新正指了指身后的村落:“等着我们的病人可能都排起队了。”
学生们背着竹篓,散落在山上,寻找自己认得出的药材。学生甲:“我找到半夏了!果然半夏是最常见的,半夏已翻牌,你们找别的吧。”学生乙:“这是不是重楼?”学生丙:“好像是的。我这有软件,扫一下看看。”学生乙:“这算不算作弊啊?”任天真在这一课上胸有成竹,他带着许萌,一边采药还一边给许萌科普:“你看,这是紫苏,我们上次去吃韩国烤肉包肉的叶子里就有这个。这个是板蓝根,我们喝的都是冲剂,它原来就是长这个样子。”许萌拉了拉任天真袖子,任天真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许萌说话,任天真微笑:“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远处孙头头从地里挖出根草药正仔细研究,赵力权:“头头,看什么呢?找到药了?”孙头头:“我觉得这是当归。”赵力权:“那我还说这是独活呢。”孙头头把草药往背后的篓子里一扔:“你都分不出来是当归和独活,我就当它是当归了。”杨小红一个人弯腰边退边走,研究周边的植物,没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头,崴了一下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仰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啊!”
众人闻声都赶了过来。好在山坡不高,杨小红背靠一棵大树,竹篓被压坏了倒在一边。
任天真第一个沿着小山坡下到杨小红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任天真检查了一下杨小红的脚踝:“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可能有错位。你们谁带芭蕉神针了?”同学甲:“都背着篓子上山采药,谁能想到还要带针啊。”赵力权:“还能走吗?唉,这次宋老师没来,她看骨伤是专家。”杨小红想借着树干站起来,尝试了一下失败了,又跌坐回去。任天真:“你不要逞强,要找人把你架下去。”杨小红:“不是没伤到骨头吗?为什么我站不起来了?”任天真:“中医里骨筋只差一层,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有的养呢!”任天真回头看大家:“谁来帮我一下?”大家面面相觑。杨小红:“不用你们,我自己可以。”任天真:“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杨小红:“等我缓一下,我可以找根树枝当拐杖。”同学甲:“算了吧,人家看不上我们的,回头把她扶下去别又说我们耽误她重新找药材还要交作业。”同学乙:“啊哟哟!她哪里需要人帮呢?她不屑跟我们为伍的。咱们快回吧!山里没有信号定位,天黑了就找不到路了。”同学丙:“噢哟,手机是没有信号的,但听说山里的蛇虫鼠蚁是能闻着味儿找来的。”
杨小红听得脸色发白,但还是不示弱:“你们走吧,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赵力权笑:“可不是呢!自了汉一般都是你这做派。”孙头头:“什么是自了汉?”赵力权:“就是自顾自的人。”孙头头直接把背上的竹篓背到胸前,滑下山坡,从一边架起杨小红:“肉背卡,来来来,头哥带你下山!”任天真从另一边架起杨小红。孙头头:“不过说好了,我是要报答的!”杨小红立刻警惕起来:“什么报答?”孙头头:“我这筐药咱俩共用,你帮着想诗句就行了。”
下山途中,嘴上说不管的同学们还是每个人轮流扶了杨小红一段。
临近山脚,大家都有点吃力。任天真看看天色:“要快点了。天要黑了。Rebecca,我背你。”任天真蹲在杨小红面前,杨小红一点都没有靠过去的意思。任天真:“快点!不要顾忌男女了!”杨小红犹豫地说:“不是男女,是你那么单薄,我怕你会摔我。”孙头头大笑,她直接把竹篓递给任天真,然后一把把杨小红背了起来:“哎!不重!就是个大件儿!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们娘们!”在孙头头背上的杨小红几乎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谢谢。”
太阳渐渐落山,村落里家家生起炊烟。
院落里两张桌子拼成了长桌,桌上已经布满饭菜。任新正手边放着一个丑丑的陶罐。
孙头头端着一道菜上桌,看到那个陶罐,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任新正:“这叫扑满,也就是现在说的存钱罐的老祖宗。”孙头头把扑满拿起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只有一个塞硬币的口,没有拿钱的出口,罐底歪歪扭扭地写着“仁心正”。头头:“这都没有取钱的地方,存了钱也用不了啊,只能做摆设。”任新正笑了笑,将扑满拿回来收好:“这是村里孩子自己烤来送我的,是心意。”孙头头撇撇嘴回厨房继续端菜。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走到院子里来,师徒众人围桌而坐。杨小红脚踝已经裹好绷带,孙头头端着最后一道菜走过来入席。任新正:“头头。”孙头头:“到!”邱师:“主动帮助同学,值得表扬。”任新正:“今天大家能互帮互助,有点班集体的样子。作为奖励,今晚不用背书,吃完饭就自由活动吧。”学生们都欢呼起来。任新正:“好了,现在该检查作业了。这一桌的菜,你们都说说有什么门道?”同学甲第一个站起来,端着一盘凉拌时蔬:“这里有半夏、板蓝根、红萝卜、薄荷。‘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邱师:“半夏是现在常见的药材,也经常在古诗词里出现。‘风月前湖近,轩窗半夏凉。’这里前胡也是药。半夏厚朴汤也是常见的中药方剂之一,能降逆化痰。”任天真指着面前的开洋扒蒲:“端阳半夏五月天,菖蒲制酒乐半年。”任新正:“菖蒲和蒲菜虽然都是天南星科但还是不一样,你这顶多算打擦边球,不行。”任天真又指了指配在猪颈肉旁的紫苏叶:“石竹丛边出紫苏,海棠花下生青杞。”邱师:“好,过关。”杨小红则指着桌上的炖排骨:“识君且恨晚,一见已将离。”孙头头:“这里面有什么药?恨晚?”杨小红:“将离。”孙头头:“将离是什么药?”邱师:“将离就是芍药。你这道菜是四五炖排骨吧,除了白芍,还有当归,熟地和川芎。”任新正笑:“难为你了,你一个吃素的,做了盆排骨。”杨小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头头做的,我只提供食谱。”
赵力权端起一盘炒菠菜:“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菠菱如铁甲,岂破吾蜀富冬蔬,霜叶寒芽寒更壮。”邱师:“也是难为你了,找了这么首冷门的诗。”孙头头:“我还知道这盘菜还有个花名。”赵力权:“是什么?”孙头头:“红嘴绿鹦哥!”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孙头头。孙头头:“你们都没有童年的吗?《还珠格格》!”大家都笑了起来。任新正:“我们今天也跟乾隆帝一样,以天为盖地为庐。头头,到你呢,你的菜呢?”孙头头一溜烟跑回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字条,照着大声朗读:“外湖莲子长参(can)差(cha),霁山青处鸥飞。水天溶漾画桡(yao)迟,人影鉴中移。”读完,孙头头自信地超杨小红抛了个wink,杨小红却一手捂着脸,不忍直视。
任新正:“两句诗能念错三个字,看来你这个作弊的老师‘低估’你了。”孙头头:“啊?”杨小红:“外湖莲子长参(cen)差(ci),霁山青处鸥飞。水天溶漾画桡(rao)迟,人影鉴中移。”孙头头吐吐舌头:“咬文嚼字是我的弱项,你们都知道啊。”任新正:“那你说说,你这碗莲子羹,治什么?”孙头头挠挠脑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孙头头理直气壮大声回答:“治饿!”全场哄堂大笑。邱师:“莲的一身都是宝,莲叶解暑祛湿,须能安胎,莲房既安胎又减肥,莲心去火好睡眠,莲花养颜解郁结,莲藕节止血止泻,莲子健脾利水,而且治饿。好,大家都过关了,开饭!”
饭后,任新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不远处许萌有些扭扭捏捏,任天真正在鼓励她:“不怕,你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礼物,他们一定会喜欢的。”许萌下定决心一般蹭到任新正面前。任新正:“萌萌?有什么事吗?”许萌犹豫半天,从身后拿出一束各种野花搭配的小花束一把塞进任新正怀里。任新正:“给我的?”许萌:“……任师,教师节快乐!”说完就捧着另一束花跑走了,任新正愣了一下,微笑着看着手上的鲜花。想了想,走到水池旁正蹲着洗碗的孙头头身边:“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孙头头头也不抬:“不知道,好日子?”任新正把花束递到孙头头眼前:“今天是教师节,萌萌都知道送我鲜花。你要向我说教师节快乐,以表达你感恩的心。”孙头头:“我有感恩的心,你也知道,不一定非要规定在哪天说。”任新正:“如果不规定,你有可能事情都做了,却永远都说不出口,所谓节日,就是给你个阶梯,让你表达平日里不好意思说的话。”孙头头:“那你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师母吵架,有跟她道歉吗?”任新正:“我什么时候跟她吵架了?”孙头头:“我都看见了!师母让你带个薄围巾,你不肯,还瞪她了!师母肯定生气了。”任新正:“这是两回事。”孙头头:“我看是一回事呀!你对她要是没有感恩的心,自然不会在意她生气不生气。”任新正:“我说你,你每次都有一堆话回我,我们俩,到底谁是谁的师父?”孙头头:“那你不是说理法方药、理法方药,理通达了,一切都通达吗?为何你自己说一套做一套,却要用师父的帽子压我?我是只认理的,不认情分。”任新正:“那你先说教师节快乐,我再去道歉。”孙头头:“你不要跟我讲条件,就像我做功课不能跟你讲条件一样。朝闻道,不是夕可死,是马上死!不要拖延。”
第15章
任新正被气得小眼横瞪,转身给宋灵兰打电话道歉去了:“喂,灵兰啊……”留在原地的孙头头乐得合不拢嘴。宋灵兰正在跟张继儒一起翻被套,听到电话一激灵。宋灵兰:“出什么事了?”任新正:“没事,我们刚吃完晚饭,山里夜里有点冷,我脖子凉,就想到你早上的英明。”宋灵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后来给你塞到天真背包里了,你问他要,别冻着。”任新正:“灵兰,谢谢你一直这么周到,让爸妈晚上早点睡。”宋灵兰挂了电话一脸不可思议。张继儒:“出啥事了?”宋灵兰:“没事,问你们好!”张继儒:“他真的没出什么事?”宋灵兰困惑摇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出门,几个月都不带打电话回家的。”张继儒拿针把被脚缝两针大针,把被角扯平:“都跟你说了,男人晚熟。你爸在你一岁的时候,从宁夏援助回来,拍着你脑袋说,叫叔叔。”宋灵兰哈哈大笑:“这事您记一辈子。”张继儒:“他到现在也是老顽童。男人啊,都跟玉皇大帝的蟠桃似的,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你要没那耐心,等不到摘桃就走了。”
晚上,大家躺在通铺上夜聊。同学甲:“我第一次觉得野菜也好好吃啊。”孙头头:“好吃不顶饱啊,你们不像我,我干了重体力活呢!”同学乙:“那个四物炖排骨真的没谁了,可惜量太少,只吃了一块。回去我也做给我爸妈尝尝看。”同学丙:“唉!今天素多荤少,要是再来只叫花鸡,那才真的和《还珠格格》里面一模一样呢!”孙头头:“哎你们说,叫花鸡真的好吃吗?”任天真:“那当然好吃啊!《射雕英雄传》里面洪七公为了黄蓉做的叫花鸡,才肯教郭靖武功。‘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生火烤了起来。过一会儿,黏土就会变得又甜又香。当黏土又湿又干时,它就会被剥去干泥。鸡毛会随着泥土一起掉落’。”赵力权:“你别说了,我又饿了,口水都要下来了。”杨小红:“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睡觉!”其他同学一听,都不再说话。孙头头裹着被子翻个身,舔了舔嘴唇。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扒拉开农家鸡舍的推门,很有技巧地抱住一只抱窝的鸡,快速撤退。孙头头鬼鬼祟祟地把一个大大的泥土球放进挖好的土坑里,然后用杂草盖在上面,摸出打火机,点燃杂草,然后又赶快盖上一层鲜草,怕火光引来人。等了一会儿,烧草的烟就撩了起来,烟味和肉味引得村里的狗叫了起来。孙头头一惊:“妈妈呀!狗鼻子也太灵了吧!”孙头头手忙脚乱把火熄灭,把包着泥团的“叫花鸡”挖出来,因为实在太烫只能掀起衣服下摆兜着,然后看到冲她一边汪汪叫一边冲过来的狗,撒腿就跑。孙头头:“别追了!别追了!”
她一边跑,一边使劲扒拉叫花鸡的泥,一路撒着碎泥块。沿途农家的狗都被闹醒了,能跑出来的全部缀在孙头头身后,被吵醒的农家一户一户亮起灯。孙头头好不容易扒拉开一个缺口:“烫死了烫死了!”她扯下一条鸡腿,吃了满嘴的鸡毛,连忙吐了出来,把忙了半天不好吃的叫花鸡给扔了:“这什么东西啊!倒贴我都不吃!救命啊!!!”
孙头头狼狈地站在院落里,被吵醒的同学们都看着她偷笑。许萌躲在人群后,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地看着孙头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孙头头脸上熏黑了一片,衣服上还挂着鸡毛,鞋都跑丢了一只。农户看着面色不虞的任新正开玩笑:“任教授,你天天说中国传统文化,咱传统文化里有偷鸡吗?你看看你教的学生,大半夜了玩吃鸡,弄得我们五邻八舍跟她玩捉迷藏!”任新正威严地站在头头面前。头头羞愧低头。任新正:“你又惹祸!”任新正转头给农户说:“您放心,我赔给你。”农户:“我不是要你赔钱,这些年您给我们看病也不止这些钱。我们是希望你管好你的学生,不要再半夜闹得鸡飞狗跳就行了。家里娃娃还要睡觉呢。不是大事,走了走了。”农户走后,孙头头抬抬眼睛偷瞄任新正的脸色。任新正长长从鼻孔出了口气,孙头头在挠头。任新正:“头上长虱子了吗?挠挠挠?”孙头头:“师父,我又让你丢脸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纯粹的好奇,我就想知道,叫花鸡能有多好吃……”孙头头越说越小声,任新正叹了口气:“头头啊!你我之间是互为师徒啊!”全场愕然,不知任新正说的啥意思。
任新正:“我以前就想,这么难啃一块骨头,我师父师母为什么就非要难为我?赶走了还要我收回来。现在想来,你是上天来点化我的。我看到你,我就知道人为什么是人了!如果念念都是善念那就是佛,如果念念都是恶念,那就是魔,人呢,就是一念善一念恶,一念善一念恶。你说你,下午刚背完杨小红,晚上就要偷鸡。你就在善恶里来回窜腾。”大家都捂嘴笑。任新正接着说:“我呢,对你,要求不能那么高。这样吧,你能不能做一件坏事之前先做十件好事,要真能这样,我就算把你教好了。我们给你每个月可能犯的错误设个定额吧?”杨小红:“专业术语是quota,头头,比如你每个月只有做两件坏事的quota,那你这个月的额度已经满了,以后都只能做好事了。”孙头头:“师父,我知道错了。”任新正:“那你说说,错哪了?”孙头头:“我不应该偷别人的鸡,这是错的。”孙头头观察着任新正的脸色,然后话锋一转,很是不忿:“但是书也错了!书上说的都是假的,叫花鸡一点都不好吃!书骗人!”任新正:“不好吃?怎么会不好吃呢?好了,你快去洗一洗,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