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新正面带尴尬。宋灵兰果断阻止妈妈:“小孩子,哪里由得他了。他爱吃不吃!我看很好!”张继儒:“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尽添乱!你呀!男主外女主内,你就不该有痴心妄想!让新正好好读书去吧!”宋灵兰:“祖宗,你是体统,我是不成体统。你做大事吧!这些小事,我来就好。”任新正特别不好意思:“那我就等着吃闲饭啦!”
任新正靠在沙发上喝茶看书,宋灵兰提着水桶抹布鸡毛掸进屋。任新正眼睛都不用从书上转向就自觉抬脚。宋灵兰:“还没开始抹,不急抬脚。”她开始把陈列架上的瓶瓶罐罐一个一个往地上搬,宁可自己爬上爬下,都不劳动任新正,任新正也是熟视无睹。宋灵兰叹气:“唉!”任新正看着书,斜眼看看宋灵兰:“你今天老是叹气,是不是摔着胸椎了?我摸一下。”宋灵兰:“没有。”任新正:“你要是不想干活,就我来,你做场外指导行吗?”宋灵兰:“我哪敢劳动你。你一站起来,全家都要抖三抖。我爹妈也不让你动,我也怕你动。”任新正:“那你等头头、天真忙完指导他们干。”宋灵兰:“主子们都在学习,千万不敢打扰。唉!”任新正:“你又叹气。”宋灵兰:“怪不得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任新正:“夫人也要说金句了?”宋灵兰:“人哪,不出家,就一定要成家。尤其是女人。我越发理解为什么嫁人,婚姻,都是‘女’字边。”任新正:“说说看,为什么?”宋灵兰:“像我这样,能文能武,能主外能修内,已经进化得这样圆满了,要是不给我一个婚姻,提高打怪难度,我不是很快就人生毕业了?就是因为有你,有天真,才拖得我舍不得放不下,不动怒不发火。老天为了让我进步快一些,真是煞费苦心!”任新正:“明明是你喜欢找事,还要说我们拖累你。你一年打扫一次,和一天打扫一次,不都一样吗?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宋灵兰:“哎哟妈妈妈!你是心里无尘,眼前就无尘了。我做不到。我不能像你那样,顶着个袜子就卧倒睡觉。我是佩服你,一打坐,万念不起。我是一打坐,万念俱起。购物清单,柴米油盐,处方检查,药房查点……你说,人心里,怎么能装这么多事?”任新正:“到死的时候,躺在那,啥事都没有了。”宋灵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好的话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好听呢。哦,难道我唯一的盼头就是死了吗?”任新正笑了笑:“黄天腊月的,你注意口德啊!”宋灵兰喊:“天真!你爸得罪我了,今年年货都他买单!”
书房里任天真和孙头头哈哈大笑。任天真:“知道了!”孙头头:“既然你爸买单,那零食都乘二!”抓着抹布的孙头头凑过来看任天真在手机里记购物list,任天真暗戳戳在零食大礼包那栏多添了好几种,二人相视而笑。任天真:“我去给我妈看一下还有没有漏掉的。”孙头头:“快去快去,等我擦完桌子我们就出发!”任天真拿着手机走出书房。孙头头哼着歌整理书桌,突然看到桌面上放着的任新正记录“非正常药方”的笔记本。
任新正回房间路上被孙头头拦住,孙头头神秘兮兮把他拉到走廊一角。任新正:“怎么了?”孙头头:“师父,你为什么要骗简兮?”任新正闻言眉头一皱:“什么?”孙头头:“我看到你的笔记本了,那上面根本没有什么偏方奇方,都是药房的账目记录。”任新正不说话,在想怎么应对。孙头头:“师父,你不是一直教我们‘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吗?做中医的人不能说谎,你为什么要借古圣先贤或者祖师爷的话骗她,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任新正长长吁了口气,想了很久:“头头,医者是什么?医者最重要的是仁心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善念,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古圣先贤看在我一心赴救的分上,应该不会责罚我。若真的责罚我,能够帮助简兮和祝霞、程莹渡过这样的劫难,我也认了。人家为什么叫我医生?人家叫你医生,你总要替人家背负点什么吧?何况人家还给你诊费了呢!”孙头头茫然:“可是祝霞不但没给诊费,你还给她发工资啊!”任新正:“大多数人都给了嘛!她也付出劳动了嘛!你猜现在丁简兮多少斤?”孙头头摇头:“猜不出。”任新正:“不到70斤。她除了四肢不能动,哪里都很好。如果我现在就跟她说,你不会好了,我可以肯定,她肯定就不想活了。她死了,祝霞也活不了。”孙头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总是这么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任新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医生到底能够给病人多少的帮助?西医都说自己,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中医何尝不是?人有时候就差一个信念,有了这个‘信’就好办了。科技现在日新月异,谁知道坚持几年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大脑要是植入了芯片,也许就能把四肢联动呢?活着,总有希望!”孙头头:“你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中医不是不讲科学?”任新正大笑:“只要是医,就要有信念。无论什么力量,能够帮助到他人,都可以为我所用!敬天,爱人!”孙头头似懂非懂:“师父,我知道了。”任新正:“头头,不仅要知道还要做到。你能保证不会在简兮他们面前说漏嘴?”孙头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师父,你给我提出了新的要求。你要给我的扑满里放一块钱!”
传统市场人头攒动,销售内容名目繁多,从灯笼红包对联到扁担簸箕,吃喝玩乐样样俱全。任天真空着手,认真核对手机里的购物清单,孙头头一边肩膀挎着个大购物袋,已经装了刚买的好几条糕和散装糖果,两手都拿了好几个购物袋。任天真:“我们还要去A区买写对联用的红纸,还有红包灯笼什么的。哦对,还有竹簸箕,今年你在,年三十我们家难得要一起守岁,还要一起搓元宵。”孙头头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接他的话。任天真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从出门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逛街都没反应的,这不像你啊。”孙头头叹气:“从今天开始我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我也开始有心事了。”任天真看得好笑:“你这又演的是哪出?最近又看什么天雷滚滚的剧了?有啥心事,你说给我听听。”孙头头:“不行。我答应你爹了,打死我也不能说。”任天真切了一声,大摇大摆往前走:“我不说,你就真的不问?”任天真:“你们掌门人之间的游戏,我不玩。人死于知道的太多。我不想知道。”孙头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唉,难怪你当不了掌门人。”任天真忍不住大笑:“哎嘛!你太入戏了!”孙头头:“对了,你说的那个飞龙峡蹦极,我查了,试营业了一个月就跳死了一个,然后就关了。你去不了了。”任天真:“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去。”孙头头目瞪口呆:“你这已经不是冒险了,你这是作死!”任天真:“死于所爱,死而无憾。”孙头头摇摇头:“你爸妈说,大过年的不要说破嘴话。人的生命是很珍贵的,不仅仅属于你,也属于你爱的人,不可轻慢。比方说简兮的命,就是她妈和程莹的,不可儿戏。”任天真奇怪地看着孙头头:“哎!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骑车还逆行!还闯红灯!怎么现在弄得像宣教主任?!”孙头头:“唉!是呢!我……我不能跟你说。哎!为什么我们单子里没有买迎春花?”任天真:“这是我师叔的保留曲目,每年他会送。你搞什么鬼?今天吞吞吐吐,神神秘秘的?”孙头头一眼看到街边一家店里的东西,一秒变脸,拉着任天真的胳膊就跑:“快!气球!买气球!”
第19章
赵力权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各种喜气洋洋的礼盒包装特产回到老家,一路上遇到的邻里乡亲都对他赞赏有加,赵力权也一脸高兴。赵力鑫在鱼塘上奋力撑船,远远看到赵力权,眉开眼笑:“哥!哥!”赵力权把船撑回来:“爸呢?”赵力鑫:“爸前几天风湿发作了,站不起来,在家歇着呢!”赵力权有点难过,疼惜地看着弟弟:“辛苦你了,又要读书又要顾家。”赵力鑫拴好船,接过他一手的东西,又兴奋地往家跑:“爸妈!我哥回来啦!”
赵母围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权伢子回来了!快快快,盼得都要眼瞎了,你爸疼几天了不能睡,你给看看!”赵力权赶快往屋里冲,他把满手的礼物往桌上一放,赶紧给赵父检查。赵力鑫兴奋地翻着赵力权带回来的东西:“有我的吗?有给我的礼物吗?”赵力鑫翻出一盒乐高:“乐高!谢谢哥!太好了!”正要拆,被妈妈喝止:“别拆!你都多大了!可趁这个玩具!赶紧干活去!塘里鸭子赶回来!”赵力鑫失望地放下玩具走出门。赵力权沿着父亲的足厥阴肝经往上捋,赵力权爸爸龇牙咧嘴叫喊:“轻点儿!这手能摁死牛!”赵力权:“爸!你这是又生闷气了。堵成这样。”赵妈妈:“风湿,那是下水田落的病。”赵力权笑:“他也下水田,你也下水田,你怎么没风湿?”赵母哑口无言。赵力权:“爸,遇事放宽心,莫计较,我在家这几天,天天给您按摩扎针,风湿会好的。”赵爸爸叹气:“我咋能宽心?你妈不操心,她有啥不高兴,叭叭叭就骂了,都堵在我这。你弟弟,我几次张口不想让他读书了。我们年纪大了,重活干不动。他不同意。他想像你这样成为城里人,有技术。那也得供得起呀!再说了,你俩都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就留不住了。老家没人也不行。”赵妈妈:“家里没人受欺负。我们的水塘,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买的这个玩具,我想送给村支书家孙子,拍拍他马屁。还有十年,再干十年,就能把你弟弟供出来了。”
赵力权立刻停手,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赵父赵母:“爸,妈,我刚工作,头一年没什么积蓄,这点钱你们收着。”赵父搓了搓红包的厚度,脸色明显不悦:“就这点儿?当医生不挣钱啊?!”赵力权一下就羞愧了:“我还年轻。老中医老中医……”赵爸爸:“那我们供你这么多年,以后你还要结婚生子,这连还账都不够啊!”屋里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赵母赶紧拦住话头:“孩子一片好心,他刚刚起步。明年,明年就好了!”赵母又笑着对赵力权说:“权伢子,你爸就这样,嘴臭。其实他就盼着你回来呢,老早几天就去赶集给你买了打了新的棉花被,晒得香喷喷的,刚给你铺好。”赵力权眼眶有点湿。赵爸爸:“就你话多。赶紧的,换件体面点儿的衣服,跟我一起去村主任那儿。”赵力权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棉服牛仔裤:“咋了?这样不行吗?”赵爸爸:“当然不行!”赵力权一脸疑惑,赵母及时解释:“哎呀,村主任家侄女,以前你同学,王英华,你去跟她相个亲。你俩要是成了,我家在村里就横着走了,不需要看支书的脸。”赵力权疑惑:“村主任大不过支书吧?”赵爸爸:“可王英华爸爸现在是副县长了。你说多难得能有这样的缘分!”
赵爸爸起身拉着赵力权就要往外走,赵力权不愿意去:“爸!爸!我哪攀得上县长闺女呀!你饶了我。”赵爸爸很硬气:“你咋配不上?你城里人,研究生,大医院工作,你导师是校长,我都跟人家说了,你以后也是校长的人选。人家还高攀我们呢!”赵力权吃惊地看着他:“爸!这可不敢胡说!”
天色渐深,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大年三十晚,任新正家的客厅里热闹非凡。电视里正放着《春晚》,一家人都凑在饭厅里边看电视边包饺子。以宋亦仁、任天真和孙头头为主力队员。张继儒则正在压一会儿搓汤圆的豆沙馅和芝麻馅,手边还放着盖了棉纱布的糯米面。任天真:“阿公,我估计面多了,馅都在这里了。”孙头头:“面多不怕,多出来的我一会儿揪了做面须汤,加点西红柿鸡毛菜还有鸡蛋花,一路暖到胃。”任天真:“说到吃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孙头头:“失节事小饿死事大!这也是老祖宗说的!对吧,师兄。”宋亦仁哈哈大笑。
宋灵兰看着锅里的水,旁边放着准备下第一锅的饺子。任新正正在把要冻起来的饺子装盒放进冰箱,他听到外面祖孙两代人说说笑笑,难得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说道:“今年有了头头,家里的年味都浓了很多,爸妈也高兴。”宋灵兰:“事儿也多了很多。”任新正:“你要看到生活的美。你都可以欣赏一朵花一株草,怎么就不能欣赏一下头头呢?”宋灵兰:“因为花草不叫我伺候吃喝。”任新正:“你不觉得头头来了以后家里特别有生气吗?”宋灵兰:“我是挺生气的。”任新正:“头头这是第一次跟一家人一起过年,写春联、贴年画,除旧迎新,守岁看春晚包饺子搓汤圆,她都很新奇。其实仪式感就是为孩子创造的,看她高兴,你难道不高兴吗?”
宋灵兰:“我都快累死了。平日里教中医讲究10点就得睡觉,结果为了她,全家都得守到过12点。我反正先声明,我是熬不动的,她要是精神抖擞要上山打虎,你奉陪吧!”任新正:“她就是我们生命中的新鲜血液啊。你想,如果我们的生活没有天真,咱就几个老人,咱现在多寂寞。”宋灵兰还要说什么,客厅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炸裂的声音和孙头头兴奋的叫声:“天真天真!快继续吹啊!不许放鞭炮踩气球也是一样的!”宋灵兰掀开锅盖,将饺子一股脑都倒进煮开的水里:“你听听,她这股沸腾的热血我可消受不起,非得烫掉我一层皮。”任新正:“你要是这么不喜欢孩子,以后天真结婚生娃了,就让他搬出去。没几年了,到时候咱就放大假了。”宋灵兰听了立刻转身,挥舞着漏勺:“那怎么行!那是你孙子!你不看着谁看着?说好的抚养呢?生天真的时候,你我天天都在外头忙,天真是阿公阿婆带大的。等我有了孙子,我也要补上这一课。”任新正:“你到底是想歇还是想忙?”宋灵兰:“我想忙我想忙的。”任新正:“此话何解?”宋灵兰:“我想,忙我想忙的,我高兴忙的。不要老给我摊派任务。”任新正:“老天就是这样发任务,一个你喜欢的一个你不喜欢的。多做好事,攒些功德。而且师傅跟徒弟在一块生活,这是千古以来中国文化里就有的。”宋灵兰:“人家不是讲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吗?我怎么觉得自从你有了徒弟,我倒成了三年奴隶了,这不对啊。”任新正:“这是双修。头头从她以前完全无拘无束的生活,到现在食饮有节,起居有常。这个就是她的修行。你不要老觉得老天只是修她,老天也在修你。修你的受想行识。哪有事事如意?”宋灵兰:“你是替天行道,我是替你受过。”任新正一笑,宋灵兰将煮熟的饺子盛出来塞给他:“快去投喂你的修行吧。”任新正端着饺子往外走:“饺子来了。”宋灵兰听着孙头头的欢呼声,不禁笑了起来,将第二拨饺子下入锅中。
赵力权兄弟的屋里,墙上贴满了兄弟二人的各种奖状,书桌上摆着各种教参,以前赵力权喜欢的歌手海报已经被赵力鑫喜欢的球星海报覆盖,一张大床上铺着两床被子,其中一床一看就簇簇新,通火炉子烤得屋里暖洋洋。
赵力权的行李放在墙边,他正拿着有折痕的衬衫西裤左看右看不知道挂在哪里合适。赵母拿着个热水袋推门而入,门外是隔壁房间里电视机里《春晚》的节目声还有赵父和赵力鑫此起彼伏的笑声。赵母:“屋里不冷吧?我给你灌了个热水袋,先放被窝里捂着。”赵母将热水袋放进簇簇新的那床被窝里。赵力权:“谢谢妈。”赵妈看赵力权手里拎着衣服:“你试了吗?为这套相亲服,你爹可下了血本!试好了,我给你烫一下!”赵力权:“妈,我不想相亲。”赵妈妈:“咋了?你不喜欢王英华?嗨!可以培养!”赵力权欲言又止。赵妈妈:“权伢子,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赵力权一愣,脑中一下浮现出一个人。
田星星和赵力权一个做饭一个端菜,有说有笑。田星星洗衣服,顺手就帮赵力权洗了,把二人的衣服晾在一起。赵力权给田星星按肩颈,田星星痛得表情扭曲,回手打了赵力权一下,二人相视大笑。赵力权晚上看书被蚊子咬得一直抓自己,田星星从楼上隔间里噔噔噔下来,扔给赵力权一瓶风油精,然后手里拿着电蚊拍奋力抓捕蚊子。赵力权:“没有。就我这条件,人家哪能看上我啊。”赵妈妈:“怎么了,咱这条件还有的挑吗?你以后是要在大城市当校长的!”赵力权有点反感:“妈!这都没影的事!你看你跟我爸,都说得像真的一样!”赵母自豪:“迟早!”赵母说完突然一下反应过来:“你真的有对象了吗?怎么样?多大年纪啊?哪里人啊?”赵力权有些哭笑不得:“妈,要是真有了女朋友,我一定会带回来给你们看的。”赵母肯定地说:“肯定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