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六六/葛羚【完结】
时间:2023-09-28 23:10:56

  医馆广播里在喊:“药房缺人手,请有空的医护前来帮忙!”杨小红转身走了,任新正长叹一口气:“你都命悬一线了,还敢这样造次?你不能就做个吃青菜豆腐的正常人吗?”朱昌明:“哎呀任教授,人活一世也就几十年,如果不能做到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成年人的世界已经这么辛苦了,我不赌不嫖,也就好吃口好的,真要像你们中医讲究的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郁郁寡欢就算活到120岁又有什么意思呢?”任新正:“但这疮不是疼在你身上吗?”朱昌明:“你不是说人的情绪很重要吗,要保持心情的愉悦。我吃了个大寒的,我就吃了个大热的,吃的时候我就很高兴,吃完以后也觉得心里面很平和,虽然长出肉疮,但是我心理健康,您不是说身心健康身心健康,心占主要位置吗?”
  孙头头目瞪口呆。任新正:“但你这心也是邪的呀!人类开发出那么多菜单,你非要吃超市没有的,你这是心理疾病啊!”
  朱昌明赔着笑脸:“我最大的底气,是任教授你啊。有你在,我啥都不怕。”孙头头立刻阻止:“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师父不能承担你干的任何坏事!师父!他下次来,再吃任何野味,我建议报警!”任新正赞许:“就按你说的办!我看这次就可以报警!”孙头头开始拨打电话,被朱昌明一把夺过来告饶,朱昌明看着旁边横眉怒目的孙头头:“小姑娘!我是怕了你了!任教授,我觉得你那么多徒弟里,就这个过目不忘。你以前的徒弟吧,都学你,又学不到风骨。让我记不住脸。这个女娃娃,浓眉大眼,脾气劲爆,威力十足,和你一阴一阳,太搭了!这个好!”任新正:“你不要瞎说嘞!她哪里是我徒弟,她是我师父。她是来化我的。”
  孙头头拿着任新正写的药方到药房抓药:“小红姐,抓药啦。”杨小红正在称药,忙得手脚不停。杨小红:“压下面,我等会儿抓。”孙头头挤进药房:“我来帮忙!哎,小红姐,这次去山里采药的课,你怎么没报名?你不是学霸吗?上课最积极!”杨小红抿嘴一笑:“光学爸不行,还要当学妈。”孙头头:“什么意思?”杨小红:“你替我好好学,我先解决掉人生大事!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医馆忙成这样,你们呼啦啦都走了,人手不够啊!”赵力权一边扣白大褂的扣子一边匆忙走来:“给我吧,我来。”孙头头:“小权权!你可算来了!今天早上人巨多。你今天怎么来这么迟?”赵力权:“星星夜里发烧,我给她推了推,把药熬好了才来的。”孙头头一下紧张了:“星星没事吧?流感吗?现在怎么样?”赵力权:“应该就是累到了,这两天西医院也很忙。年后刚开门是医院最忙的时候。”孙头头把药往台面上一放就跑:“这药是那个骷髅病人的,你记得跟霞姐说一声一起算账。”赵力权:“头头你干吗去?”孙头头:“请假去看星星!”
  午休,宋灵兰提着个喷水壶姿态别扭地探身出去查看窗台种的小番茄,现在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比之前更加颓败。宋灵兰浇水也不是,不浇水也不是,唉声叹气。任新正:“你这晨昏定省一日看三回,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宋灵兰:“唉,这次怕是不得活了……”任新正:“人家本来活得好好地,枝繁叶茂,你非要修枝打杈还要给人家盖暖房,生生把个西红柿给弄死了。”宋灵兰:“好心办坏事,我也不想。”宋灵兰想了想还是意思意思往枯枝上小心翼翼喷了一下水。
  孙头头哐哐哐敲门,田星星给孙头头开门:“你怎么来了?”孙头头看田星星脸色不好,赶紧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快坐下吧。我听小权子说你病了,他给你吃药了吗?”田星星:“吃了。”田星星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家里就有退烧药,他还非给我熬了汤药。”孙头头:“有效吗?”田星星:“也不知是哪种起效了。我反正中药西药都吃了。”孙头头:“有效就行,无问东西。”孙头头打量了一下许久不回的出租屋,门口鞋柜里放着大码球鞋,懒人沙发上搭着赵力权的羽绒服,简易衣架上除了田星星的包包帽子,也挂着赵力权的围巾大衣,原来散了一地的杂志漫画已经被中医专业书、成功学和时间管理类书籍替代。
  孙头头有些八卦:“我漫画呢?”田星星:“他给你捆好塞床下面了。”孙头头:“你给我卖了吧!以后也不会宠幸它们了!你俩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没有擦出火花吗?他一医生你一护士,多么绝佳的搭配。”田星星:“他是中医医生,我是西医护士,东西不交接。”孙头头:“你不觉得两个人在一块比一个人好吗?要是我不在你就一个人住,你病成这样谁照顾你?”田星星:“偶尔吧,我也会稍微心动那么一下。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一起做饭,一起聊天,我大夜班回来的迟他都会到车站那儿等我,是挺好的。但是,我不能找他。”孙头头:“为什么?”田星星:“他家那个条件,我找上他就要背负一辈子的包袱,我单桨划船已经很累了,没打算再给自己套根绳。”孙头头表情不赞同。
第20章
  田星星:“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但是我也不想承担那么多责任。两个人过得还不如一个人好的话,不如不找。”孙头头给田星星倒了一杯热水,说道:“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办法多,至少你生病了有人给你熬药。”田星星挥手:“这些十块快递就能解决的事,就不要搭上终身幸福。”孙头头:“终身幸福,最终还是要一起奋斗吧?我看小权子还挺拼的,说不定就能白手起家,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田星星捧着杯子沉默,掩饰地笑了笑:“喜欢是奢侈品,我没那资本。”孙头头:“你要真这么看条件,那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也没见你在你们医院找啊。”田星星:“我倒是想,人家也要看得上我啊。能在咱医院工作的都是博士,全国选出来的人尖尖,在多少本地女眼里是稀缺资源,人家为什么要找我一个外地人?”田星星突然自嘲地笑了:“你看,我们这个城市有一个鄙视链,这就是为什么男的也找不着对象,女的也找不着对象。每个人不是拿感情去衡量,而是拿着条件去比对,而且都想攀好的。所以啊,就单身到老咯!你不要说我,你不也没找吗?”孙头头:“我找谁呀!我是鄙视链的底层。你们不管怎么样,无论什么拖累都还有家庭,我啥都没有。”田星星:“你是掌门人啊!说起来也是江湖上有地位的人呢!”孙头头:“你别逗了!我天天过得跟武侠小说似的,啥都不懂,忽然就掌门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思,把技术学到再说。你是不知道,今年过年我们门派的徒子徒孙来给我拜年,我突然一下有了使命感,你不要看这个门派都要坍塌了,在海外根基很深呢!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在外面像我一样浮萍飘摇,我要发扬光大,开枝散叶!”田星星捂嘴笑:“还认真了。你不要忘记你的初心。”孙头头:“我什么初心?”田星星:“任天真啊?”孙头头丈二摸不到头脑:“任天真?跟他有什么关系?”田星星:“你那时候不就是对他见色起意才去学的中医吗?你都忘了?”
  孙头头:“我觉得他更喜欢萌萌,他妈也这么觉得。再说了,如果说赵力权你看不上,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他家可能更看不上。门当户对那也是祖宗那辈的事了。”田星星:“你这样都不像你了。我眼里的你天不怕地不怕,哪会被门当户对这种俗事限制?”孙头头一下子笑了:“我喜欢橱窗里的包包,喜欢两千万的房子,会因为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拥有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先把天上掉下的馅饼给叼牢吧!”田星星感慨万千:“你说得对,我俩这样的连面包屑都没有,还纠结个什么爱情还是面包的问题。”田星星突然看着孙头头:“头头,要是我俩老了以后都没找着对象,就还我俩过吧。你烧饭我洗碗,你扎针我护理。”
  孙头头一下子笑开了,跟田星星两个人默契地异口同声:“完美!”
  春暖花开,和风怡人。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店内,彭十堰和一个女孩相对而坐,女孩子落落大方地看着彭十堰微笑,彭十堰倒是有些别扭。相亲女:“我听我姑妈讲,你本来今年是有机会升主治的对吧?”彭十堰:“本来无一物,何谈本来?都是虚妄的事。”相亲女:“这个我知道,你们三甲医院不仅要熬年资还要看名额。那明年呢?明年应该就十拿九稳了吧?我听说,升主治以后很多私立医院就会来抢人了……”彭十堰微微皱眉,和他身后一桌的男士发出同样的问话:“你这话什么意思?”彭十堰背后一桌男士的声音有些大,在很有格调的咖啡馆里十分突兀,周围的顾客都好奇地看了过去,连彭十堰对面的相亲女都侧了侧身子探头张望。背靠彭十堰的女士却丝毫不受影响,声音不高不低,平铺直叙。杨小红:“何先生,你先不要激动。既然我们是相亲,那就跟自由恋爱不同,没有必要互相试探。我不想玩暧昧游戏,我相信你也不是脑子拎不清楚幻想真爱的人,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彭十堰听声音觉得耳熟,侧脸看落地窗上映出来的人。他的座位很刁钻,一盆绿植挡住了他,他却能将别人都看得清楚,背靠他坐也在相亲的正是杨小红。相亲女:“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现在还没买房吧,私立医院条件肯定比公立医院要好,听说私立医院儿科医生很赚钱……”对面相亲女喋喋不休的话彭十堰已经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注意力全被相亲都公事公办的杨小红吸引。杨小红:“请问你有什么家族疾病史吗?”相亲男:“没有。你有房子吗?”杨小红:“有,够一家三口住。你接受婚前体检吗?”相亲男:“当然可以,这个钱你出吗?你收入多少?”杨小红:“这是我的要求,当然钱我出。我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工作……”相亲男:“没有工作?那你靠什么生活?你要还房贷吗?”杨小红:“我早就没有房贷了。我靠之前的积蓄生活,我之前收入稳定,年入300万起。你……”
  相亲男打断杨小红的问题:“太好了。那我没其他问题了。”杨小红:“你问这些干什么?”相亲男:“不瞒你说,上一段婚姻我净身出户,我现在是租房子住,你有房子还不用还房贷,我觉得我很满意。”杨小红:“好,那我继续问我的问题。请你站起来给我看一下。”相亲男不明就里地站起来。杨小红:“转一圈。”相亲男听话地转了一圈。杨小红唰唰在一张表格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将手上几份A4纸都递给相亲男:“好的,可以了。麻烦你再填一下这几份资料。”相亲男接过资料一看:“国际标准智商测试?MBTI职业性格测试?16PF卡特尔?这些都是什么?”杨小红:“我不是在找结婚对象,我是在挑选我孩子的爹,我想要一个婚生子,这样说,够明白了吗?”相亲男:“明白,非常明白。”杨小红:“如果我们双方都满意,结婚之前你填的这些资料我要进行公证的,这个我也提前声明。”相亲男:“要是生完孩子才发现有问题了,你怎么办?把孩子掐死吗?”杨小红冷冷地回答:“我不会掐死孩子,我会掐死你。”相亲男快速填好一张基础信息表:“我觉得我俩真的挺合适的,我想要的你都有,你想要的我也都符合,咱要不就定下来了?”杨小红快速浏览了一下相亲男填写的资料,迅速用红笔圈出一项内容:“你近视?”相亲男:“对,我做了矫正手术,现在不近视了,眼镜都不用戴。”杨小红:“我们并不合适。你不符合我的要求。”相亲男:“哪里不符合?”杨小红:“你高度近视,你父母也高度近视,这有概率遗传给下一代,我不想我的孩子戴眼镜。”相亲男:“啊?就这?近视还能遗传?你诓我呢吧。”杨小红:“万一我的孩子有当飞行员的梦想,我不想在你这就停止了。不好意思,我后面还安排了两个人要见,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你自便。哦,这餐我请,你不用付钱。”
  相亲男一下子站了起来。相亲男:“你!你以为还是你挑别人?!我告诉你,相亲市场上,30多岁,高学历,高收入,女的,都是扣分项!你要找人给你孩子当爹,也要看看人家嫌不嫌弃你这个妈。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相亲男恼羞成怒,杨小红像没有听到一样,抬手示意服务生:“你好,这里的垃圾收一下。”彭十堰一下子笑喷了,坐他对面的相亲女不满地看着他。彭十堰:“不好意思。我觉得呢,你说的都对,我一个小医生,没什么前途,就不耽误你找到满意的金龟婿了。咱今天就这样吧。我碰到个朋友,我就先走了。”彭十堰掏出钱包,抽出三张毛爷爷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长白山的春天来得较晚,山头上还覆着雪,黄澄澄的金盏花冒雪而出,汩汩山涧都藏在薄薄的冰层下面,浓密的树林间隐约可见师承班一行人的身影。孙头头把羽绒服系在腰上,快冲几步停下来歇一歇,快冲几步又停下来歇一歇。任天真照顾着许萌,二人速率稳定地往上爬,不知第多少次路过停下来休息的孙头头,任天真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太耗体力,爬山是拼耐力,不是爆发力。”孙头头:“所以我爆发一下,再休息一下,又快又不累。”任天真:“你高兴就好,一会儿乳酸堆积爬不动了不要叫。”孙头头没搭理他,回头看到任新正和邱师二人悠哉地跟在队尾,一人拄着一根登山拐杖:“两位神仙,按你们这个速度,天黑我们都到不了地方啊。”任新正:“这才只是开始,翻过这片山头我们才能到住的地方。放了行李下午采药的山更险峻,一定要注意平衡你的体力。”孙头头:“师父放心,我可是休息半小时续航一整天,没问题的。邱师,咱这次为什么非得大老远跑到这个深山老林来?”邱师:“来看宝贝。”孙头头:“这里有什么宝贝吗?”邱师:“这山里,处处都是宝,你看这棵树。”孙头头:“我认得!这是桑树!”邱师:“桑树浑身都是宝。”孙头头:“我只知道桑叶喂蚕宝宝,桑葚可以吃。”邱师:“这桑树皮也不可小瞧,我们的艾条,考究的,外面就包着桑皮纸,本身又多了一味清肺化瘀的药。还有这……”邱师忽然从腰上掏出一把月牙形小弯刀,三下两下爬到树中,挖了一块东西带下来。
  孙头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邱师:“这是桑黄。”孙头头:“是桑树拉的屎吗?”邱师笑:“这是寄生在桑树上的菌,非常珍贵,可以治症瘕。”孙头头:“什么是症瘕?这两个字怎么写?”任天真伸手抓住头头的手,在她手心写上“症瘕”二字。孙头头看着任天真:“这是什么意思?”任天真:“中文的造字非常有意思,一部分是表意,一部分是表声。首先这是‘疒’字头,在《说文解字》里,疒就是歪。疾病的疾,里面有个矢,意思是箭射歪了,就是脱靶,不中正了。所以,这首先是病,里面的,就是跟真相对的假,也通瑕疵的‘瑕’,指妇女肚子里长了个瘤,肿块。”孙头头:“哦!假孕。”任新正摇头:“这个桑黄,化妇科腹部肿块效果很好。”孙头头赶快扯路边的几片大叶子把桑黄包好,放进邱师背着的小布包里。邱师环顾四周:“山里处处是上天的馈赠。下午,我们还会去采灵芝和淫羊藿。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人参!”孙头头欢呼雀跃,又开始跪天跪地。任新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孙头头:“保佑我采到一支野山参!”任新正:“你要野山参干什么?”孙头头:“我看朱骷髅心心念念就想吃参,肯定是大补!我也要存一支!”任新正:“人不要有贪念。人参又叫‘地精’。长过野山参的地,野参若60岁,那片地60年都长不出参来,地气都被人参吸走了。你有需要才用,不需要,就留着给那些需要的人。也省些地气。”
  大家在队伍尾巴处说说笑笑。宋灵兰看着任天真一路护着许萌不参与聊天,他俩聊得很欢的样子,心里着急,回过头来抓着孙头头往前赶。宋灵兰:“你跟他们俩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同学们都跑你前面去了,快去追他们。”孙头头看看前面,有的同学已经拐了个弯快要看不见了,许萌抓着任天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实了往上走,心情很好的样子,任天真一手保护地虚环在许萌身后,二人姿态亲密。孙头头故意淘气:“我不要追他们,我不做电灯泡。”宋灵兰:“都是同学,什么电灯泡?要你去你就去!”宋灵兰没理睬孙头头,她推着孙头头赶上许萌和任天真,把她往他俩中间一塞,许萌松开任天真的胳膊,有些疑惑:“头头说她恐高,天真,你看着她一点。”许萌有些担心地看着孙头头,任天真则似笑非笑地看看两边茂密到看不出高度的植被,又看看宋灵兰和孙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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