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头头的出租屋内窗帘紧闭。小桌上摆着豆浆、油条和榨菜,碗下压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一定要吃早饭”!还配了一个严肃的小女孩的简笔画。“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孙头头翻了个身,没有醒。“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锲而不舍,孙头头把枕头抽出来捂在脑袋上,不理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成一片。孙头头大喊:“别敲了!催命呢!”她恼怒地翻身起床,一把扯下洗脸发带,拖鞋都没穿,半路踢到了小板凳,抱着一只脚一跳一跳地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谁找死不让人睡觉!”然后她一把拉开大门,只见任新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孙头头不羁的造型。孙头头惊愕:“大侄子,怎么是你?”任新正没有回答,他侧身进门,打量着这小小的出租屋。
目所能及的地方随处摆着或大或小的娃娃,都是孙头头抓娃娃的战利品。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半截被子拖在地上,两只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志、漫画、可乐罐,男孩子气的大T恤、短裤揉成一团,但是收纳柜、料理台和桌上却又井井有条,桌上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孙头头追着问:“大侄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任新正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完全融入这个杂乱环境的孙头头:“我有通天的本领,随神往来,你上天入地我都抓得到你。日上三竿你怎么也没来医馆?”孙头头:“啊?昨天钱都结了,戏都演完了,今天还要继续?”任新正一脸严肃:“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孙头头:“你昨天不就说一百块钱一趟吗,没说第二趟的事情啊。”任新正:“昨天你走的时候我跟你说,每天8点到医馆报到。”孙头头:“我以为这是你说给别人听的台词。”任新正无语地盯着孙头头。
孙头头:“况且你又没说给钱,我当然可以选择不去。”任新正:“好,一趟一百,现在跟我走吧。”孙头头摇头:“那不行。昨天我以为我就是个群演,没想到我是大女主啊,番位不一样价格怎么能一样呢?”任新正:“可以,那就按你之前说的,我给你一个月4800元,但是我俩要立字为据。你万一每天都坐地涨价我也受不了,我既不是开银行的,家里也不能印钞票。拿纸笔来。”孙头头:“没有。”任新正拿起压在碗下的小纸条:“这不就是吗?”孙头头一把抢过来,一摊手:“这不是我的,我反正没有。”同时摆出一副“看你能怎么样”的表情。任新正从柜子上小篮子里的一堆纸头里拿了两张翻过来,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笔,唰唰唰写下“任新正自即日起与孙头头建立师承学习关系,每日上午8点准时到歧伯医馆报到,每月工资4800元。甲方:任新正;乙方:孙头头。”
任新正:“你身份证呢?把你身份证拿来。”孙头头:“你不是能通天吗,那还要我身份证干吗?”任新正有些压不住火气,脸拉下来:“我每天有很多正事,不想把时间耗费在抓你上。现在,把你身份证给我。”孙头头看任新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跑到床边对着一堆衣服一顿翻找,好不容易把身份证找出来递给任新正。任新正把孙头头的身份证号抄在一旁,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把笔递给孙头头:“签字。”孙头头不情不愿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任新正把两张纸条折好,一张收进自己口袋,另一张给孙头头:“一式两份,这就算说定了。你要收好,不要到处乱塞,以后有用。”孙头头追问:“什么用?万一你不给我钱,我凭这个条子告你?大侄子,你追到我家来一定要我跟你去到底是为什么呀?别不是真的想让我做那什么掌门人吧?咱丑话说在前头啊,我有很多理想,但这里面绝对没有做掌门人,尤其是中医掌门人。”任新正突然点点头:“我也是,我也有很多理想,这里面也没有做掌门人。可是我现在就是芭蕉神针的掌门,而且做得还不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孙头头:“这还要试吗?我对中医完全都没有兴趣。”任新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你喜欢什么呢?”
孙头头一下子眼睛放光,指着房间里到处都是的娃娃给任新正看:“抓娃娃呀!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任新正一脸无语:“你在抓娃娃上花了多少钱?”孙头头:“除了吃饭的钱,我赚的钱都用来抓娃娃了。”任新正:“你知道你花的这些钱已经够买一个娃娃机,天天在家里抓娃娃了。”孙头头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怎么能一样呢!放在家里的娃娃机,娃娃全是我的,那哪还有打败对手的动力和乐趣呢?”任新正:“那你说你抓娃娃到底是在跟什么较劲?”孙头头:“胜负欲!”任新正:“胜负欲・・・・・・那你很适合学中医啊,中医跟抓娃娃很像,如果你能找准病症,把它抓出来,打败它,把一个病人治好,那种成就感比抓娃娃大多了。”孙头头不认同:“不可能。”任新正:“你要不相信,跟我试一试,走。”孙头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边说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做出送客的样子:“明天,明天。今天下的那叫预备通告,腕儿都是要提前约的,明天保准到位。”任新正:“明天8点别忘了,老天帮我看着你呢。”孙头头:“大侄子拜拜。”
任新正离开孙头头家,就给宋灵兰打电话:“你下午不出诊吧,我带你去玩儿。”宋灵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没听错吧?!”任新正忽然在电话这头温柔地笑了:“你去还是不去?”宋灵兰:“去去去!”
任新正在办公室整理东西,程莹魂不守舍地走了进来,脸色更蜡黄了。任新正:“程莹?你怎么找到学校来了?药有什么不好吗?”程莹:“任教授,我快不行了,你要帮帮我。”任新正:“崩漏没止住?你老公呢?”程莹突然泪如雨下:“他有小三了,被我当场抓到了。”任新正突然发现她穿的驼色裤子洇出血迹:“你快躺在沙发上!”说着快步走过去扶着程莹躺下,摸了一下她的脉,果断为她扎针。
程莹泪水止不住地流:“教授,我的血快流干了,我快要死了……”任新正:“不要胡说八道。人哪那么容易死?吃药了吗?”程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这个礼拜,我都没有吃药,你不知道我有多糟糕……”任新正:“我不知道你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拉你,你也要伸出手。开的药不吃,情绪又那么激动,你不要再哭了,安静下来,安静,我握着你的手,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马上就不流了……”
不知是针的作用还是任新正的手的安慰,受伤如小兔般的程莹沉沉睡去,还握着任新正的手。任新正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可以给程莹保暖的东西,叹了口气,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脱下外套,给程莹盖上。
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病房里。
任天真走到一位老奶奶的病床前,翻看了一下她床头的记录板,然后从她腋下取出体温计看了看:“36度5,没有烧。”任天真看到奶奶脸色潮红,调慢了一点点吊瓶滴液的速度。然后他半弯下腰,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小护身符塞到陆奶奶枕头底下,帮她掩了掩被子,嘴里还念叨着:“陆奶奶,我们也相处了一个月了,今天是我在这里实习的最后一天了。明天起我就要把您交给别人了,祝您早日恢复健康!”
陆奶奶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天真,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半举着有些发抖。任天真急忙问:“您哪里不舒服吗?肚子吗?”陆奶奶摇摇手,继续半举着。任天真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依旧坚持用另一只打吊瓶的手示意。任天真想了想,把橡胶手套摘下来,用手握住奶奶的手。陆奶奶这才颤颤巍巍牵着任天真的手放到脸颊边,轻轻摩挲,一双走尽岁月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任天真。
任天真突然鼻子一酸,俯下身子,仔细地用手给奶奶擦了擦脸,奶奶的表情非常享受。 ??
宋灵兰站在游戏厅门口焦急等待,任新正从远处疾步走来。宋灵兰有些埋怨地撒娇:“说带我出来玩儿,这是什么地方呀!还迟到!”任新正带着宋灵兰走进店里,他一边买币,一边笑着跟宋灵兰说:“正要出门,临时来了一个紧急的病人。”
宋灵兰完全玩嗨了,抓着一把游戏币,目光炯炯地盯着抓夹,虽然一个都没抓上来,但还是高兴得像个孩子。任新正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宋灵兰。宋灵兰:“你来试试?”任新正摇摇头。宋灵兰:“来都来了,试一试吧。”任新正依旧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我看你玩儿就很高兴了。”
眼看就剩最后一个游戏币了,宋灵兰把它捂在手心,再三下定决心后,终于开始最后一把抓娃娃,可惜还是没有抓到。宋灵兰塌下肩膀,叹口气:“咱走吧。”任新正:“还想抓吗”宋灵兰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任新正:“你喜欢哪个娃娃?我去柜台给你买了吧。”宋灵兰:“不要,买的和抓的感觉不一样。”任新正:“什么感觉?”宋灵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任新正摸摸下巴,去柜台买游戏币:“老板,再买50块钱的。”
樊老板依旧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掀掀眼皮,看了一眼还在研究机器的宋灵兰,抓了一把游戏币,又拿出五个跟普通游戏币不一样的硬币:“够呛,我再送你5个幸运币。”
任新正拿着一篓子游戏币递给宋灵兰。宋灵兰:“看到这些钱,好激动,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钱。”任新正不好意思地笑了。宋灵兰越战越勇却屡战屡败,最后拿起了老板加持过的幸运币,小心地按下按钮,抓夹颤颤巍巍抓起一个小熊,成功掉了出来。宋灵兰欢呼着拿起娃娃,完全忘了矜持,对着任新正笑得超级开心:“你看你看!抓到了抓到了!”任新正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也扯出一个微微的弧线。
任新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辞职了。”宋灵兰笑容一滞:“什么?不可能。”任新正:“真的,今天刚批下来。”宋灵兰:“你不要开玩笑,现在别说校长,就是院长辞职没个半年一年的审查都批不下来。”任新正:“对,我一年前就提辞职了。”宋灵兰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这么大的事情瞒了我一年?!我们到底是不是夫妻!”任新正:“我是想万一没批下来就不用说了。”宋灵兰:“那你现在算什么?批准了你就通知我一下是吗?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帮你去把办公室的东西搬回家吗?”没想到任新正认真点点头:“好。其他东西都无所谓,但我那些古籍你一定要帮我搬回家。”他说完转身就走,宋灵兰哽住。
夕阳洒在天边,任天真从住院楼走出来,看见不远处背着60年校庆时发的抽绳包的赵力权,快跑几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勾住赵力权的脖子:“今天面试咋样啊?”赵力权往前踉跄了半步,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估计不行,今年名额太少了,淘汰率太高。”任天真:“自信一点儿,没问题的,主任老师都是熟人,进到终面了你肯定有优势。”赵力权一拱手:“借任公子吉言。”
宋灵兰一边生气,一边小心地把带回来的一堆书往书架上搬。张继儒盘点着宋灵兰带回来的书,宋亦仁端着杯茶站在门口看热闹。
宋灵兰:“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张继儒:“这些书是要搬回来的,很贵的,早就绝版了,以后都是要传给天真的,这可都是天真的财富。你还是再去找一找,他那里一定还有不少好东西!”宋灵兰:“我丢不起那个人!”
外面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宋亦仁探出去看了一下,通报敌情:“新正回来了。”张继儒立刻提高音量,故意问:“那你就没问问他辞职是要干什么?”宋灵兰更加大声地回答:“这辈子我问他什么都不会有答复的,他要做就已经做了。他上次去藏区援建医院,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啊,还把家里席卷一空。大过年的把我们娘儿俩仍在家里,银行卡上就剩两毛三分钱,我要是没有娘家我都没法吃饭了。他心里哪有家?哪有我?”任新正提着包走过来,宋亦仁对他挤眉弄眼,也故意拿腔拿调:“他心里有众生嘛!你就辅佐他做好中医这件事,我们,就是为了帮助你挺过这些难关。你不需要老公!你不是有娘家吗?”宋灵兰嗔怒:“爸!”
宋灵兰跟任新正对上眼神,又气哼哼地掉过脸去,继续搬东西。宋亦仁拍拍任新正,小声跟他咬耳朵:“女人要哄一下的。”任新正笑笑没说话,往楼上走去。宋灵兰虽然背过身去,但是耳朵竖着、余光瞟着,见任新正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向张继儒告状:“妈!你看他!”任天真回家,听到书房有动静,走过来给长辈打招呼:“阿公阿婆,妈,我回来了。你们这是在干吗?”宋灵兰声音有些赌气:“你爸辞职了!”任天真转身就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地说:“哦。”宋灵兰:“哦?!这就是你的反应吗?”任天真头都不回:“不然怎样。”宋灵兰:“你跟你爸一样冷漠!没有良心!我讲你爸的事的时候,你的表情像外人!”任天真忽然转头一笑,世界都开了,有些淘气,又有些邪性:“我的冷漠像我爸,那我的没有良心像谁呢?”说罢掉头就跑,留下独自生气的宋灵兰:“任!天!真!”
宋亦仁捧着杯子大笑,觉得对话妙趣横生:“你自讨没趣,你老公不好,你跟你儿子投诉,他是说他爹不好还是说你不好呢?他现在这个态度是正确的。”宋灵兰:“爸!在你眼里天真从来没有错过。”宋亦仁:“是的呀!这么好的孩子竟然是我孙子。”宋灵兰:“妈,你说句话!”张继儒:“别说话,说话耽误干活。继续搬呀。”宋灵兰:“我一看到这对父子就来气!”
孙头头的简易出租屋里,四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脸上贴着随意撕的餐巾纸条,还画着稀奇古怪的花脸,围坐在一起,酒瓶子四仰八叉倒了一地。孙头头狠狠甩出手上最后四张牌――四个尖,一下子蹦起来,又叫又跳,激动地还甩掉了几张纸条:“炸弹!双下!都给我喝!”牌友们纷纷摔牌,朋友甲:“没天理了这牌,大小鬼都在我这儿你还能跑掉。”朋友乙直接吹掉一整瓶啤酒:“头哥牛逼。”
孙头头拿着个啤酒瓶当话筒:“我今天自带Buff,我就问还有谁!”她模仿摇滚明星疯狂甩头,朋友们还配合疯弹空气吉他。屋里的人吵吵闹闹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田星星提着超市打折买回来的纸巾、洗发水之类的日用品,推开门看到家里一团乱,怒吼:“孙!头!头!”
任新正换了家居服,拿着几份详细的市区地图摊在桌上研究:“灵兰,荧光笔!”没有任何人回应他。门铃响,也没人开。任新正:“灵兰,有客人!”还是没有人答应,他只好自己站起来走到咫尺外开门迎客。
刘长青腆着肚子,在王秘书的搀扶下挪进来。刘长青:“任教授啊,任校长啊,救命啊!我这是老毛病又犯了。”王秘书把刘长青安置在沙发上,又返回门口去拿东西。刘长青:“快快快,给我扎一针,我这痛风真的要了命了……哎哟……”任新正拿了个腕枕,给刘长青号脉:“你肯定又吃海鲜又喝啤酒了,还晚睡。”刘长青:“全中!我去澳大利亚出差,时差没倒过来。那个龙虾有我胳膊这么粗,机会难得怎么能不吃呢!我是没想到那个毛子这么会劝酒,老外也来行酒令,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刘长青越说越心虚,小心地看着任新正的脸色:“但是!他们那儿的深海鱼油是真的好!我买了好多。来来来小王,快送给任教授!”
任新正拿来针包,给刘长青把针扎上:“你若是听话,不海吃胡喝,不会不分白天黑夜都来敲我门,就是送给我的大礼。”刘长青:“我的大教授啊,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喝高,我这也是没办法。我明天还要去美国,这疼法是真的受不了。”任新正:“现在还痛吗?走两步。”刘长青:“哎?神了!不痛了!马上不痛了。”任新正:“身体是自己的,我看你,美国还是不要去了吧!”刘长青:“那不行!我这次去,就是为了我的身体!任教授,你知道吗?美国那边出了一款很神奇的痛风药,说是只要一痛,马上吃药,当场好,吃啥都不耽误。从这点上说,你不得不佩服西药的厉害啊!能治病,还不像你们中医这么麻烦,讲忌口啊,生活方式啊!我这次去就是去谈这款药的国内代理,要是能谈下来,我以后都不用再麻烦你啦!”任新正不置可否:“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