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手机一边和时星宇发着消息，一边翘着长腿悠悠然道，“别说了，姐恋爱谈的比你多，一天一变脸嘛，我懂！”
心情不转一百八十个弯，怎么能叫谈恋爱呢。
“不过，本来想着你又被变态缠又痛失新欢我都不好意思独自潇洒呢，”许菁菁尖尖的瓜子脸上露出一个诚恳美艳的笑来，欢快道，“这么浪漫的日子，你去找你的新欢，我去找我的旧爱怎么样！”
独自一个人往寝室走的时候，明栀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里的这张照片。
很平常甚至算的上是很朴素的场景：透过玻璃，茂盛的茶花树笼罩在光束之下，落地就化的雪花轻轻柔柔的躺在花瓣和深绿色的叶片上。
但是明栀的注意力，却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拍照的人身上，透明的玻璃擦得很干净，很清晰的倒映出了那道拿着手机的修长身影。
明栀认出来了这里，她曾经在这个地方煮过一回粥，站在电煮锅的旁边等待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轻轻巧巧的一张照片。
像是一封委婉的邀请书，却不写明标题来意。
明栀垂着眼，走在冬日里稀稀落落的枝杈下面，雪花轻而易举的落在她的发丝上，再慢慢的顺着发丝滑过她的眉心，缓缓落在她长长的睫毛。
视线里出现一块一块的白，明栀不着急回复就一边慢慢思索怎么回才能显得她既不刻意又钓，一边低着头很专心的看着脚底下的人行道。
这块地方靠近湖边很潮湿，长久没仔细清理过的砖石缝隙中间长出了很多青苔，没到下雨落雪的时间就容易滑倒。
但是盯着盯着，尤其是在一心两用的情况下注意力就容易跑偏。
――雪白的小点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落在她的靴子上还能留存短暂一秒。
――她前几天刚买的新靴子，又碰上这种鬼天气了，这双鞋是不是后边有一块麂皮？是不是弄脏……
脚下一滑的瞬间，明栀的脑袋里还是空荡荡的只剩下“我的鞋子不会要脏了吧！”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明栀整个人往倒，在即将碰到地面的时候下意识面容扭曲地闭上了双眼。
按照偶像剧的套路，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好摔进男主角的怀抱，然后来一个深情对视，但是……
生活不是偶像剧，就比如现在――
明栀痛的一脸扭曲地抬头。
满头的风雪都被挡住，面前的少年撑着伞，长腿曲起半蹲下身，挺拔宽阔的胸膛在她的面前像是空气里都飘来一股淡淡的像是沐浴露的香味。
像是在发光。
沈之衍的眼尾微微上扬，长睫一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俊逸的脸上抽搐了一瞬间，没说话，但是强忍的笑意连自己都没憋住。
“……天气预报难道没说你今天要摔跤吗？”
冰凉的地面，从她的尾椎骨往上浸透的凉意此刻都没有她的心寒。
真是让人抬不起头啊！
明栀屁股痛又尴尬，整张脸连着后脖颈甚至是头皮都是红的，她捂着脸干脆就学掩耳盗铃假装看不见。
下一秒却听见一声短促的轻笑，沈之衍的手掌很轻易的松松包住明栀的手腕，遒劲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明栀从地上拉了起来。
要是边上没人的话，明栀其实很想学僵尸内八走路，但是现在路上人来人往，边上还有个闪光灯级别的沈之衍她只能忍着。
她忍了忍，还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要不你穿我的外套吧？”
下雪的天气，寒风一股股的吹来，吹起他单薄的长袖下摆灌了冷风鼓起，像是寒风里张开羽翼的一只鹤，手上漫不经心的搭着她沾着咖啡渍的外套。
拽、帅、但是看着都冷。
而原本穿在他身上冷劲挺括的黑色冲锋衣此刻像个麻袋一样套在她身上，将她被水洇湿的裤子挡的严严实实。
沈之衍低下头，明栀比他矮一个头，一张美丽如栀子花的脸上难得的因为内疚而流露出几分原本的柔弱的楚楚来。
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血压升高。
让他穿女装？
沈之衍额角的青筋跳了下，皮笑肉不笑，“你要是内疚就把衣服还给我怎么样？”
明栀沉默了两秒，默默的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
语与其让她丢人，不如让他感受一下风雨。
第31章
明栀还算是良心未泯, 尽可能努力走快一点，远远能看到寝室区的时候，她本想强撑着上去换身衣服, 然后把沈之衍的外套还给他。
但沈之衍只是敷衍的点了点一个方向，手掌松松的环着她的手腕沿着这条雪花弥漫的小路往前走，敷衍地说：“先忍忍, 等你到医院裤子也干了。”
明栀胸口的气梗了一瞬，气闷抬头睇他一眼, 原本的话全都咽了进去, 脚步踉跄的跟在他身后。
没注意到此时此刻沈之衍动作些微的僵硬。
初雪的降临, 像是忽然到来的一场节日。
就连医院里多多少少都沾到了一点。
明栀站在骨科的等待区边上, 身上套着她那件沾了咖啡渍的外套, 等报告。
边上就是一对来检查的小情侣，女孩坐在轮椅上，脚踝打着石膏，还在和男朋友撒着娇检查完要出去看雪。
A市年年下雪, 今年格外早。
明栀生长于南方, 对于北方的雪怀抱着一股格外旺盛的好奇和期待, 往窗外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片灯下的阴影。
要是明天起来就能堆雪人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眼前忽然就生根发芽似的冒出一只小小的雪人。
圆团团的身体, 脖子上披着红色的围巾，在透明的塑料纸里慷慨的露着笑脸。
明栀眼睛睁得圆圆的, 从沈之衍手里接过雪人棒棒糖。
“这哪里来的？”明栀唇角弯弯的抬起眼看他，兴致勃勃地问他, “明天要是还下雪的话能堆雪人了吗？”
沈之衍站在医院人来人样的等候区，冷厉的一道黑, 他懒散偏头，“你手上的雪人算吗？”
“当然不算！”
明栀认真低头拆包装纸。
“我听许菁菁说北方的雪能大得玩跳雪，我还从来没见过到腰那么厚的雪，我家那边的雪只能堆这么小小一个雪人。”
明栀嫌弃的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概十厘米的长度。
两个人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就冬天的雪这个话题，你来我回的都扯了半天。
“今天是初雪，你要是有约的话，你就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明栀真诚的看着他，一脸善解人意，“不行的话我就叫我舍友来陪我。”
“你另一个舍友？”沈之衍坐在边上，一双长腿大剌剌的敞着。
直接忽略她的前半句。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明栀重重舔了舔甜得过分的雪人棒棒糖。
余光里稍稍瞥到他眉梢微挑望过来的眼神，明栀就知道，他故意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她牵着走呢。浸在显赫荣光里成长的少年有太多的傲气，即便是在暧昧关系里，也不甘居弱。
那个在烟火下的水波般轻巧的问题，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变成了一股界限不清的暧昧将他们包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谁都没有忘记那天，那个人潮涌动中只有他们听到的问题。
沈之衍的傲气和矜持让他在问出那个问题时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再问第二遍。
明栀纯粹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
但此时此刻，就是最暧昧。
人人皆知初雪是恋人之间节日，但他选择了来找她，只是医院这个地点太特殊，冲淡了特殊时刻的意义。
宽敞的医院里人来人往，喧嚣和浮躁不绝于耳，他们俩一个站一个坐，分明都没有看彼此，但明栀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他下意识也看过去的动作。
……
手机上许菁菁发来的一段视频，她挽着时星宇站在江边的一家餐厅的露台，看着江面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两人脸上同时溢出张扬甜蜜的笑。
有人在江边看雪，亲亲我我，也有人在医院，凄凄惨惨的等着ct报告单。
初雪这样度过的也没谁了。
明栀转年一想，这说不定也是个好素材，干脆扒拉了几张照片发了微博。
这还是她和许菁菁实验得到的经验，日常的营业照片能源源不断的吸引来新的粉丝，但是日常的互动参与感才是留住粉丝的关键。
羁绊和情感，就是从真正的把互联网另一头看她微博的人当作日常分享生活的朋友才行。
人与人的羁绊，往往就是从一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秘密中发酵。
想到这，明栀思维发散，她和沈之衍之间羁绊算不算是她强求，这样算孽缘吗？
明栀想不明白，干脆就去问问沈之衍本人。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相信的气质，就像高中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轻松解出难题的学霸，有种问他准能得到答案的安心。
至于横在聊天记录里那条突兀的白色，明栀有点心虚，干脆发了两个眼睛亮晶晶表情诚恳的哆来A梦表情包刷屏。
一天微信通过互联网的速度大概是三秒。
明栀的余光注视着他，看到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你相信羁绊吗？］
下一秒清明的目光直直的望过来。
沈之衍才不是她这样的怂包，只是坐着跟大爷似的对她勾勾手指。
见她站着不动，又发：
［过来我就告诉你。］
明栀咬唇思考了一秒，凑过去。
从高处俯视沈之衍，她感叹了一下这位学霸竟然头发如此茂盛，连个发缝都没有，真是对不起那群学计算机的。
他微微凑近了，鼻息之间又能闻到那股淡淡发鼠尾草沐浴露的香味。
“不信，”他说。
明栀惊讶，“为什么？”她还以为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满身都是浪漫细胞应该都很在意这些才对。
“你难道信吗？”
“我相信一点点，”明栀说，“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信。”
沈之衍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上天注定，缘分不管是什么，掺杂了太多自我的想象都变成了扭曲的妄想。”
他即便是说这种悲观的丧气话的时候，语气也很平淡，听不出其中是否夹着他自己的情绪来。
明栀脑袋里又出现了他发来的那张照片，于是她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给我拍的照片是不是在厨房那边？”
“下雪了，那里的山茶花很漂亮。”他语意含蓄。
明栀垂下头重新点开那张照片，“可惜今天只能看医院的雪了。”
只是短短几瞬，她的脸上又露出一个笑来，“我刚好像看见医院门口也有山茶花……”
但他说的从来不只是山茶花。
“但是……”
他语气停顿了一瞬，少年出色的眉眼在灯下浮现出如诗如画的温柔，几个字在唇齿间辗转最后化为甜腻的暧昧。
“天气预报说明天也下雪。”
明栀的心跳在这一刻鼓噪起来，密密麻麻的小鼓点在里面回荡，谱成了心底七上八下的背景音乐。
她眼神飘忽，脸颊逐渐发烫，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32章
初雪的夜晚, 有的人在江边看雪吃大餐，有的人在医院看看医生，明栀捂着她发痛的尾椎骨回寝室的时候, 已经是大半夜了。
寝室里，许菁菁正站在衣柜前拿衣服，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就看见捂着后腰的明栀一瘸一拐的走进寝室。
“检查结果怎么样？”
明栀嘶了一声, 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没什么事, 拍了片没伤到骨头, 应该就是淤青了, 养两天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章芋也从床帘里探出个脑袋, 贼兮兮道, “是不是管院那个大帅哥陪你去的。”
明栀惊讶，“你怎么也知道。”
章芋知道她因为摔了一跤去医院，但是她不认识沈之衍呀。
章芋晃晃手机，“因为我关注你微博了呀！你第二张live图后面不是拍到一个男生的手, 我猜肯定是那个帅哥。”
明栀打开手机, 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的微博, 翻到第二张照片。
她自己都没发现，live点开之后，图片的右下角, 男生筋骨分明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看角度很明显就在她身边。
评论区里一片尖叫, 这只手的主人虽然没有出镜，但是看手和露出来的一截衣服, 一看就是年轻帅哥，纷纷猜测不是男朋友就是暧昧对象。
明栀默默在猜是暧昧对象的评论下面点了个赞, 在往下翻，翻到一个眼熟的id，她发了一张图片。
[吱吱要好好照顾身体呀，给你分享我前两天在江边看到的美丽烟花！（图片）]
图片上的位置很眼熟，就是那天炒河粉的小摊附近，平静的江面上，一朵绿白色烟花在空中炸开，是一朵朵栀子花的形状。
明栀一愣，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好半天。
抬起头的时候，对面桌的许菁菁的包都收拾好了，随口问道，“你晚上还出去啊。”
许菁菁精心从自己的面膜堆里挑出一片，嗯了一声，“今天可是初雪诶，我要去泡温泉。”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恋爱交往出去过夜都再正常不过，许菁菁挑了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许菁菁已经出门了，熄了灯明栀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昏暗的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想到明天，心潮就忍不住翻涌，头发擦着擦忍不住扔了毛巾开始翻衣柜，找明天穿的衣服。
同一时刻景山别墅里，沈之衍刚洗完澡，头发都在湿哒哒的淌水，随手套了件全黑的睡衣也在翻自己的衣柜。
忍无可忍拨了个电话，“周止衡你丫的偷我衣服啊！”
前段时间管家送来的那堆衣服呢。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乱，周止衡声音很喘，大叫一声，“沈之衍你是我大爷！我还当你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老子办事呢！”
背景音里隐隐还有女人的娇喘声。
沈之衍压了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着手机骂了一声‘周止衡你是真有病！’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这种难以宣泄的焦躁和等待的不安在沈之衍身上还是头一回。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他就醒了，一打开手机，显示的时间才五点。明明开着暖气，可空旷的别墅空洞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怎么填都是冰冷的。
光着脚走到厨房，脚面贴着冰凉的地板，沈之衍拉开灯先看了一眼窗外的山茶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