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薇熟练的把盒装的带鱼的那层保鲜膜撕开, 扔进清水里化冻, “那个小孩放暑假了她爸妈好像明天就要带她去马代潜水，今天一点听课的心思都没有她妈妈就让我先回来了，给你做个糖醋带鱼？”
“真好啊！小朋友过的好快乐！”明栀靠在台面, 开始剥蒜，朝江明薇仰脸笑笑, “好久没吃过糖醋带鱼了，薇薇你做菜超好吃的！！”
“你放假不打算回s市了是吗？”
江明薇嗯了一声, “刚好我也赚了点钱能让我妈转到a市这边医院，s市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就在这陪陪我妈，医生说她可以不用吃流食了，我还能给她做点饭补补。”
明栀叹了口气，把蒜粒放到碗里，“阿姨生病你也辛苦，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抬起眼目光温柔明亮。
江明薇笑了声，忍住喉头的哽咽，缓了缓，“栀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再说了，我对你可不客气，你回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
“当然，就算我不回家这里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地盘！”
她租两室一厅第二个房间从一开始就是给江明薇准备的，另外一把钥匙早在她刚签完合同就交给她了。
厨房里，狭小的空间橘黄色的灯光落下来，温柔的打在两个人身上，江明薇熟练的处理着食材配菜，明栀就在边上打打下手时不时给江明薇喂点小零食。
江明薇低下头盖住了眼里闪动的晶莹，哗啦啦的流水声围绕在两人之间。
“你这么纠结是因为沈之衍吧？”
明栀脸上的笑一瞬间僵住，想起这个嘴里就发苦，她苦恼的垂下嘴角，“应该是吧。”
那天沈之衍听了她的话后表情落寞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久到明栀低着头心下愧疚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就听见他开口道：
“你说我们不对等，我们确实是不对等……我愿意都告诉你，你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对等呢？”
他看向她的眼神晦涩，一说话周身的气压更低。
满室皆是风雨欲来的郁气沉沉。
……
“那你们这么多天真一句话都没说？”江明薇放下手中的汤勺，睁大了眼，看到明栀丧着脸点点头，又问，“那你说的不想谈恋爱是真的吗？”
“真的啊，我之前还以为我肯定整个大学都不会在遇见心动的人，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明栀耷拉着眼，“沈之衍和蒋旭确实是不一样，沈之衍不会骗我。”
“那你又在犹豫什么，我看你们现在和谈恋爱也没什么区别啊。”上放学接送，一有空闲就黏在一起，就连期末周复习都要抽时间黏。
“所以，没有这个名分也没什么区别的吧？”
江明薇叹了口气，转身直视明栀，直接道，“栀栀，很多事情呢，你不能这么理所当然。”
“你有和沈之衍讲过你高中的事情吗？”
“没有……”
“那他一次次听见你在别人面前否认你和他的关系又会是什么心情？”
江明薇看到明栀白着脸和眼圈下的黑眼圈又心疼了，柔声开解：“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是怕他和蒋旭一样背后嘲讽你是不是，你觉得现在就确认关系把这些都告诉他的话太没有安全感了是不是？”
用了极大勇气将内心的伤口展示给心仪的男生看，却在最信任最喜欢他的时候，被他用自己最痛的伤口嘲讽。
十五岁的明栀家庭破碎，世界观颠覆，在高中遇到了一个像阳光一样温暖陪伴安慰她的人，她放下了自己的自傲和坚强的外壳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最后换来的却是深深一刀。
她从来就是一个要强的小孩，就算是内心再崩塌，面上也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坚强样子，放下一次坚强的伪装已经是她酝酿了很久很久的勇气。
掌握了他人内心的脆弱无异于亲手送上一把最锐利的刀。
将那些都告诉沈之衍，无异于让明栀将结痂后又被割开狠狠搅烂的伤口再次展示给手上拿着刀子的人看。
江明薇能理解明栀的躲闪和对确认关系的犹豫不决，面对不确定的未知也需要勇气，尤其是这个未知是自己亲手交出去的。
但是站在沈之衍的角度上看，他确实为明栀做的很多，无论是为她解决学校论坛里的风风雨雨，知道了她不喜欢他对一切流言都无所谓的态度就早早澄清……
江明薇忽然想起她某一天兼职坐地铁时跟周望说起‘沈之衍确是挺靠谱的’时周望那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他当时只是说――
“阿衍从来就是个不爱和别人解释的人。”
“你觉得他对明栀很好，他只会比你想象的对她更好。”
她心头一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做错，明明发生矛盾的两个人的心情都能够理解，但是这两个立场就像是形成了一个闭环。
不告诉沈之衍就无法解决横在两个人之间的误解，告诉他明栀又难以跨过自己心理那关。
水蒸气从珐琅锅里一股股的冒出来，排骨汤的香味和玉米的甜味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蔓延，切好的菜码在盘子里。
明栀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晚上我们喝点吧，正好这应该也算是我们过年前的最后一餐了，我明天就飞s市。”
公寓里的冰箱她不常用，打开才发现，里面居然出乎她意料的满满当当，第一格摆了她喜欢的酸奶，第二格是她喜欢的气泡水，边上就放着两瓶度数不高的气泡酒。
明栀呆了呆。
这些不是她买的。
纤长的手指无声又关上了冰箱门，沉默了一回儿，这些东西是谁买的显而易见了。
迎着江明薇含着担忧的眼神，明栀咬了咬唇，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我觉得你说的对！”
“什么？”江明薇蹙眉困惑的看着她。
“你之前说因为一个蒋旭就畏手畏脚的不值得，他是个烂人，但是不能因为他就一杆子打死觉得世界上其他人都是烂人。”
明栀道，“我会试试的，等我回s市把之前的那堆烂事解决，我就回来和沈之衍好好谈谈！”
“啊！？”江明薇都惊了惊，“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对！”明栀重重点了点头，“我也不是傻子，谁对我好谁对我是真心的还感觉不到，说实话，我应该和他道歉才对。”
江明薇失笑，摸了摸她头顶的呆毛，“那我在a市给你加油哦！现在先吃饭！”
假期的来临，喧嚣和热闹的地方在一天之间颠倒，往常热闹的校园现在就连宿舍楼下的奶茶店都挂上了假期暂停营业的牌子。
a市越发冷了，明栀提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前揉了揉发酸的手，视线在右边那条道上光秃秃的树杈下看了一眼，以前沈之衍来接她的时候，总是站在那里，因为他说人少，一眼就能看见她。
没有人。
有些事情当时只觉得寻常，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沈之衍却知道她的课表，她的课外参加的比赛，老师找她要做的事又或者她的课余拍摄时间。
她好像习惯了什么都不说，沈之衍就会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他，并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站在这里。
那时候她怎么没有想到沈之衍知道这么多是不对等，明明她也默默享受着他的这种‘不对等’带来的便利不是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那天口不择言实在是太自私，太卑劣。
呼吸间的热气在冰凉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团白雾，将她的视线都氤氲成一团一团模糊的光圈。
直到坐上出租车，都没有看到那个人，明栀忍不住有些失望又唾弃自己的过分。
她自嘲的笑笑，人家又不是受虐狂，她都这么说了，沈之衍伤心生气了不愿意再做那个让步的人很正常不是吗。
飞往s市的航班很热门，候机的区域也很热闹，里面人来人往，大多都是背着双肩包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明栀难得安分的坐在角落，看着自己手机上跳动的时间发呆。
直到到了登机的时间，边上的人都站起来在登机口排队登机，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她头顶。
“同学！”
明栀下意识嗯了一声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张男生的脸，眼光开朗的长相，神情羞涩，眼睛看着她发光。
那个男生羞涩挠挠头，“你应该也是去s市的吧，登机了，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明栀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连登机的广播声都没听见，急忙起身，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了声谢。
她几乎是在候机区的最末尾，所有人都站着，明栀只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却看到了坐在候机室最后排的那个人。
黑色的羽绒服立起来的领子挡住了下巴，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眼睛，疏懒的靠在椅背，气定神闲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登机的样子。
“沈……”将要说出口的名字苍白的消泯在她转过脸去的唇间。
她看见那个坐在坐后排的高挑身影，毫不留恋的起身，看也没看她的转身往外走去。
广播里催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而她只能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55章
在人流裹挟之中她缓慢走过登机口, 明栀转过身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能看着这个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沈之衍。
飞机即将起飞，明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窗外越来越灿烂的阳光，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分钟，她的眼睛却看着手机里的聊天窗。
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删, 删了打，最后还是放弃, 在乘务员的提醒下随手调了飞行模式就放到一边等起飞。
明栀叹了口气, 仰头靠在椅背, 自暴自弃的想：还是等到把s市的事情解决了, 再当面去和沈之衍道歉吧……就算他不接受, 也是她应得的。
s市在南方，一下飞机就能感到迎面而来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湿气，明栀抖了抖，取了行礼边走边给江明薇发消息。
热闹的接机口大部分都是等待孩子的父母, 脸上都带着久别的想念和显而易见的喜悦, 拖着行李箱的大学生们欢呼着扑进父母的怀抱, 很热闹。
明栀拖着行礼准备打车去酒店，这次回来她谁都没说，订了酒店就站在路边等车, 她发了报备的信息，又把对话窗口切到沈之衍。
神游天外似的盯着发呆。
时隔几天的空白, 留在对话框的只有一条灰色的消息提示：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显示的时间是飞机刚起飞的时候，就在她正好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的时候。
明栀在出口的寒风里咬着唇思要不要问, 纠结犹豫了半晌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一声遥远的呼叫――
“诶！！同学！”
明栀抬起头眯眼看过去，寒风呼啸里一张羞涩局促的脸出现, 她辨认了几秒是那个登机口催促她登机的那个年轻男生。
年轻男生双手局促的贴在裤沿，脸几乎和露出来的果浆红卫衣帽一个颜色。
结结巴巴的对着明栀说：“……同学，好巧我们居然都是s市的诶。”
明栀眼神奇怪，“这趟飞机目的地不是s市还能中途下去吗？”
拜托，这又不是什么跳伞小游戏。
“啊！”周子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弱智话题，尴尬挠了挠头，灿烂一笑羞涩道，“我……我太紧张了。”
“我是想说，现在天这么冷在外面等车太冷了，要不我捎你一程吧？”像是怕她觉得他图谋不轨，他甚至向她递来了他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这个你可以下车再给我！”
明栀瞄了一眼，身份张上的名字叫周子明和她同年，但只是一眼她就挥了挥手，疏离又礼貌的笑笑，“不好意思，有人来接我，我在等人。”
周子明了然，尴尬摸了摸头，收回手恋恋不舍的走了，明栀脸上挂着的笑一淡，继续在寒风里等车。
排队15/24。
傍晚时分，辽阔的天际忽明忽暗，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刺得她微微眯眼。
屏幕上的亮光一闪，明栀低下头的一瞬间，忽而又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明栀！”
穿堂风吹过来，在暗下来的灯红车影之间，她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叫住她的人。
明重。
一眼扫过去.
外形出众的成熟男人手里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身边跟着三个她并不认识的人。
秀丽温婉的女人僵硬的挽着他的手臂，另外一边站着两手空空的年轻女孩，诧异打量着对面的她，而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最多是高中生的年轻男孩，唇角微微青手里提着行李箱，也看着她。
明栀站在这三个人的对立面.
温暖的室内空调和室外凛冽的寒风在这一刻相撞，界限分明。
她冷淡的像是路上遇见了并不熟悉的亲戚，而不是年幼时爱她如命的爸爸。
呼啦啦的像是动画片里主角和反派相见时一定会有的实质般的暗流在这一刻涌动。
他们动作定格时的气氛有多么的愉快，在过路人看起来有多么的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实质就有多么的荒谬。
她的爸爸是个负责的好父亲，但不是对她。
明重手尴尬的一动，身边的女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僵硬放开。
几个人隔着喧闹的人潮尴尬的对视。
“栀栀……”明重轻咳一声，把手里的行李袋放下，轻轻拍了下身边女人的肩膀，慢慢走向她，“你怎么没和爸爸说你今天回家？”
“一个人回家很辛苦吧？爸爸……”明重想要接过明栀手里的行李箱却被她躲过了，他一愣，“怎么，还在生爸爸气啊，上次过生日时爸爸不对，这次回家给你补过行吗？”
明栀转开脸，故意说，“那我回家住吧。”
她心内冷笑一声，看热闹似的看着他明显带着犹豫的脸色。
那个女人的微博里可是什么都有，包括她们一家都已经住在了她曾经的那个家这件事课都是她自己说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明栀打断，“行了。”
“我早就知道你再婚了，那个家里我不会去的，不会去打扰你们一家人的。”
明栀低下头看手机，手机上跳出司机接单的消息。
她也不想叫爸爸，干脆就直接道：“你就当我没有回来就行，我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找你的。”她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了那边紧盯着这边的三人一眼，“如果你想，以后我也不会打扰你们一家人。”
明重的眉头蹙起带着怒意，“明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爸爸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你有什么事从来不告诉爸爸，还要觉得爸爸不理解你！之前你觉得爸爸不够关心你事我的错，但你要因为那样的小事就要给爸爸判死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