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痛苦和内疚就又围绕着她。
这一切并不怪她。
沈之衍想。
飞机平稳的飞行在辽阔的天空,穿行在深色的云层之间,不知途径哪里,半空中忽然看到暗色的云层之下绽开一点点璀璨的光亮。
绚烂的烟花在下,自上而下的视角让多彩的烟花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黑暗之中迅速生长又快速凋零的花。
肩上忽的一暖。
明栀迷迷糊糊的从自己的位置上爬起来,挤到了沈之衍旁边,贴在沈之衍的颈窝蹭了蹭,人过来了魂还在梦里。
女孩长长的睫毛在机舱窗外照进来的一点亮光里毛茸茸的很可爱。
明栀努力眨了眨,才睁开困倦的眼,她靠在沈之衍肩头往外也看了一眼,瞬间笑了,“好漂亮。”
四散的烟花在飞行的机翼下放像是一束束礼花。
是过节的氛围。
想到过节,明栀心情就忍不住低落。
以前在s市,虽然明重只是走个形式吃两口精致的酒楼年夜饭就赶着去下一场,但好歹也算是有个人作伴。
但是今年……只能是她一个人了吧……
青年修长的手顺势揽过她单薄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塞进自己的毯子里,将人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头顶,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从头顶传过来,还能感受到说话时胸腔喉管的震动从紧贴着她的后颈传过来:
“困就再睡会儿。”
明栀抬起手,纤细的指尖藤蔓一样缓缓攀上他的脸颊,轻轻碰了碰沈之衍的眼皮,“你怎么不睡?”
他应该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
应该说是很久都没真正入睡过了,但沈之衍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垂下眼看着她的发顶和挺翘的鼻尖,“我们一起睡。”
明栀靠在沈之衍的怀里,半眯着眼,他的手臂圈着她的后背,手掌就落在她的手心里。
感受到身后人逐渐安稳的呼吸,明明缓缓伸出手指,在他的手掌上几乎抚摸般轻轻画下笔画:
‘对不起’
……
飞机在昏沉的黑夜中划过一道弧线,降落在a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明栀在飞机上靠着沈之衍睡了全程,下来的时候反而精神很好。
a市比s市冷很多,尤其是晚上,寒风吹过来的时候刮得脸都是疼的,但是站在明栀身边的沈之衍依然是那一身单薄的外套。
瘦削高挑的身形,外套里灌了风,更显得他在寒风里像迎风吹拂的旗帜,看得人都冷。
明栀靠过去,柔软的手掌握住他冰凉的手,塞到自己捂热的口袋里。
“你送我回去?”她仰起头,整张脸被裹在帽子和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大而圆的眼睛。
沈之衍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先去一趟景山。”
明栀疑惑歪头,沈之衍却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景山别墅,幽微的光照在门前,这座巨大的宅邸依然如同以前那般干净、明亮、毫无人气。
一进门,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明栀还没把摘下来的围巾和帽子放好,就被沈之衍拉着往客厅的一个角落走去。
“什么?”明栀穿着妥协,头发被围巾勾得毛毛躁躁的,被他拉着走到客厅电视柜后面的那个地方。
这里挂着一幅画。
潦草的简笔画,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画面上三个人都咧着嘴笑得开心温馨,爸爸、妈妈、儿子。
沈之衍站在这幅画前,明栀从前也看到过这幅画,但只当是沈之衍小时候的作品,今天仔细一看才兀的想起来――
他家里不是四个人吗?
脑子里开始回想,想起周诺和她说起沈之衍的过去的时候,曾说过沈之衍很小就被送去老宅和爷爷一起住,那么这画上的……
明栀心中微震,还在思索沈之衍为什么要带她来看这个,下一秒沈之衍转过身,拉住明栀的手,声线温柔从容:
“这幅画是我沈之安画的。”
沈之衍说话的时候,目光垂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这些事情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而说出来的过程不异于将自己的积存在回忆深处那个弱小的、可悲的沈之衍再次扯出来审视一遍。
“沈之安比我小两岁,出生的时候就确诊先天性心脏病几乎是无法离开医疗器械生存,我小的时候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弟弟还小,弟弟身体不好,所以你要让这他’。”
沈之衍侧目看着这幅画。
“这幅画是他三岁的时候画的,唯独没有我,他从能坐起来开始看见我就会哭,听见我走路的时候会哭,看到我在外面跑步上课的时候也会哭。”
所以小时候,只要他一哭,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沈之安哭了,那就是他的错。
沈之安身体虚弱别说是跑跳就是走路都很困难,因此在这个家里作为正常人的他在沈之安面前,呼吸走路都是错的。
一张张高耸在云端的脸告诫着他要爱护弟弟,就因为他是个正常人,而沈之安是个连自己走路都做不到的孱弱孩子。
沈之安的性格扭曲从一开始就是,他病态的占有欲甚至不愿意让沈之衍在他的视线里靠近父母。
沈之衍慢慢就成了这个家里的外人。
“这是我五岁生日的时候,沈之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沈之衍看向明栀,眼里空渺的淡泊又重新变得温柔。
明栀的心脏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和沈之衍相处了这么久,他把这副画挂在这里是为什么她不需要问他。
这一幅画,挂在这里,就是在提醒他,真心和爱是最容易被辜负的东西。
沈之衍肯定也期待过来自父母和家庭的爱,也想要和弟弟一样,得到全家人的关注,能够自由的笑,不用连走路都担心被责怪。
她一直以为沈之衍是个和他外表看起来一样冷漠而强大的人,他干脆利落的和原生家庭分割,学业事业未来一片辽阔的坦途。
但沈之衍曾经也是个很可怜小孩。
但沈之衍从来是向她奔赴而来的那个人。
明栀想到这点,眼睛就忍不住泛红,她上前扑到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肩窝,闷闷道,“对不起。”
全然只考虑自己,没想过对沈之衍有多么的不公平。
怀里温软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让人心安又熨帖,只觉得浑身虚渺的空气又重新回落到了真实的大地。
沈之衍捏着明栀的手腕,慢慢说着,“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你和我道歉……”
明栀靠在他怀里,视线可以避开那副画,只盯着地板上的光晕。
落地窗外浮现出黑暗与黎明交接的淡淡紫色光亮,朝霞的光晕就藏在地平线的那边。
沈之衍温柔捧着她的脸,“你看,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伤口,你也可以随时伤害我。”
“不要怕我好不好?”
她曾经因为信任被背刺过,将自己的伤口小心的展示给豺狼,得到的是插入伤口的另外一把刀。
口头的保证都太过虚妄,行为的保证则需要漫长时间的验证。
这本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但是――
她害怕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但是他把另外一把剑的审判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把他的软肋,把他的伤口,赤裸裸的给她看。
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让他痛苦。
他选择直接给她一把能砍伤自己的刀,让她能随时反击。
然后告诉她,他们是一样的。
不要怕。
窗外的光一点点明亮起来,远山的轮廓在一点点清晰的天光中显出身影,明栀抱住沈之衍后腰的手紧了紧,过了很久,才沉沉的说了声好。
接受利剑的一瞬间,她也真正的交出了她的真心。
……
一整个春节,沈之衍哪里也没去,就和明栀窝在景山的别墅里悠悠闲闲的玩。
对,纯粹的玩。
往日人流喧嚣的首都在春节期间,大量返乡过节的人离开,随着时间的一点点靠近街上的商铺也一家家的停业,这时候街道就格外的宽阔。
明栀和沈之衍踩着空旷的花砖,牵着手在太阳好的日子出门在街上四处游荡,有时候会买一串糖葫芦、一朵大大的云朵般的棉花糖。
但天气太冷,大部分时候还是会窝在景山别墅里头碰着头看电影,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很多,从悬疑推理聊到东野圭吾,从电影里主人公吃的什么聊到今天他们晚上该吃点什么。
这种惬意的生活一直延续到春节后,时星宇拉的多人小群里一个接一个冒泡,一群人嚷嚷着寒假都快结束了还没聚一聚。
彼时他们正在看一部海边电影,卷起的海浪像一层层拍上岸的奶盖,深褐色的礁石在寒风之中泛着凌冽锋锐的色彩。
她当即一拍脑袋,我们去看海吧!!
群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周止衡:[哪个好人家大冬天去看海啊!]
明栀眯着眼靠在沈之衍怀里,手指轻点:[你不去我带你老婆去。]
孙敏月:[好的,新老公。]
周止衡:[!!!]
周止衡:[@衍狗]
明栀感觉到身后困倦的人顿了顿,紧接着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
沈之衍:[?]
明栀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如果寒冬太漫长,那不代表着春天不会来,只是春日延迟。
就像是看海从来不是夏天的专属,冬天的海辽阔磅礴也是让人沉醉的风景。
【正文完】
第59章 明栀×沈之衍(新年)
◎“床单我刚塞进洗衣机,晚上要用吗?”◎
明栀和许菁菁说起来的时候许菁菁还不相信。
她脸上还敷着厚厚的各种藻类的尸体混合成的美容泥, 连面膜泥都糊牙上了都没发现。
“你是说……”许菁菁咽了口口水,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你们现在还没有那啥?!”
她情不自禁的拉高了声音, 一拍脑瓜结果拍到一手黑泥,许菁菁一边垫着脚在宽敞的包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嫌弃的用毛巾擦自己手上的黑泥。
“不是啊!他是个正常男的吗?不会是不行吧……还是说他在外面有别人?总不会是真的因为他不行吧?!”
本来今天是约好和许菁菁一起做春节之前的最后一次皮肤管理, 两个忍脱了衣服躺在按摩床上享受肩颈按摩。
给许菁菁按摩的姐姐是个飒爽火辣的姐姐, 一边按一边暧昧的打趣她脖子上的草莓印。
“妹妹的男朋友很凶哦……”
许菁菁也不在意,舒服的趴在枕头上舒展着纤细优美的后颈,“对啊,体育生嘛, 毛手毛脚的。”
“你家富草肯定不是这种人?”
“什么人?”明栀也晕乎乎的,被稍重的力道摁得昏昏欲睡。
先是跟沈之衍吵架,不对也不算是, 算是冷战吧,让她精神一直紧绷着,还得一边准备着期末考和操心回家的事,整个人积攒的疲倦都在此刻得到抚慰。
“就是你家那位床上什么风格?”
许菁菁的声音就像是隔着一层暖洋洋的玻璃, 她都没过脑子,本能先回答了, “什么床上……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许菁菁目瞪口呆。
按摩的小姐姐给两人都敷上了一层厚厚的海藻面膜, 微笑拱手示意两个人按摩结束可以去桑拿房了。
明栀穿着轻薄的浴衣靠在桑拿房的墙壁, 自己也在想。
她和沈之衍现在最过分也只是亲吻, 有时候吻得急了便能感受到他的手臂顺着她的后颈轻轻重重的抚摸, 她一直以为这样的进度是正常的。
但刚才仔细盘问了一下许菁菁……明栀耳根克制不住的泛起红晕。
“时星宇第一跟我接吻就摸上来了好吧?”许菁菁挑了挑眉, 神色带着困惑, “男的不都这样, 你家那位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我可不信这世上还有男人脑子里不想着那种事的。”
问题当然不会有。
亲吻时感受的温度, 紧紧拥抱时候的力度,这些都是她亲身感受过的,但是沈之衍的克制甚至在这方面的回避也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为什么呢?
新年之前,在商超大部分闭店之前明栀和沈之衍一起去了一趟采买各种生活用品。
各式食材、糖果点心、装饰贴画、衣物,甚至是床上的床单四件套还有新年的对联窗花该买的不该买的全都买了个遍。
沈之衍对明栀买东西的态度一向纵容,明栀想买他就负责站在边上观摩顺便提供刷卡拎包服务。
在他这里从来没有什么该买不该买,也没有什么浪费之说,毕竟只要明栀开心,家里就是全堆满各式抱枕娃娃也可以。
在经过一家家居馆的时候,明栀心念电转,拉着沈之衍嘴上说着看看,一进去就奔着卖床上四件套的地方过去。
导购小姐姐热情地向他们展示这一团红彤彤的布料,看了眼他们手上的购物袋越看越开心,眉开眼笑解说道,“这款是我们店今年的销量王牌,纯蚕丝手工制作,你别看这个颜色鲜艳!”导购小姐姐捏起红色的褶皱,笑得灿烂,“触感亲肤柔软最适合晚上喜欢裸睡的了,而且……沾水什么的完全不会掉色哦!”
她打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语气暧昧中带着暗示,这个点的人不多,这家店的其他女店员们也都凑了过来。
看着这对长相出众年轻情侣脸上都不由自主的带了点老母亲的慈祥,嘴里的话却是越说越暧昧。
大过年的一起挑床上用品,想来应该是毕业就刚结婚的小夫妻,就是看上去真年轻啊!
明栀手掌握拳脸色有些泛红,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
原本设想的是试探一下沈之衍什么反应,现在怎么反而像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呢。
她被这些姐姐阿姨们的热情弄得脸越来越红,逃避似的偏过头去看沈之衍的反应――
家居店的店员们都很有分寸,和他推销也只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就比她淡定多了,神态自然的看着边上店员给他推销介绍各种材质的床单。
感受到她的眼神,他淡定的举起手里的一块床单边角,“这个怎么样?”
黑色的,他喜欢的颜色,微微反着光,是刚才那位售货员推销的种类。
他是真的在认真的挑床单啊……
走出家居店,两人手上的包装又多两件,明栀无奈抚了抚额。
他怎么就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呢?她很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栀最大的优良品质大概就是坚持,不达目的不找到最后答案绝对不放弃的优良传统,回家之前她径直拉着沈之衍往边上的便利店走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