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眉梢一动,不再往前,却仔细听着院中动静。只听“啪”的一声像是落地之声,跟着便有杂乱的脚步纷至沓来,更有许多呼喝之声,显然是铁传甲已被人发现。他虽知道铁传甲一身横练功夫,连刀剑都轻易难以伤到,但还是忍耐不住,跟着跳上围墙。
孙小红早全神贯注盯在他身上,见他一动,也跟着纵身跃起,几乎是同时落上墙头,却一时没有跳下,仔细观察院中情况。
黛玉见状,自己又不会轻功,忙叫倩语思云道:“你们也去,从里面把大门打开。等到官军来了,也好进去。”说话间见李寻欢和孙小红也消失在墙内,不由得心生焦急。
倩语和思云倒是手脚利落,想是避开院中争斗,片刻间便打开了大门。黛玉忙忙地跑过去,手中已握住了一包药散。
这药是她连夜调配而成,因想着小楼中遭遇至尊宝,特意加重了分量,想来方才那足有二三百斤的女人也抵抗不了。谁知刚跑进大门就是一惊,只见一排四个胖大女人,已将铁传甲堵在围墙一角,正缓缓逼近。李寻欢却在一旁,手中扣了飞刀未出,扶住了衣襟带血的孙小红。
黛玉见周围不再有旁的敌人,忙上前去接过孙小红来,问道:“怎么回事?”
孙小红倒是精神如常,还笑了一笑,正要说话,见空中一道寒光闪过,正是李寻欢飞刀出手!
黛玉正看着孙小红,来不及回头,只见她叫了一声“好”,跟着又露出懊恼的神色,跺脚道:“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水牛、大象!”
黛玉听她意思,是这一刀未能建功,转头看时只见那柄飞刀已经被甩在了地上,刀锋微微见血,显然还是伤到了某人,但那四个胖大女人的前进却丝毫未能阻止。
这些女人身材之肥壮,实在难以想像,就连利器也奈何她们不得。
孙小红根本不管自己身上有伤,一直盯着李寻欢,见他身形一动,连忙叫道:“你不能去!一旦近前,就和铁大哥一样!”
这一点李寻欢又如何不知!他和孙小红眼见那四个女人围住了铁传甲,铁传甲连发数掌,都打在她们身上,那四个人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想来这也是她们练熟的招式,就如同阵法一般,仗着身强体壮,一点一点地将人困住、挤死。
要给这样的人致命一击,除非像之前对付至尊宝那样,一刀射入她的咽喉。但此时四人都是背身,哪里还能找得到破绽?
黛玉看了看孙小红,见她一时无碍,忙取出袖中那包药散递给李寻欢,又掏出药瓶来道:“这是解药。”
李寻欢目光一亮,却不拿药瓶,一把抓起那药散就丢了出去。跟着指尖一闪,又是一柄飞刀随后而至。
他和孙小红之前已连发数次暗器,都没有成功,孙小红反而被其中一人弹回的飞刀所伤。是以这时那四人也毫不在意,继续前行,眼看已将铁传甲生生挤到墙角。忽然间那药散纸包飞到头顶,跟着飞刀破空而来,穿破纸包,白色的粉末如雪纷纷而落。
铁传甲早因那四人逼近,几乎没有了喘息的空间,这时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靠着墙角慢慢滑了下去。他还想这回已无生还之理,谁知眼中所见,那四个胖大女人竟也像被抽干了力量一般,一个个歪倒在地,还有一个直挺挺地扑了上来,正正压住了他。
铁传甲空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被这近三百斤的女人压住,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幸而不过片刻,那女人又滚到一旁,他定睛看时,只见李寻欢已出现在面前,正伸手将他扶起来。
“少爷!”铁传甲叫了一声,见李寻欢送过一丸药来,登时恍然大悟,先一口吞了那药丸,才道,“这又是林姑娘的手段?”
李寻欢把他扶到旁边坐下,才笑道:“幸好有这加料的神仙醉,不然凭你我之力,还真奈何不得这些人!”
铁传甲也叹道:“正是!我这‘铁甲金刚’的名号,看来要让贤了。”
那边黛玉已帮孙小红包扎好了伤口,过来笑道:“想不到铁大哥也会说笑话了!”
铁传甲马上一动,似乎要站起身来,李寻欢忙道:“你药性还未解,在这里多待一会。”
铁传甲道:“那你……”
李寻欢道:“我们既然闯了进来,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人。事不宜迟,我先进去了。”
铁传甲还要急着说些什么,黛玉已冲他一笑,转头道:“我跟表兄一起去。”
孙小红肩上绑着块帕子,也不甘落后道:“还有我!”
李寻欢本意自然不想她们一同跟去,但看了看这两个姑娘,谁也不是劝得动的。况且一进山庄的初战,就是黛玉用药建功,只得点头道:“你们跟在我后面,见机行事。”
黛玉转头叫过倩语思云,每人发了一颗解药含在口中,一行人便继续前行。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再往前走时,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一路上静悄悄的,就连适才在门外听到的丝竹声也停止了。
又进了一重院落,看前面三层楼阁,已是山庄正房,李寻欢停下脚步,沉声道:“先不要走了。”
话音刚落,正房内竟响起一阵笑声,跟着有人道:“果然不愧是小李飞刀,江湖经验老到。”
李寻欢目光闪了闪,只见门内已有人走了出来,不禁手指内扣,一手含了飞刀,另一手则握住了黛玉交给他的另一包神仙醉。
那出来的女人果然还像前院的四个人一般,高大肥壮,一个人就如同一座肉山般相似。只是这次出来的两个人,手中各牵了一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者,虽然神情萎蘼,仍掩不住脸上森严之色,另一个则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
只听那笑声再次响起,这一回便听得真切,是从第二层的楼窗内发出来的。
李寻欢等人抬起头来,只见窗边站着两个女人,身形一如下面二人,但神色似乎多了些自信和得意。
“我是高脚七,”其中一个女人道,“她是大头六。我们都是大欢喜女菩萨座下弟子。”
孙小红“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高脚七,大头六,再加上至尊宝,这位大欢喜女菩萨,还真是推牌九的一把好手!”
“小姑娘倒是挺聪明的。”高脚七笑道,“那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孙小红眨眼道:“我怎么知道?”
李寻欢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高脚七也咯咯笑道:“我告诉你,这位老爷子姓游,不过江湖上都叫他做藏龙老人。”
孙小红目光一闪,脱口道:“藏剑山庄庄主、藏龙老人?”
第116章 章一百一五 李代桃僵
藏龙老人是藏剑山庄真正的主人,也是游龙生的父亲。虽然他已退隐江湖十余年,但昔日威名仍在,想不到竟然被大欢喜女菩萨手下这些奇形怪状的弟子所擒。
孙小红又向旁边那位妇人望了望,道:“那这一位就是游庄主的夫人了?”
高脚七再次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小姑娘,一脸聪明相,猜得也真准。莫非你就是李寻欢的那位表妹?”
孙小红登时一怔,李寻欢和黛玉的心中却同时紧了紧。据蓝蝎子所说,林仙儿曾挑拨她和大欢喜女菩萨先除掉黛玉,李寻欢便独木难支。看起来大欢喜女菩萨当真上了心,是以吩咐弟子注意寻找这位“表妹”。
眼见高脚七认错了人,黛玉生怕她一声令下,那些女人便会对孙小红下手,刚要说话,却听孙小红大声道:“我不是,她才是!”同时伸手直直地指向了自己。
“你……”黛玉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响,想不到她这么快撇清,自己又没有武功,用药不知能否奏效,忙伸手暗暗握住了袖中药包。却见孙小红一双眼睛转了转,再次大声道:“是她,不是我,你们可别搞错了!”
这一来黛玉便听出了蹊跷,何况自己和孙小红素日熟识,知道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这两句辩白就显得分外欲盖弥彰起来。再看李寻欢那边也神色不定,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高脚七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轮流转了转,最后还是停在孙小红身上,笑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孙小红便急起来,跺脚道:“我真的不是!不信,你问他!”这一次指的却是李寻欢。
李寻欢似乎和她对视了一眼,便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她不是。”跟着转头向黛玉看了一眼,目光却迅速地闪躲开去,低声道,“她才是。”
话音刚落,只听高脚七和大头六同时大笑起来。高脚七道:“果然是哥哥妹妹了,这般回护!”伸手指着孙小红道,“小姑娘,你上来。”
“我?”孙小红瑟缩一下,道,“我……我不是他表妹,你们认错人了!”
高脚七笑道:“是不是都没关系。我看李寻欢对你这么在意,要是你在我手里,他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孙小红却迅速向后跳了一步,道:“那我要是不上去呢?”
另一边大头六呵呵一笑,伸出两只肉蒲扇般的手“啪”地拍了一下。那楼下的两个女人同时手掌一收,只听“喀啦”两声,在她们掌握中的妇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旁边的老者虽然咬牙忍住了,却也变得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来。
这些女人的力气,李寻欢等人进门时就已经领教过了,但眼见她们只手就能捏碎骨头,还是暗暗心惊。
高脚七便悠然道:“李寻欢,你一向自命侠义,总不会为了回护你表妹,就眼睁睁看着藏龙老人夫妇惨死在你面前罢?”
李寻欢皱眉道:“你们放了游庄主夫妇,我自己上去!”
大头六笑道:“那可不行!小李飞刀的功夫,我们也都是忌惮的。你让你表妹上来,我们才放心。”
孙小红见她们两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咬着嘴唇沉吟片刻,才道:“我上去!你们不可为难……我表哥……”
这声“表哥”一叫,李寻欢和黛玉心里也都了然,她此刻冒充黛玉上楼,虽然是做人质,但至少孙小红还会武功,总能寻得到机会出手,若真让黛玉上去,自己这方就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但此事仍然十分凶险,眼见孙小红缓步进了楼门,李寻欢目光不停搜寻着高脚七和大头六身形中的破绽。可恨这两人显然知道他飞刀厉害,一直躲在窗棂之后,眼、口、咽喉等要害处藏得严严实实。黛玉则扣住袖中药包,盯在劫持着游庄主夫妇的那两人身上。
不过片刻工夫,楼窗内大头六的身影一动,已将孙小红拉到身边,反叫她正正朝向窗边,跟着一只手虚卡在她咽喉上。
高脚七似乎松了口气,得意地笑道:“我们现在可以来谈一谈了。”
李寻欢淡淡道:“谈什么?”
高脚七道:“我们姐儿俩一直想立个大功,我看你也是义气的人,一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大头六也笑道:“我们放了藏龙老人夫妇,你自废武功,跟我们去见师尊,你看如何?”她正说得高兴,忽觉得手里孙小红猛地挣扎起来。
原本大头六只消一收手,便能捏碎孙小红咽喉,但这时正拿她逼李寻欢就范,如何能让她死?扣着脖子的手略略一松,却被孙小红反肘一挺,正正砸在下巴上,牙齿一合,咬住了舌头,登时痛得大叫起来。
李寻欢等的就是这刹那机会,手一扬,一道寒光已擦着孙小红脸侧激射过去,竟从大头六的下巴底下穿中她口中。
黛玉稍一停顿,见楼下两个女人也神情惊慌,从袖底抽出药包,奋力扔了过去。
她没什么力气,急切里也瞄得不准,药包竟砸在两人头顶的横梁上,一片药粉倾泻直下。那两人还想屏住呼吸,蓦然间觉得七窍中一阵剧痛,尤以双眼为甚,登时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捂着脸大声嚎叫。
黛玉忙叫倩语思云:“用帕子捂住脸,把游庄主夫妇拖到这边来,我给你们解药!”只见两个丫头飞掠过去,一个身影却从楼上摔了下来。
黛玉见那人正是孙小红,也顾不得楼上情况如何,忙跑了过去。孙小红兀自撑了下地,想要自己站起,却又是一颓,口中也流出血来。黛玉忙抱住了她,先掏出一丸药塞在她口中,忽听有人叫道:“闪开!”
她们两个都来不及抬头,只觉得一团巨大的黑影罩顶而来,跟着一阵劲风刮过,“砰”的一声大响,地上尘烟四溅,一时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还不及喘过一口气来,便已尘埃落定。
黛玉抱着孙小红木然抬头,却见一个宽大的背影挡在上面,而前方不过三步之处,则是一具庞大的尸体,一时看不出是高脚七还是大头六。
李寻欢走近前来,呼了一口气道:“传甲,多亏了你!”
铁传甲呵呵笑了一声,却突然坐倒在地。他赶过来时正看到一个巨大的女人从楼上落下,砸向黛玉和孙小红所在之处,便奋力扑过来一掌推出,这时想起来才觉得惊心,而且胸口一阵疼痛,想来也受了内伤。
黛玉看看铁传甲,又看看怀中的孙小红,一时之间竟忙乱起来。还是孙小红笑道:“我不碍事,你先看游庄主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见倩语和思云半扶半拖地将游庄主夫妇带过来,也都是拧眉闭眼,满脸痛苦的样子,忙取出另一个药瓶来,打开塞子给他们轮流闻着,半天才缓过来。
孙小红虽又受了一回伤,仍是话最多的,望着她便笑道:“你这又是什么药?”
黛玉叹道:“什么药?你见过街头混混打架么?扔什么石灰、辣椒面之类的。只不过这药见风而化,只凭气味刺人,更是难防,《怜花宝鉴》中取了个好听名字,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
孙小红听得拍手大笑,笑没两声,只觉得胸口又疼起来,半天方道:“幸好你有这般手段,救下了游庄主夫妇,也不枉了我这一回李代桃僵之计。”
第117章 章一百一六 推心置腹
黛玉知道她这一次受伤,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倘若刚才易地而处,自己上楼固然无法脱身,还要连累得表兄投鼠忌器,只怕就只能听命于对方了。不免叹了口气,也不回答,只低头为她诊脉。
孙小红是被那大头六打了一掌,因此摔下楼来。幸好当时李寻欢飞刀已至,大头六掌力还不及完全发出,便已毙命,所以孙小红伤得不重。黛玉又给她两丸丹药含着,算是暂时控制伤势,要细细调理却只能等以后了。
跟着又去察看游庄主夫妇和铁传甲,医治未完,只听庄外人声大噪,正是乌香也带着官军赶到了。那庄中原还剩了零星几名女菩萨的弟子,但她们公推高脚七和大头六为首,现在两人已死,她们就没了斗志,一见官军,已纷纷投降。
李寻欢这边便向游庄主夫妇问清事情始末。原来大欢喜女菩萨带了众弟子攻打藏剑山庄,庄上毫无戒备,根本来不及抵抗。再加上女菩萨这一伙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连游庄主这样的高手一时都无破敌之策,最后只得束手就擒。庄上众人都被关押起来,倒被一群“女金刚”鸠占鹊巢,只有游龙生被大欢喜女菩萨带出庄去,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