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来的害臊让我萌生后悔,一时间的不清醒险些让我酿成大错,但还好陈熹年也不是那样的坏。
“狗东西。”我气地丢掉了我手中的药膏罐子,但这声音很快就让外头的下人走了进来。下人慌乱,以为我又碰到了什么,扯到了伤口,但是他们进来,只看到了我满脸的怒气,和我脖子上的痕迹。
“姑娘怎么了?”下人立刻低头不敢多看,“可是有谁气到姑娘了,说给我们听,我们好让公子替姑娘出气。”
“没怎么,你去告诉陈熹年,我刚刚骂他了!”我有些孩子气地说道,要弄就弄出点印子吧,可是怎么还弄得这样深,根本遮不住的。
第16章 故事
16.故事
后来我常常见祝祷安,也习惯了陈熹年来陪我上药,先是手腕,后是膝盖。祝祷安好像总是要让我受些皮肉之苦才会相信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子,能够决定他人的命运。
我有些生气地说:“他祝祷安算什么,凭什么要让我跪在地上一个时辰。”
陈熹年帮我揉着膝盖,听到我的抱怨却笑了:“他家里向来知道这些有着非凡能力的人,并非常人,受了人间许多苦头才能成仙得道,若是你受不了这些,上天是不会将这些异能加诸在你的身上。”
“我又不成仙得道。”
“但他也要看你是不是有真的本事,你放心,我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李家公子前些日子见了你,他心中一直想要开起来自己祖传的铺面,我暗中吩咐人在路中给他钱财,让他开起来了铺面。这些祝祷安也会知晓,他定然会相信,对你委以真心。”
“还有前些日子见你的那些人,我都暗中给予了帮助。”
“所以祝祷安是在审时度势,”我有了些条理思绪了,“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印子,其实是在让祝祷安相信,我真的去见了旁人。”
陈熹年没有否认。
我笑了,我一直以为我那日的发泄,陈熹年也是有些没忍住的,所以才在我身上留下了那么些印子。因为他给了我体面,让我误以为陈熹年对我也多少有几分情感,忽略了陈熹年一心只想要报复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祝祷安相信,这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只有我有些天真地相信了。
当然相信的还有祝祷安。
那日我没有遮住我脖子上的痕迹,与祝祷安相对而坐的时候,他很快就发现了我脖子上的印子。祝祷安的手抚摸上来,他问我:“这是谁弄的姑娘?”
“姑娘除了我,还见了别人?”
我在面纱下轻笑:“祝大人前来,不也是和别人一样吗,想要看看我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得到了我,便是得到了一样仕途之宝。”
祝祷安摩挲着我的脖子,并没有怪罪我的直言,他甚至对那印子欣赏:“你哥哥对你,也不过如此。将你推给许多人,你知道吗,你哥哥曾经为一个女子,一掷千金。”
“我知道的,但是哥哥只是想要让陈家更好,想要我过得更好。祝大人,我们陈家,以后还得仰仗您。”
祝祷安似乎很是喜欢听这种话,他的手要揭开我的面纱,我心中慌乱,若是此刻他揭下我的面纱,是不是会认出我,是不是会将这计划全盘打乱。我还没有套出祝祷安的话,但是祝祷安若是看过了我的脸,便不会再来了。
那时候我和陈熹年会因为危言耸听,甚至有杀头的罪过。
但是祝祷安在那一刻停下了,不知道他在犹豫思索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揭开我的面纱。我垂眸,这样近地看着祝祷安,在此刻我决定冒险。
“祝大人为什么不揭开我的面纱?若是祝大人就此揭开了,万千富贵等着祝大人,难道祝大人不想要吗?”
“我觉得你像我认识的一位女子,这才想要揭开你的面纱,姑娘你可不能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都加在我的身上。”祝祷安没有说实话,他将我放开,站起身来。
那日他没有为难我,他说:“前些日子让姑娘受了些苦,但我必须这样做,但愿姑娘不会怪罪我。”
我也微微欠身,似乎是风平浪静地将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陈熹年见我不说话,又说道:“也不全是算计的一环,我也想在祝祷安的面前,赢过他一回的。”
不对我说这些话也可以的,但是陈熹年又要说了,那我就权当他说的是真的。猜来猜去太麻烦了,我不喜欢麻烦,我说:“哥哥说什么不对呢,我只听哥哥的就好了。”
我话音刚刚落,就被陈熹年抓住了脚踝。他拉着我往他的方向去了,我没设防,一下子撞进他的怀中,我有些恼怒于他的鲁莽,抬起头瞪着他:“这又是为何,哥哥?”
“你不信我。”
“你现在是我的兄长,长兄如父。”
“现在,你已经不满足于兄妹这一环了吗?”陈熹年挑着我的下巴,化解了我的质问,“你怎么相信我的一切,却不相信,我对你是真的有几分喜欢呢?”
“因为我知道喜欢,在此刻是没有用的事情。”有些人说着喜欢,但是人各有道,总有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陈熹年你别担心这个,有时候真心未必比得过假意。”我拍了拍陈熹年放在我身上的手,让他放开我。
可是他没有。
“哥哥,等下来了人,可就不好了。”我对陈熹年说道,我故意对陈熹年这样说,我希望他在片刻演戏的时候也能够清醒。
“你还怕这府中的人?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我带来的人,就算是我此刻在这里做些更过分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
但也不一样,上次我和陈熹年被人撞见,还只是我在他的怀中。可是现下的姿势的确有些不太雅观。我抬脚,放在陈熹年的胸前,推开了他。我只有转过头的时候才能不让陈熹年发觉我的脸红。
我不想承认的,我对着陈熹年的过分举动,心中有些痒。我甚至会故意挑衅陈熹年,让他对我做出那些过分的举动来,然后再推开他。我把我的心思伪装起来,让陈熹年自己主动,让我在陈熹年面前有几分矜持的模样。
“时缘姑娘,从今天以后你见的祝祷安,更要好好留心,也要辨别出他话里的意思。”陈熹年嘱咐我,祝祷安过了我的第一关,放下防备,接下来是要袒露心声了。虽然不知道祝祷安要如何说出口,自己真正想要的。
但是我没想到,祝祷安会这样的坦诚,他似乎很是相信命运这些。在我与他对坐,为他倒茶之时,他得意地看着我。
“曾经,我改过命运的。我相信,这世间能有一条捷径的路走,我曾经靠着这个捷径,走到了今天的这个位子上。”
我心中知晓最紧要的事情来了,我唇角上扬,看着祝祷安:“是吗,那么祝大人应该是熟悉这些的,反而是我有这能力的人,在大人面前像是班门弄斧了。”
“是吗,我好像从小就比较常遇到这些人,从前是有一个算命的人来到我家,说我家能有大运的,你可知道我家祖上,不过就是小官。”
“是我,光宗耀祖了我们家,只要是能够让我往上走的,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到我。”
“那么要是阻挡到了呢?”我笑着问他。
“若是阻挡到了,要么为我所用,要么片甲不留。”祝祷安说这话的时候无关痛痒,似乎就是在说今日喝的茶是什么品种的。
他对我说:“所以,要是掀开姑娘的面纱,我还有些紧张的。我不知道揭下来会给我带来什么,是我的命运此刻掌握在你的手上。”
所以祝祷安当然不敢要揭开面纱,我懂了祝祷安之前的每一次犹豫。原来他并不好奇我是谁,换做是任何人,只要能够让他带来利益的,他才不管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他是隐隐期待,却又不敢。
我了然了祝祷安的心思想法,此刻倒真的是我在他之上。我冷言道:“祝大人应该不喜欢命运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大人可以像从前一样,用尽各种手段,而不是来把这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你似乎知道些什么?”祝祷安皱眉,“我曾经用了什么手段,难道姑娘神通至此?”
“我若是有这样的神通,祝大人会如何,是会将我杀人灭口?”我不傻,我了然祝祷安是在试探我,“我和我哥哥是来找依靠的,并不是来自寻死路的。”
“告诉你也无妨的,只有交换了秘密,才能更紧实地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不是吗?”祝祷安伸出手,他要我握住他的手。
我抬手,被祝祷安一把拉过去抱在怀中。我听到祝祷安说:“我曾经放过一把火。”
我以为他说的是仙乐居的那场大火,我不以为意,甚至还能够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可是我紧接着听到祝祷安说:“在我还没有到都城的时候,在我的故乡,我曾经一把火纵了本来应该为我改命的人家。”
我的身子僵住了,曾经为祝祷安改命的一家,是我家。我曾经多少次以为,我不过是逃离了那个家,他们失去了我这样子的一个女儿,两不相欠也好,我不想要回去,只想着能够各自安好就是最终的结局。
可是祝祷安说,他一把火纵了我的全家。
“片甲不留。”祝祷安甚至笑着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我近乎忘却我的身份,只想知道那一场大火的前因后果。
“因为本来该嫁给我的那户人家的女儿,逃了婚。那户人家骗了我们家,他们说他们的女儿死了,天底下哪里有收了银两却不交人的道理?于是我一把火把他们家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们不该骗我,他们就该死。”
“对了,姑娘为何听到这样的故事,却身子僵硬,像是这个故事与你有关呢?”
第17章 藏刀
17.藏刀
我怎么会是故事中人呢,我自己都不相信。明明是春日,明明万花万物都绽放着生机,怎么我像是在一场大火死掉的人呢?那场大火明明没有烧灼我,明明我都从这两场大火里躲避了出来,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痛苦?
陈熹年静静站在我的身后,和我一同看着花园中的花。他没有说话,只是旁观,他没有指责为什么我自己先出来,晾着祝祷安。祝祷安走了之后也没说什么,他只交给了我一块玉佩,他说这块玉佩他觉得好看,经人转手好不容易得来的,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这块玉佩陈熹年此刻递给了我。祝祷安属意于我,这块玉佩也是从一户人家中得到的。这一回我没有听陈熹年讲,我知道这块玉佩的故事,这块玉佩的人家这些年来出了个浪荡公子,不喜欢科举,甚至娶了个贱籍的女子想要当做正妻。
也是有人说这家像是着了魔一样,入了魔怔,应该要找人来看看,是不是有小鬼作祟。于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声称自己是算命的人,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说这户人家是被人缠身了。
家中可曾死过谁吗,有过许多怨念吗?
那户人家中死过一个妾室的,那妾室的命不过如此,也没人在意。家中许多亲眷的,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要想一阵子才能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很想要绵延子嗣,想要借此成为正妻的人,死在后院中。
算命的人听后大为震惊,他说就是此人了,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说自己生了个儿子。此人在你的家中,你的家宅就不安宁,需要将此人所用旧物都烧毁丢出去,值钱的东西低价变卖掉,才能回转正道。
那户人家照做了,可是少爷仍然不想要回归正道,那算命的再次被请来,只是摇头,他说罪孽啊,忘不掉的终将会一把大火化为灰烬。
你为何不肯放下那块玉佩,身外之物就那样舍不得吗?
那户人家觉得被冒犯了,将那算命的赶了出去。果不然,后来那户人家死于一场大火,只是没人找到算命的说的那块玉佩。
而如今我低头看着这块玉佩,我知道的,这块玉佩在祝祷安这里。那场大火也许是祝祷安放的,那场大火起于算命人之口,所有人都会觉得天道轮回,这是宿命,这是那户人家舍不得钱财,才招惹的大祸。
没人会想到祝祷安。
而祝祷安想要的只是那块玉佩,这块玉佩是仙乐居艺伎头牌才能用得的,象征着身份的玉佩。我又想到了那个本来应该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名字,我不相信这世间能真的有邪魔作祟,我也不信春枝能够怨念如此深重,不放过那户人家。春枝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嫁给心爱的人,有自己的孩子,我还记得她偷偷跑去和那公子少爷见面,回来时候亮晶晶的眼睛里展露的爱意。
可是春枝啊,你就算是死了,世间的人仍然那你做文章,仍然要将一切罪责都怪在你的头上。是你勾引了浪荡公子,是你怨念太深,是你让一户人家死在一场大火中。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只是因为我给你的那块玉佩。
宿命啊,是不是真的都提前写好了我们这辈子要遇见谁,要见到什么样的故事,我甚至在想春枝啊,如果你我没有遇见,你是不是早就是仙乐居的头牌艺伎,是不是过上万人仰慕的快活日子,是不是就不会惨死,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冠上这样的污名。
而这背后操纵的一切,是那个藐视性命,无关紧要,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祝祷安。
命运让我注定要和祝祷安这样的人交手,宿命想要看看我和他到底谁能走到最后,谁能赢。但我累了,赢的代价好大,我一家在一场大火中死去,我颠沛流离认识的春枝,那户人家,这些性命,全然背负在了我的身上。
“祝祷安想要这块玉佩,因为这块玉佩,曾经是属于你的。”陈熹年说道,“你送出去了,祝祷安定然是从哪里打探到了消息,得到了这块玉佩,但是都兜兜转转,这块玉佩还是回到了你的手里。”
“你是想说,祝祷安对我用情至深吗?”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一眼这块玉佩,我不想要再经历那些前尘往事了,我一点也不想。
“我只是感叹命定,也许对上你也是祝祷安的命。”陈熹年开口。
“这块玉佩他无比珍惜,看到这块玉佩就想到了你,大概他已经把你当做是死掉的那个颜时缘,他必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颜时缘,胜利近在眼前了。”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祝祷安那样心狠,那样视人命如草芥,所以才不能够放过他。”陈熹年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他捏了捏我的肩膀,随后抱住了我。他的声音是安慰,却无法浸润到我的心里去。
“你为何会明白我的感受,陈熹年?”我没心情和他说话,我仰起头,眼泪就落下来,“他杀了我全家。”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高高在上,觉得人命轻贱。谁人不想要高官俸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条人命,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呢?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难道不害怕吗?”
我从未想过,我和我父母的那一别,竟然是死别。陈熹年怎么会了解我的感受,陈熹年仅仅是被祝祷安掠去了一个小小的官职,他想要的不过是祝祷安身败名裂,可是我现下想要的,是祝祷安死。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我从没在陈熹年面前这样失态过,我看到了祝祷安的无措,他抬手想要帮我擦掉眼泪,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我抓住他的衣袖,捂住了我自己的脸。我蹲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在一刹那倾塌,而陈熹年就那样看着我,给我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