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宛合垂下了眼，电光石火间，时东升瞬间意识到他们的想法去了一个地方：他曾经待乔宛合如此严格，初衷何尝不是恐惧她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时东升突兀地沉默，如果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人打破他自以为是的认知，那就是她。
这个宽容的、笨拙的、胆怯的，又勇敢的小孩子，她兀自长大，长成比时东升想象中更好的模样，他想过撷取这份功劳，但是他清楚自己帮上忙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有些艰难地修饰已经说出口的句子，虽然可能已经晚了：“我说的这些人从来不包括你。”
乔宛合笑笑：“我知道了东升哥。”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我知道的和我知道了，差了若干年的心照不宣。
时东升发现自己的心情瞬间糟到不能再糟。
第22章
跟沈俊一的父亲沟通刚结束, 早有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蹲守公司门口，其中不少还是华影自己嫡系宣传口。这次这个中年人面对镜头明显有了底气，流利地讲述自己要求, 要钱、要房子、要赡养费，摄影机也尽责地记录下他的贪婪嘴脸。
这些采访一经播出, 也使舆论得到了惊人的逆转。
评论里一片骂声，但跟之前骂沈俊一不孝顺不同，这次骂的都是沈俊一的父亲。
“我已经感到窒息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父亲啊，没出过一分抚养费，结果儿子出名了舔着脸来要赡养费。”
“法律就没办法惩罚这种人了吗？我不是沈俊一粉丝都觉得心疼，好惨一男的。”
“啊啊啊啊, 哭死我了，我们俊一一路走来真的太不容易了，这种爹赶紧去死, 说是炒作的也去死一死，谁会拿这种事来炒作。”
“作为一个母亲，每次看到沈俊一提到他奶奶时都会心疼，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求求大家去看看俊一弟弟, 他真的很努力也很好，原生家庭不幸不是他的错，他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沈俊一。”
事情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乔宛合才算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时东升，反正他应有尽有，乔宛合给他发了条微信表示感谢。时东升没有回她。
这周日, 乔宛合应梅静妍邀请，特地去店里换了礼服、做了造型, 赶赴节目冠名商某珠宝品牌举办的晚宴。
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全封闭星级酒店，还没到入场的时间，安保人员已经就位，忙着铺设红毯，摆立巨幅签名板，据说今晚该珠宝的中华区副总裁都会赴宴。
出示请柬进来以后，乔宛合找到了戴着耳麦正在布置会场的梅静妍，看到乔宛合过来打招呼时愣了一下：“怎么穿成这样？”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件无袖黑色礼服，乔宛合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晚宴，穿成这样应该很正常，乔宛合被她说得低头看了看，也有点不好意思：“静妍姐，这么穿是不是太素了啊？”
梅静妍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倒不是，本来以为你是沈俊一粉丝，就想给你找个机会来见见他，没想到你误会我意思了。”
“晚宴请的都是代言人和一些爱豆，你穿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你。”
意思她穿成这样喧宾夺主了，又不是主持人，也不是嘉宾，又没多余的位置给她坐。
乔宛合恍然大悟：“我说呢，进来那个大叔怎么一直看我。”
以为她是明星吧，身边又没有助理经纪人，以为她是素人吧，穿得又这么隆重，乔宛合说：“可是我没带别的衣服呀……”
梅静妍想了想说：“我刚好有一套服务生的制服，给你先应个急，反正让你来就是为了见沈俊一，穿什么他也不会注意的。”
乔宛合看了看身边服务生的衣服，也没其他办法了，就跟着她去更衣室换了。
等她进了更衣室后，梅静妍就有点不高兴，搞得她好像大小姐，自己是伺候她的丫鬟一样。
乔宛合换好衣服出来，笑着说：“好像cosplay哦。”
梅静妍笑笑：“没想到这件衣服还挺配你的，穿了服务生的衣服，代表的就是我们公司形象，到时候你机灵点哈，不要乱跑，沈俊一入场了我通知你。”
说罢就走了。
梅静妍这么做倒也不纯为搞她，不过临时起意，想恶作剧一次出一口气。
她不是沈俊一粉丝吗，粉丝见爱豆谁不想漂漂亮亮，在爱豆面前留个好印象，梅静妍就是坏心眼儿，让她在沈俊一面前出会儿丑。凭什么事事都让她如愿，她也未免太得意了吧。
乔宛合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沈俊一，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结果换好衣服一进宴会厅，所有人都自动把她当成了服务生，呼来喝去叫她干这干那的，开始她还解释自己不是服务生，还被人白了一眼，不是服务生你穿成这样干嘛，搞笑吗？
后来就有人直接把杯子跟酒塞她手里，乔宛合解释不清，随手也帮着递递拿拿。
在入场环节，根据代言人身份以及娱乐圈咖位高低依次走过红毯，接受采访然后入座，场内工作人员都是经过专门训练，引导宾客，现场秩序井然。
作为资深最浅，同时也是咖位最低的一群练习生先入场就座，前九都到场了，西装革履，佩戴有赞助商的胸针或项链，仿佛刚从名利场下来，一个两个都是低调奢华，贵气十足。
对幼年时的好朋友，乔宛合还保留有童年时的单纯和热情，一见到他进来，可高兴了，就想过去跟他说话。
趁着媒体目光都在红毯上，乔宛合拿酒去练习生那一桌，沈俊一正跟隔壁同事说话，忽然间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他回过头时看到对方还愣了下：“您这是……这是cosplay呢？”
乔宛合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也忍不住笑了。
梅静妍本来说要带乔宛合跟沈俊一去要合影，结果一眼没注意，发现乔宛合似乎已经跟沈俊一搭上话了，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脚仍不停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她想听他们在聊什么。
虽然乔宛合是很漂亮，但是她印象中沈俊一做人极其谨慎，不留话柄，不像是会跟漂亮服务生胡乱搭讪的那种人。
碰巧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过去，车上是现搭的香槟塔，梅静妍慢慢走近，心情奇特且莫名。
沈俊一跟乔宛合低声交流，正巧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乔宛合蹲下身去捡，沈俊一抬腿挪到她身后，用西装裤腿替她遮了下略微翘起的短裙后摆，大概就是这个绅士中又带点爱护的小动作震撼到了梅静妍。
真奇怪。
人人都爱乔宛合。
哪怕第一次见面。
人人都看不到她的存在。
从时宝龙时东升到沈俊一，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为什么啊？又凭什么？
恶意窜起的一刹那，鬼使神差的一瞬间，梅静妍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邪。
她不受控制地、伸手推了那餐车一把，上面的香槟塔跟着晃了两下，岌岌可危往一边倒，眼看着就要砸在乔宛合背上。沈俊一眼疾手快，抬脚压住餐车下面的横栏，餐车晃了两晃，虽然没全倒，但是晃出来的酒却全泼在了乔宛合背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因为有人叫出声。
前面明星都走完了红毯，最后入场的是时东升跟品牌的中华区副总裁。
时东升一件藏青色两粒扣西装，难得没有穿衬衫，内搭了一件高领的白色绒衫，配他高眉深目，聚光灯下有点混血儿的气质，比起任何一个明星都不逊色。
他蹙眉看向喧闹的方向。
幸好场内的服务生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叫声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乔宛合就被人带去更衣室，她衣服都被红酒泼湿，样子有点狼狈，始作俑者梅静妍本来也有些慌张，只是乔宛合的落魄很好地安慰到她。
她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让乔宛合在爱豆面前丢了回脸而已，梅静妍心里自有一套说服自己的逻辑。
大庭广众，媒体和其他同事都看着，沈俊一不能动，目送她离开。
梅静妍也脚步轻轻地跟着走开。
宴会过半，菜点撤下，到了明星互相social的环节，场内气氛松弛很多，梅静妍摘下耳麦，把schedule跟同事对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去更衣室找乔宛合。
服务生的更衣室设在宴会大厅外，为了保护与会者的隐私，酒店整一层都被主办方承接下来用来举办晚宴，大厅外除了安保人员没有其他来客，显得格外幽静。
梅静妍穿过欧式长廊，空无一人的中厅有长面几近天际线的落地窗，酒店的穹顶是仿造罗马教堂的设计，绘有圣母和天使，气势辉煌壮观。
四周格外安静，除了她高跟鞋敲击瓷砖地面的声音，在靠近更衣室门口的时候，梅静妍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低头靠在对面飘窗的墙上。
是沈俊一。
竟然是沈俊一。
在片刻的意外之后，梅静妍也给他找到理由，晚宴上像他们这些后起之秀根本算不上主角，稍微有咖位的明星也不会搭理他们，他趁机出来透透气也正常。
沈俊一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看见是她随手打了声招呼：“hello，梅pd。”
梅静妍笑着：“好巧。”
沈俊一解释：“小乔衣服湿了，我来给她送外套。”
梅静妍愣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
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来干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她姓乔，她跟你说的……”
沈俊一眼神不解。
她吸了口气，轻声问：“还是你们之前认识？”
沈俊一这才解释：“哦，我们之前就认识，两家以前是邻居。”
这次轮到梅静妍愣在那里。
很快，时东升也从助理那里听说是乔宛合出的事，衣服被酒泼湿，当下真的是又无语又好气，一眼没看住你都不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时东升让助理打电话问她在哪。
得到确切位置后时东升找了个理由脱身出去找她。
跟梅静妍之前一样，穿过欧式长廊和有一面巨幅落地窗的中厅，他在接近更衣室的飘窗看到了她。
准确地说，是他们。
她跟沈俊一坐在飘窗上，他们背后是宁城美得像幅画似的月夜，一轮明月高悬在深蓝的底色，星星闪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这一对年轻的小儿女相亲相爱地坐在一起。
时东升先听到乔宛合的说话声，她在跟沈俊一打听节目的八卦，网上那些yxh说的是真是假。
“选秀真的有剧本吗？”乔宛合问了一个她最关心也可能是很多观众都关心的问题。
“也不能说有剧本，但是确实一直有编剧跟着我们，根据我们每天的训练把发生的事情写下来，串成一个故事线，有时候节目组期望我们能往这个套路发展，就会故意这么剪。”
“那你们节目有皇族吗？”
沈俊一挠了挠眉梢，笑了：“有吧，有些很容易就看出来，比如节目里没什么镜头，但是莫名其妙就晋级，有些公司特别厉害，一起训练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乔宛合跟个好奇宝宝似的，神秘兮兮地问：“谁啊？”
沈俊一靠到她耳边，才说了一个姓，就听到走廊那头有人冷冷地叫了一声。
“乔宛合。”
沈俊一跟乔宛合同时回头，看见了站在走廊一旁的时东升，宽肩长腿，挺拔地立在那里，冷淡的表情中带有一丝警惕。
他走上前去。
他们两个轻轻巧巧地从窗台一起跳了下来，这默契的一跳让时东升莫名不快。时东升一眼都不往沈俊一的方向看，仿佛看一眼都是降低自己的格调。
“你什么情况？”时东升盯着乔宛合，不由皱眉，伸手捻了下她半湿的发尾，“这是被泼到多少？”
乔宛合没心没肺地笑：“没多少啦，刚刚好全倒在我背上了！也不知道这样开车回去算不算酒驾？”
时东升想说她两句，看了她一会儿想想还是算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穿成这样？”
乔宛合把梅静妍跟她说的话告诉了时东升，梅静妍那些小九九时东升当时就有数了：幸好她还不傻，知道跟他来讲。
“跟我回去，先把衣服换了。”
“噢。”
在沈俊一注视下，乔宛合向着时东升走去，然而时东升却不动，目光扫过她两肩，注视着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沈俊一，淡淡道：“衣服还给别人。”
乔宛合这才想起来，连忙拂下西装外套，小跑回去递还给沈俊一。沈俊一接过，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的交情已经不需要告别这些客套话，这次乔宛合头也不回地跟着时东升走了。
第23章
时东升带乔宛合去的是这间酒店他长租的套房。
他让乔宛合去浴室洗澡, 随后又安排助理按她的尺码送换洗衣服过来。
时东升靠在浴室门外的墙壁上，本来还想再问她些话，结果里面水声哗哗地, 问她什么回的都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