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宛合气结:“就因为他没有你的家世,不能跟你一样生下来应有尽有,他就一定是个坏人吗?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穷人,难道他们都是坏人?沈俊一就是想改变自己命运,他有什么错?”
时东升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这种体验,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如此大失风度地吵。
“是,这个世界穷人是有很多,他们最后可能成为医生、律师、老师,他们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尊敬。但是沈俊一呢,他想靠选秀出人头地我没意见,但他死也不该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从他勾引你开始他就是个垃圾!”
副驾驶座的庄野耳听着俩兄妹拌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八卦,当下一个无声的卧槽,差点没忍住转过头问这对兄妹真的假的。
乔宛合受不了地大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才没有勾引我!”
时东升怒火如沸腾的岩浆,烧得他五脏俱焚,从他得知父亲跟周瑾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愤怒。这个孩子,这个睡在地板角落的可怜小狗,明明火坑就在眼前,明明自己告诉她无数遍再往前就是火坑,时东升却发现自己连拉都拉不住她。
这让时东升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泄气,一切超出他的掌控。命运原来早就写好,他严格的管教依然无法改写乔宛合的选择——她注定要蹈覆她母亲的旧辙。
她一直很听话的,可她最该听的不是那个垃圾的话,而是他的啊!
“你妈知道你们在交往吗,她能接受那种人做你男朋友吗?”他冷静地问。
在他的认识里,周瑾似乎一直将攀龙附凤视作人生目标,这么虚荣的一个人,竟然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时东升在绝望时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能忍受女儿跟这种人在一起吗?
乔宛合似乎打定主意撞南墙,不能也不想再改了:“我妈妈知道他不是坏人。”
他放缓语气:“如果你跟他一样,如果你跟他一样出生在那个环境里,我能理解你的决定,但你不是,从小到大我们给你的哪个不是最好,你交到的朋友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这么多选择放在你面前,你怎么偏偏会看上那个垃圾,小乔,想不通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这话听在庄野耳朵里,越听他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听上去好像是哥哥恨铁不成钢地管教妹妹,可是话里话外怎么净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乔宛合脱口而出道:“有时候我就是不想要最好的,我就想要我喜欢的。”
这句话一出口,时东升愣了。
第24章
以防万一, 从会所出来之后,时东升还是坚持改道,带乔宛合去了一趟医院做身体检查, 因为是私人性质的医院,血检结果很快出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到了后半夜, 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庄野让司机先送他们走,自己又叫人另外开了车来。
周瑾见女儿迟迟不回来,也是担心地没睡,一直等在客厅,眼见着客厅壁钟即将靠近罗马数字一时,就听到花园里一阵汽车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周瑾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走到落地窗边,确实是时东升他们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车上下来,走进祖宅前的花园。
这时家祖宅位于宁海历史文化保护区, 原属英租界,是民初住宅,原汁原味地保留了民初洋房的设计风格,门前两根象牙白罗马柱, 山花叠套,台阶下一个圆形喷泉,加入涡卷之后显得更加华贵大方。
两人经过喷泉,走入旁边一簇修剪整齐金玉簪和罗春兰阴影,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前。乔宛合推门见到周瑾,先叫了一声妈妈。周瑾挽着一件紫罗兰披肩从沙发上坐起来, 看着跟在女儿身后一道进来的时东升就问:“不是让张师傅去接你吗,怎么跟你哥哥一起回来?”
乔宛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看了看时东升,时东升说:“太晚了,你先去睡觉。”
乔宛合乖乖地说:“妈妈我困了,先去睡了。”
周瑾摸摸她头,说:“去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时东升看着乔宛合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随口问周瑾:“我爸呢?”
“宝龙心脏不舒服,睡了。”
时东升没再问,低头换鞋。
周瑾叹了口气:“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司机跟我说婷婷去医院了,我打她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心想不就是去公司参加一个宴会啊,你都在,能出什么事情,把我吓得呀……”
两人连名义上的继母继子关系都不存在,确切来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一对雇主,时家请了她来照顾时宝龙,两人对彼此的态度也是生疏大于客套。周瑾其实是有点惧怕时东升的,今天也是因为担心乔宛合,受了惊吓,话才有点多。
玄关处放了一架用作隔断的格栏式围屏,阿姨适时递上他在家里的拖鞋,他坐在换鞋凳上换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瑾诉苦,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耳边。
“我说呢,今天俊一怎么这么晚突然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他跟我来说,我都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这名字像一记响指,打在时东升耳边。时东升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双眼近乎锐利地盯住周瑾,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同名同姓,所以他确认了一遍:“沈俊一?”
周瑾笑了:“是啊。这孩子现在是不得了,连我外甥女都看过你们公司那个节目,以前都不知道俊一还会唱歌。”
时东升感觉自己耳边静了似乎有两三秒才听到声音,听起来有些荒唐,是自己在问周瑾:“你怎么知道他?还是小乔跟你说的?”
周瑾解释:“俊一跟小乔的外婆是邻居,这孩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一秒,时东升才发现自己看到的、自己以为的、自己笃定的,在那瞬间有了另一种解释,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嫉妒货真价实。
他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为什么连听她解释都不愿意。
一切都是嫉妒引发的借口而已。
梅静妍刚跟同事吃完宵夜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一楼自己卧室门口两只行李箱,摊的到处都是,家里的两个阿姨一件件往里面叠她的衣服。梅静妍气疯了,冲过去拉开那两人,大喊:“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
一个阿姨抬头指了指楼上,二楼时东升的书房灯还亮着。
梅静妍心中暗暗一惊,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骗过他自己做的事,况且这个“恶作剧”一点都不高明,甚至还漏洞百出。
事情就是这么不合理,越是精妙的陷害越无法得逞,反倒是那些“灵光乍现”“偶然为之”却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或许在设计乔宛合之初她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之前不过泼了乔宛合一身酒就被时东升骂成这样,直接说她蠢,骂得一无是处,说得这么难听又伤人。这次听司机说,时东升还带乔宛合去了趟医院,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事情搞得这么严重,梅静妍是万万没想到的,心里害怕,不知道会被时东升骂成什么样,会不会被他打。
结果没想到的是,书房的门开着,时东升也没有她以为的怒意勃发,相反今晚的他看起来格外疲惫,在她进来之前,时东升仰面坐在大班椅上,双手搭在两侧扶手,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梅静妍站在书房门口,敲了两下房门,时东升睁眼见到她,坐直身体:“进来吧,有些事想跟你简单说几句。”
乔宛合应该是没什么事。梅静妍在心里松了口气,走到他办公桌前,像往常一样听他指示。
“我之前也跟你们节目组的彭导聊过,我觉得你之前跟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编导这个工作确实累,工作强度也大,不适合你,我跟彭导那边通过气,会再招人替代你的岗位。”
梅静妍愣了一下:“那我去哪?去总部吗?”
她心里隐隐约约还有些小期待。
时东升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你去哪,当然是回潮汕了。”
他抬起眼,眼神冷漠,没有一点笑意:“你们梅家家大业大,给你在潮汕找份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梅静妍难以置信:“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时东升语气冷漠:“我们都清楚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梅静妍激动:“哥,你现在让我回去,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家里这么多亲戚都看着,拜托啊哥,你是我哥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时东升猛一拍桌,桌上茶杯弹跳几下,吓得梅静妍震了一震,就听他勃然大吼:“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种亲戚。但凡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别人,我告诉你,我他妈不搞到你身败名裂那都算便宜你了!”
他指着外面,疾言厉色地骂:“你还有脸担心亲戚怎么看你,我他妈没报警都是看在梅家的面子上,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点脸的人早就一头撞死!”
梅静妍被他骂得浑身发抖,出口时声音带了哭腔:“哥,你干嘛说这种话,我是你妹妹啊,我没有杀人犯法……我又没做什么……”
时东升余怒未平,指着门口冷冷道:“收拾好的东西,天一亮就给我滚回广东去。”
这哪像是辞退的样子,分明就是扫地出门,梅静妍虽然在时家不算受宠,在梅家好歹也是养尊处优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凭什么,该滚的人是她,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
时东升面无表情:“你现在滚,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一点面子,你要死皮赖脸赖,我打电话让auntie过来看看她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梅静妍不吭声了,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都忘了?”
时东升冷冷地看一眼她。
“你是不是忘了姨妈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周瑾这个小三,姨妈才会抑郁的,哥,你对那个小三的女儿这么好,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周瑾怎么勾引姨夫,把姨妈气进医院的?”
时东升腮帮微微抽动,语气冷厉:“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但我这辈子都记得,就是周瑾害死姨妈的,如果没有她,姨妈根本不会死!”
时东升音量瞬间拔高:“好,好,就算她妈杀了人,还得她来偿命吗?”
梅静妍被他说愣了,过了半晌才似乎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哥,你在说什么啊?”
时东升压抑地深吸了一口气。
静了两秒,她轻声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乔宛合啊?”
从时东升的书房出来,梅静妍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正碰见端着热牛奶往上走的周瑾,两个隔了一代,似乎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只有周瑾知道,她恨这群姓梅的。
前前后后指着她鼻子笑,她靠着时宝龙,没沾他们梅家一丁半点,却在背后戳她脊梁骨。现在前仇未了,又送了一个新鲜梅家人过来看她笑话,梅静妍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污点,一个巴掌,一口咽不下的痰,指着鼻子告诉她,她这辈子也就这样,她这辈子就是宁城贵太太茶余饭后的笑话。
相比梅静妍,她恨周瑾倒并不单单是看不起她,可能开始有过看不起,而这种看不起也在看清这乔宛合的待遇后转化成了恨意。
她恨乔宛合,但她心里更恨周瑾,她一直觉得如果没有周瑾,就不会有乔宛合的出现,就更不会有时东升因此疏远自己,她是罪魁祸首,是万恶的根源,而且她也知道周瑾好几次撺掇时宝龙让自己搬出去住,时宝龙担心亲戚间面子上过不去才没答应。
背过人的时候,两个差了将近三十岁的两代女人装都懒得装了,目不斜视,擦肩而过的样子可能也就比杀父仇人好那么一点点。
梅静妍到底年轻,又被时东升骂得猪头一样,心里憋着股气,经过周瑾时孩子气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太得意了。”
周瑾停下脚步,心情极好的样子笑看她:“我有吗?”
梅静妍挖苦:“你跟你女儿一路货色,少一个梅家人又怎么样,你做的了时夫人吗?家里女佣叫你两声太太,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时太太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周瑾笑了:“我说呢,楼下阿姨忙活什么,原来是被扫地出门了。”
梅静妍翻脸,扬手扇她,被周瑾一把擒住,反手干脆利落地还了一个巴掌,梅静妍都惊呆了,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喊:“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周瑾露出了为人母护犊的一面,凶相毕露。
梅静妍几乎发狂:“你有脸做,没胆子承认吗,婊/子养了个小贱人,你告诉你,只要梅家还有人在,你这辈子都是个姨太太!”
听到两个女人撕破脸皮地对吵,楼下两个阿姨都吓得不轻,连忙加快动作。
周瑾冷笑:“也就你们梅家狗眼看人低,我在时家要什么有什么,你真以为我稀罕这个时太太?”
梅静妍喘着气恶狠狠地看着她。
周瑾不屑:“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跟我女儿中间非要走一个,信不信到头来走的还是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话或许有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爱护,但并不是完全不可信。
梅静妍眼睛渐渐红了。
乔宛合在时家住了这么久,根本就是时宝龙看着长大的,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一个朝夕相处快二十年的人,而她呢,在时家的地位可能也就比陌生人稍微好一些。
当梅静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整个人都凉了,争什么都感觉像是个笑话。
周瑾跟她擦肩而过,端着牛奶上楼看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