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之前还以为就跟春游是一个道理,根本没有准备过其他的东西。
“吁~”
恰在此时,一声响亮的口哨响在了两人不远处,只听到几声马蹄踩地的声响。转头,正牵着两匹马立在不远处的,赫然是头包白巾衣摆沾秽的闻和卿。
“我过来送个温暖。”说着,他将手里攥着的缰绳递过来:“这两匹马可是我待在马厩这么些天仔细查看下来最好的两匹了。”
简昕看着面前并不健硕的马儿,伸手比划了一下双方差不太多的身高,有些茫然:“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最好的两匹的?”
闻和卿的笑容里流露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慈爱:“仙马啊,拉的粑粑一点也不臭,最喜欢伺候这两只了。”
“……”
袁西轻咳一声,很是客气地从他手中接过马绳:“多谢。”而后向简昕眼神示意:有总比没有好。
“……嗯,感谢您的帮助。”她也只好梗着脖子道。
闻和卿鼓励地拍拍两人的肩膀:“放心去吧,出意外了还有我在呢,专业正骨五年,临床经验丰富,人畜都能上手。”
袁西:“呃,谢谢。”
三人走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简昕在两人的搀扶下堪堪骑上了马背,袁西一手扯着她的马绳,两人便一路颤巍巍地进了林子。
行了一段路,前路密匝的植被几乎将前路封死,树影憧憧,身后的喧杂的人声愈来愈远。
直到后边已经看不见人影,她才喊住袁西:“你赶紧去找兔子,我一个人先待在这里就行。”
“娘娘您一个人可以吗?”袁西有些怀疑。
“没事,这里才刚走进来一点,碰不到什么东西的。你马上找到然后回来带我出去就行。”
“好吧,娘娘稍等片刻。”
语毕,只见少年轻挥起马鞭,抽打在身下的马股上,此刻矮小的马匹在这环境中如鱼得水,灵活矫健地跳过脚下的灌木,带着背上的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眼前。
简昕留在原定耐心等待着。
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骑马,早些年出门旅游的时候还是会经常体验的,只是不能少了旁人的牵引,不然便会呆跨坐着直到四肢发僵。
她实在是太久没骑过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应激反应。
便如此时,流淌的时间好似陡然放缓了一般,简昕挺立的后背渐渐僵直,紧攥着缰绳的掌心也开始冒汗。
她睁目死盯着袁西刚才离去的方向,心中咆哮:
她刚刚为什么不让袁西先放她下来再走啊!!
一直待在原地不动,跨下的马儿也好似开始有些不耐。宽大的鼻翼翕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立在地上的四肢不停地踏着步,颠地背上的简昕一跳一跳的。
她只感觉眼前的草木都出现了重影,人已经被吓得有些晕眩。
正当她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优雅而不狼狈地从马背上落地时,一道熟悉的清隽又刻薄的声音倏忽自背后响起:
“你在这儿作法吗?等着东西直接从天上掉到你面前不成?”
第33章
她是想骂回去的, 但她现在也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
见面前的人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一瞬不变,对他方才的话充耳不闻,好似根本没当他是存在的。
季柕:?
他加重了语气, 厉声道:“朕说过了,时间耗费不得。在往内几步便能抓到猎物, 皇后与其一直呆站在此处, 还不如早些进去再早些出来。”
“……”回应他的还是一阵沉默。
季柕定睛细细一瞧,便看见简昕微颤着的双肩,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 好似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身下的马儿也在不安分地乱动, 垂着脑袋甩着头。
那马儿每动一下, 被驮着坐不稳的简昕便会紧张地将手瞬然向上抬起, 维持住一个很怪异的姿势。马的身子一歪, 简昕也跟着一歪, 那连着马嚼子的缰绳在她手中俨然成了摆设一个。
如此重复了几个回合, 直到季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拽过自己这匹鬃毛黝黑的汗血宝马, 牵引着它踱步至简昕边上, 一走到人前便看到了一张面容惨白的脸。
季柕的视线在她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上停顿一瞬,狐疑道:“皇后这是……突然晕马了?”
“……嗯?”正巧身下的马又动了一瞬, 简昕刚半张开的嘴又猛地闭上,死抿着唇,艰难地从喉咙里憋出这一声尾音上扬的音调。
季柕:“嗯?”
好不容易等稳住了身子, 简昕忙趁着这个空档张口, 双目死盯着马头,结巴着催促一旁的季柕:“等等, 你先,你先扶我下来。”
“皇后好大的架子, 这是连马都自己下不来了?”他嘴角的弧度一收,冷哼一声:“往年不还整天骑着马不见人影吗?”
“我没有,我不是,那不是我。”简昕立马三连否定,语气急促:“求,求你了,快扶我一下,我真的不行了,我要吐了。”
季柕定在原地不动,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瞧看,好似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只见她清澈的杏眸瞪大,瞳孔微张,面颊两侧浮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晕,鬓角的发丝黏合在脸上,一对细眉皱起。皓齿下意识咬紧了下唇,泛起一片白。
确实不像是装的。
虽心下疑惑,但季柕还是当即翻身从马背上跃下,上前几步,安抚地拍了拍这匹白马的脖背。
他朝着简昕伸出手:“缰绳给我,朕帮你牵着,你自己跳下来。”
简昕看到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掌,心下感动,本能地就要将自己的一只手搭上去,忽而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
可是这真的很高,对一个新手来说自己下马真的很难。
“你不能一手牵着马一手扶着我吗?”简昕微颤着声音提议。
闻言,季柕将头往后一仰,面露难色,眼神复杂:“不太能,朕能帮你牵着马就已经很好了,别蹬鼻子上脸。”
“那,那你站近一点。”
他犹豫一番,还是依言上前了一步。
简昕将手中的缰绳递过去,但自己还是不敢放开,两人相互争扯不下,她再三嘱咐道:“皇上您一定要把它牵住了,一定要牵住。”
他有些不耐烦:“朕知道了,朕牵着呢。”
简昕动了动四肢,原地深呼吸几口,开始预告:“我要跳了。”
季柕:“嗯。”
“等一下,它刚刚怎么动了一下!?”
季柕双眼往下一瞟:“没事,它站累了动动腿罢了。”
“……好吧,那我现在跳了。”
“哦。”
“等一下,它怎么又动了!?它动了我不敢下啊!”
“……没事,它只是打了个喷嚏。”
“那,那我现在跳了。”
季柕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默默拉紧了手上的绳子。
“3、2……3,3、2……”
他抬起头望向高处的女人,嘴角咧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皇后是故意在耗着朕吗?”
“我没有,我正要跳,被你打断了。”简昕甩锅。
“是吗?”他的舌尖抵上后槽牙:“朕再给皇后三秒,下不来就别下来了。”
“三——”
简昕瞪大了眼,两只脚勾在两侧的脚蹬上,扭头犹豫着该往哪儿下,肉眼可见地更加慌张了:“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二——”
她焦急地探头,又害怕动作太大惊到马儿。眼瞧着面前帮她握着缰绳的修长的大手就要松开,心下一横,一手直接撑住了男人结实的左肩,借力一蹬,左脚顺利地跨了出来。
正当要落地,但她的右脚却卡住了!
腿下忽而一阵脱力,简昕被绊地直直往前扑。季柕一时不防,眼见着面前的人就要摔在他身上,忙不迭往后猛退开一大步,为她的自由发挥留了足够大的空地。
紧揪住的布料倏忽在手中脱落,唯一的救命稻草无情地收了手。一时间嘴里好似堵住了般喊不出话来,简昕只能在心底忿怒着惊叫:
我他妈——!!
铺着一层疏草的地面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眼底放大,正当她准备听天由命等待疼痛来袭时,许是听到了她心底的谩骂,边上的季柕忽而善心大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她伸出了手,堪堪在她落地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好歹是避免了和地面最剧烈的碰撞,但她的膝盖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磕在了地上。
这一刻的剧痛带着一丝恍如隔世的熟悉!
你俩真不愧是主仆啊!
“皇后莫不是这一年在宫里呆傻了,连下个马都能摔成这样。”季柕施施然抽回自己的胳膊:“还好现在这人都在外边,不然这幅模样要是让别人瞧见了,确实丢人。”
“……”简昕一时气得都没能说出话来。
季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皇后没打到东西?”
“本来马上就能打到了。”
“呵,便也只会嘴贫了。”他旋身走到自己的那匹马边上,从马侧解下一代渗着血的布袋,扔到简昕面前:“朕恰好多打了一只,赶紧带上出去罢。”
简昕也没跟他客气,拎起来便系在了白马的身上,心有余悸地牵过缰绳,忙不迭跟在季柕的身后走出林子。
林外,正翘首以盼的芙秀见着简昕走了出来,忙迎上前去:“娘娘您还好吗?可有受伤?”
简昕将装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布袋递给一旁此行专门负责登记的官员,揩拭着自己沾满了泥泞的手:“没事,就是有点弄脏了。”
“那娘娘稍等片刻,奴婢去备水。一会儿便是百官进林了,娘娘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还能小憩片刻。”
此时简昕的肚子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动静。
她抚着肚子,抬头看向芙秀:“有没有吃的?”刚刚那一阵的惊吓都给她吓饿了。
“奴婢现在去准备。”芙秀欠了欠身,疾步走开。
帝后所猎之物已经被呈放上来,剩下的人也都开始摩拳擦掌。
今年前三甲所御赐之物皆是一顶一的宝贝,若是能在春蒐中一举夺魁,便可入了陛下的眼,得了陛下的重用。且不论赏赐的死物,便是日后的升官加爵都指日可待了。
春猎为期十日,为防滥杀,每日只定下三个时辰的入林时间,每一个半时辰后所有人必须身带目前所猎之物在林外的休所集合清点。
随一声哨响,只见一片踏着飞尘奔涌入林的身影,迅猛如闪电,唰然便没了踪迹,只留得枝杈尖被气流带过而轻颤不止的绿叶,和身后一众茫然的脸。
“大人们不进去吗?”一旁的哨官讪讪道。
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挠头问:“我们要进去干什么吗?”
“呃,同往年一样,看十日内谁人所猎得的野畜品类越繁,可得御赐的三甲之宝。”
闻言,面前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觉得这宝贝好吗?”
“皇帝给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宝贝好不好跟我们有关系吗?难道还能拼得过前头那几个骑着马背着弓的?”
“卧槽,醍醐灌顶。”
“咱没经验的事情还是不乱掺和了。”
“对对,看着他们玩就行。”
……
刚伺候季柕沐浴到一半的赵正德,出来便看见一众华服加身的官员,上至左同平,下至末品芝麻官,皆是搬来了凳子在林前围坐着嗑瓜子,一副无所事事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走上前去,僵着笑脸问:“大人们这是在作甚?”
“哦,据说打猎有奖,前几个都跑进去了,咱剩下啥也不会的就在这儿等着看谁能拿第一呢!”
赵正德暗示般笑着加重了语气:“大人们不一起跟着进去吗?”
那人嘿嘿笑道:“不去,我们比较喜欢看戏。”
他也喜欢看戏,但他不喜欢看几百个脑袋哐哐落地的戏,他都不敢想象一会儿皇帝出来看到这场面的脸色能有多精彩。
一年一度的春蒐,关系朝政安稳,群臣却在外边齐齐摆烂,先皇都能气地原地掘土爬回来。
苦口婆心劝了一路,直到看着这些个官员勾肩搭背、三三两两散步似得好歹是走了进去,众人身后的赵正德才深藏功与名地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吓死公公了。
第34章
这厢, 简昕刚吃下最后一口芙秀呈上来的糕点,就着茶水润进喉咙,十分舒畅地瘫靠在了椅背上, 一手在自己鼓起的肚皮上打转。
芙秀上前将空盘子都收了起来,询问:“娘娘还要吃吗?”
“不了, 已经吃饱了。”说着, 还配合着打了一个饱嗝。
“可娘娘这还剩着两盘紫米糕和桂花酥没怎么动呢。”芙秀将这两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点心摆在了简昕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