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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五,班主任来到教室,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讲台上说:“上面下发了中学生素质文件试行,下午高二全年级体测。
七班顿时一阵欢欣:“老班,那我们是不是下午不用上课了?”
班主任点点头:“上面交代的任务比较重要,你们也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二节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三四节仰卧起坐,体前屈和测肺活量,学号报你们刚入学那串完整的,一共12个数字那串,有不记得的来问我。”
“没问题!”七班的人高兴得不得了。
甘画感冒却没好,拿着纸巾擤着鼻涕,喉咙发出可怜的小声声音。
黎清拍拍她的肩膀:“甘画,你还能测试吗?要不要请个假?”
甘画眼前影子都虚了,用力摇摇头。
这几天倒春寒,中招的学生不计其数,她也成了其中一员,口罩都换成医药口罩。
但是班级里气氛欢欣,补测要额外登记,她也不想给老师带麻烦。
上午的课听完了,下午天气一暖,许多人都脱了件外套,甘画却还觉得冷。
操场上各个班级都列好了队,甘画也不敢放松。
1-6班是一二节仰卧起坐、体前屈和测肺活量,和7-12班的对调的,所以7班第一班跑操,也不用等待。
校道一次能跑6个人,6个跑出200米后,老师就会让下一批的人接上,十分紧凑。
甘画是转学生,论序号应该排最后和男生们在一起跑,但是这样不太公平,所以老师让她第一轮跑。
口哨声一吹,她就努力跑起来,沈小小她们在旁边给她加油。
“甘画,加油!”
旁边的同学跑得欢快,因为跑完就能只有活动了,甘画却昏脑涨的,一圈还好,两圈下来,腿都软了。
她的气管紧涩,整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扑在黎清怀里。
黎清赶紧撑着她:“画,我们去食堂结点热水吧。”
甘画喉咙的气音都可怜极了,她说:“我自己去吧,你好好测试。”
黎清心疼地说:“我等会就来找你。”
甘画点点头。
甘画气管不舒服,手捂着口罩发出轻咳,校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声线好听,咳嗽时不显得粗哑,反而有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后面有人叫住她:“甘画?”
甘画回头,校道上一个粉色运动服的女生身姿曼丽地站着,阮可晴带着笑意说:“刚跑完操吗?”
阮可晴?
甘画点点头,不太有力气说:“好巧。”
阮可晴说:“我也想打热水,一起去食堂吗?”
最近感冒的学生多,食堂不仅配备了24小时热水,还有草药汤,但是阮可晴不急着测试吗?
甘画犹豫了一下,点头。
阮可晴似乎比上次和气很多,上次她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你是七班的吗?”阮可晴温声问。
甘画说:“是,你怎么知道?”
阮可晴说:“我们都吃过饭了,这点事情还是要了解一下的吧。”
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仿佛把她当成了和草茸茸他们一样的一员。
甘画想,或许大美女本来就不容易很快和别人熟稔吧,她也放松下来:“你之前是五班的吗?”
早闻阮可晴是五班的优等生,她说:“听说你文化课成绩也很好。”
阮可晴笑着说:“现在差多了,以前和星沉搭同桌的时候还能考个前15,现在只能考前50。”
甘画带着钦佩的笑意说:“那也很厉害,你还多才多艺。”
阮可晴说:“谢谢,星沉的学习方法很好,我也是偷了点师,听说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坐,不肯有别的同桌。”
氛围到这里就变了,阮可晴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
甘画一时间接不上话。
阮可晴说:“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听说你之前是私立学校转过来的?”
甘画:“……嗯。”
阮可晴:“在青中能和星沉当上朋友的感觉不错吧?之前有个叫甜芷的女生也想和星沉交朋友,但是他挺挑的,甜芷也用了很多方法,你是甜芷的后桌,你也是靠甜芷认识的星沉的吗?”
甘画觉得自己在阮可晴口中,顿时变成了一个借人往上爬的形象。
甘画皱眉:“我想你可能有些误解了。”
但是阮可晴好像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她笑着说:“这样,抱歉。”
阮可晴的脸很小,甘画很喜欢,可是现在看着,却觉得这样柔美的脸蛋有一股很深的违和。
她垂眸和撩眼皮的动作,让甘画一瞬间明白了。
原来阮可晴一直在模仿谢星沉的神态动作。
阮可晴撩起眼皮,扮上眼妆的动作几乎和谢星沉如出一辙,但是眼尾有太多不信和不屑。
阮可晴不再伪装,语气清晰地和她说:“本来应该是我和谢星沉组成滑板社的,但是我出国了,甘画,你很幸运,我不要的,你轮到了。”
阮可晴说完打量了甘画一眼,从头发到嘴角没有一处是不嘲讽的,她翻了个白烟,往前面走了。
甘画愣在原地,眼皮发酸,手心攥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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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在饭堂看到甘画的时候,发现她比早上更加无精打采,漂亮的眉眼蔫蔫的,像是缺了水分的月季叶子。
甘画打的水一口没喝,她把手心覆盖在甘画的额头上,关切问:“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吗?”
甘画手腕低力推开黎清,敛着眸子说:“我没事。”
但是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却不像没事的样子。
黎清以为她是烦恼接下来的测试,劝慰她说:“我们去体育馆吧,老师说跑完步的就可以去体育馆了,等我们测试完了,我们就回教室休息。”
甘画说好。
黎清扶着她,她们两人到体育馆的时候,体育馆人山人海。
因为项目有好几个,班级排着长龙,前面还好,后面的队伍扭扭曲曲,两个班级的混在一起也认不出来,体育老师们不断维持着秩序。
但是体前屈、仰卧起坐都是常规项目了,一波一波人轮得很快。
甘画和黎清做了体前屈,在等仰卧起坐的时候黎清说:“这次还要测肺活量,我好好奇我能吹多少。”
黎清笑着说:“以前初中测肺活量我总是只有一千多。”
甘画挑挑眉:“一千多算多少呀?”
黎清说:“就是不及格啊,你没测过吗?”
甘画摇头说:“我们中学没测过。”
黎清说:“女生2000算及格,男生3100算及格,要优秀就很难了。”
两个人说着话,因为是不同队伍,甘画先一步做了仰卧起坐,她做仰卧起坐还可以,平时在家里怕不消化也会做,她起来后,黎清说:“甘画,你仰卧起坐好厉害,五十多个,体前屈也快20了,小身子骨怎么这么好啊。”
甘画流了点汗,心情也很好,笑着说:“还好吧,我帮你拿外套。”
黎清说:“给我加油!”
甘画也举了拳头:“加油!”
黎清和搭档要开始做仰卧起坐,黎清还说不要看她的脸,因为她做仰卧起坐很吃力。
甘画笑了笑,眼睛各位看看。
体育馆人很多,测肺活量那边沸沸扬扬的,一旦有人不及格就会被“群嘲”,闹哄哄的,很欢乐。
甘画看着到处测试的蓝白色校服队伍笑了笑,突然眼睛瞥见一抹粉红色的身影笑容凝住了。
阮可晴在艺术生中间排着队,她身姿曼丽即使在众多同龄人中也显而易见。
她本来脸上带着冷淡和清高,有人跟她激动地说了句什么,她一双美目睁大,回首往门口望去。
甘画也望去。
门口掀起起了一阵狂热的浪潮。
少年身形挺拔,和几个朋友走进体育馆。
他应该也是刚跑完步,身形懒散又料峭,一截白皙的手腕反在肩膀,手里提着蓝白色外套。
一身吊儿郎当,上身只着一件黑色短袖,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周身应该是很热。
甘画身边起了几道尖叫。
新的队伍续上,甘画被人挤到看不见的位置,淹没在学子人海。
有男生过去和谢星沉搭讪,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惹得谢星沉一笑,随之将对方踹了一脚,大家看到高岭男神展开笑颜,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突然有个女生高声说:“谢星沉,校花在这!”
那个女生是阮可晴后面的同学,这么一句把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早就知道这对金童玉女,阮可晴在那里笑意浅淡地看着谢星沉,有人说:“谢星沉不会是来帮阮可晴体侧的吧?”
花清野说:“大佬,打个招呼不?”
谢星沉梭巡了一下,没有发现他感兴趣的人,回神,看到阮可晴对他和气笑着,他随便应了下:“嗯。”
几个人走过去,阮可晴周围自觉散开了半个圈,很多人露出磕到了的表情。
花清野说:“哈喽,阮可晴。”
谢星沉点了个头,盛霄挥手表示招呼。
阮可晴声音青春电台似的好听,说:“1000米这么快跑完了吗?”
她说话总是有一股巧劲,让人觉得她和谢星沉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谢星沉甩甩自己的刘海说:“嗯,不难。”
阮可晴递出纸巾,说:“我的肺活量过不去了,你帮我吹一个呀?”
学生间总是有顶替的,只要不被老师发现就好了。
谢星沉没接,倒是问她:“要多少?”
阮可晴笑意盈盈:“这个还能选择的啊?”
花清野说:“大佬第一批吹,你知道他吹了多少吗?”
盛霄在旁边张开大拇指和小尾指,比了个六,崇拜说:“六千!”
阮可晴笑着说:“田径队队员才能吹这么多吧。”
谢星沉被他们聊得烦,阮可晴已经轮到测试了,后面一群人下饭似的看着他们,他上前一步说:“学号。”
阮可晴眉间闪过一丝慌乱:“我来输入。”
阮可晴上去飞快地输好了学号,谢星沉说:“吹多少。”
阮可晴笑着说:“吹个良好可以吗?”
谢星沉拿起旁边筐子里的一次性吹嘴,也不做吸气的动作,直接吹了个竖子,然后吹嘴扔掉,仪器还给阮可晴。
阮可晴说:“四千欸,谢谢,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谢星沉说:“不用。”
谢星沉说话不喜欢大声,这句话基本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别人听不到的,阮可晴还是笑意盈盈的,她靠近谢星沉说了句什么,谢星沉立刻肉眼可见的脸色晴朗。
阮可晴眼尖瞥见一道沉静的身影,她对准备离开的谢星沉突然说:“星沉。”
谢星沉回头。
“别忘了……”阮可晴涂了唇釉的漂亮唇色一张一合,慢慢说完一句话之后,偏头笑了一下。
少女穿着粉色运动服,扎起高马尾的样子清纯又美好。
谢星沉听见她的话之后眉眼无比放松,嘴角甚至挑起一丝少见的笑容,他几近宠溺地回答:“好。”
黎清找到甘画的时候,甘画比食堂回来的时候更失魂落魄了。
她紧张地问:“画,你怎么了吗?”
甘画心不在焉,黎清拉了她好几下才回神:“怎么了?”
黎清说:“你的样子好吓人。”
甘画摸摸自己的脸蛋,但是只摸到了一片微凉的医用口罩,她说:“我没事,我们测肺活量吧。”
黎清说:“你真的没事才好?”
甘画摁摁黎清的手背:“真的。”
她们排队测肺活量的时候,沈小小也来了。
沈小小左顾右盼,问甘画:“甘画,听说刚才大佬来帮校花体侧了,你看到了吗?”
甘画愣了一下,接着摇头:“我没看到。”
沈小小说:“太可惜了!”
沈小小说:“不过我知道你向来不关注这些的,但是阮可晴有个消息和你有关喔,你想知道吗?”
甘画还没回答,黎清就问:“什么事啊?”
沈小小倒卖她的情报:“阮可晴突然参加了全校的英语演讲大赛,你知道的,她以前的文化成绩就不错,学校本来只选了三个学生比赛,但是看她形象很好,居然让她破额参加了,不过没事啦,艺术生还是比不上文化生,老师说她是以锻炼心态为理由参加的,最后一定花落我们的甘画啦!”
沈小小扑上去就抱住甘画,却发现甘画全身紧绷。
沈小小疑惑:“甘画?”
黎清有些呵斥:“沈小小你别说了。”
甘画咬紧牙关,嘴角都酸疼。
她看见谢星沉用不同他人的神情对待阮可晴。
她甚至可以接受阮可晴在谢星沉走后对她投射过来的挑衅。
但是这些,都没有现在感受到的阮可晴的恶意那么清晰。
原来一个人的恶意可以这样,将别人珍视的东西随意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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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沉到中庭的时候,小姑娘坐在木桩旁边,大树桩一样的桌子衬得她的身影苍白。
她的面前是摊开的英语卷子,两只手臂紧紧抱住腹部。
谢星沉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反应。
“看入神了?”他说着,坐了下来。
小姑娘眼睛睁着,却没有聚焦着任何一点,谢星沉皱皱眉:“一直在背诵?”
小姑娘才像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样,脖子僵硬缓慢抬头看了他一眼,“谢星沉。”
接着头颅下垂,下垂眼敛低,有些颓丧:“没。”
她声音细细的,脱骨一样的柔态,谢星沉就忍不住想挨到她身边。
木桩的直径不小,他离开自己的位置,挨着她并坐,延续昨晚的话题:“你不问我昨天去哪了?”
中庭到处是植物的墨绿色,两点蓝白色的身影挨在一起,形成颜色的鲜明对比。
谢星沉鲜少穿校服外套,现在袖口上还站着洗涤剂的青柠气息。
小姑娘眼睛还是敛低:“你去哪了呢。”
谢星沉嘴角翘了一下:“你再叫一遍我名字,我就跟你说。”
甘画:“……”
她背过身去。
谢星沉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又挨近:“在看什么?”
小姑娘没有任何声息。
“怎么了?”谢星沉拉她。
他又笑了一下:“不要参赛礼物了?”
甘画推了下手,似乎是想将他格挡开。
少女的甜橘气息,洗涤剂的青柠,他自身的冷冽全部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