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地方骤然出现这么一个高大的活物,甘画吓了一跳。
她低叫一声,谢星沉才从拐角处走出来,“别急,是我。”
光线将谢星沉的身体切成明暗两个区域,走廊里他的五官更立体,眉目深邃,烟草的猩红火光在指尖闪烁。
他手一抬,原来走廊有多盏,全部打开后廊道骤亮,驱散了让人不安的心情。
甘画说:“你在干嘛啊。”
还有时间在这里蛰伏?不是要为爱追随吗?
她觉得两个人挤在空无一人的廊道里很怪异,抓着书包带子往前走。
谢星沉也不急,夹着烟,不紧不慢跟上小姑娘。
他们这个地方是实验楼一层,甘画只是想赶紧走出去,却不想,择了一条去生态园的路,走出室外的时候发现正是以前遇见谢星沉的那个门口。
旁边少年挑眉:“你倒是很会挑选地方。”
这个地方,越加景致幽谧,越加空无一人,甘画脸蓦的涨红。
“我要回去了。”她闷声说。
“等等。”谢星沉将烟扔了,抓住甘画的书包带子。
甘画条件反射拧开:“谢星沉。”
她的口吻有不想亲近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在惊吓之后人的情绪会放松,也或许是之前的闲聊让甘画不再畏他,平时唯恐惹了这位校园人物不开心的她,现在却能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谢星沉却被小姑娘的洒脱弄得不上不下。
他攥着小姑娘的书包,一寸一寸收紧,人也就被他一点一点带过来,小姑娘越加靠近他,眼睛里的那种惶恐和避让也就越明显。
谢星沉沉着声音说:“受了委屈什么不告诉我,拿我当死人?”
声音撩过甘画的耳廓,像是有人用粗硬的岩块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摩挲,有些麻疼。
她沉着情绪,敛低眼眸说:“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大人了。”
她落落大方的样子让谢星沉心里被针扎过一样疼,他的带子已经卷到尾了,松开手指紧紧握住她的书包肩带下端说:“伤心了?”
甘画大幅度摇摇头。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说:“我没有伤心,我只是以为自己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但是……”
她眼皮一涩,眼眶又有些红。
她摇摇头,连忙说:“谢星沉,我们还是普普通通当朋友吧。”
她说:“我们好好来往。”
就像当初如果他没有跟她说,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如果没有郑重说出这句话的话,她就不会总是多想。
她肩膀有些颤栗,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变得轻松。
谢星沉看小姑娘颤着肩膀,眼眶发红说要跟他“好好来往”的样子,心里蓦地腾起了一股火。
他将肩带一拉,小姑娘差点扑进他的怀里。
他看着小姑娘惊诧又懵怔的漂亮眼睛说:“普通朋友会为你打架吗?普通朋友会为了你出头、在所有人面前唱歌只为了让你听到一句歌词,普通朋友会实现你所有愿望吗?”
谢星沉的声音有些严厉,尤其是到后半段很是很清晰响亮。
他从来说话都是不疾不徐,都是冷冷淡淡甚至漫不经心的。
可是现在却带上了强调的口吻,炸在甘画耳朵里有些难明。
她感觉心底有一张薄膜,薄膜在她这边还是乳白和平静的,在另一边却已经被风鼓动似地狂暴作响。
她的防备还是很柔韧地护着她的小空间,只是她的内心有些震撼。
谢星沉看小姑娘已经懵怔了,将她的散发掖至耳后:“等你比赛完了说。”
还没等甘画从巨大的信息风暴中抽离,谢星沉已经走得很远。
仿佛他只是偶然路过,看见她就和她闹腾了一会。
*
实验楼的副楼的音乐楼,艺术生每天要先早训,然后才有一小时自由吃早饭时间。
如果想在早训前先吃饭的话,那就要5点多起床。
几个气质小资的女生从音乐楼出来,阮可晴被她们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学姐的皮肤好好啊,怎么保养的?”
“可晴你在国外训练的那段时间挺烧钱的吧?我前阵子才知道报名费那么贵。”
“小晴怎么那么优秀啊,又漂亮乐器又学得好,老师都夸个不停。”
阮可晴的眼角有些恣意,淡淡回答:“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优秀。”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低叫了一声,阮可晴也看到大阶梯下的那道身影,美目惊喜:“星沉。”
谢星沉挎着个书包,身姿挺拔,步履闲散,眼睛却是看着她们这个方向的。
有学妹说:“学长是来找学姐的吧?教学楼和音乐楼都不是一栋楼,学长好好看啊啊啊。”
阮可晴平复惊喜,站得笔直,几个有眼力见的高二生说:“我们要回宿舍一趟,你们聊。”
一个小学妹却充满期待:“学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阮可晴看到谢星沉对她抬了下手,明显是朝她过来的,她心中已经找好了话术,小学妹的询问让她眉梢上染上一抹高傲:“如果星沉也不介意的话。”
小学妹觉得自己能在这对神颜大佬身边呼吸空气简直是大幸运,她说:“学姐,我会有眼力见的。”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话题围绕他们的爱情就可以了!
阮可晴看到谢星沉走上阶梯,她巧笑:“今天好早。”
眼下的少年身影料峭,长腿稳健往阶梯爬,他清俊落拓,气质国外的模特还斐然。
阮可晴看到心里念着的人走上楼梯,而她就在楼梯最上面一阶,骑士向她风度翩翩追随而来。
谢星沉踩上最高一阶,瞬间比阮可晴高出一个头。
阮可晴在他眼里多少有点不够个子,他要低头才能和阮可晴对话:“吃饭了吗?”
阮可晴一愣,准备的话被抢了,她有些愣,随之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还没有,你来找我吃饭吗?”
旁边的学妹嗑得津津有味。
谢星沉以前没注意,现在发现阮可晴脸上的心思是真的多。
他没有回答,说:“走走吧。”
两人往音乐楼通向食堂的方向走去,这一段路几乎是除了宿舍楼之外横跨了校园的最长距离。
清风拂面,阮可晴温温甜甜说:“星沉,谢谢你帮我找的琴行的联系方式啊,我好久没回来,找个联系方式都要帮忙你。”
谢星沉嘴角扯了一下:“嗯。”
阮可晴觉得少年这样的不羁感特别让人心动,她说:“你不要跟我客气啊,就是让我请你喝饮料,也是可以的。”
少女今天也穿上了JK,褐色的百褶裙,领口的红色蝴蝶结轻轻摇动,旁边的学妹都沉醉在这样美好的校园恋爱中了,心里不断想:大佬和校花好配,大佬和校花好配,大佬和校花好配。
听见大佬开口了:“真的不用和你客气?”
阮可晴脸颊微红:“当然啦。”
谢星沉嘴角笑了一下,说:“那你把社团聚餐的餐费给我吧。”
阮可晴:“啊?”
谢星沉看阮可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美梦,真的把自己幻想成校园里的女主角了,连角色都扮上了。
他长腿一迈,站在阮可晴面前说:“上次你问我在哪吃饭,你说你没带饭卡,让我帮帮你,我带你去我们社团聚餐,但我们社团只有盛霄、花清野、草茸茸,和7班的甘画,你不是我们社团的人的话,还是把餐费出了吧。”
谢星沉这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让阮可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旁边的学妹表情都僵化了。
只有阮可晴自己知道,谢星沉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那么多话,也不会这样详细地跟她解释一件事情的经过。
他这样直白地将两个人的互动拆开,让她在别人面前赤`裸处刑一样难堪。
但是她骨子里的高傲和对少年的爱意可以让她忍下来!
她压住脸上的难看,勉强笑着说:“毕竟是社团,每笔经费都会记录,我待会转给你喔。”
阮可晴为了驱散一身热气和烦躁继续往前走,谢星沉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也跟着她的步伐。
学妹在后面想:大佬会不会谈恋爱啊,这样对一个娇滴滴的大校花也太直男了吧。
气氛好像有些僵化了。
学妹咳嗽了一声说:“大佬,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阮可晴有些惊讶,她都不敢说话,这个学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谢星沉撩起眼皮,没有拒绝的样子把学妹迷得快晕了。
她按住脸上的红霞说:“不是我想问喔,我们学校的所有人都想知道啦,其实我是学校论坛的管理员之一,大家都很好奇,但是你又不怎么跟人说话,拜托拜托啦。”
“你想问什么。”谢星沉直截了当。
小学妹握着手机说:“大佬,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饶是阮可晴脸也板了起来:“学妹!”
阮可晴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会让谢星沉不适,连带着祸及鱼池她。
她之所以能和谢星沉当熟人,就是她知道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她语气松脱:“学妹口直心快,你可以不回答的。”
谢星沉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学妹还想作死,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和大佬会面也就只有这一次,不管问不问,人家都不会记得你,而且她是想撮合大佬和校花,她说:“不过不管大佬喜欢什么类型,最后也绕不开阮可晴学姐这样温柔漂亮的吧。”
阮可晴又瞪了学妹一次,只不过这次眼神有些欲拒还迎了。
学妹想,她早这样说话多好,问大佬喜欢什么类型的,让大佬怎么回答。
她开始发挥了:“阮可晴学姐真的好好看,她才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有好几个男生过来要微信了。”
阮可晴脸上带着红云:“哪有。”
眼睛不时瞥向谢星沉,看谢星沉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听进去没,她心里有点惆怅。
学妹说:“学长和学姐高一的时候就是同桌了吧?”
阮可晴语气也消沉了:“……嗯。”
学妹说:“大家都说学长和学姐是金童玉女,还有什么阮星组合,419cp一生推,学姐!”
小学妹眼神闪闪地说:“你跟学长该不会在地下恋吧?”
阮可晴愣了一下,一股极大的喜悦和得意涌上她的心头,她压制那种快感,言语巧妙,用她最擅长的说法说:“这种问题就不要反复问我了。”
小学妹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脸上惊喜激动。
内心 :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候听到一声冷质低磁的声音说:“有意思吗?”
凉如溪涧深谷的嗓音,一下子把学妹的热情浇灭了。
阮可晴呆呆看去。
少年双腿停住,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他身形极高,宽肩瘦腰,身材是极少见的倒三角形。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戴着一串佛珠,尾端的流苏垂在大腿边摇曳。
他转过身来,眉间有少许戾气,气质不耐烦得让她着迷。
少年还未说什么,学妹还在发怔,她心中却已经闪过不好的预感。
谢星沉从口袋里摸了包烟,一根烟草夹在指间,他拢着手指,啪嗒一声将烟草点燃,一个呼吸,混白色的烟雾氲上他微蹙的眉眼。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你在她面前也是表现得我们那么熟?”
嗓音低冷,没有任何熟人情谊。
学妹早已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唯有阮可晴脸色白了一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谢星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而并不友好,他长得俊逸,气质矜贵大少爷似的,此刻却有些野,他说:“原来是这样,我竟然不知道你改学号了。”
谢星沉念了一串号码,末尾是37。
阮可晴脸色更白。
谢星沉说:“有意思吗阮可晴?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阮可晴瞪大眼睛看着谢星沉,眼里有些泪光。
谢星沉说:“把比赛退了。”
阮可晴直接说:“凭什么!”
她眼眶越来越红,落在谢星沉眼里却不耐烦。
他掸掸烟草,最后直接将烟扔了,他站在阮可晴面前,直接了然说:“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那种心思的,我不可能陪你玩什么恋爱游戏,你不要在我这里找代入感,我也不会为你的少女心事买单。”
谢星沉紧紧看着阮可晴,加了一句:“但如果你让我身边的人不开心,我也不会让你痛快。”
“谢星沉!”阮可晴情绪坍塌,流着泪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多久了!”
从进学校的那一天起,他们走进同一个班级,他被男生闹着,在条条长立的桌子里撞过她的肩膀,又笑着跟她说对不起。
她抬起眼睛,十六年没有波动的心脏,就被这个人占据了。
她忍不住,泪水沾面。
谢星沉没有半分动容,将书包往肩膀上挎了挎,云淡风轻说:“我说的,你考虑吧。”
*
甘画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这次的全国性英语大赛学校很重视,含金量高,如果有高校来签保送生,也可以给履历加分。
老师这次是跟她说两件事情,一个是比赛的顺序。
季老师说:“老师给抽了签,是第2,位置不太好,不是前也不是尾,刚好夹在中间。”
甘画说:“没事,老师,已经很好了。”
季老师看小姑娘也不紧张,欣慰地说:“看样子你准备得挺好的。”
甘画笑了一下,虽然脸蛋看不见,但眼睛里是闪亮是动人的。
季老师说:“还有一个,阮可晴退赛了。”
甘画惊讶了一下,随之又淡淡地恢复了情绪。
季老师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那个艺术生怎么搞的,仗着她的指导老师是这次的评委之一,说什么要锻炼省艺术赛之前的心态所以要参加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比赛是这么儿戏的事情吗?她现在退了也好,省得人烦心。”
甘画只是静静听着,她也不好发表意见。
季老师说:“你反正安心准备,另外两名选手我都观察了,口语没有你的好,对了,我们英语年级组长娄老师那里有一份近十年的英语比赛资料,你去跟他要,这个对你大有裨益。”
甘画眼睛亮了一下,老师:“我去哪里找娄老师呢?”
青中每层楼都有一个教室休息室,他们现在就是在这,季老师说:“你放学半小时内去年级办公室找他,晚了他可能回宿舍吃晚饭。”
甘画鞠躬:“谢谢老师。”
甘画从办公室出来,心底畅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