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的。哎潇崽,要不你跟我去住酒店吧,一个人两个人都一样,找个离你单位近的,”姜知瑶突然来了精神:“上班我找人送你——”
宁潇失笑:“打住。我不去,我这租金也不是白付的,少住一天亏一天。”
姜知瑶从沙发另一端爬过来,抱着她胳膊不撒手:“那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没,我看你跟言哥……”
宁潇从茶几上顺了一小袋紫米面包,拆开喂到姜知瑶嘴里。
“乖,吃东西。我那是以备不时之需,宁均言那钱放基金里也是亏——来,我们看电影了。”
把电脑放到一边,宁潇正在选片的当口,姜知瑶突然一个激灵坐直,惊呼了声:“靠!”
宁潇正纠结是谍战片还是科幻片,眼神都没挪位。
“怎么了。”
姜知瑶盯着手机屏幕,无限放大:“我在一个学姐朋友圈看见池蔚然了诶。”
宁潇握遥控器的手一顿,语气平静道:“是吗。”
姜知瑶把屏幕递到宁潇眼前,放大缩小两次。
这是张很亮眼的自拍,也不太在乎角度,非常随意的一拍,在照片角落,有个一闪而过的修长身影。
姜知瑶回想了会儿:“苗学姐是几班的来着?”
她能清楚记得苗一郦,不仅因为她是学姐,也因为大家算是同个圈子,有六七个共同好友。
宁潇回想了会儿:“一个班吧。”
前段时间她去了趟B市,阴差阳错地,跟着宁均言去了他们年级的同学会。
大部分人宁潇都不认识,除了任清越和苗一郦。
见姜知瑶还在苦苦回忆,试图分辨这是什么地方,宁潇笑着轻拍了拍她:“行了,挑片子。”
姜知瑶让她决定,盯着手机屏幕划拉了半天。
宁潇专心挑了会儿,放了《降临》。
在片头开始的时候,姜知瑶忽然轻声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想象池蔚然妥协哎。真的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什么。”
宁潇不解,递过去一瓶拧好的柠檬汁,自己也开了瓶:“聚会他以前也不排斥吧。”
现在没得选,就更不会挑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最擅长。
姜知瑶指了指手机:“学姐这聚会,我也有认识的长辈去了,池家那叔叔阿姨回来了,他们也在。”
宁潇呛了个半死:“什么?”
见宁潇表情不对,姜知瑶语气也谨慎了不少:“之前听说要回来,不过也不确定时间,池蔚然去见见他们,应该也是想缓和关系吧……”
池蔚然跟父母关系一般,跟他稍微熟点的人都知道。
但宁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去卧室之前丢下了三个字:“你先看。”
在旁人看来,池蔚然跟父母只是有矛盾,隔阂总要消除的,艺术作品总那么演。
况且他们都记得池家的背景有多雄厚,池家夫妇的能力有多强。
但宁潇记得更多。
池爷爷去世那一年,池家夫妇没来得及赶回来,池蔚然也没有拖时间,一个人操办了后事,他在灵堂待了一整晚。不知道s为什么,宁潇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在门外蹲坐了很久,中间虽然不小心睡过去了,但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池蔚然也没发现,她偷偷看了眼那个背影。
那一幕鲜明地留在她的记忆中。
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中,少年脊背笔直修长,他被一身黑包裹着,垂着眼眸,孤寂而平静。
像易碎的瓷。即使投身毁灭,也拥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宁潇看了很久。那是第一次,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点。
对池蔚然来说,这件事永远不会翻篇。
她没打扰他,悄悄离开,去了趟池家,把东风喂了,平日里喜欢跟她打闹的德牧那天也很安静,贴着她蹭了蹭,乖乖去吃了饭。
宁潇抱着它叮嘱了半天。
——你要看紧你哥啊,别让他发癫,晚上睡觉记得堵他身旁,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哦对你不会打,那你就见机行事吧。
……
现在想起来,那些画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宁潇换好衣服,挑了个大一号的棒球帽,拎了件厚外套,走到客厅叫了声姜知瑶:“我出去一趟,你要去酒店的话记得把门锁好噢。”
姜知瑶从沙发上弹起来,瞪大眼睛:“你去哪啊这么冷?我跟你一起!”
宁潇摆摆手:“不用,我就是有点闷,去透透气,钟医生也说了,老坐着不好,对了,我顺便去买点吃的,你有想要的吗?”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迅速穿好鞋带上钥匙出了门,姜知瑶的嘱咐声音也飘了出来。
“那你早去早回啊!”
宁潇在小区门口拦了辆车:“师傅,去逸南路那边。”
她的记忆力相当好。对S市的地形熟悉无比,如果没错的话,苗一郦那张照片背后的风景,像是逸南路那边的明东公馆。
至于是南苑还是西苑,宁潇打算去了再看。
刚好赶上晚高峰,车堵了很久,宁潇不停地张望,司机也注意到了:“小姐,现在这要堵至少四十分钟呢,你急也没用。”
宁潇笑笑:“没事,您慢慢开。”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绑着绷带的地方,感觉又有点隐隐作痛。
虽然不知道池蔚然想干什么,但她还是清楚他个性的。
不原谅,不赦免,不翻篇。
他会去他们在的地方,这件事本身就够反常了。
在望着移动缓慢的车流时,想起早上池蔚然轻松随意的样子,宁潇更心神不定了。
第39章 失控
跟以往每一次一样,谈话崩得很彻底,不欢而散。
不过这次,脸色铁青的是池安竞和束清,池蔚然已经平静了很多,甚至能带着点笑意欣赏他们的神色。
池安竞跟束清最像的一点,其实是控制欲。
事情一旦脱离掌控,就会让他们不惜一切地想要回正,纠正到他们想要的轨道上。
池蔚然神情懒散地离开,在拉开阳台门的时候,勾着点笑意,跟倪总打了招呼,随即去了二楼。
在主宴会厅待了没半小时,他从侧门径直离开,去走廊尽头透了口气。
觥筹交错的场面很热闹,但也让人窒息。
本来想抽支烟的,池蔚然突然想到件更重要的事。
他给宁均言打了个电话。
今天以后他要出差,姜知瑶也不太靠得住,还是得问问宁均言那边,她姑姑能不能过来照顾一下宁潇。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宁均言压低声音:“池蔚然?我会没开完呢,什么事啊?”
池蔚然也没有绕弯的习惯,单刀直入地问了。
宁均言那边却彻底没了声响。
池蔚然抬手,拉开了点面前的窗,任冷风扑进来:“不过宁潇现在住的地方是有点小,我可以提供住处,如果宁阿姨那边需要,直接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池蔚然眯了眯眼,看到夜色中一个低头踱步的身影。
“池蔚然。”宁均言的声音有些飘,“谁告诉你她在乡下度假的,宁潇吗。”
“嗯。”
池蔚然的心已经不在这通电话上了,他看见有那团身影在跳格子,因为地砖太宽,跳得一个趔趄,气得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
“你想想再给我回复吧——”
他转身就走,正要收线,听见宁均言开了口,声音有几分艰涩。
“我妈已经去世了。”
池蔚然的脚步一顿。
……
倪英屏办的这一场宴会,虽说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池家夫妇接风洗尘。但在二楼会场,主角已然另有其人。连倪英屏下来后都暗暗一惊。
——宾客拟邀名单上有他。
谁也没预料到,他真的会来。
霍真。
城东传奇,霍家的核心人物。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将兄长霍凛留下的烂摊子解决干净,在混乱的商界局势中盘活霍家,站稳了脚跟。
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七,但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倪英屏上前,先跟霍真打了招呼。
霍家上一代夫人,是名震四方的美人。霍真气质倒温润随和许多,跟倪英屏握手后,不再过多寒暄,径直穿过人群,跟池安竞问了好。
池安竞跟束清神色都不太好,看到来人后,才调整了神情。
“霍董。”
霍真微微笑了笑,沉稳又直白:“池先生没来吗?”
束清明显怔住,很快问道:“您指……蔚然吗?”
霍真眉头微挑,透着理所当然:“对。”
为了开辟新业务,他的心腹在那地界待了两个月,回来后,资料中第一次出现了池蔚然这号人物。
这世上惊才绝艳的人不少,但池蔚然依然特殊。
在调查背景前,霍真本以为他是野路子出来的,因为太优渥的土壤,很难培养出那样惊人刁钻、近乎于妖的思维。
没想到还是圈内人。
束清温婉地笑了笑:“他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说是有点事,先走了。现在大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管了。”
霍真唇边留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没多说什么,礼貌地颔首:“谢谢。”
他转身出了宴会厅,没太费劲,就看到走廊尽头的人影。
霍真没有走近,他本来就更习惯无声观察。
也就是在他站定那秒,几乎是同时,那道颀长身影便侧了头。
男人的视线一滑而过,很快收了回去。
霍真思忖,真是毒辣的直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男人那耳双黑眸,锋而劲,透着令人心惊的冷。
不是城市钢筋铁骨能培育出的一双眼睛。
观察也是要暗中进行的,人都看见了,也没什么意思。霍真干脆直接上前,但刚走近,一个‘池’字堪堪出口,池蔚然干脆地转身离开。
霍真的贴身助理有些瞠目结舌,看着池蔚然走远,轻声感慨:“池家的公子也太不讲礼貌……您都特地来找一趟了,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霍真靠在走廊窗格旁,投目望下去,没出声。
现在池蔚然眼里,估计什么也没有。
擦肩而过的时候,霍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感觉。
那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
失控。
他很乐意观摩,这样的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弱点。
……
池蔚然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时刻。
胸腔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撕开,空洞地任风灌进去。
宁均言也没详细解释,三言两语简短说明了情况。
人本来是要去看她比赛的,路上出的意外。
宁潇那场半决赛负伤进了医院,出院后才知道的。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没什么变化,只是安静了许多。过了一阵子,宁潇不怕提起她了,而且语气稀松平常,说宁女士出差了,昨天给她来了电话,她漏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和宁钧廷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带着宁潇去看了医生。
宁均言没再多说。关于那些日子的更多细节,他都很久不愿回想了。
“我们陪了她很久,她基本恢复了。”宁均言艰难地欲言又止,“怎么会又复发——”
池蔚然也只低低说了几个字。
我知道了。
他收了线,下楼。
宁潇专心攻克过宽的格子,压根没注意到人在身后。
等单脚摇摇晃晃站不住,转身以后,她才发现池蔚然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宁潇平衡不住,脚踩了地,双手顺势插在外套里。
与此同时,将池蔚然从上无声打量到下。
穿了西装,但是没系领带,衬衫扣子也开了一颗,很松散,也相当惑人的作派。
打量完,宁潇眉心一挑,吹了个口哨。认真地当了回流氓。
池蔚然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她。
宁潇这才注意到,人今天神色有点奇怪。
想起她来的目的——
来看看热闹,顺便确保不会发生什么血案。
虽然池蔚然大部分时候是个懒洋洋的混账,但也不耽误这人相当擅长发疯。
而且总是出其不意。
他要想掀翻谁的摊子,从不会瞻前顾后。
宁潇:“怎么,在我脸上看见了什么?”
她用手掌碰了碰脸颊,皱眉:“除了美貌和智慧,还有别的吗?”
终于,池蔚然很轻地失笑出声。
“来怎么没说一声。”s
他说,“太热了,在外面吹风?”
宁潇嗤笑:“我就是在附近逛,没打到车。谁知道你在这。”
池蔚然没答,深深凝视着她。
接近初冬的夜风中,这是道份量过重的视线。
有点反常,宁潇不习惯,接不住,就避开了目光。
“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
她话音未落,池蔚然已经走到跟前。
距离大概是,风若再吹大一些,会让他们衣角纠缠的程度。
远超社交距离。
但,鬼使神差地,宁潇也没有后退,她只是抬了抬头,望进他眼里,严肃而仔细地分辨,池蔚然的反差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很反常。
真的反常。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毕竟池家夫妇的照面她打过几次,怎么说……跟池蔚然完全两个极端,生来相克。
他们的端方礼节下,是近乎执念的掌控欲。
至于池蔚然,天生反骨。
无解。
第40章 梅子味的吻
宁潇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池蔚然说:“手伸过来。”
搁平时,她是断然不会理的。
感觉今天情况特殊,宁潇想了想,不多跟他计较了,便摊开掌心,好整以暇道:“干嘛?不会要玩那种幼稚的——”
手心的触感微痒。
宁潇愣住。
池蔚然在她掌心放了一颗糖。
宁潇视线落在那颗糖上。
是梅子味的,印着她看不懂的外文。
“味道奇怪。”池蔚然顿了顿,“但你好像就喜欢这种奇怪的。”
宁潇:……
她的确喜欢。最好又咸又酸,也爱话梅。
“哪里买的。”她捏着糖,对着月亮看,煞有介事,“让我看看下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