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他做干爹?”江晚渔不由得笑了笑,笑声极其讽刺。
他不悦,“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认贼作父?”
“不不不,”她摇头,“恰恰相反,我想说的是,你们不仅仅是干爹和义子的关系,凌伊阳其实是你亲爹。”
“什么?!”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是什么离奇的关系,也太复杂了吧!
可他们不知,接下来江晚渔要说的话,更让人震惊。
“你阿娘原是穆喀进贡给当朝皇帝的美人,进宫后,说不定能做个妃子,可她偏偏被凌伊阳看上了,他想尽帮助将你阿娘留在了都城……”
江晚渔将兄长告诉她的故事,一字不落地转述给那人。
他听得忘了握紧手中的匕首,木木然站在原地,嘴里重复说着‘不可能’。
她听得出来,他已经信了八九分。
就差一个证据。
红西和牧善看上去比他更是惊讶,两人靠在墙壁上,表情近乎呆滞。
她能想象到他们几人此刻的心情,毕竟她最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惊讶和愤怒这两种情绪,来回在她心中盘绕。
她花了两日才缓过来。
“你是从何处听到这些事?”
“你阿姐说的,不过她已经被凌伊阳害死了,他之所以害死你阿姐,就是怕有一日东窗事发,怕你阿姐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他便失去了一个有用的棋子。”
江晚渔顿了下,担心他还是不相信,补充道:jsg“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话,但你是凌伊阳亲生儿子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去验,滴血认亲你听说过罢?想办法取到他指心的一滴血,再滴入你自己的血,一切便能知晓。”
那人垂头,沉默了好久,抬起头来时,神色已有所不同。
“我叫凌子胥,你方才所说的话,我自会亲自去验证!”
“等等!”
江晚渔叫住他,“若是你确认了他是你的生父,可否看在我把实情告诉你的份上,莫要着急对他下手,他也是我的仇人,你我二人可联手,我知晓如何能痛击他的法子。”
凌子胥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随后,他收起匕首,拢了拢身上的包袱,消失在众人面前。
“晚渔妹妹,真的就这样放走他?要不我让隐刺跟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妨碍我们的事来!”
“不必,我方才看他的眼睛,他在听到自己阿姐被害的时候,表现得丝毫不在意,甚至冷语冰人,可他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却骗不了人。”
“既然江姑娘都这样说了,我们就别做多余的事了,凌这人看上去是很无情,但在穆喀之时,我发现他对王宫里的一只雏鸽极好,要真是冷血之人,他不会多事去照顾一只雏鸽。”
确实,她也看得出来,凌子胥并非天生的冷酷无情,多是凌伊阳训练出来的成果。
如此一来,事情也会顺利许多。
她现在只等凌子胥取得凌伊阳的指血,确定自己的身世。
……
“小、小神医,你终于过来了,我在医馆等你好久,你可算是露面了!”
江晚渔回将军府的时候,专门绕过马口后街,走到沈培然的医馆之时,柳夫人如她所预料一般,已经在医馆里等着她。
还是涕泪横流的模样。
“柳夫人?”她装作很是惊诧的模样,“那日柳夫人不是说……”
柳夫人当即打断她,“那日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小神医莫要在意,回去之后,我仔细想了一遍小神医说过的话,我家夫君的病是有蹊跷,求小神医一定要救救我家夫君!”
江晚渔直接拆穿她,“柳夫人恐怕不是想清楚的,而是被其他郎中击溃了罢?我猜,那日夫人回去之后,又请了好几个都城有名的郎中到府上,先是查验了一遍我所开的医方,接着请他们为柳大人诊治,可惜啊……
他们没有一个人中用,看了柳大人的病况后,纷纷表示无能为力,于是乎,柳夫人想到了皇城里的御医,皇上怜悯大人的苦难,派来了御医,谁知道御医也无计可施,柳夫人这才回来找我。”
柳夫人面露尴尬之色,眼神也多有闪躲,“并、并非如此,我是反省之后,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才过来向小神医赔罪,我连赔罪礼也一并带了过来!”
柳夫人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荷包交到江晚渔手中时,那分量绝对不少于五十两。
五十两就想买那狗官一条命?
做梦!
江晚渔收下荷包,粲然一笑,“柳夫人有心了,在下不是见钱眼开之人,只不过此前接诊过柳大人,我便是要负责到底。”
“多谢小神医!我家夫君就全靠你了,只要你能治好他,别说一袋银子,就算是一箱,我都会想办法让小神医心满意足!”
让她心满意足,恐怕只有他们夫妻两双双死在她娘亲的墓前了。
“柳夫人哪里的话,夫人能信任我,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江晚渔看了看医馆外边的天色,“既是要治柳大人,还请夫人明日一早,带着柳大人坐马车到城郊的破庙,顺带备好祭祀之物,少一件都不行。”
“城郊破庙?”
“我早已算到,柳夫人还会回来找我,所以我已提前找人打听到了,江夫人身死之后,其女将她的墓碑安置在城郊破庙里。”
柳夫人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小神医果真神机妙算,我马上回去准备!”
“好。”
次日,柳夫人带着柳侍郎如约而至。
随行的丫鬟小厮,还带着很多祭祀之物,看上去确实很齐全。
江晚渔昨夜就让红西去和祁屹打过招呼,破庙里看守的人会全力配合她。
祁屹在端王府搜寻铁矿图已经三日有余,这三日未曾回府一次,也不知他搜寻的情况如何了。
若待会儿她办好自己的事,顺道去看他一眼好了。
“小神医,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所有东西都已备好,夫君也一同过来了。”
柳夫人和丫鬟搀扶着柳侍郎,他看上去很虚弱,气息不足。
稍微靠近一些,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臭气。
真不知柳夫人和服侍他的丫鬟怎么忍得过来。
“柳大人,等进了破庙,大人需得自己走进去,不可让任何人搀扶,否则冤魂感受不到大人的诚意,不会轻易饶恕大人。”
柳侍郎连想都不想,“好、好!”
江晚渔领着他们夫妻二人进了破庙,柳侍郎只能颤颤巍巍地往里边走。
他走得很艰难,两三步就差点要跪下。
柳夫人心中不舍,好几次要上前扶他,都被江晚渔拦了下来。
“夫人,你若是插手,冤魂不满,许是连你也会被连累进去。”
“这……”
听到自己有危险,她也只好收回手。
江晚渔看着柳侍郎走三步跪一步,又从地上爬起来的滑稽样,嘴唇止不住的上扬。
尤其是柳侍郎的膝处已经磨破,皮露在外边之时,她更是开心。
约莫一刻钟,柳侍郎才走进墓碑之处。
“柳大人,此碑便是江夫人之碑,乃其女亲手刻于此,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人祭拜供奉,请大人跪下,先给江夫人磕九十九个响头,声音一定要响,确保江夫人能听到。”
柳侍郎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九十九个响头?!”
第179章 冤魂不散,特来人间寻债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余崇似脱缰的野马,疯了一般抓着一本书册往祁屹的方向跑去。
对上祁屹那双看傻子的眼神,他才稍微控制下来情绪。
余崇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所幸无人注意到他。
“将军,属下找到了,你想要的图纸!”
他从书册的里页找出一张图纸,小心翼翼地交到祁屹手中。
祁屹打开图纸,一看,果然是铁矿图!
“你从何处找到?”他在端王府搜寻了三日,一直没能找出这张图纸。
便只好连续在端王府呆上三日,害得他好久没能见到江晚渔。
“要属下说啊,端王这家伙可真贼,他竟把图纸塞进书册里,还把书册放在案几下的一块暗格,啧啧啧!”
“你又是如何发现案几下有暗格?”
他不是没进书房,可当时并未搜到任何东西,也没有发现异常。
“嘿嘿,这……”余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我和松拓吵着吵着,差些打了起来,我说不过他,就趁他转身的时候,偷袭了他,他的反应也是快,竟能接住我的招,于是我们就一起摔落在地,我的下臀直接砸碎了暗格……”
祁屹无奈地摇了下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种乌龙事才找到的图纸。
“既已找到图纸,便可收整,回龙翼卫营,把每一件查抄之物都带走,不可遗漏任何一件。”
“是!”
“我就先不回去了,我去城郊一趟,你带他们回去。”
余崇朝他挤了挤眼睛,心领神会,“将军着急着去见江姑娘罢!”
祁屹给了他一记眼刀,“少说话,多做事,我是去祭拜阿爹。”
“是是是!将军教训得是!”余崇努力憋住笑,“噢对了!今日是祭祖节,都城里的浸糖青团正是时节,将军可顺道买一些,带给江……带给将军的阿爹!”
“用不着你多嘴。”
祁屹出了端王府,绕了一条远路到东市,买好东西才去的城郊。
烈马停在破庙,看守破庙的两人急忙迎上,面上忧色忡忡。
“将军,您快进去看看吧!这……这搞不好要出人命!”
“听说那小公子是将军的人,属下们也不敢阻拦,可那毕竟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咱们得罪不起的呀!”
祁屹没说什么,只让他们继续守在庙门。
看到石碑前跪着的人,祁屹才明白他们两人在担心着些什么。
柳侍郎的前额磕出了一大片血渍,嘴里念叨着忏悔的话语,仍在不断地向石碑磕头。
像是疯魔一般。
看得让人有几分胆寒。
柳夫人则在一旁撕心裂肺地痛哭,求着江晚渔让柳侍郎停下来。
江晚渔耸肩,“柳夫人,柳大人若想病愈,唯有此法,只有足够虔诚,冤魂才得以安息。”
“可他就快要疯了啊!我好几次叫唤他,他都不理会,只懂得磕头悔悟,何时才能磕够九十九个响头?”
“啊呀柳夫人,我方才忘了说,磕完九十九下后,若是冤魂原谅柳大人,供台上的香烛自会燃起,假使香烛不jsg会燃起,这便是说明冤魂尚未原谅柳大人,还得再磕九十九下。”
“你说什么?”
柳夫人两只眼睛瞬间瞪大,爬到柳侍郎身上,流着泪劝说。
“夫君,别磕了!咱们别磕了,大不了妾身另觅良医,定会帮夫君将此病治好,即便是倾尽所有的家业,妾身都无怨无悔!”
可柳侍郎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扭过满脸是血的头,似看仇敌一般瞪着她。
“滚!”柳侍郎使出全身力气,将柳夫人狠狠推开。
柳夫人反应不及,被他推到圆柱,撞了个满背。
跟着,柳侍郎又继续磕头,边磕边念着,“莫怪莫怪,祷亡灵九霄安……”
“你、你究竟对我夫君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人!”柳夫人看着柳侍郎这副模样,心神无法安定,惧得说话的时候,脸上一抽一抽。
江晚渔笑了笑,带着几分诡异,“柳夫人,是您求我救柳大人的,怎么成了我害人?我劝柳夫人也随大人一同祭拜罢,否则惹怒了冤魂,夫人同样不会好过。”
她伸出手,拍了拍柳夫人的肩膀。
瞬息之间,柳夫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呆愣愣跪在原地。
而肩膀上曾被江晚渔触碰过的那处,留下了几颗很难察觉的白色粉末。
一阵阴风刮过,白色粉末飘散不见。
柳夫人痴痴地笑了起来,似一具没有魂的尸体,被无形的双手带到供桌面前,与柳侍郎一同给石碑磕头谢罪。
祁屹觉得不可思议,她竟还有这种本事。
“媞媞。”他轻轻唤了她一声,生怕吓着她,也怕吓着供桌前的神灵。
她闻声转身的时候,泪已经滚落下来,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能听到她撕裂的痛哭。
心底泛出窒息的疼意,不断翻滚汹涌,他心慌意乱大步上前,将人拢在怀中。
翻查府邸的手还沾着泥泞,他用身上的衣裳随意擦了擦手,才敢把大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安抚。
她感受到他体内传过来的温度,化成一缕缕力量,盘缠在她周围。
“娘……娘亲在叫我了……”她话说得断断续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稍稍松开她,找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帮她擦拭脸上的泪。
压低声音道:“是在叫你,我也听到了。”
她略微一惊,看着他,“你也听到了么?”
他点点头,认真地帮她擦干不断往外流的泪水,“她说,她要你好好活下去,要你替江家报了仇以后,就算为了江家死去的人也要活下去。”
江晚渔有一丝不确定,“娘亲她,真是这般说么?”
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在骗她,“我都听到了,还能有假?”
“好。”
她答应下来,“我会听娘亲的话。”
“乖,”祁屹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了,你爹娘都在这儿,还有江家的人,他们定会笑你还是个长不大的爱哭鬼。”
“他们不会笑话我的。”
她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停下了哭泣。
旁边的柳侍郎和柳夫人还在磕头,她从祁屹怀中出来,走到他们两人跟前。
“停下来罢,冤魂说,你们要到走遍都城,宣告都城的每一个人,当年你们犯了什么恶事。”
柳侍郎茫茫然抬头,额心已经凹陷了一块,里面不断流出的血触目惊人。
“按照我说的每一句去做,明白?”
“刑部侍郎玷污江夫人,使江夫人受尽侮辱而死,而今江夫人死不瞑目,冤魂不散,特来人间寻债,该死之人将死,江家受冤百余人,定要讨回公道。”
柳侍郎和柳夫人齐齐点头。
双目无神地重复了一遍江晚渔所说的话。
她很满意,“现在,去向我娘亲赔罪,向都城的所有人述说你们的恶行。”
收到命令,两人起身,从庙里走出,边走嘴里不停复述着方才的话。
外边的人被吓得不轻,纷纷躲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