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她印象中只是有些骄纵虚荣的妹妹,有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这个时候,安琼不得不相信血缘的力量。
看,秦枝在受了多年不公平的待遇后,长成了她最欣赏的模样。
神秘自信,强大从容。
这一刻,安琼对秦枝滤镜开到了最大。
几天后,安琼终于再次靠近了秦枝的小院。
跟上次的好奇试探不同,这次,她有些近乡情却的怅然。
“来啦。”秦枝清冷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安琼走进小院,小院里除了多出一把竹躺椅外,和上次没有多大的区别。
还是有些区别的,上次待客的是山泉水,这次换成了金银花茶。
同样好喝。
“秦枝,我从秦家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把从方杜鹃口中知道的信息跟秦枝说了一下。
包括安雯做的事情,她也没有瞒着,全部告诉了秦枝。
安雯的事情,秦枝知道。
倒是秦家,她一直以为,是安雯找到他们说了真相,那之后,他们才不把她当家人看的。
原来,在最初的最初,秦家父母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
可是,秦家夫妻是这么好心的人?
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孩子,还愿意供养?
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并没有亏待。
“你怀疑,她还有其他的事情隐瞒着?”秦枝问道。
秦母没有说的内容,会不会就是养着她的原因?
“没错。”安琼点头,“抱歉,那时候,我还看在安雯的面子上,多少留了些余地。”
秦枝摇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之前,就说过,她对是否跟安家相认没有很大的执念。
安家人对她的态度,她会在意,但不会很看重。
她会用与他们同等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眼下,安家的态度和安琼的态度,她都挺满意的。
“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吗?”安琼小心翼翼说道,“你愿意见见爷爷和我父母,以及安家其他的亲人吗?”
秦枝闻言,没有多犹豫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她总有一天要离开九山生产大队的,有个地方让她跨出第一步,先看看外面的世界,挺好的。
而且,她也想去会会安雯。
冯倩云信里把安雯说的那么狼狈,她也想去看看。
看看那个曾经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嚣张狂妄的安雯,没有了安家孙女的身份后,会是什么模样?
还能那么底气十足吗?
这些底气,就是她对素不相识的人产生那么大的恶意的依仗吗?
现在,依仗没了呢。
安琼见秦枝答应,高兴极了。
她拿出自己珍藏很久的盒子,双手交给秦枝,表情郑重。
“这是我答应小叔送给你的小手·枪,请你收下。”
安琼递给秦枝的不仅仅是小手·枪,还有她捧在秦枝面前的姐妹之情。
秦枝同样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聪明人之间,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有些仪式感,就需要这样的默契,说出来就会有些矫情了。
“我去向大队长请假。”秦枝说道,“我来了这里后没有请过假,事情又比较特殊,他应该能批假,你等我一下。”
“好。”
“什么?”
杨树听到秦枝要请假的时候,没有感觉,知青请假太正常了。
秦枝这样拿十个公分,跟大队的人一起劳作从不请假偷懒的知青才不正常。
等他知道秦枝请假的原因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从来不八卦的杨树,此时此刻只想拉着自家媳妇金杏疯狂输出。
秦知青竟然是司令的孙女!
还是被抱错的孙女!
现在,真相大白了,她要回去探亲!
这,样板戏都不敢这么演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秦枝就这么没有丝毫防备的告诉了他!
他媳妇金杏说的对,他们家跟秦枝同志有缘,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这么一想,他们家也是司令家没有血缘的亲人了?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都有些飘。
没让自己飘多久,杨树爽快在请假单上盖章,又给她开了介绍信。
他同意给假,跟秦枝离奇的身世有些关系,但主要原因还是在秦枝自己出色的表现上。
他可是个很公正的人。
公正的大队长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慢,他想下班,想跟媳妇说话!
很快,秦枝和安琼就启程去往京城。
京城冯家,冯倩云拿出秦枝的信看了起来。
秦枝的信跟她的厚厚一叠不一样,基本都只有一张信纸。
信纸上会说些大队的趣事,会说些近况。
虽然简短,但冯倩云很爱看。
只有秦枝让她有互相分享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的安全感。
冯倩云一开始是很在轻松的状态下看着秦枝的回信的。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然后,她倏地站起,惊叫出声。
坐在她旁边织毛线的吕念禾被唬了一跳:“怎么了?”
“看封信也一惊一乍的?”
“妈!”冯倩云眼里的震惊还没有消失,“秦枝就是那个安家抱错的小孙女!”
“嘶!”打毛衣的针尖狠狠扎了一下吕念禾的手指,还好这尖头是钝的,她的手没有被伤到。
吕念禾眼里是和冯倩云的同款震惊。
“真的?”她问。
冯倩云狠狠点头:“秦枝在信里写了,就是这样的!”
吕念禾顾不上冯倩云常嚷嚷的隐私权,抢过信纸就看了起来。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吕念禾感叹。
“是啊。”冯倩云拿回信纸,难得没有喊什么不尊重她隐私的话。
“妈,秦枝说近期,她可能会回一趟京城,我能找她去玩吗?”
“当然可以,她从前在下乡的时候我都没有拦着你们成为朋友。”吕念禾白了女儿一眼,她可不是势利眼。
“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冯倩云从背后搂着吕念禾,说道:“安雯应该回到秦家,然后下乡才对。”
“我前两天还看到她跟孔文鸿争执呢。”
“你不要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吕念禾交待,“孔家那孩子心思不正。”
“我知道,你放心吧。”
被他们说起的安雯和孔文鸿最近几天相处得并不愉快。
上次孔文鸿提出结婚的请求后,安雯一脸不可置信,一秒都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还跟他大发脾气,闹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了安雯的身世,他也被家人警告不准插手安雯的事情。
还好他偷拿他爹私房钱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不然就不是口头警告几句的事情了。
其实,孔文鸿很受伤,他以为他跟安雯之间是有结婚的默契的。
他所作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跟安雯永远在一起。
不然,他干嘛千里迢迢贴钱去对付秦枝?
秦枝跟他有什么关系?
哪里知道,安雯会毫不犹豫拒绝,他哪里不好了?
家世,长相他都不输鲁沛哲,为什么安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原本他觉得女同志有个年少爱恋的对象什么的,根本无需介怀。
等女同志长大成熟了,就会知道,年少时的真心只是因为好奇心和好胜心罢了。
最终,所有人都要走上适合自己的道路,找到相匹配的人的。
可惜,现实狠狠抽了他俩大嘴巴子。
安雯住着他付钱的招待所,却不给他一个好脸。
他觉得自己确实鲁莽,欠考虑了,请她吃饭赔罪,安雯依旧摆脸色。
孔文鸿忽然就有些不耐烦了,安雯还没有搞清楚现状吗?
她已经不是安家的千金了。
圈子里会娶她的,除了他孔文鸿,根本没有其他人!
她还想仗着从前安家的势,往鲁沛哲身边靠,根本不可能。
听说鲁沛哲已经放弃接那趟危机四伏,却能远离京城的任务了。
没了安家千金的光环,鲁家分分钟能让安雯明白,她对鲁沛哲只是痴心妄想。
安雯进文工团,最好的结果就是找个大老粗军人结婚,余生有依靠。
那还不如他呢。
于是,在送安雯回招待所,又被安雯刺了几句后,他忍不住反唇相讥。
反正现在,两人闹得挺不愉快的。
电话铃声响起,孔文鸿拿过话筒,问了句:“谁啊?”
“是我,安雯。”安雯轻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孔文鸿的心蓦然一软,安雯毕竟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生活发生巨变已经很为难她了。
他怎么能在她最难的时候跟她置气呢?
想到这里,孔文鸿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怎么了?”
“文鸿哥,听说秦枝要来京城了,你说,她会不会报复我们?”
孔文鸿一怔,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别慌,我这就去招待所,我们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
“好,我等你。”
孔文鸿放下电话后,脸色很差。
他一直纠结跟安雯的关系,忽略了秦枝。
秦枝如果知道了安雯和他做的事情,能不计较吗?
他们得想个应对的法子,让秦枝知道,即使她成了安家的千金,也不会被圈子接纳。
让她没有底气来计较那些事情。
或许,他们可以让秦枝以为,只有安雯能领着她,引荐她进去圈子里。
这样,安雯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或许,她还能借着秦枝的手再次回到安家。
孔文鸿吐出一口气。
话说,那个蒋卫东也是没用,这么久了,还拿不下一个没有见识,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白拿了他那么多的钱物。
没事,孔文鸿对自己说,等秦枝的事情解决了,他就让蒋卫东翻倍给他吐出来。
第23章
严安华下工回到草棚子, 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繁重的劳动让这个身体本来就有很多暗伤的老者痛苦不已。
这些身体的疼痛他还能忍受,但心里上的绝望与麻木,却是他无法释怀的。
从前谢炫还在的时候,他憋着一口气盯着, 撑着, 不能让他祸害了集体财产。
现在谢炫走了,他不用像从前那样每天还得支撑着身体, 打点着精神去盯着他, 只要应对繁重的劳动就可以了。
但撑着严安华的那口心气儿也散了。
他掩上破旧的院门, 在一个树墩子上艰难坐下, 缓了一口气后, 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今日风大, 云还未成型就被吹散, 他想到了和同袍被敌军冲散,自己重伤还要背着伤更重的战友寻找生机,沿路看到有敌人,还要想办法伏击。
那样艰难啊, 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找到了组织,他和战友都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他没了那样的心性了,即使心中信仰不灭,却没有了支撑信仰的心气儿了。
就这样吧, 他想。
能活着看到新华国成立, 他已经此生无憾了。
这么想着, 他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呼吸渐渐慢了下去, 他的手也缓缓垂落。
手背碰到泥地的时候,传来微微的凹凸感。
这不对!
这处地方,他常年坐着休息,手边的土地是什么样子,他一清二楚。
有人进来过,翻过东西?
还是在这里藏了什么?
多年从军打仗的谨慎和极强的责任心,竟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向感觉异常的地方,费力扒开泥土。
里面是一把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上是清隽略带潦草的字迹:这是小院后门钥匙,给您在后院准备了些吃的,您随意取用。
暂离九山,不日即归。
这是?
他看向山脚秦枝家的方向,大队里跟他有交集的只有她了。
严安华握紧了手里的钥匙,他不是孑然一身的,还有人惦记着他呢。
那个孩子,他的小福星,在离开这里之前,还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过来给他埋下了生的希望。
他忽然就想好好活下去了,他的生命也有了曙光呢。
等天黑的时候,他用上自己的侦查与反侦查的手段,安然到达小院后门。
这位一无所有了很久的老人,几乎用虔诚的心态打开了后院陈旧的院门,仿佛也打开了他封闭的心门。
夜很黑,他的心中却布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