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眼里渐渐爬上来的寂寥,也是无声无息……
第281章 有很重要的事
连续开了几场视频会议,等忙完恰好夕阳泼天,像是天边洇出了大片的血,壮观艳丽。
秦勋推门进办公室就能瞧见被染红的天,一时间有些恍惚。
冷不丁就又想起那晚岑词浑身是血的样子。
萧杭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几点到餐厅,有些菜得让后厨先提前做上。又强调了句,“还有你钦点的佛跳墙,后厨光熬汤就熬了两天,客人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秦勋笑,“小词爱吃。”
萧杭呵呵了两声,“哪次来不都是她爱吃的,秦勋,我看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一桌菜而已,至于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杭道,“白雅尘都能折进去,我不相信这其中岑词没动过手脚。”
秦勋坐回椅子上,手旁的文件阖上,往文件夹上一摞,说,“白雅尘罪有应得。”
一句话怼得萧杭快要吐血,“我们是在说岑词的事。”
“萧杭,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白雅尘就是有罪,而小词就是受害者。”秦勋的语气和态度近乎蛮横——
“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哥儿们,小词是我喜欢的姑娘,从今以后我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她的不好。”
萧杭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什么叫为我好?非得让她十恶不赦才行?或者逼得我跟她分手你才高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小词是我女朋友,她什么样我心里很清楚。她曾经受过那么多苦,就算真在这里面耍了些手段也很正常吧?再说了,归根到底她是没害过谁。她害你了吗?”
萧杭在那头一句话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觉得秦勋的态度有点绝对,但如果继续说的话又觉得自己挺矫情。
不管怎样,秦勋有句话说的没错,他是他哥儿们,她是他喜欢的姑娘,不管怎样都是秦勋在中间左右为难。
末了说,“行行行,从今以后,关于你女人的事我一句不说了,成吧?”
秦勋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哎不过,我还得说一句——”
“萧杭你是不是找死?”
萧杭笑了,“我看你就是杯弓蛇影的,我说什么了吗我,你就原地炸?秦勋我发现你现在变化太大了,以前的沉稳持重呢?现在倒好,别人不能说岑词一点不好。”
秦勋冷声,“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
萧杭啧啧了两声,“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秦勋啊秦勋,你也就赌我不会离开你,所以才这么恶劣地待我。”
“滚蛋。”
萧杭哈哈笑,笑够了开口,“我刚才是想说,晚上的主食是不是又不用准备了?你倒好,都没听我说完就立马翻脸。”
秦勋懒得搭理他的消遣,直说正题,“小词晚上不爱吃主食,就不用备了。”
“她不吃你还不吃了?你在商场,跟在战场似的天天斗智斗勇。”
“我也不吃了,被你气饱了。”
……
通完电话,秦勋顺手去拿资料。
手落抽屉把手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抽屉打开,很迟疑的。
抽屉里孤零零地躺着相框。
相框反扣着的。
秦勋盯着那只相框,盯了许久才伸手将它拿出来。
翻转。
上头的照片清晰可见。
相片中的沈序,笑容依旧。
好像这么看着,秦勋就觉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自从沈序失踪后他就很少再看这张照片了。
不敢看,看了心酸。
而今再看,秦勋心里更多的是内疚,直到现在,别说是他的人了,就连他的尸体都下落不明。
事到如今,好像什么事都解决了。
而他,最开始就抱着寻找沈序的目的来调查这件事,落到最后,却也是一场空。
秦勋将相框放回了抽屉里,刚要关,手一停。
目光落在那处被相框压着的日期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重新拿了出来。
这次将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
连带的,照片背后写着的字落进了他的眼:照片一式三份,一份给左时,一份给你,第三份给跟你素味蒙面的我。
这句话是当时挽安时写的。
字迹清秀得很。
他当年接到照片的时候心里其实不是个滋味,因为知道原来挽安时是跟沈序认识。
是种什么心情呢?
之前岑词也问过他这件事,他那时候觉得是面子上过不去。
现在想来忽然就清晰明了了,他其实就是在吃醋。
秦勋盯着照片背面的这行字,想的是,当时的挽安时,到底喜欢谁?
这个念头窜上脑子的时候,秦勋一下子反应过来,嗤笑自己跟有病似的。小词现在是他女朋友,这个问题还至于再去深究吗?
秦勋苦笑。
目光一扫,落在“我”字上。
斜勾跟那个“丿”稍稍相连。
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
赶到清寂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这个时间寺院早就关门了。
门口有位小僧在扫落叶。
这期间岑词给秦勋打了电话,问他还有多久忙完,几点从家出发等等。
秦勋站在寺院门口,盯着那小僧的背影,突然心生荒唐。
质问自己,要做什么?
刚想跟岑词说自己马上出发去接她,那小僧就看见他了,朝着这边过来。
不知怎的,秦勋就改了口风,对岑词说,“我这边还有个会,开完马上去接你。”
岑词那边没质疑,说了声好就结束了通话。
小僧对这么晚还突然上门的香客十分好奇,跟他说,寺院已关门了,请香的话可以明天一早。
秦勋的理智告诉他,赶紧走、赶紧走……
可心底深处冒出个声音来:进寺庙……
整个人就跟不受控似的,脱口说,“我想找一下你们院里的住持,有很重要的事……”
小僧狐疑地看了他半天。
秦勋干涩地说,“还麻烦您帮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末了想到了偶尔瞥见的影视剧的说辞——
“麻烦小师父您帮着通传一声。”
许是这话太文绉绉了,逗得小僧噗嗤一笑,跟他说,“行吧,您稍等一下。”
第282章 答案真那么重要吗
这个时间了,一般来说住持就不见香客了,但通报的那小僧说得绘声绘色又十万火急的,住持便请了秦勋进寺。
对于秦勋这个人住持是有印象的,相貌出众的人往往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本身温雅的气质,用寺里的话说就是面善的有缘人。
更重要的是,秦勋这前后几次来都是跟着岑词,住持对岑词自然熟悉不过。
所以这次秦勋单独来寺院倒是叫住持挺意外的。
秦勋谢了住持后,就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他想再看一遍功德簿。
功德簿都是捐赠香客的名单,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住持虽说不解他,但还是拿了功德簿出来。
秦勋只翻找有岑词签名的部分。
之前因为看过,所以翻阅起来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都是名字,最近的一次还是他陪着来的。
秦勋问住持,“我记得有她以前写过的福文。”
住持想了想,一点头,又拿出个厚厚的本子来。秦勋对这本子不陌生,里面会有些香客写的福文,之前他在翻看功德簿的时候扫过几眼。
其中也有岑词写的,但就寥寥几句。
住持曾经跟他说过,有些香客捐了钱物总会求上很多,福文写得满满的。但岑词不同,她就那么一两句、两三句的,每年都捐钱,但不是每年都写福文。
所以,秦勋能看到的也就那几句话。
无非就是祈福的话——
祈愿爱我的和我爱的,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稀疏平常的话,像是不走心,却又像是最深切的祝福。
字迹秀气得很。
之前岑词跟他说,签功德簿不是签别的,是她故意写成这样的……
前几年的福文字迹没什么,跟功德簿上的那些字迹没出入,直到今年最近一次的福文上!
秦勋死死盯着那个“我”字,瞬间,脸色就变得凝重。
住持见他神情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秦勋沉默了许久,再抬眼时面色已是轻松,他对住持说,没什么,只是证实了心里的疑问。
……
住持亲自送了秦勋。
临离开寺院前,住持对秦勋说了句话——
“施主你要记住,人生聚散皆是缘分。”
**
直到接上岑词进了餐厅,秦勋还在想住持的话。
这话听着也没什么高深之处,甚至是太常见的话。可从一个寺院住持嘴里说出来,就总有种意味深长在其中了。
人生相聚是缘分,人生相离也是缘分。
可世人只喜欢承认前半句。
人人喜相识相聚,谁能真正看淡相离相散呢?
秦勋自认历经人生风浪、人心炎凉,也未能放下相离相散这种事。可能恰恰就是知道相识相聚的甜,才会格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温暖。
世间人何尝不是贪恋温暖呢?
他也是世间人。
岑词看出他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秦勋看了她许久,拉过她的手说,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很怕失去你。
岑词微怔。
见状,秦勋微微扬起嘴角,跟她说,“患得患失不是女人的专利。”
岑词没被他这话逗笑。
她只是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指跟自己的相缠相绕。他的手很好看,掌心宽厚,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有温度又有力度。
第一次跟他牵手时,她就觉得有种甜滋滋的东西从心底滋生,慢慢的,温暖了全身。
其实她对情爱之事不敢有太多奢求。
这几年看过太多病例,清楚知道这世间最难以掌控、难以琢磨的怕就是情爱。她尽可能地去顺其自然,尽可能地想着一切随缘。
可是,一个人怎么就能够完全钻进另一个人心里呢?有的人钻得声嘶力竭、轰轰烈烈,有的人则钻得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秦勋就是后者。
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他是那么明确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跟她走完这一生,有计划、有预备地闯进她的世界,攻占她的心。
她想起初见秦勋那天。
那天阳光真好,庭院里的云杉还盖着白雪,他于落地窗前站,就像是从天地间而来,却又不沾一丝世间尘埃。
他当时在拨弄窗棱上的风铃,阳光从他指尖穿过的时候她在想,这个男人的手指可真好看,如果戴了戒指,会不会更好看?
良久后,岑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越在乎就越会失去,所以,其实所有人都在患得患失。”
秦勋听着这话心里别扭,轻笑,“你这么说,总会让我有种你不在乎的错觉。”
这句话说得委婉。
却能让岑词听得明白,她说,“是的秦勋,你是误会了,我没有不在乎,相反,我很在乎你。”
秦勋笑了,这次笑能入眼。
他攥紧了她的手,低语,“你说也在乎越会失去,不是应该越在乎越怕失去吗?因为怕,所以才会更加紧张和珍惜。”
岑词却摇头轻叹,“人与人之间,不管什么关系,简单从容才是最好的状态吧,只有处在好的状态里关系才能长久啊。”
秦勋抿唇,沉默。
“只是……”岑词思考着,喃喃,“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所以,就成就了那句话……”
秦勋抬眼看她。
她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一切随缘。”
**
一切随缘。
与清寂寺住持的那句话差不多。
聚散随缘,聚散也是缘。
可萦绕在秦勋脑子里的还有另外一句话——
“只是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
跟魔咒似的,从梦里纠缠到现实。
以至于到了翌日开会的时候秦勋竟都走了神,反复地在想这句话。
想要简单,那就要适当做到难得糊涂;但想要从容,又得是清清楚楚,不能稀里糊涂。
秦勋不停告诉自己:顺其自然,现在的状态虽说不是最佳,但相信他和她最终能走出这段阴霾,尤其是岑词。
他信誓旦旦,能陪她走过艰苦,让她能够正视戚苏苏的身份,接受岑词的身份。
可是……
秦勋觉得像是有种力量在心底滋生、发芽,然后一寸一寸地成长……长成了藤蔓,生了无数的爪勾住了他的理智,又层层叠叠地缠绕。
这种力量属于黑暗。
属于,毁灭。
当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才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秦勋看了大家好一会儿,说了句,“今天先到这儿。”
惊愕四座。
向来工作的秦总,这好像是头一次中断会议。
**
秦勋赶到岑奶奶家的小院时还不到中午。
秋日的阳光清朗得很,晃在睡莲缸里的浮萍上,折出道道磷光来。
刚浇完花,院子里的青石面还有水渍,混着满院菊花气的是泥土香。有几只鸟停落在荔枝树上,听见院门响,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岑奶奶正在摆弄一盆植物,像是在嫁接什么,秦勋看不懂。他走上前的时候岑奶奶听见了动静,也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说,“小秦?”
有的人睁着眼睛却是盲的,有的人眼睛不好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岑奶奶就是这样的人,用心看人。
他跟岑奶奶打了招呼。
岑奶奶对于他这个时间来感到好奇,而且他又是一个人来的,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小词出什么事了。
秦勋忙说,“您别担心,小词她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您。”
顺带的,把手里的礼盒递上前,“小词担心您的身体,买了些补品让我带过来。”
岑奶奶便没再追问,轻声说,“是小词过不了心里那关,其实我倒真没什么,有些事想开了也就过去了。你跟小词说,我从没怨过她,她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