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勋低声说是。
寒暄了几句,等快离开的时候秦勋在那棵荔枝树旁徘徊了少许时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愈发得强烈,滋生在心底的黑暗力量终于跃跃欲试了。
他抬起胳膊。
修长的手指越过茂密枝叶……
翻开一个福包,上头的字迹很平时无异……
再翻另一个,也一样……
秦勋看了一眼福包上的时间,都是前两年的。
他握住崭新的那只福包……
不知怎的,手指竟抖了。
这只福包他记得,是他陪着她去寺庙看那只植物的时候她请的,当时还问他,你说是蓝穗好看还是红穗好看呢?
还是他帮着她选的,红穗,他说,祈福就该红色吧,吉利。
她听了他的话,笑着说,“好。”
那声“好”就跟清泉似的滴进他心里,当时他看着她的明眸善睐,心想的是,他要把世间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秦勋紧紧抿着唇,喉咙有一瞬的干涩,他往下咽了咽,然后,一点点地将有字的那面翻过来……
上面的祝福跟往年的没什么不同。
但是,字迹不同!
秦勋死死盯着跟照片背面相似的斜钩和丿,这一刻,就像是血液逆流了似的,寒凉瞬间灌了全身。
冷到,他的上下牙都在发抖。
秦勋倏地松手。
却一个身心不稳,一手扶上树干。
他觉得呼吸艰难,便大口大口地吸气,但吸进的空气越多,心里的那团滞闷就愈发重了,成了巨石,紧紧压着他的胸口!
后来,秦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小院。
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跟个喝醉了酒的人。
或者,像个失心疯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走了,后脚岑奶奶将那些个礼盒拿进了屋子,轻轻一叹气——
“在你来之前,小词早就到过我这儿,有些话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所以小秦呐,你这次来,到底要找什么答案呢?有些事,答案真那么重要吗?”
第283章 是谁
在给裴陆打电话之前,秦勋的确是犹豫了很久。
他隐隐有种感觉,一旦这通电话打了,好像有些事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去岑奶奶家一样,他明知道不该去,也不该去看树上的福签,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不停地怂恿他:去探个究竟、去查个明白……
而现在,他坐在车里,一手死死握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攥着手机。
清寂寺老住持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转,跟心里催促的声音搅合在一起,像是两个独立的人,抒发不同意见。
一人跟他说,秦勋,赶紧开车回公司,照常开会,照常应酬,照常忙工作,然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像你承诺给岑词的那样,日子依旧过,该约会约会,该结婚结婚。
这其实就是秦勋的初衷,在他决定放弃调查岑词在沈序失踪一事上的联系时,虽然他在之前心里就明白得很,她跟沈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啊,白雅尘的话的确长了脚,不停地往他心里闯。
他不去想,却又控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子冲动。
所以,另一个人跟他说——
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难得糊涂跟真糊涂是两回事,你需要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日后才有更适合的相处办法……
秦勋紧紧抿着唇,整个人都是绷紧状态。
许久,他还是跟心里的那个力量妥协了。
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没响几声,对方很快接了。
秦勋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低沉……他说,“裴陆,我需要跟周军见一面。”
……
入狱后的周军整个人的状态尚算不错,虽说照比以往清瘦了不少,但眼睛里的神色也简单了不少。
少了对利益追逐的复杂和勾心斗角。
在听说白雅尘也锒铛入狱后,周军就轻松了很多,他对裴陆说,那女人心狠,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秦勋能来见他,周军多少有点意外,虽说秦勋是救了他一命,可实际上他清楚得很,不过是想钓出白雅尘这条鱼。
其实,裴陆也挺好奇秦勋这次的行为。
没有寒暄,也没有拐弯抹角,秦勋直接问了周军上次跟岑词见面的事。
裴陆记起那次。
周军自杀未遂,裴陆对其行为产生质疑,因此求助了岑词。岑词当时着实帮了警方不少忙,但现在回头再看,岑词也一定有她的目的。
就像当时周军一直没反应,可岑词后来说了句话,使得周军表情突变。她说,她跟周军谎称闵薇薇醒了,所以周军才有了反应。
是这样吗?
至今裴陆都在质疑。
周军想了半天才啊了一声,又过了好半天,他说,“其实,那天的情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这话不但叫裴陆一愣,还有秦勋,面露惊讶。
“你仔细回忆一下。”秦勋说。
周军想了想,说了句挺奇怪的话,“那天,我和她像是说了很多话,但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具体的。”
秦勋的脸色渐渐暗沉,心也跟着沉落。
心底的预感也愈发强烈了。
裴陆想了想,问周军,“当时岑词说了句话让你变了脸色,她跟你说什么了?”
周军垂眸。
许久后叹气道,“其实现在说起来也无所谓了,当时她提到了个名字。”
裴陆和秦勋同时看着他。
他舔舔干涩的唇,“她提到了戚苏苏,就那么冷不丁的,的确让我没想到。”
秦勋只觉倏然窒息。
裴陆却是暗自倒吸一口气。
秦勋沉默了好一会儿,再问周军,“之后呢?她提到戚苏苏这个名字之后,你俩又聊了什么?”
周军看上去挺为难,“接下来聊了什么我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当时脑子里都是懵的,浑浑噩噩。”
“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或者你认为不对劲的地方?”裴陆尽可能的引导。
周军又想了想,良久喃喃开口,“特殊和不对劲的地方倒是没有,但我隐约记起来她当时好像还提到了一个人……”
秦勋追问,“什么人?”
“好像是她的一个客户,或者说,患者。”
秦勋一怔。
周军努力去回忆,继续道,“人名……我有点记不得了,就是,她好像说那个人梦游。”
秦勋心里一激灵,试探,“段意?”
“好像是这个名字。”周军想了想说,“反正就是提到了她一个梦游的病人,挺奇怪的。”
是挺奇怪。
段意这个人,不管是他个人的情况还是他所犯的事都跟沈序的案子无关,甚至段意都不认识这些人,岑词为什么要在周军面前提到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时候!
难道真是闲聊,话赶话说到的?
很显然不现实。
岑词当时去的目的就是从周军嘴里套话,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身上?
秦勋微微探身,盯着周军问,“能想起原话吗?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周军再次陷入回忆。
看得出对于那天的情景他真的是记得不清楚,这明显是不正常了。
但好在他是想起来了,开口,“好像是说,段意是我的一个患者,他有梦游症,你知道吗,他一直在找东西,一直在找。”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想了想,然后确定地一点头,“就是这么说的。”
“就说了这些?”裴陆不解。
周军道,“就说这些,关于她患者的。”
裴陆简直是一头雾水的,懵得够呛,这玩的是什么套路?
“段意能找什么?除了羊小桃他还能找什么?”他看向秦勋,满腔疑问的,段意的案子早就明朗了,不可能还有疑点。
秦勋沉默,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军。
可像是盯着,更多的是在思考。
他冷不丁开口问,“她是突然提到段意这个话题的,还是有话引?”
这次周军没想那么久,甚至说是很肯定的——
“我虽然记不得当时都聊了什么,但这点还是记起来的,她就是说着说着突然提到了这个人,说他梦游的事,就这么一句话,也没个后续,听着挺唐突的。”
……
秦勋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掏出烟盒,叼了支烟,可打火机打了半天也没把烟点着,手指明显的,在轻颤。
还是裴陆给他点了烟。
然后开门见山说,“岑词跟周军见面那天,她影响周军意识这件事我们是知道的,她也跟我们说过,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判断出一些事。但周军对当天的聊话内容基本上都不记得,这就恰恰能说明问题了。”
秦勋停下脚步看着他,“意识被/操纵的人本来就不会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裴陆目光如炬,“是本来就不记得还是岑词不想让他记得?如果真是意识被/操纵的后遗症,那他怎么独独记得段意梦游的事?”
秦勋狠狠吐出烟雾,没说话,面色异常的沉重。
裴陆接着说,“当时他俩是在病房里,条件有限,有些话我们能听清,有些是我们听不清的,如果’戚苏苏’这三个字就是撬开周军意识防备的关键,那我也可以理解成,这仨字也是她在周军脑子里埋下指令的开始。”
秦勋觉得烟很呛人,吸进去之后也成了大团的苦涩,他干脆掐了大半截烟,对裴陆说,“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吗?”
裴陆噎了一下。
这,他么的就是卡在没证据上!
想了少许,他又说,“岑词办公桌的日历上,从周军第一次自杀开始就有标注了,现在再结合周军说的,事实就是明摆着了。白雅尘说得没错,岑词很早就记起她是谁,也许在周军第一次自杀的时候,甚至是更早,从她记起来的那天起,她就在筹划了。”
“你认为她在筹划什么?”秦勋冷笑。
“筹划让她能以岑词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筹划让戚苏苏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秦勋盯着裴陆,寒了嗓音,“我看你是被白雅尘给影响了。”
裴陆轻叹,“是你不想承认而已,事实上你不是也在怀疑吗,否则你见周军干什么?”
秦勋微微眯眼,良久后拍拍他的肩膀,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压下来了——
“你是个警察。”
言下之意还是那句,一切看证据。
秦勋没再多言,上了车。车上主路之前,他拨了岑词的电话。
而这头裴陆上车后没急着开走,他觉得胸挺滞闷的,透不过气来。
这种情绪挺难去形容,至少他说不上来。
就是那种,算了别再深思了,反正案子都结了,就算真的证明岑词在这起案子里动了心思又怎样?归根到底她没犯罪。
可又总不是滋味,好像不去深究就总是不透亮的感觉。
手机响了。
裴陆接起,是汤图打来的。
问他在做什么。
今天她休息,这通电话纯粹就是闲聊。
可裴陆经过刚才那一遭,心里始终堵得慌,就算汤图休息,他说出来的也跟工作有关。
他跟她说来看了周军,与秦勋一起。
“我知道秦勋是不想承认一些事实,但实际上,岑词并不是完全的无辜……”
说到这儿,他又怕汤图生气,纠正说辞,“我也不是说岑词有什么罪行,就是觉得吧……她并不是咱们想得那么简单。”
这么说,总能顾及汤图跟岑词的友谊层面。
可汤图的话着实震惊了裴陆。
她在那头疑惑地问——
“岑词?是谁?”
第284章 不知名留笔
令人震惊的是,汤图竟不记得岑词了。
而与此同时的,秦勋也找不到岑词了。
自打岑词受伤后她就一直没去诊所,所以秦勋问过任晓璇,任晓璇表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岑医生了。
又小心翼翼地问秦勋,岑医生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会有些风言风语出来,白雅尘的锒铛入狱在行业内掀起不小风波,但也有说,白雅尘的事似乎跟岑词有关。
秦勋没跟任晓璇多余解释,就说没什么。
可任晓璇紧跟着问,“那汤医生怎么了呢?”
汤图怎么了,秦勋压根不清楚。
任晓璇说,“您打电话来之前汤医生也打了电话,她问我……诊所里什么时候多了位姓岑的医生?”
……
秦勋赶到岑词家的时候,就见裴陆和汤图正站在岑词家门口。
裴陆靠门近,一手按门铃一手攥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上手机一眼。没人应门,正要拨电话就见秦勋来了,冲着他一招手,问他,联系上岑词了吗?
诊所没有,电话打不通。
秦勋进单元楼之前去了趟地下车库,岑词的车还在。
要么她就在家,要么她打车外出。
秦勋的脸色挺凝重,走上前时扫了一眼汤图。而照比秦勋和裴陆的紧张,汤图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她只是感到不解。
问他俩,“你们要找的人跟我是邻居?不可能吧,这屋里有人吗,我从来没见有什么人出来过啊。”
裴陆跟秦勋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样的,除了凝重,也有困惑和一头雾水。
“里面没有动静?”秦勋问裴陆。
裴陆摇头,“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我就过来按门铃了。”
在秦勋给任晓璇打完电话后,裴陆的电话就进来了,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正好秦勋也准备打给裴陆,因为汤图对任晓璇说的话太奇怪了。
不知怎的,裴陆的电话进来的瞬间,秦勋就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不是很好,似乎,这通电话跟他要找岑词这件事息息相关。
看完周军后,秦勋就离奇般地很想跟岑词通电话,不是质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就是单纯得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就是突如其来地很想她。
想跟她说,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再查任何事,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就好像一切都想开了。
他承认岑词在这起案子里的费思量,甚至是她讳莫如深的心思。他爱她,哪怕是戳瞎双眼来爱,他也认了。
但恰恰是裴陆的这通电话!
他说,“你能找到岑词吗?汤图这边好像是出了些问题,我觉得跟岑词有关。”
……
秦勋知道岑词的家门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