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璇在打理大厅里的花束,见岑词来了,跟她打了声招呼。岑词见那花束插得真心不错,想着这姑娘对美感的欣赏还不错。
花香满室,开启满满的工作元气。
汤图的诊室关着的。
岑词的目光送过去,任晓璇耳聪目明的,跟她说,“今天汤医生来得可早了,裴队在里面呢。”
小姑娘也不愧是做行政的,听说来门会所没多久,很快就把这里的人情往来摸个清楚。
岑词闻言这话倒是奇怪,裴陆一大早就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又问任晓璇裴队看上去怎么样。
任晓璇如实说,“脸色特别不好看,眼睛里都是红的,就像好几天没睡觉似的。汤医生她……”
她顿了顿,朝着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让我端进去,她自己也没出来取。”
岑词顺着任晓璇的视线看过去,咖啡豆子机里的咖啡豆只磨了一半扔在那,看来,裴陆来诊所之前没告诉汤图。
进了治疗室,看了一眼时间,按照预约,上午应该是冷求求的诊。
刚把资料调出来,任晓璇敲门进来了,手里抱着几个文件袋。
“岑医生,我把诊所文件重新归档的时候,发现这几份文件没有电子版序号,对不上,所以给您拿来看看。”
文件袋挺老旧的,上头应该是有浮灰被擦了,牛皮纸上有痕迹,摸上去挺感干涩。
“放我这吧,可能是诊所里作废了的文件,我看一下。”
任晓璇快出门的时候,岑词叫住她,问汤图那屋什么情况。任晓璇说,“一直没出来呢。”
岑词点了下头,看了一眼时间,“冷求求还没来?”
“没呢。”
……
冷求求始终没来。
倒是冷霖来了通电话,挺歉意地跟岑词说,“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去,这几天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跟我都不亲近。”
岑词眉头皱起,出什么事了?
很显然冷霖不知情。
在他认为,这段时间过得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冷求求整个人就变得更孤僻。
跟冷霖通话结束后,岑词正想着给冷求求去电话,不想,她的电话打过来了。
背景有风声,呼呼的。
岑词抬眼看了看窗外,风和日丽,只是偶尔见树叶摇晃一下。她的心咯噔一下,问,“你在哪?”
“天台。”冷求求的声音被湮没在呼呼的风里。
“冷求求你——”
“岑医生你别误会。”那边应该是移动了位置,风声小了很多,她说,“我就是觉得办公室里太闷,上天台透透气,不会自杀的,我没那个勇气。”
在她公司的天台。
岑词知道她所在的公司,六十几层的高度,也怪不得风那么大。是个望景的好地方,同时防护措施做得也很牢固,真是有人想要从天台上跳下去不大容易。
她放下心了,跟冷求求说,“你忘了今天要来看诊了?”
“我没忘,只是今天工作太多我请不了假。”
岑词了然,想了想,建议,“要不然开视频也行,趁着你现在没回工位上,而且你之前还找过我对吗?正好跟我说说。”
“我……”冷求求迟疑,半天后开口,“岑医生,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去不了了,有些事……我想不明白,我也不大想去诊所。”
岑词敏感抓住关键词,“你的意思是,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
冷求求沉默了许久,再出声时,语无伦次的,“我不知道……岑医生,你别再问了,我想……想静一静。”
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治疗,岑词更是要主张面对面,因为能第一时间观察病患的神情状况。
所以她才提出打视频电话。
但现在很明显,冷求求是处于很乱的状态,再追问可能适得其反。岑词想了想,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好,我不逼你,冷求求,如果你想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随时都可以,明白吗?”
冷求求在那边嗯了一声,说了谢谢。
等通话结束后,岑词还是多少不放心,又一个电话打给冷霖,说了冷求求目前的状况,叮嘱他多留意,如果能劝服她来诊所是最好。
“病是果,一天找不到因,冷求求的病就无法被根治。”岑词这么跟冷霖说。
其实冷求求不是这么一次排斥来门会所,她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配合,这几次就算来了诊所,她对岑词也是总有隐瞒。
岑词就算再擅长剑走偏锋也无济于事,还是要知道最根儿上的原因才行。
一上午的时间倒是空出来了。
岑词看了工作安排,又跟白雅尘敲定了见面时间,然后这才瞧见了一直搁在桌边的文件袋。
她拿过来,三份文件袋。
逐一解开翻看。
前两份都是废弃的文件,所以没被归档。
岑词将其放到一旁,想着一会儿叫冷求求去碎了。
第三份文件袋打开的时候,岑词不知怎么,心里攀升起一丝异样来。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跑得也快,她没抓住。
文件极少,就一页纸,讲白了就是简单做了个登记和资料填写就被放进文件袋里了。
岑词抽出这页纸——
“戚苏苏?”
她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这个人名,可谓是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这倒是叫岑词觉得奇怪,一个对她来讲丝毫印象没有的人,怎么会在刚刚令她产生异样?
岑词又仔细看了看资料。
只有名字,没照片。
年龄比她小,不是本市人,教育情况没写全,就写了个小学的校名:竹山县第二中心小学。
竹山县?
在哪儿?
岑词没听过,再看家庭成员,也简单明了,除了戚苏苏这个名字外就只有一个:陶凤云。
关系栏上写有:母女。
病情描述这块整体上都是空的,但在最末端有个类似三角形的印章,红色印。
挺随意的。
很像是……有人拿了这份资料做了废纸,印了个印子在上头。
资料能填到这种程度,这在岑词眼里其实就是废弃的。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像是门会所每年都会碰上这种状况。
比方说病人家属带着病患来了,填了个简单的资料,就类似她手上的这种。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个人信息登记,然后见了医生后,经过问诊,医生会在病情栏上写出诊断意见。
那这期间就有不少反悔的,不等医生见面,直接夺门而出的,大有人在。
换言之,这第三份文件也是废的。
羊小桃清楚门会所的就诊流程,知道这是废弃文件所以没有归档,后来也就忘碎了,任晓璇刚来,不了解。
将文件装回文件袋里,刚打算叫任晓璇进来,岑词想了想,放下了文件袋。
竹山县……
是个山区吗?
岑词挺好奇,用手机查了一下。
这一查竟然挺意外。
竹山县所属竹山市,并非她认为的山区,偏远不假,却是个渔村。
岑词在想,这地方也是挺逗,从名字上压根看不出是个渔村。
一个来自小渔村的姑娘,什么原因到了门会所呢?
不是她的病人,她都是预约制,她熟悉她所有的病人情况。
汤图接待的?
岑词想着汤图一心顾着裴陆的事,这资料上的人可问可不问的。
手机响了。
岑词习惯性地把三份文件袋往抽屉里一放,接了电话。
是白雅尘。
岑词以为她是临时有事要改见面时间,岂料她问她,“接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白雅尘语气低沉,“听说,闵薇薇出车祸了。”
**
岑词从治疗室里急匆匆出来的时候,正好汤图那屋的房门也开了。
裴陆从里面出来,风风火火的。
就像任晓璇形容的一样,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面色憔悴的,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岑词不清楚为什么裴陆在这待了快一上午了还是这么颓,也来不及多想,裴陆能这么急匆匆的,十有八九就是跟闵薇薇的事有关。
她直接问了裴陆。
裴陆说,“我也是刚接到局里通知,闵薇薇已经送去抢救,具体情况我还得赶到现场去看。”
汤图跟在后面,眉头拧得挺紧。
岑词想去医院看看,被裴陆给拦下了。
“闵薇薇那边肯定不少媒体记者,你就不要露面了,而且周军肯定也在。等我电话吧。”
说完,匆匆就走了。
汤图叹了口气,走到咖啡机旁,借着手磨剩下的那些咖啡豆。
边磨边说,“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跟犯太岁似的,净是些跟咱们门会所有相关的人出事。”
岑词没说话,心里却是不安。
汤图抬头看她,“我怎么觉得闵薇薇那个人不吉利呢?”
第200章 一辈子
岑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汤图手里的动作没停,那豆子被碾压、磨碎,声音入耳倒是清脆。“她最开始差点把周军杀了那次之后,门会所就没消停过。这人和人之间真是讲气场的,气场合,做什么都顺当,气场不合的话就霉运连连的。”
岑词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惶惶不安的感觉总是无处安放,她没理会汤图的“歪理邪说”,拿起手机给白雅尘打了电话。
白雅尘很快接了。
岑词问了闵薇薇的情况,白雅尘在那头直叹气,说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今天下午我除了约了你,其实还约了周军,就是想三人坐下来好好聊聊闵薇薇的事,谁知道周军的人给我打电话说闵薇薇出了车祸,周军赶去医院了。”
岑词心里一咯噔,也就是说,闵薇薇出车祸的时候就她自己?
末了白雅尘跟她说,“听说,这场车祸挺严重的。”
通话结束,岑词有一度觉得呼吸困难。
闵薇薇是枚炸弹,藏在时间里。她知道闵薇薇肯定会出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会出车祸。
汤图连同她那份咖啡一起磨出来了,那边保洁阿姨在忙活着食材做饭,她倒好咖啡跟岑词说,“去我屋聊聊吧。”
**
岑词上午被人放鸽子,又出了闵薇薇这事儿,汤图一上午的时间全给了裴陆,现下,相当于两个人都闲下来了。
汤图把咖啡放桌上,跟岑词说,“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闵薇薇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你现在不是她的治疗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就算你想爱心奉献,周军肯定不领情,你再一露面,说不定他又该倒打一耙。”
岑词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
沙发靠窗,窗子开着的,有微风往里钻的时候,带了花园的青葱气息。
岑词是个极少感情用事的人,所以刚刚情绪波动归波动,经过这风一吹也就冷静下来了。
她明白汤图的意思,而且汤图也的确没说错,当闵薇薇背着她从疗养院里出来,又默许周军拦着她不相见的那刻起,其实就已经用行动切断了她跟门会所的关系。
当初汤图就骂闵薇薇是白眼狼,现在,自然是不希望岑词再参与进去。
岑词喝了一口咖啡,格外酸涩,她抬眼对汤图说,“这款浅焙的豆子很不适合做美式,你是有失水准了。”
汤图拿着咖啡杯坐她对面,“谁在跟你说豆子的事。”
“我知道你的担心。”岑词放下咖啡杯,“但事实上,闵薇薇的问题我确实没解决。”
“是周军没给你时间解决,帮凶就是闵薇薇。”汤图不悦,“我不知道你跟白老师达成什么共识了,总之,离他们远点吧,人家又没给你咨询费,那么上赶着干什么。”
岑词懒得跟她掰扯,现在闵薇薇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裴陆怎么回事?”
听岑词这么问,汤图像是倏地倦怠下来了,咖啡杯放到茶几上,整个人绵软地靠在沙发背。
良久后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岑词一挑眉,强调,“他一大早上就来了吧。”
汤图明白岑词这话问的意思,一耸肩膀,“是,什么都不说,一直在发呆。”
这一幕……岑词努力去想,一个坐在那发呆,一个坐在那看着另一个发呆,是这样吗?
她抬手搓了搓胳膊,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俩……的趣味挺独特。”
**
裴陆很快来了电话。
闵薇薇伤势严重,虽说人是抢救过来了,但目前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可能,植物人了。”
……
直到秦勋接上了岑词,她脑子里回荡着还都是裴陆的这句话。
她跟秦勋说了闵薇薇车祸一事。
秦勋点头说他听说了,据说当时周军正在竞拍会上,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竞拍会上的人都看见他面色难看,甚至还有些慌乱。
秦勋的态度很明确,说,“我不知道那位白老师为什么还要邀请你参与闵薇薇的事,但事到如今,闵薇薇昏迷不醒,周军也不可能再同意你介入,所以我跟汤图的意见一样,你别掺和了。”
岑词叹气,还能掺和什么啊,这个时候怕就只有警察才能参与了。
出城的方向有点堵,可能是临近周五的原因,车子在路上走得缓慢。岑词看着前面车灯,一红一灭,然后再一红也一灭……
恍惚间觉得,人这辈子好像也是这样,眼睛一合一闭间就过去了。
等出了城,路就宽了,车速加快。快到奶奶家时,秦勋似玩笑又似认真,“小词,你要是能为我这么费思量就好了。”
岑词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扭头看他抗议,“你真是没良心,我怎么不为你费思量了?昨天你应酬那么晚回来,我不是一直等到你回来呀?光是解酒茶我就煮了三回。”
秦勋腾出一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把玩她的手指,笑说,“行行行,是我说错话。”
岑词看他的侧脸,被车窗上飞走的光影映得虚虚实实,唇角的笑清清淡淡的,她抓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秦勋看了她一眼后又看回前方。
“没什么,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很神奇,能让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在一起,就像是你能成为我男朋友。”
秦勋嘴角弯弯,笑入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规律,哪是神奇。”
岑词抿唇浅笑。
她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在刚刚的那一刻她很怕失去,好像他出现得太完美,她得到的幸福也太轻易,总怕是一场大梦,真正醒来的世界里只有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