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刃走到这里，双腿已经酸痛到不能再迈，无力的瘫坐在一堆重叠的尸体旁。
这个地方是薛羡柳手下的人没有探索到的地方，没走几步草丛里就埋着一具尸体，似乎在不久前，这个地方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薛将军，检查完了，这些尸体大多是仪癸国人和霖颐士兵，陆大人很可能就在这周围。”一女兵丢开了手里拿着的麻布，向薛羡柳回报道。
“仪癸国还有部分兵留存在不归山内，极有可能在这附近，阿梧、徐六，你们按刚刚在沿途做下的记号，带着这名…将军，回到我们营地内休息，随后带四五名军医与两千士兵过来到此地集合。”
“是！”
薛羡柳观察着周边的环境，补充道：“柳将军大概会在今天到不归山来帮忙，派几名士兵通知柳将军，让柳将军在不归山外围埋伏好士兵，防止仪癸国的兵逃出去。”
“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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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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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千人的搜寻下，薛羡柳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赵景程所在的陵墓，踏过死状各异的尸体，她们从陵墓外部打开了这座陵墓主墓的石门。
薛羡柳走在最前方，石门仅开了个缝，她便看清楚了倚靠在石墙边坐着的赵景程。
赵景程手上身上脸上都是干涸了的血迹，紧紧吸附在皮肉上。
她挡在入口处看了一眼，没让其他人跟进来，径直走到赵景程身旁，解下身上的战袍，用战袍包裹住赵景程身边的骨头与肉块，连同衣物一起系在了胸前。
随后才回头让几名军医进来查探。
“能听得见声音吗。”薛羡柳伏在赵景程耳边发问道。
但赵景程气息微弱，发不出声音，身躯被轻轻推动，鼻下便流出了浓稠的血液。
薛羡柳不敢妄动，静静蹲守在一旁。
几名军医按照吩咐进到了墓室，检查赵景程的身体状况，一番检查过后，军医给赵景程的眼睛蒙上黑布，将人放到担架上，架出了墓室。
另一处——
柳逸云还未见到薛羡柳派去向她通报的士兵，她便已骑上马，飞快地往不归山奔去。
冥冥之中，她预感自己一定能在不归山下方那条通往霖颐的路见到秦鸣钟。
如果这次让秦鸣钟逃回了仪癸国，再想杀她不一定有机会了。
所以即使自己手里没有能调用的兵，也要赶到那条路上去，为自己和手下的兵报仇。
这样想着，柳逸云再次加快了身下马匹前进的速度。
不归山的山林中传出风的哀啸，柳逸云也终于骑马到了地方。
她牵着白马在过道的林中呆着，马儿在落日下嚼着青翠的绿草，心中平静又期待，安静等待着秦鸣钟的到来。
等长枪被她擦到第两千七百六十七下时，大量的盔甲布衣的摩擦声从远处传来，柳逸云收了手，拽着马从林中走出。
一如她与秦鸣钟城上城下的初会。
俩人现在也是如此，遥遥相望，身后是纠缠不休的宿命。
这十多日被迫停留在不归山中，秦鸣钟神情与面色都憔悴了许多，但眼中仍旧亮着利光。
看着百米开外的柳逸云，秦鸣钟发出一阵冷笑，“柳逸云，你一个人也过来堵我？！”
说完，秦鸣钟居然狼狈地咳嗽了几声，可嘴上仍是要强：“柳将军，即使我手下的兵多日未得好眠，未得餐饱，你又如何自满地认为仅你一人就能挡我数千将士？！”
“毕竟是为秦将军送行，单我一个人来就太不给你面子了。”
柳逸云吹了吹手中长枪的银刃，“其他为秦将军送行的人还在后头呢，这不是怕将军你早早带着人逃回仪癸国嘛，所以在其他人来之前，我就自己一个人先过来了。”
柳逸云笑得开怀，明目张胆地拖延着双方的时间。
秦鸣钟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微不可查的地流露出一声不甘的叹息。
她带着数以万计的士兵进入霖颐埋伏，却没能顺利将柳逸云这群人截杀，反倒被迫困在了不归山将近二十日。
如今又不清楚驻扎在城外的士兵有没有收到她的回报，若是那群士兵整整十八日没有收到她的回报，按照朝中如今的局势，她极有可能被承安王镜延浩污蔑成叛徒，成为镜延浩扳倒现任帝君镜宥的一个理由。
秦鸣钟忍受着沉默，容忍她最珍视的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
若情况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她被迫送入宫中的弟弟要如何是好？
身后是士气低落、疲惫萎靡的战场幸存者，这群人，还有精力再战下去么？
刻…不容缓啊！
“杀！”
秦鸣钟为这一个字几乎吼出了自己肺里所有的空气，随后立即夹紧马腹，率先冲出队伍，向柳逸云杀去。
她没小看过柳逸云，或者说她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柳逸云就是这“任何人”中最为突出的那一个，只是在这样的困境里，她只能以最粗暴、最原始的态度对待这名对手。
原本她只想带着人直接逃走，可身后的人马已经精疲力尽，奔逃起来，伤亡定会更加惨重。
且有柳逸云在身后追赶，实在引人耳目，她只能采用这样的下策，以时间为代价，把柳逸云解决了再撤退。
马蹄跑出七八步的距离，秦鸣钟感受到了地面的微颤，身后沉闷却又坚定的步伐让她松下一口气。
她将长刀一提，狠狠地砍向柳逸云，柳逸云用长枪做抵，顺滑卸去她这一刀的力道，长枪在空中顺势改变方向，一枪向后一刺，穿过两三人的喉咙。
柳逸云身上的力气是常人所不能及，悬上三人的长枪竟能被她单手举起，挂在长枪上的三人被她抡圆甩了出去，掼倒不少向她袭来的士兵。
可能是在不归山内被毒虫害了病，秦鸣钟的状态不同以往，常被脑中一阵锥骨的疼痛影响手上的动作。
由于状态不佳，她无法速战速决，只能被柳逸云堵在此地消磨时间。
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刻钟，时间再拖下去，她们就回不了仪癸国了。
秦鸣钟奋力抵下柳逸云向她袭来的一枪，长刀往上一斜，要挑下柳逸云的头颅，奈何脑中又是一阵刺痛，秦鸣钟没能把控好位置斩下柳逸云的头颅，只好迅速撤回手中长刀，御马后撤，躲避柳逸云的反击。
落日西沉，众人留在地面上的影子被越拖越长，秦鸣钟在与柳逸云的打斗中又下出一道指令：“立即分两路撤离，越快越好！”
队伍默契的分成两路，所有的士兵胸膛撕裂出沉重的喘气声，奋力往前逃去。
秦鸣钟在后方与柳逸云缠斗，给队伍的离去争取时间。
不过很快，另一批军队赶到了这条路上，挡住了向前逃亡的两路仪癸国士兵。
“你回不去的。”
柳逸云声音带着一丝惋惜，随即声音又高昂起来，对着秦鸣钟笑道：“我向来说话算话，说不是一个人来就绝对不是一个人来，怎么样秦将军？面子给到位了没？”
方才赶来的应该就是应薛羡柳命令过来支援她的士兵，走之前她特意告知了军营里的那些将领她要去的地方。
这不，时间刚刚好，秦鸣钟以及她剩下的兵都被成功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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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乌云聚拢在眼底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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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方援军的到来让秦鸣钟不自觉呆滞了一瞬，后路被断的现状让她手下那群从不归山逃出的士兵也呆滞了瞬间。
过往种种在她头颅内闪现，放大着她的怨气。
这一瞬间，她手下的那群兵也会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回放人生种种吗。
不好回答，不可回答。
疯狂和崩溃的情绪几乎是一瞬间产生的。
毒虫的作用越来越大，秦鸣钟的头好像已经被切成了两半，被凉风狠狠的卷席着。
但所有的疼痛都被她忘却脑后。手里忽然又多了许多力气，源源不断的产出，透支着她的生命。
她刀法迅捷狠厉，招招都要取柳逸云性命。
她手下的那群士兵应该明白了死路一条的结局，也豁出了一切，为自己做着最后的斗争。
两军相斗，不死不休。
这场战斗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跑，都在以自己仅有一条的性命为赌注，来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生离死别。
柳逸云感觉自己在感受这辈子有且仅有一次的畅快之战，能有这样一场对战，就算她现在死在这里也足够了。
手上应接不暇，柳逸云的余光错不防看到了战场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哑巴。
方才的酣畅之感像是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
战场这样危险，哑巴怎么跟过来了？！
柳逸云走神了。
幸好她反应迅速，否则她手臂可就不是一道擦伤这么简单。
秦鸣钟见她心不在焉，攻势更加猛烈，长刀一砍一翻，柳逸云身下马匹的前蹄被双双砍去，柳逸云直接被掼到了地面上。
若不是她率先借力落地，秦鸣钟的那把刀就能把她劈成两半。
背脊刚触碰到土地，柳逸云立即往后翻滚身体，用来躲避秦鸣钟所骑赤马对她的踩踏。
找准时机，柳逸云举着长枪挡下秦鸣钟一刀，一个侧翻，滚到了一只白马身下。
随后长枪往上一捅一挑，哗啦一声，白马连同马上的人都成了一串，窟窿处呲啦呲啦的流出滚烫的鲜血，柳逸云双手用力，将马匹带着人砸向秦鸣钟。
由于脚底下的尸体太多，秦鸣钟身下的赤马前腿落地不稳，被柳逸云这样一砸，秦鸣钟连同马匹都被掀翻在地。
生死皆在一瞬间。
不过眨眼之间，秦鸣钟和柳逸云又缠斗到了一起，谁都不愿意放过杀死对方的机会。
不知什么时候，土地沉重地叹出一声悲鸣，包容的它用鲜红的胸膛容纳下数千全新的魂魄。
蝉声刺耳，柳逸云头一次在战斗中感到精疲力尽，她与秦鸣钟双目相对，两人眼中的情绪都是说不出的复杂。
身体正起势往前，柳逸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低头一看，原来是脖子搭上了一条肿胀的手臂，正箍着她，限制住她的活动。
身后，一名少了半截身子的仪癸国士兵…
柳逸云只好放弃进攻，花片刻的时间解决身后的问题。
可她的对手是秦鸣钟，即使是这样小的失误，秦鸣钟也能抓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将她送到地府。
柳逸云心中暗叫不好，都已经做好一半赴死的打算，眼中却猛然出现了一把流转着月光的剑，正飞快地向秦鸣钟的方向飞去。
秦鸣钟立即将长刀上滑，挡开了那把向她飞来的剑，因为这一瞬间的空档，柳逸云扭掉了身后仪癸国士兵的脑袋，手中长枪一动，往秦鸣钟防守最薄弱腹部刺去。
秦鸣钟却预判了柳逸云下一步的动作，将长刀横斩过去。
柳逸云胸口一重，哑巴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狠狠把她往后一踹，让她躲掉了秦鸣钟往她脖子砍去的一刀。
因为哑巴这一踹，秦鸣钟拼尽全力让她必死的那一斩没有劈开她的脖子，只劈开了她的两只眼睛。
哑巴见自己把柳逸云推离了危险的范围，目光坚定，反身将剑捅进了秦鸣钟的胸口。
柳逸云在双目失明的前一刻，看到的是秦鸣钟向哑巴极速斜劈下去的长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瞬间，血肉分离。
来自人体的温暖溅到了她的脸上。
“……”
柳逸云抬头，看见了红色的月亮。
天地寂静，这片土地生长着生命尽头的呼吸声。
她清楚秦鸣钟的一招一式，那样的招式，刀口应该是…
柳逸云忍受着双眼灼烧一般的疼痛，狼狈的在尸堆里摸索着哑巴的身体，麻木的手指所能触及到的，只有僵硬或者软弱无力的身体。
周遭都是失去意识者发出的痛苦的□□声，还有许多苍蝇飞来飞去的嗡鸣声。
无论何种声音，都在与她作对，都在阻挠她找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子。
“哑巴…吱一声啊！弄点声音出来，咳嗽几声也行啊！”
柳逸云这回真是慌了神，胸膛里好像被塞进了十几个馒头，用最质朴的方式抽取她身体里的水分，让她喉舌、心脏乃至大脑都在一抽一抽的发干。
“哑巴？哑巴！哑巴…”
柳逸云死死咬着牙：“你出口气也行啊！没良心的，怎么…怎么就这么犟呢。”声音到这里已经渐渐说不出口了。
她那可怜又让人心疼的哑巴，面对那样的剧痛，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柳逸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泪要怎么流，一双眼睛被横斩了一刀，一张脸几乎要离散成两半，眼泪…也无法为哑巴流一次了。
她只是不停的在地上摸索着身份可能为“哑巴”的身躯。
刀口，刀口应该是…
此时，柳逸云的手指触及到了一只被斜劈开的头颅，被刀断的十分齐整，周边找不到这颗头颅的身体。
按照秦鸣钟当时使用的刀法和被迫改变了力道后长刀的轨迹…
柳逸云颤巍巍将这半颗头颅捧起，各种液体就流了满手。
这是哑巴。
凭这刀口她就知道，手上的这半颗头颅是属于哑巴的。
柳逸云的大脑感受到了手指传回的触感，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夕阳早已落幕，身边盘旋的苍蝇声代替手上传回的触感充斥进她大脑中。
她虽与哑巴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可从来没敢仔细把哑巴的脸看上一遍。无可奈何，她那双手摸不出哑巴的模样，只能用哑巴的死因去寻找哑巴的身体。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原地木雕似的柳逸云终于动了动。
她佝偻起身子，在粘稠疼痛的黑夜里搜寻她手中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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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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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新乌突然又发动攻势，薛羡柳把重心放到了新乌发动的战役上，其他支援柳逸云的兵力没能及时找到柳逸云与仪癸国士兵所在的地点。
当薛羡柳带着军队找到柳逸云时，这条无名之路已成尸山血海，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猩红。
在一片由各式各样的冰冷□□堆积而成的土地上，唯一能发出动静的柳逸云正抱半个女人的头和半截女人的身子满脸血泪。
“看样子，活下来的只有柳将军一人。”
一女将喃喃道。
昔日的同伴不再拥有呼吸，几乎战无不胜的柳将军成了个双目失明的残废，这样惨烈的结果简直让薛羡柳等人创巨痛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