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道我的用意,也不怕我活不长久。”赵景程的头隐隐作痛,手中装着药的小瓷瓶越捏越紧。
见她神色着实不佳,磨人精南施遥终于作罢,悠哉悠哉离去。
也确实如南施遥所说,她不安好心,前来看望惜刃也是为了拿他试药。
不过结果好坏就看南施遥本人的考量了,如果他给的药有用,惜刃就不会死在这里,如果这个药没用…
此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总之这药需得惜刃试用之后身体无甚大碍,她才会用此药。
看着手里的瓷瓶,她坐到了床边,打算将瓷瓶中的药依照分量喂给惜刃。
手中拿起一盏茶水,方才还在床上深眠的惜刃已坐起身来,嗫嚅良久,唤了她一声:“…陆小姐。”
她将茶盏递给了惜刃,示意他服药。惜刃知她心意,知道是要拿他试药,便不做推脱直接就着茶水将药服下。
茶盏重新回到她手中,赵景程眼神一动不动的望着惜刃,亲眼看着惜刃服下后,又在房间等了半个时辰,再问道:“如何?”
“头脑清明不少,身体暂未发现异样。”惜刃如实答道。
她点点头,回道:“好生休息,将此地打探清楚后,你我二人尽早启程。”
惜刃虽然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中,但是通过赵景程种种举动也能感受到现在情况异样,于是问道:“陆小姐,如今是何状况?”
“暂且脱险,只是此处…”她起身关窗,探得安全后,继续道:“不是久留之地。”
她从怀中取出南施遥给她的那瓶药,看着手中装了药丸的青绿瓷瓶,一时间也摸不准那南公子的话是真是假,心中怀疑:难道自己真离不了这药?
身旁的惜刃适时出声:“小姐,这药有何作用?”
“你我二人被此处主人所救,此间主人告知我,我们中了此地毒虫的毒,离不开这药,每日都需定量服用,不然定会败命归西。”
她见坐在床上的惜刃衣衫单薄,便从床侧的衣桁上取下一件衣物递于惜刃,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但并未将药方赠我。”
惜刃正想要问药方事宜,便听到了这般回答,心下了然如今的境地,继续听赵景程说明。
“方才让你服用了此药,并未见其有异样,看来此人暂时没有杀心,但这药是否需要日日服用,还并无定论。”
赵景程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你我受制于他,你好好养伤,疗养的这段时日我们尽量早日拿到药方和出去的路线。”
“这几日我会探查此处情况,惜刃你在养伤之余,也切莫懈怠。”吩咐完,她便推门向外走去。
头昏沉得紧,推开门后,外面的景象迟缓地映入她的眼中。
忍着疼痛,她突然发现门口候着那个名叫哑巴的仆人。
这个在屋外冷不丁出现的人影让她心下一惊。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记得当时关窗的时候,她是将屋外仔仔细细查看过之后再进行的对话,周边可是没发现人的。
那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她和惜刃的谈话的呢。
很快,她对着哑巴报之一笑,即刻发问:“小郎君,此番前来,是忘了什么要紧事吗?”
哑巴看着她,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面上甚至还带有一些惊讶之色。
说不定真是个哑巴。
“抱歉,倒是忘了你不会说话。”
赵景程不愿放过眼前这下人面上的一丝神色,可能是她打量的眼神太过于露骨,哑巴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立刻说了句抱歉:“对不住,是吓到你了吗,怪我失礼,只是这位小郎君的相貌与吾弟有几分相似,不免有些失神。”
见那人不再存有抗拒之色后,赵景程将声音放缓,试图引起这哑巴的怜悯之心,“离家这几日,于深林受毒虫之灾,也算是大难不死。这般际遇,不免让人思念起家中亲人。”
紧接着叹了口气:“纵使如今不能见面,若能托封书信送至家中,也算能解我心中顾虑。”
哑巴的神色似乎有些动容,她继续说道:“暂居此处,自然是不便走动的,不知小郎君能否帮我修书一封,代我送至家中?”
哑巴算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又是一阵摇头。
“是帮不了这个忙?”
回应她的又是摇头,最后她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还是说不会写字?”
哑巴犹豫着,她看着面前的哑巴似乎是要摇头,又似乎是要点头。
如果哑巴会写字的话,那南施遥问起,此人定会将她的意图泄露。
虽然还不知道哑巴听了多少,但南施遥此后肯定会对她更加戒备,到时候她就不得不带上南施遥这个麻烦走了。
所以要是能确定这个哑巴不会写字的话,能让她安心许多。
正待哑巴做出回应之时,前方远远地传来了来自阿春的大嗓门:“哑巴!哑巴!”
远处的阿春声音顿了顿,看来是发现了哑巴,一路小跑着过来,朝哑巴说道:“哪去了你,找你半天了都,快跟我走,有事情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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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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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吼的那一嗓子,让哑巴一时忘记了回答,注意力全跑到阿春的话上去了。
没有听到哑巴准确的回复,赵景程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僵硬。
随着脚步声,阿春跑了过来,扫了她一眼便对哑巴嘱咐道:“别跟她多说话,到时候惹祸上身,看你怎么办!”
哑巴自然是乖巧点头,阿春满意的看着哑巴的动作,随后把目光移向她,怒道:“还有小姐你!跟哑巴有什么话好说的,难道连哑巴你也想欺负?”
“小姐”两个字被阿春说的咬牙切齿,看来对她怨气颇深,话一说完,就一个人就气冲冲的往前走了。
一旁的哑巴觉得自己可能帮不了赵景程的忙,回了个无能为力的笑,急忙跟上阿春悻悻离去。
看着两名小厮离去的背影,赵景程从瓷瓶内倒出五枚药丸放入口中,嚼碎咽下。
她不会就此放弃,为了能顺利离开,她打算另找机会与哑巴好好谈谈。
不过之后的几日再没有看见这两个下人的踪迹,她只好把重心放在了探查地情上。
又是一日清晨,与往常一样,谷内的仆人每日按时送来粗茶淡饭,也许南施遥对她离不开这个地方是很有把握,所以并没有刻意安排下人看管她和惜刃。
无人阻拦,赵景程当然不会安安静静的守在屋里。
在惜刃养伤的这几天时间,她经常于小院周围四处打转,无人阻拦便行远一些,算是熟悉这里的环境。
除了偶尔闲庭散步至某处会被那里的下人呵斥住之外,还算自由。
“小姐请就此止步。”一名小厮步履匆匆,见到她后,立即开口阻止她往前走的步伐。
此处又被人拦住,赵景程停下了步子,神色自然道:“这是为何?”
小厮叹了口气回道:“小姐只需知晓,到了这里就不可继续向外了便好…而且小姐你已经不下五次故意往这边走了,有三次阻拦你的人都是我…”
喝住她的那人想来是有些匆忙,见她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了,又加了一句:“小姐,再走远些对你没好处,今日白天做事的人多的很,到时候出了问题,可没人保你。”
确保已经打消赵景程往前走的念头后,这人就急急离开了。
赵景程不是死脑筋,记下此处的位置后就没再往前走,她打算晚上再来看看。
在这周边避着人绕了几条路,她回到了屋内,顺便去看了看侧房的惜刃。
这几天惜刃的面色看上去好多了,看来也在慢慢恢复身体。
皓月当空,月明星稀。
几番辗转,在月光的映照下,赵景程来到了白天被拦住的地方。
夜色已晚,大多数人都毫无防备地沉浸在梦乡之中,现在来去自然畅通无阻。
在这样静谧安全的夜中行走,她动作变得有些懈怠,虽然眼睛和耳朵还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可是步伐已经渐渐松散起来了。
赵景程尽量把自己藏身于不被灯笼亮光涉及的角落,一寸一寸的探查着这片房屋。观察到前方不远处能躲避的地方很少,她慢慢停下了往前迈的步子。
另一个没有继续往前走的原因,是她诧异的发现,这个生活在深林中的家族居然在深夜里聚起了数百人,不知意欲何为。
这些人的做法令她感到好奇,是风土民俗么?
她将身子藏在隐秘处,对那怪象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这些人的姿态神情总让她想到军营里老练的士兵将士。
要是被这群人发现,那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想到这里赵景程打算离开,转身离开之际,突然感到自己撞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心下一惊,脑子里有一根弦被紧紧绷起。
不过那身体的主人似乎比她还惧怕引来那群人的注意,一只手立刻慌乱的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甘受制于人,手肘瞬时向后压去,抵住那人的脖颈。
缓了一会儿,她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面容。
先入目的那双如同盈满了秋水的双瞳,沿着眼尾下的痣再看到秀气高挺的鼻子…
赵景程卸了力,南施遥也松开了捂在她嘴唇上的手,两人离开此处后,旁边的南施遥开口说道:“差点把我憋死,陆小姐下手的力气真不留情面,果然是在做见不得光的事。”
“不如南公子你暗暗尾随,这样比起来不知到底谁更小人。”赵景程揉了揉手,抬眼看他。
南施遥听着,眉眼间忽的染上了笑意:“只是跟着陆小姐四处看风景罢了,怎么反被诬告成了小人?”
她不想搭理南施遥,自顾自的往前走。
“怎么?不好意思说话了?”南施遥没得到搭理也依然笑得很欢,在她耳边聒噪了好一会儿,忽然悄声说道:“要不然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她停住了步子。
南施遥看着假装对此话题不在意的赵景程,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今晚我就带你们出去。”
“今晚?什么意思。”
“你呀你呀,就别装傻了,你和那个叫惜刃的郎君早就把行李准备妥当了吧?”
南施遥侧目看她,补充道:“你们的佩剑放在我那收着,出去之后我会交还你们。剩余物品我也都逐一销毁了,现在叫上那位惜刃郎君,我们这就出发吧。”
听着南施遥口中所谓的好消息,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心里塞满了郁闷。
忙活了这么多天,却被这南施遥来了招出其不意。
她不想身边多带一个麻烦,原本是将药方拿后和惜刃偷偷离开,却不想此人今夜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看了一眼后方聚集的人群。眼下除了答应南施遥,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总归还是要出去的。
只是担心南施遥与她一同离开后会惹来山谷里来找寻他的人,未免引人注意。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与惜刃带好了行李,随南施遥连夜离开了解雾谷。
烛火昏暗,南施遥带着他们进入了一处暗道,出了暗道又是各式各样的小路。
赵景程只知道目及之处的场景不断变换,连她这种方向感很强的人都不得门道。
偶尔停下来照顾一下还未痊愈的惜刃,混沌中望向天色,映照的清冷月光已经变成了初升的朝阳。
“这里是仪绫路,常有车马来往,我们不妨就在这里稍作休息,租一辆马车去良储。”
南施遥见赵景程不理他,俯下身故意凑她耳边问道:“如何?”
她岔开话题,“公子请自重,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愿公子下次与人交谈时把握些距离。”
南施遥知道她介意他的算计,故意笑着往她身旁一坐,“怎么?事情发展的不如你意,心里就闷闷不乐了?”
“……”
路上有机会再解决。
想着这句话,赵景程面色强作漠然。
“欸,我看陆小姐向来心细的很,此番怎不问问我要谋何事?”得不到回应的南施遥继续逗她。
惜刃一向话少,而且他也猜不到赵景程心里的想法,所以同行路上甚少言语。
不过看着面色隐隐有些发青的赵景程,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稍微制止一下南施遥的行为,尽量让赵景程的脸色好看些:“公子,路途遥远,还请公子好生休整,切莫浪费体力。”
南施遥赞同的点点头,然后继续缠着赵景程说话。
终于,有马蹄踏步带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赵景程起身把缠满布条的佩剑往身后侧了侧,顺便把南施遥推的离自己远了些,自顾自言道:
“似乎是辆马车,我们还是快些赶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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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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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施遥没得到理睬,走到往枯树旁一靠,眼睛笑眯眯地看向赵景程,等着看她如何招呼马车。
前方果然驶来了一辆马车,不过赵景程和惜刃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南施遥又在一旁不为所动。
这样干愣着,马车便直直地从眼前驶了过去,只留下马蹄与车轮轱扬起的沙土在空中飘荡。
“……”
这马车要如何搭乘呢。
赵景程想不出来,扭头看了眼后方沉默不语但眼神正津津有味看她的南施遥,呼出一口气,打算低下头去问他一声。
又是一阵马蹄声,她抬眼望去,刚刚从她们面前驶过去的那辆马车竟然向她们这边驶了回来。
她掩着口鼻,神情疑惑。
御者在她面前叫停了马匹,探出头来,语气热切和蔼问候道:“几位这是…赶路?”
看着面前面容亲和的御者,她缓缓点了点头,问道:“请问女郎的马车是要去往何处?”
御者笑了笑,回道:“看小姐带着两位小郎君,是去往昭阳?”
说话时,御者的眼神细细打量着三人,眼中隐隐透出算计。
赵景程有所察觉,想了想,回之一笑,“想来我们要去的地方与女郎不大顺路,还是不叨扰了。”
见自己遭到了拒绝,马车上的女郎语气生硬了许多:“几位想必不常出远门吧。”
身下的马儿有些躁动,手持马鞭的女郎便用鞭杆儿将马背上沾了尘土的鬃毛抖了抖。
“……”
尘土被风卷席着吹到赵景程的脸上,她仍旧不做言语,半眯着眼睛抵挡风沙对她双眼的侵犯。
借着那阵风,她敏锐的发现了马儿隐在鬃毛下深深的刀痕。
车夫看出她眼中有警惕,换了种语气说道:“这条路上少有村落,离这儿最近的村子都得行三四十里地,路途十分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