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剑——疯丢子【完结】
时间:2023-10-07 23:04:19

  “所以说,他们既没跟到这,也没跑到那?”徐心烈手指左右指了指。
  米禄小脸上满是焦急,还带点血渍:“嗯!”
  徐心烈回头看了看奚泽,迟疑了一下,道:“米禄,你再跑一趟,让巧梅姐他们带着孩子一道过来,好照顾奚泽,奚泽,”她转头,“你也顺便看看巧梅姐他们孩子吧,闲着也是闲着,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奚泽没回应,但也没拒绝。
  “那行,小姐你等我!”米禄正要转身,又被徐心烈叫住,“你先别急,现在林子里还打着吗?”
  “太乱了,看不清。”
  “那方才头目那一群人也没看见?”
  “没,到处都灰扑扑的,没见到那个白衣服的头目。”
  徐心烈点点头,摆摆手示意米禄可以走了,自顾自坐下来沉思。
  “他们跑了。”奚泽终于开口。
  “李再安很久前就在害我。”徐心烈道,“你可能听说了,陆家庄的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
  “奚泽,你是聪明人,帮我捋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趁着米禄去叫廖巧梅的空档,徐心烈把遇到李再安后的一系列事都说了,还着重说了他们在英豪会的经历,她嘴皮子利索,说完觉得自己还整挺好,结果奚泽和睡着了似的,半晌没回音。
  徐心烈也不急,自顾自在旁边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又打水给奚泽擦了擦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许久,直到米禄奔跑着回来了,说廖巧梅他们跟在后面随后就到,急不可耐的要拉着徐心烈去找他爷爷时,才听奚泽突然道:“麒山。”
  徐心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凝神听着。
  “若按某些人的预想,禁武令可以让整个江湖团结起来,让那股力量为他们所用。谁料,徐心烈,你居然不是恶棍。”奚泽的语调平稳,毫无波动,听着像夸,但又像恨铁不成钢,“所以广传你是徐不义,要你灭我们满门。你须得激起公愤,他们才有利可图。”
  这话和徐心烈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没应声,若有所思。
  “北蛮叩边,江湖纷争,天下乱了,人心才会跟着乱——有些人自己力量不够,才会使这些阴诡把戏。你既已经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不拼一把,就别想着全身而退了。”
  “去麒山吧,这是师父给我的最后一个交代,我没做到,如今,该轮到你了。”奚泽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江湖不仁,武林不忠,他们想你不义,你就不义到底,撕开他们的脸皮,且让江湖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走狗。”
  说话间,奚泽已经缓缓的转过身,慢慢的坐了起来。瘦弱的半身挡住了小半扇窗户,却恰好没挡住窗外一方湖景尽头一座云雾缥缈的湖心小山。
  奚泽的剪影和湖心小山在窗框的勾勒下仿佛一张寓意非凡的画,居然让徐心烈的脑中划过了之前他说的一句话:“此处冥想,事半功倍”。原来这熄室,还真是个熄火明心的地方,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朝着奚泽恭敬的拜了一下:“多谢教诲,奚真人……”
  她抬头,对上奚泽略显僵硬的目光,咧开嘴:“……小弟弟。”
  奚泽翻了个白眼,转身躺下,气哼哼的。
  “走吧,”徐心烈飒然转身,“咱们去看看,外头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第66章 江湖也不是那么差
  小周天的门人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家山里会有这么血腥的一天。
  徐心烈刚踏进密林就被浓郁的血腥味扑得一个踉跄,她是觉得喊杀声有点像战场,却绝对想不到双方会打到这个地步。
  密林挡住了阳光,乍一看还当是草木茂盛,可是仔细一瞅,树下,树丛中,几乎全是各种姿势的尸体,有男有女,大多手中还握着各色武器。其中以刀剑居多,但也有很多徐心烈几乎没见真人使过的。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率先遇到了攻击,而且大多数都是被一击毙命,以至于除了胸腹的血液,其他部位都还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伤口。
  可再往湖边的方向走,战况就惨烈起来了。
  这应该就是刺客护送李再安撤退的道路,他们的突然袭击引起了江湖人的众怒,开启了一路追砍的模式。于是再往前,缺胳膊断腿的,抱住厮杀的,甚至脑浆迸裂的都有不少,许多人身上伤口太多,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沾满血的破布,饶是如此,他们的不远处总会有一两个刺客的尸体。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能千里迢迢到小周天拜师,还能坚持不懈的,背后又能有多硬的靠山,手上又会有几分过硬的本事?本就是求学的学徒,满心希冀的跟着大部队冲入梦想的学校,迎头却碰上了屠了学校的对头精英……
  奚泽哪能想不到这点?
  “作孽啊。”徐心烈站在尸堆中,许久才颤抖着叹息了一声。
  “救,救……”不远处忽然传来颤巍巍的呼声,米禄率先提着刀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一个中年人,怀里护着个小姑娘,艰难的往他们这边爬着。
  “小姐!”没等米禄话音落下,徐心烈已经过去了,一看这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大哥背上斜着一道伤,深可见骨,看起来几乎没救了,但却硬顶着一口气,死死的盯着他们。
  “救,救,我闺女。”
  这带着孩子怎么还涉险呢!徐心烈皱眉:“米禄,发信号,让巧梅姐他们过来抬人!”
  “诶!”
  米禄抬手一个窜天猴儿,随后开始从那男人的怀里扒拉小女孩,小女孩十岁上下,看着也不小了,满脸血,紧皱着眉,睫毛微颤。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徐心烈看了看这男人的伤口,感觉是没治了,还是忍不住道,“带着个孩子怎么还凑这热闹。”
  男人没答她,低头看着自家姑娘,眼眶通红:“妮子,妮子……”
  “孩子好着,”徐心烈摸了脉,“大概就昏过去了,你别急,我让人把她带给奚真人,你先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男人一听奚真人三个字,双眼一亮,转而又皱眉露出些愤恨:“开了山门,我,我们就来了,顺着指引,到这,迎面碰上……他们,二话不说就,杀……咳!”
  他吐出一口血,似乎缓了一点,微微撑起了身子。米禄立刻把女孩儿拖了出来,看了徐心烈一眼,徐心烈点点头,米禄便作势要抱起女孩,往熄室去。
  “等等,”男人叫了一声,他拉住自家闺女,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花钿,摸摸索索的戴到女孩儿杂乱的头发上,轻抚了一下,颤声道:“去,去吧。”
  徐心烈看着这一幕,知道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忍不住就想到了自己前后两世的老爹,双眼也有些发酸,她强笑道:“你整这些做什么,一会儿还要治你呢,赶紧的,趁你还清醒,跟我说说,后来呢?”
  “后来,不知是谁喊,喊了声,就是他们,屠,屠了小周天,要为,为江湖道义,为小周天,除害……”
  这不就是拱火么!本来让刺客跑了就跑了,非得喊一嗓子激起这群人的热血……不过当时刺客见面就杀那个情况,就算不喊这一嗓子,这群人也不会就这么不战而退。
  “乱,太乱了,”男人吐着血叹道,“我想带着,妮子,跑,可越跑,人越多,还,还听到,”他咳了一声,望向徐心烈,“有人下令,掩护大人,家小同赏。”
  这就是重点了!徐心烈在他看向自己时便提起了心,听完立刻点头:“他们在为那个大人断后。”
  “有人喊,擒贼先擒王,我们便,向那个,大人冲……”男人道,“他们招架不住,那个大人,似乎受了重伤,我们见有机可乘,一鼓作气,冲杀过去,眼见着,那大人身边,护卫接连倒下,还道此战能赢,谁料突然,突然,咳咳咳!”
  他激动起来,接连吐出好几口血,已经气若游丝,本不应该继续讲下去了,可徐心烈很想知道李再安是怎么逃脱的,她不忍心催,只能握住那男人的手,定定的看着他,又突然想起来,从包里掏出屠青莲给的药,倒出丸子就给他塞:“吃!先吃!”
  男人摇摇头,推开她的手:“没用的,别浪费了,好,好东西……咳,我们要,要冲上去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冲了过来,一个人,使长刀,挡住我们,另一个,抓着那个大人,杀了出去。”
  徐心烈还在往男人嘴里塞丸子的手一顿,眼睛眯起:“长刀?”她下意识的回了回头,米禄已经飞奔着送小女孩去了,此时还没回来。她转回头,又问:“什么样的长刀?”
  “很长,但,”男人皱了皱眉,“好似,没开刃……挡住了兄弟,但,没,没伤口。”
  因为只有刀尖开刃……吗?
  徐心烈下意识想回避这个猜测,她心跳越来越快,艰难的问:“另一人呢?长什么样?使什么武器?”
  男人摇摇头:“我被后头的,刺客,伤了,倒下来,没,没瞧见。”
  徐心烈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着急,茫然的哦了一声,却听男人紧接着道:“但是,但是他好似,戴了个面具。”
  啪,药丸子掉在了男人的身上,徐心烈往后一仰跌坐在地,脑子一片空白。
  没错了,是十三和米锻舟。
  他们,救了李再安?
  为什么?
  她脑子彻底乱了,平时蛮有条理的思维在进入小周天后好像就进入了混乱模式,总是这个也看不明白那个也想不通,而现在,则是直接死机!
  要不要再去向奚泽讨教下?
  可是,如果让奚泽知道十三和米锻舟救了李再安,他会怎么想自己?
  本来奚泽就已经提醒自己十三不对劲了!可她还是让米锻舟去找了十三,结果是给十三送了一个背叛自己的帮手?!
  不对,不可能吧,十三诶!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了?
  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等等,自己不是一直在得罪他吗。
  徐心烈陷入天人交战,她做事凭良心没错,但更多时候也受心情左右。当然不会因为十三对自己好就一样好回去,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十三确实和自己立场不同,只是还没到不能相容的地步。
  现在终于是出现了不可磨合的点了吗,比如说,他终归是朝廷的人,不能眼看着献王世子在江湖丧命?
  那凉了,徐心烈神智回笼,表情冷峻了起来,至少她现在知道,李再安,献王,这么作死的坑自己,如果她想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那那对父子必须短命!
  这个矛盾,调和不了了。
  “那你……”她正待最后确定一下,却见那男人半靠在树上,已经没了生机。
  徐心烈一只手还握在他手上,手中余温尚存,她一时间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还指望着这粗糙的大手能突然动一下。
  可许久,直到米禄急匆匆的回来了,男人也没有动弹。
  “小姐,好了!我还带……”米禄一看眼前的场景便明白了,红着眼站在一旁。
  “我,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徐心烈轻喃道,话一说完,却突然哭了出来,“他打哪来的,他来做什么……”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混合着扑鼻的血腥气,感觉眼里流下的仿佛是血水,她低头胡乱的擦拭着,哽咽道:“到底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啊,人命啊,都是人命啊,他们活过的呀,也会哭,会笑,吃过东西,努力活过的呀……”
  “小姐……”
  徐心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时候对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死会那么难受,可就连瞥一眼旁边黑衣刺客的尸体,那苍白却年轻的脸,都能让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她抬起头,嚎啕:“凭什么!那群狗东西凭什么!为了点私欲可以这样糟践人!什么能大过人命啊!他们配吗!?他们才该死啊!啊啊啊!”
  徐心烈语无伦次,嘴咧着,脸皱着,哭得毫无形象,嚎声传出十里地去:“我特么就是不想让你们打!打个屁!有什么好打的!有本事打仗去啊!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现在好了吧!被人当枪使!当靶子射!还江湖道义!道义个屁!”
  哭到后来,画风又变成了骂骂咧咧,没人拦着她,徐心烈越发上头,这边骂朝廷不厚道,那边骂江湖人蠢,骂到后来词穷了,开始嘟嘟囔囔,但好歹冷静下来了。
  这时候她的眼睛都肿了,模模糊糊间看到一双素白的手盖在了面前的男人眼睛上,合上了他微阖的双眼。
  “被你骂得,真是好死都变成死不瞑目了。”清淡的声音出现在耳旁,她发现奚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跪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身后站着廖巧梅,看起来竟是她背他过来的,此时垂首站在那望着徐心烈,双眼通红,露出了一抹凄然的微笑。
  而这边,奚泽周身都是纱布,定定的看着那个男子:“他名鲁镰,泰州人氏,擅刀,今年三十有五。”
  徐心烈一愣,望向他,却见他眼睛微闭着,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嘴皮子微动,报数似的继续道:“他女儿陆霞衣,今年十一,自小有腿疾,不良于行,这次是来求医。”
  “你,你都知道?”
  “嗯。”奚泽左右看了看,“登过册子,都知道。”
  徐心烈憋着哭捶了他一下,骂:“那你为什么不给人治!拜师的不管,病人总要管吧!”
  奚泽抬了抬眼皮:“有一就有二,治不过来。”
  “……”道理她都懂,可徐心烈还是忍不住又捶了他一下,吸了吸鼻子,撇过脸又去擦眼泪。
  这一撇脸,她却呆住了,只见靠湖的方向,陆陆续续走来几个身影,都背着光,在树林中宛若鬼魅,可看身形,大多踉踉跄跄的,很是虚弱的样子。
  “奚真人?”有人小声问,“敢问,是奚真人吗?”
  徐心烈一脸惊悚的看着他们,奚泽却纹丝不动,抬眼看了看他们,“嗯”了一声。
  “奚真人!”那些人又惊又喜,连忙迈步过来,有几个走不利索,干脆连滚带爬,“奚真人!我们才明白你为何不放我们进山!是我们不识您的良苦用心!奚真人!你放心!有我们在!绝不让小周天再让歹人欺负了去!”
  “是啊奚真人!”
  “奚真人可是也受了伤?”
  “定是也被歹人所害!”
  “可是这位姑娘保护了奚真人?”
  “姑娘方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姑娘宅心仁厚,当真是不世出的侠之大者!”
  “多谢姑娘!”
  “奚真人!如今小周天被群狼环伺!你可千万小心!”
  “是啊!我们不求什么,只望你给我们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守好小周天!”
  “奚真人,重振小周天吧!”
  徐心烈目瞪口呆,看着这群死里逃生的江湖人一个两个过来,说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又好像完全听不懂。
  原本她是想来善后的,先找到十三和米锻舟,然后和这群被坑到满腹怨气的生还者好好对阵一下,却没想到,形势完全不是她想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完全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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