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烈服气,她就没这个本事让自己显得不好惹,出道横行了那么久,大小事儿也干了不少了,还是有那么些个小喽啰敢给自己脸色看。
“哎,咱俩干脆联手吧,”徐心烈捅捅他,“往小了说,你这本事,不为朝廷效力太可惜了;往大了说,现在咱俩目标统一,能力和势力嘛,说实话我也不差,一起搞事,快乐加倍!”
奚泽瞥了她一眼:“你这个大小之分是不是不大对?”
“为朝廷效力当然是小事了。”徐心烈理直气壮,“才多少钱值当我卖命?我为的是理想!”
“这我倒确实好奇,你一个武林世家大小姐,怎的会这般认同禁武令?”
徐心烈嘿嘿一声,别人不管谁,就算是亲人问起,她都是一套大道理回过去。哪敢说自己上辈子见义勇为被管制枪具爆了头,但对着奚泽,她突然起了点逗趣的心思。
“诶,如果我跟你说,我梦见过一个地方,那儿除了捕快,谁进人多的地方都不能带武器,男女老少都能自由的上街,不用担心走着走着就碰到打架斗殴,特……别安全和自由,我特向往,你信吗?”①
奚泽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那大家都手无缚鸡之力,遇到真正的恶徒行凶,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还是说捕快有谛听耳千里目,能转瞬千里赶到救人不成?”
徐心烈噎住,叹了口气:“哎,你打击人,真是一把好手。”
奚泽耸耸肩:“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不赖。”
这话听着没什么,但细品一下,却让徐心烈抖了抖,她明明说是梦见过一个地方,奚泽却偏说有那一天,可能他指的是禁武令成功那一日,但在心怀鬼胎的她看来,却刹那间有种魂穿身份被看透的错觉。
她心有余悸的瞅了瞅他,往远处挪了两步。
奚泽冷眼瞧着她的动作,问:“你怕我作甚?”
“不是怕啊,就是,被打击到了。”徐心烈苍白辩驳。
奚泽翘了翘嘴角,竟似在冷笑,这成熟的表情在他那不成熟的脸上显得很是违和:“我以为你应该心硬如铁,否则如何跟个隐龙卫一起走那么长的路。”
徐心烈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十三,心情更差:“别提了,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徐家人是有,但经商久了,身手都锈了,再加上那个屠青……”
“他做什么都不和你说吧。”奚泽不耐烦听那些,打断道。
“……”
“那你可要当心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啊?”徐心烈茫然了一瞬,但想到十三救走李再安的事实,苦笑,“我这不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么?”
“你徐不义的的名声的出处,当真只是因为禁武?”
徐心烈皱眉:“你若要说是因为我的名声被隐龙卫带累……没人知道十三是隐龙卫。”
“你若仁义,总要有人不仁义。”奚泽道,“徐心烈,你当真要假装不知道,自己为何带着这么个人在身边?”
徐心烈一怔,狠狠的咬住了下唇。她承认,如果之前说奚泽扎心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一次,他是真的扎心了。
她无数次的说十三只是工具人,是打手,是他们的武力顶梁柱,仿佛已经把自己的企图暴露无遗,可事实上,她的行径和屠青莲,又有多少差别。
禁武令这潭浑水中,总要有人做脏事儿。尤其是当这件事还和献王那狗东西的异心搀和上之后。就算十三是屠青莲派过来的,也没明言同意她可劲儿使唤他,但她就是使唤了,还使唤得心安理得,甚至压着父兄的不满,为的不就是让他“发挥所长”,而且因为知道十三对此心知肚明还心甘情愿,她便“用”得越发心安理得。
她的禁武之路比预想的还顺,但她的不义之名却意外的广,或许在她刻意逃避的某些时刻中,十三为她做得事,远比她知道的要多。
“你什么意思……”徐心烈有些烦躁了。“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好东西,我居心叵测,我利用纯情少男,我是坏女人,然后呢?”
“你可以继续坏下去,”奚泽淡然道,“无需太过介怀李再安的事,屠十三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心思,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的心思一天在你身上,你就没必要与他决裂。”
“……”徐心烈惊恐的看着奚泽,又挪远了两步,这距离,两人基本只能大声说话了。
奚泽好笑的看着她:“何必如此怕我?”
“我现在觉得,可能有点冒犯,你们门派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人,那,那,咳。”
奚泽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正是因为不都是我这样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
所以你从此你要带领小周天迈入邪教时代了吗?
徐心烈咽了口口水,却忽然挤出笑,又挪了回去,讨好道:“那个……”
奚泽瞥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了然,犹带着方才的趣味。
“咱算是,友好合作方吧?”
奚泽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的嗯了一声,转回头。
徐心烈背着一堆从小周天武库搜刮出来的装备,再次准备出发了。山门处已经空空荡荡,小周天的二次惨案终于再一次震撼江湖,这次别说江湖人了,连探头探脑的百姓都没有,小周天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隐世风格。
她拒绝了毛文武派武衙吏护卫的建议,这次便只有她和米禄两个人,她已经派人给京城递了信,不出意外的话,在去麒山的路上应该能和自家老哥会和。
说真的,这时候,她太想念绍钧小甜饼了。
奚泽大真人亲自出来相送,友好合作方的架势摆的十足,后头只跟了个廖巧梅。虽然她的儿子王晗还没彻底醒过来,但在这两日奚泽的料理下,气色明显好转,她已经完全成了奚泽的管家婆,对徐心烈也很是感激。
“给。”奚泽无视她身上一大堆自家出产的宝贝,又递给她一个册子。
“这是什么?”徐心烈一边接过一边看,皱着眉读出封面,“踏……云?”
“御龙踏云,米剑主的剑法。”奚泽平淡道,那神色仿佛是送了个小话本,“你说武衙门抄录的功法最后都会交给朝廷,虽然大多都有百年历史,但唯独这个,是前朝皇族首创,御龙是皇族男子学,踏云给了女子,即便交给朝廷,多半也会被雪藏——不如便宜了你。”
“……说起这个,我真不觉得米剑主跟我长得很像。”奚泽刚能下地就拉着徐心烈去看米剑主画像,执意说两人很像,但按照众所周知的古代仕女图画风,徐心烈真不觉得他是在夸赞。
虽然她现在也会欣赏这时代的风格,也会赏画,也知道画里的米剑主可能真的漂亮,但这个漂亮是无法细究五官的,只能看整体气质……那她也不是这仙气飘飘的款啊!
“就是像。”奚泽面无表情道。
这执拗样终于像点他这个年纪的人了,徐心烈忍不住笑起来,收起了剑法:“好好好,多谢多谢,就是像就是像。”
“这个给你。”没想到,奚泽居然还递了个本子给米禄。
米禄一脸激动,连徐心烈都以为奚泽居然那么大方会把“御龙踏云”剑法的御龙给他,却没想到米禄看了一眼,脸就垮了:“养弓?”
“洗星年纪不小,需要时时保养,”奚泽理所当然道,“你指望徐心烈自己来?”
徐心烈:“……”
米禄哭丧着脸收起了“保养手册”,点头委屈道:“喔。”
“哎,”徐心烈不厚道的拍拍米禄的肩膀,对奚泽笑道,“知我者,奚真人也。”这就给她定位好新的工具人。
“走吧,”徐心烈不愿再磨磨蹭蹭,直接拉走了米禄,“找你爷爷去,大娃。”
一听爷爷两个字,米禄终于有了精神,立刻屁颠屁颠的跟着她走了。
后头奚泽束手站着目送了许久,而廖巧梅则躬身作福,眼神柔软而感激的看着他们。
这大概是徐心烈离开一个门派时最舒心的一次,却也是前路最艰险的一次了。
徐心烈离开才五日,便听到了消息,雾谷某长老干活时遭到阻击惨死,小周天宣布对此负责。
八日后,她到达了黄河边界,过了河,就能遇到徐绍钧了。
第69章 玄学失踪的世子爷
入冬后,黄河的水已经逐渐少了,据说再过两个月,就会冰封。相比七八月份汛期的九死一生,现在已经到了适合渡河的时候。
黄河渡口旁,不少人等着船家过河。虽然黄河边不少船家以摆渡为生,但是一趟来回兼有招揽生意和休憩的时间,所以也不是随到随走,尤其是那些看起来靠谱点的船家,更是抢手货,大家宁愿等等,也要安全为上。
故而黄河边的码头村中,住宿餐饮业也发展的挺好。条件好点的有小楼住,推开窗远远能看到码头上林立的船帆;条件差点的就在河边上的茶棚烤火取暖,喝点热汤热茶,也算舒服。
徐心烈受了父辈的荫蔽,虽然自身的事业不是很顺利,但是手头却从来没拮据过,也没那个兴致体验古代劳动人民生活,所以自然而然的住进了码头村最好的“天涯客栈”中,洗个澡换个衣服,等米禄打听了消息来。
一开始她在小周天,跟毛文武他们说打算就和米禄两个人出发时,毛文武他们当然是不同意的。
接收了小周天,即使只是个空壳子,那也是大功一件。武衙门自此在业内算是彻底立了起来,用毛文武的话说,怕是连本身对武衙门不上心的刑部瞿大人也会支棱起来。所以自然而然的对大功臣徐心烈的安危很是上心。
尤其是她现在还背着行道令的情况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连在小周天的时候听说她就是徐心烈,那些个伤员中还有蠢蠢欲动的,那可想而知若她回到了江湖中,一旦被发现,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但徐心烈想了想,还是坚持两个人走,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来目标小了,二来开销小了。她与米禄两人姐弟相称,连住都住一间,不仅安全开心,还免了绝大多数店里盯梢的人的怀疑。
毕竟徐心烈“大小姐”身份在外,谁都不信她会不拘小节到这个地步,还未成亲就和其他男子同房。虽然在她眼里米禄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但是在别处,十三岁男子定亲结婚的一大把。
没多久,米禄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热腾腾的烧鸡和油饼,小脸通红:“小姐,来,吃!”
“喔。”徐心烈正在火边晾头发,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也不能真的一点不剪,她就每次修发的时候多剪一点,刚及腰就好,不至于扎起来时沉到扯头皮。
在未婚男子面前披头散发实在是有些开放了,但米禄一路行来已经被调教得习惯了,此时只是匆忙关上门,面不改色的把吃的放在桌上,自顾自扯了个鸡腿子吃,一边道:“果然那个光头帮的上了今天的船,不过船也满了,我瞅着现在四处行走的几股人还算安全,便订了明日的座儿,午时便能出发。”
“嗯。”徐心烈应了一声,“光头帮当真在找我?”
她前天就到了黄河边,果然有不少江湖人循着她的踪迹也到了这,这两日跟自发设卡似的盯着渡口,大概是想在她登船前把她堵下来。如果就这么贸然上了船,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了黄河鬼,没办法只能让米禄去探听情况,寻个安全的时机上船过河。
“没跑儿了,临走前还盯着其他小姑娘瞧,连村姑都不放过。还与两个女侠起了冲突,但最后说清楚了,便都上了船。”
“女侠?”徐心烈来了兴趣,“什么样的?”
“看不出来,一个配着剑,还有一个持双刺,长得,也就那样。”米禄想了想,又道,“但听言语,似乎来头不小,傲气得很。”
“唔,”徐心烈没什么见识,光凭这些描述也听不出个名堂,只能耸耸肩,也坐到桌边吃东西。
“不过,她俩对小姐好像没什么恶意,还挺推崇的样子。”
“哦?怎么说?”徐心烈不知怎么的,有些兴趣寥寥。
“说一群大男人怕一个女人什么的,还讲要不是你们这种肆意妄为的蛮夫,朝廷也不至于禁武。”
“说的倒是对,但哪里听出推崇我了?”
“比起别人一口一个徐不义,好许多了吧。”
“……”徐心烈撇撇嘴,真觉得自己冤,她到底怎么人家了,又没有背刺也没有使阴招,光明正大去踢馆,就因为跟江湖生存规则相悖,就不义了?这也要有能让她讲义气的人呀!
“对了小姐,你们徐家铺子有消息吗?”米禄满嘴鸡肉,随意的问道。
“有我还能不跟你说?放心,有十三在,你爷爷出不了事。”
米禄点点头,失望多了,他其实也就随口问问。幸好他年纪小,陡然和米锻舟分开,还能吃得下喝得下。但有时候徐心烈睡觉时也会听到他大概做什么噩梦突然惊醒,躲在地铺里偷偷哭,倒也确实上心叮嘱过徐家铺子的人费心多打听一下米锻舟的消息。
但是这儿也没什么天眼之类,十三他们要是有心藏,那怎么可能还找得着。
想着这边祖孙重逢遥遥无期,她过了黄河就要和徐绍钧碰面,徐心烈莫名的有了点愧疚感,她揪了个翅膀啃着,转手把剩下的大半只烧鸡全推过去:“归你了。”
所谓半大儿子吃穷老子,徐心烈饭量不算小,碰到米禄这成长期的也只有慈祥的命,米禄也不客气,开心的揪下了另一个鸡腿,刚啃两口,忽然听到客栈外头一阵喧哗声。
两人立马奔过去窗边看,却见是一大队官兵,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几人一组,手里似乎拿了个画像,沿途抓人,抓着个别人便大开画像比对,遇到三五成群的,就上前问他们见没见过画像里的人。
徐心烈还没开口,米禄一抹嘴,一溜烟的就下去了,他一小孩儿样本来就没什么威胁,在人群边袖着手观望了一会儿后立刻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小姐!是官兵!”
“废话!”
“他们好像在找世子。”
“……啊?!”徐心烈愣住了,“什么叫好像?李再安还没回去?”
“这么看肯定是没有啊。”
“这就怪了,”徐心烈又探头看,发现有几个官兵进了店,立刻拢了拢头发,拿起炭笔在眉毛上一顿描,又搓了点深色在两颊、鼻侧和眼圈周围打出了阴影,等米禄贴着门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再转头,顿时吓了一跳:“哇!小姐!你!嗯?!你是小姐吧!”
徐心烈这会儿已经成了个一对浓眉高颧骨高鼻梁两颊凹陷眼圈发黑的阴森女人,她还大胆的加深了一下法令纹,加上中分披散的头发,在铜镜里咋一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待米禄吓一跳的反应出现,她猛地想起自己像谁。
哦嚯,她把自己画成斯内普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捶门声已经响起,官兵粗豪的声音叫着:“开门开门!朝廷找人!开门!快!”
徐心烈点点头,米禄挤出一脸小心的样子,打开了门,刚开条缝,就被一脚踢开,米禄借势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徐心烈则配合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连忙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