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李再安说,要不是徐心烈横空出世,亓天方的威/信还不一定能够办一次武林大会,他如今能够一呼百应,还全仗着禁武令的步步紧逼。
亓天方和徐心烈的利益是天然对立的,如今,他居然还帮起徐心烈了?李再安一百个不信,面上从容道:“盟主一向深谋远虑,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相助的,尽管提便是,若是真的要放虎归山,那就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放虎归山?”亓舒音笑了,“究竟放谁才是放虎归山,还犹未可知呢。”
李再安心里有鬼,闻言一愣,神色终于凌厉了起来:“亓姑娘什么意思?”
“如今我爹盟主之位任期刚过半,便出了禁武令这档子事,在江湖人看来,自然是对他大大的不利。然而这一年来,因着禁武令的事,我爹殚精竭虑,愁肠百结,已然心力交瘁,如今忽然觉得,或许禁武令之下,江湖说不的真能风平浪静,回归侠者本心。”
所以说,又是徐心烈搞的鬼?!
李再安心里咬牙切齿,亓舒音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两日徐心烈也在麒山,看起来过得也挺好,竟然还有机会把亓天方给笼络了,她果然是妖女吧!她绝对是个妖女!
如果在过去,知道亓天方帮了徐心烈,或许他完全不会当回事!但是如今,因为想利用江湖的力量,他确实已经带着父王的些许“诚意”与亓天方有了过多的接触,亓天方只要不傻,就会明白他们在筹划些什么,所以现在,亓天方除非死,否则绝对,不能离开他们的阵营!
李再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捏了捏手中的棋,露出一抹笑:“在下明白亓姑娘的意思,但在下即便真不当回事,可毕竟在下身为世子,世子遇刺,还失踪许久,闹得天下皆知,如今若一笑而过,那朝廷的脸面放在何处?”他不等亓舒音回答,往对面的空座抬了抬手:“不如有劳姑娘与在下对弈一会儿,容在下好生想想,怎么既帮到心烈,又能将影响降到最低,如何?”
亓舒音迟疑了一下,收了剑坐在了对面,自然的执起了白棋,在棋盘一处放下。
李再安眼神一亮:“看不出亓小姐还是个高手?”
“碰巧而已,”亓舒音不卑不亢,又执起一棋,等他出招。
李再安方才只是顺着棋谱打法时间,可亓舒音那一手却有些别出心裁又合情合理的味道,都说棋相心生,亓舒音这一下可比方才那些话更让李再安刮目相看,他不由提起了些劲,喝了一口一旁镇痛的药茶,认真对弈起来。
这一下就是一个时辰,待到月上中天,两人不分伯仲,最终还是亓舒音听到外面弟子的轻唤,放下棋子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
李再安长舒一口气:“承让,在下许久没如此畅快下棋了,亓姑娘这手对弈的本事,不知师从何处?”
亓舒音起身,平淡道:“没有师父,不过受过几次徐伯伯的指点。”
“徐浚泉?”李再安一挑眉,心情顿时差了。
“是徐伯伯,”亓舒音郑重道,“我虽不如心烈和绍均那般有幸做他儿女,但年少时偶然得他几次教导,无论为人处世还是文德武功,都受益匪浅,我心中,徐伯伯便是我师长。世子爷也算半个江湖人,无论朝堂内外,有德者人皆敬之,有才者人皆服之,无礼者人皆恶之,还望世子自重。”
她说着,冷眼瞪过来,一双杏眼寒光四射,竟然满是威胁。
李再安对上她的眼睛,愣了一瞬,忽然干笑一声,点头:“亓姑娘说得是,是在下逾越了,咳,亓姑娘慢走。”
“我所说之事,还望世子慎重考虑,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探望世子,还望世子到时候……能给个两全其美的答复。”亓舒音加重语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门口除了看门的,还有四个执刀的弟子分列两队等着,看起来颇有气势。
一直到门关上,房中仅剩下李再安一人,他才回过神来,还执着黑棋的手缓缓捂住胸腔,方意识到这极快的心跳并不是错觉。
“不会吧……”李再安低喃,他下意识转头,看到方才亓舒音坐的地方,忽然感到全身都燥热了起来,脸上尤甚。
“不过是个寻常江湖女子而已……寻常吗?”
这边李再安扪心自问,外头亓舒音却冷若冰霜,她除了院子,一路径直到了亓天方的书房中,那儿此时还亮着灯,亓天方背着手,在里面来回走着,一见亓舒音进来,立刻迎上去:“音儿,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亓舒音面上更冷:“残废一个,我又不是面团捏的。”她放下长剑:“这个还给心烈吧,他似乎没注意到这是徐家的剑。”
“我就说你想得太多,李再安才认识徐心烈几天,何至于对她的剑都能一眼认出。”
“无妨,反正他信了心烈与我们谈了条件,现在估计心里正焦灼着。”
“那就好,那就好。”亓天方冷哼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你没有真的,那个,他吧?”
“什么,勾引?”亓舒音说出这两个字,居然面不改色,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冷笑,“爹,不是你说嫁入献王府能立大功,嫁不进去便立小功,我名声已经坏了,不如就奔着大功去。”
“什么,你真的……”亓天方眼一瞪,痛心疾首,“爹不过玩笑而已,你何至于真的拿自己一辈子去赌!”
“先下注再说,开大开小听天由命吧。”亓舒音道,“爹,你放心,之前我便观察过他,这李再安顺风顺水多了,用你们的想法去做,他多半瞧不上。我虽做不到像心烈这般放得开,但顺着他的口味一点点来,总归是好过一般大家闺秀那些字矫揉造作的手段的。至于他上不上钩,反正我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听天由命。”
“……”亓天方看着亓舒音,这个他呵护着精心培育长大的姑娘,还以为一直会做一个听话又要强的乖女,却没想到不知何时,竟然长成了自己完全想不到的样子,他叹息,“舒音,是爹连累了你。”
“舒音明白,爹也是为了我们全家,是舒音之前不懂事了。”亓舒音冷漠道,“女儿有些累了,记得把剑还与心烈,明日我先去见过她,再去找李再安,还有,爹,”她定定的看着亓天方,“若按你原来的计划,你已经闯了大祸,如今我豁出去,尚有挽回的机会,若你再犯糊涂,那到时候,便只有我们全家一起死了。”
亓天方神色一凝,长叹:“罢了,生不逢时,时不待我,你去休息吧,爹,也要静一静。”
第99章 亓千金侠女的决心
亓舒音到关着徐心烈的小屋子时,她正隔空和佟六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麒山并没有专门的牢房,一般有犯错的弟子派里能罚的直接就罚了,犯了罪的那就直接送官府,还真没关押人的需要。如今陡然来了一批“俘虏”,那就只能先加固了闲置的院子,分开锁在里头,还要每日供着炭火保暖,送饭菜和热水,条件比一般弟子还好些——弟子还要每日早晚课练武。
徐心烈和佟六两个比较重量级的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徐心烈占了正房,佟六就只能在柴房,幸好他心大,否则还真不一定受得了这委屈。
这边两人聊得火热。
“你这法子不行!”徐心烈不知道亓舒音来了,正情绪激动,“热依拉什么没见过?比你好看比你热情的小弟弟多了去了!你直接上,她一脚把你踹开信不信?”
“那我再爬回去啊,比我不要脸的总少吧。”佟六说得理直气壮。
“那这样吧,既然你都不要脸了,你也别上来就脱,你一开始就边爬边脱,脱得刺激点,性感点,别猴急的样子,就是慢慢的,由外到里的,一件一件,到最后连裤衩都脱掉,再一绷,噗!肌肉都展示出来……这种她肯定没见过。”
外头亓舒音:……
佟六也惊了:“哇,徐二你是妖怪吗,这是能直接说的?”
“又没别人,怕啥。”
亓舒音:“咳。”
“……有人。”佟六的声音像是已经在找地洞。
“哇真的有人!”徐心烈嚷起来,“谁!送饭的吗!?”
亓舒音硬着头皮承认:“是,是我。”
“哦!舒音姐啊,”徐心烈立刻来劲了,“你听到了吗?你觉得我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上头,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拿下?!”
亓舒音很不想承认如果真有佟六那样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怕是刚撩一下外套自己就已经扛不住了,她咬牙撑着:“约,约莫会吧。”
“听听,佟六,亓大小姐认证有效,你就尽管上!”
佟六将信将疑:“哦……”
“咳,”亓舒音觉得自己再不办正事就要忍不住跑了,她抬高声音道,“心烈,可以聊一聊吗?”
徐心烈:“快来快来,无聊死了我。”
“……”亓舒音突然就不想跟她聊了。
佟六在隔壁很着急:“我也好闲,我也想聊天,亓小姐,我那两个兄弟在哪里呀,他们饭量大,吃得饱吗?”
亓舒音一边往徐心烈房子走一边答:“那二位兄台过得挺好的,佟兄不用担心。”
“那那位四喜小兄弟呢,江先生呢,世子死没死?”
“……”亓舒音无语的打开徐心烈的房门,苦笑着朝佟六那喊,“容我回去了上门看看,可以吗佟兄!”
“成成成。”佟六也懂事的不说话了。
亓舒音进了门,就看到徐心烈正用奇怪的姿势趴在床上,她只有肚皮贴着床,双手往上抓着翘起的双脚脚腕,整个人连成了一个圈。
亓舒音:“……妹妹你这是。”
徐心烈全不当回事:“锻炼呢,你说,有什么事?”
亓舒音叹了口气,坐在了桌边,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这是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南方的糕点,材料不多,厨子也不擅长,多少可能有些走味,你将就下吧。”
“好呀,多谢。”徐心烈利索道,“然后?”
“然后……哎,我爹他……”亓舒音又叹了口气,她虽然本也没想寒暄太多,但徐心烈的聊天方式却是逼她开门见山,她没办法,开口把禁武令之后亓天方的一系列心路历程都讲了一遍。
这期间她的神色大多数时候都很麻木,可有些时候还是难以抑制一些愤懑和无奈,甚至需要时不时的去观察徐心烈的表情,才能确定接下来还能不能讲下去。
等她讲完,徐心烈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瑜伽动作都已经做了两轮了。
她全程没啥表情,比亓舒音麻木得多。
“呼,”终于,两人差不多同时吐了口气,一个是讲完了话,一个是做完了锻炼。
“所以,你是想说,你爹一开始想和献王一起搞我,结果发现献王也在搞他,然后回头发现江湖已经没法搞我了,现在又想联合我一起搞献王,要求就是朝廷能别再搞他了,能扶他一把那就最好了?”徐心烈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开始总结陈词。
亓舒音仔细品了品,面上有些红,咬唇点了点头。
“然后你呢,是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想偷杀了世子没找到,回来就被软禁,后来被你爹说动了,想接近世子去挖他们造反的证据,现在在问我,怎么勾引世子?”
亓舒音又仔细品了品,这次点头更加艰难。
“我就奇了怪了,”徐心烈哭笑不得,“我家又不是做青楼生意的,怎么一个两个问我怎么勾引人,你也是,佟六也是。怎么的,我现在不是恶名在外,改花名在外了?”
亓舒音这时方想起她的诉求和方才的佟六有异曲同工之妙,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尴尬道:“我,我不是说勾引,世子也不是傻的,不过就是,反正我名声也坏了,不如就豁出去,看能不能,能不能……”
“与他逢场作戏一下,骗得到骗,骗不到拉倒?”
“……对。”
“嗐!”徐心烈往床上一躺,“那是个坏胚,骗不到的。”
亓舒音深以为然,也是沉默。
两人一坐一躺在房中相对无言,倒也不显得尴尬,只是各自都有思量。过了一会儿,徐心烈才缓缓开口:“禁武令这事,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把你爹当假想敌的。”
亓舒音微微抬头,神色没什么波动。
“毕竟你爹是武林盟主,而且,你必须承认,你爹吧,不算是个好合作方,我这明摆着动他的地位撬他的墙角,如果禁武令成功,一切回归朝廷,我也做不了主,没有任何能拿来和他交易的东西,所以,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与他合作,我没什么能给的……所以确实,你爹紧张,病急乱投医,正常的。”
亓舒音微微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味。禁武令一出,徐心烈明明什么大恶都没做,却还是被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见这事让多少人乱了阵脚,她爹好不容易当上的武林盟主,地位本就不稳,是以尤其关注徐浚泉的动向,唯恐他突然心血来潮回头争这个位置。
其实这些年江湖本就式微,内部打打杀杀不断,大事没有小事无数。所谓武林盟主压根没有号召天下英豪的威势,反而更像是处理鸡毛蒜皮的家长,甚至不如一些县官有执法审判的权利。其所拥有的资源已经不足以吸引那些有家有业的名门大家,就连徐浚泉也是因为年少有为,且颇受一些武林名宿的赏识才被推上去。
而麒山派本就不上不下,亓天方没徐浚泉玉树临风,也没他才高八斗,就算武功差不多,有徐浚泉在,他永远也出不了风头,时间久了,不自信也是正常的。
换句话说,亓天方如此针对徐心烈,有禁武令在是主因,上一辈的矛盾也在其中作祟。
“无论如何,大家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亓舒音苍白的寻找台阶,“如今这情势,谁又能独善其身呢?现在浪子回头,也不迟……吧。”
“嗯,大概吧。”徐心烈语气更苍白,“反正我被关在这,什么都能说,说什么都没用。”
“这个你放心,我这边若能说服了世子,先把你的冤屈洗清了,待你出来,我们再商量之后的事。”
“世子会放过我?”徐心烈失笑,“我可是和江逐客接触过了呀。”
亓舒音沉默:“所以,我才来找你,不知这其中的干系,该如何厘清。”
“那要我说,你能做的,就不单单是说服他了,”徐心烈凉凉的道,“而是要睡服。”
“睡……”亓舒音重复了一遍,恍然意识到是哪个“睡”,脸噌的就红了,“这,这……”
“我懂,这决心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的。”徐心烈双手撑着头,看着天花板,“毕竟花名在外的我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年头谁能那么有魄力豁出去睡一个不一定睡得服的人呢。”
亓舒音闻言却沉默了,转而一笑:“不过我们江湖女子,何必拘泥那么多,行走江湖,不就图个肆意快活么?”
“嗯?”徐心烈反而愣了,瞪大眼看她。
“就这样吧,如果你有心与我们合作,那我便是拼一把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孤老终生,有刀有命,有手有脚,还愁过不下去?”亓舒音站起来,“来,先吃点点心,有什么想吃的,我着人给厨房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