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小太后——文噗噗【完结】
时间:2023-10-08 23:10:34

  “白居岳,在你心里我比一个耳朵多么?”
  那最后一处没有平整下来,手指一动反而变得更为褶皱。
  “……那按牛羊算呢?”
  备受冷落忽视,白居岳仿若窥见了那封身世密信上寥寥数语背后,恐惧而卑微总是瑟缩颤抖着的少女。
  白居岳脱口出一句谎言:“人便是人,非它物可比。”
  无可比拟,这仿佛是用来形容珍贵的词......
  梁拾意本已不报希望地将眼帘完全垂下,但白居岳的这一句答让梁拾意瞬时惊诧地睁开望向白居岳。
  然她的眼睛瞪得更大,竟见白居岳回身朝她走来。
  走至床前,他用手拨开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让她可以更好地看清眼前。
  相比月光素白的清冷,橙黄色曦光哪怕只有那小小的一线竟就散发出暖意。
  白居岳的指腹仿佛也是暖的。
  连带着梁拾意的心头似乎也融进了些暖。
  但她又有些颇不可置信地嗫喏道:“你当真......”
  梁拾意没能说出后面那句你当真这么想么,白居岳一提把她从床上拎着坐了起来,语气平平:
  “娘娘若想好受些,可以听着这句谎言。然则娘娘也可观每年丁银的帐、户籍的数算算这寻常的一人丁到底值多少价钱。”
  ——
  正月廿八,辽东总兵梁成印因病请辞,其劳苦功高封镇国候于京城颐养天年,经其荐原建州龙武将军梁艾努升任总兵。
  设辽东巡抚,着右佥都御史袁少河领任,整顿防务安恤边民震抚属夷督办互市。
  司礼监负责披红的太监们接到这一封请辞、一封荐任、一封设巡抚的折子时,可谓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还有昨日庆功,今日就开刀的道理?”
  “太皇太后刚走没几天,这新任外戚还立了军功便兔死狗烹了,那位大人还真是手狠啊。”
  “可不这又颐养天年又增设巡抚的,不明摆着说太国丈您老人家在京城歇好,辽东的基业就全给分了吧。”
  “整顿防务安恤边民,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人家之前的军功都是养寇自重逼民造反来的。”
  “其实这么一想按那位大人的手腕,辽东竟能一直自治,拖到现在才设巡抚倒也挺不可思议的。”
  大抵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一群人的注意力全在上面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都没人注意到那平常没事也爱哼来哼去,满腹牢骚的朱秉笔朱茂才竟然不见人影,而是搁寿康宫外面溜达呢。
  卫敬忠碰上朱茂才时,要不是瞧着他那张面白无须同自己一样满是脂粉的脸,那腰杆挺得、头昂得怕都要让人以为他是刚听见自己金榜登科的状元郎了。
  “哟,听说卫厂督最近天天来寿康宫附近,怎么还差个对食找着太妃头上来了?”
  脸上的得意、话里的张狂只差飘天上去了。
  不过卫敬忠向来是个笑脸迎人的性子,听到这些也不恼。
  “我这模样寻常宫女都瞧不上眼,哪儿像朱秉笔你一表人才啊。”
  只是朱茂才绝非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哼”了一声,又道:“别以为只有你那东厂查得出东西来得老祖宗重视,去年秀女画像丢了一批的事......”
  卫敬忠朝四周望了一眼:“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接着一把拽住朱茂才就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你知道多少?”哪怕四下无人卫敬忠还是压低声音道。
  “呀,我不过跟你随口一提,莫非你真以为诈得出我?”朱茂才倒还是没有收敛一副狂傲样。
  “你记住别随便乱传就行了。”卫敬忠似是用警告的眼神盯了朱茂才一眼,“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接着背身要走,好像他真得对自己晓得的事也一清二楚一般。
  朱茂才很不服气,他绝不相信卫敬忠能知道这么大的事还如此面色平平,他非得再显摆些。
  “是有关太......”
  只可惜他这显摆持续了四个字,卫敬忠那佝偻的背忽然挺起反手一刀。
  朱茂才最后发出的声音是“啪嗒”一声砸进了雪地里。
  卫敬忠转向那具新鲜热乎的尸体重新弯下腰,朱茂才的嘴巴还张开着。
  “妃”字要合,“后”字才张,卫敬忠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他拿脚在朱茂才的脖子上狠狠地踩了会儿把残余的流血都逼出来,然后在雪上沥干净鞋底,再埋起血迹,方才提起朱茂才的尸体打算为他找个去处。
  只是卫敬忠刚揪起朱茂才的领子,颇有些巧合地发现日头悄悄转了些方向,不远处的墙角投出一个小小的斜影。
  卫敬忠刚收入鞘的刀重新露出一截白光,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距离的最佳方案。
  却没想到那人影似是踌躇两下后,主动站了出来:
  “卫敬忠我今天死,明天你那宝贝的秘密就会满宫皆知。”
  雪地上巨型虾米似的人影在试图打直的一瞬间竟比以往缩得更低。
  “我的亲姑奶奶,您倒也不必每次都强调一遍吧。”
  卫敬忠移了移身子试图挡住那具死尸。
  “快些回宫吧,别污了自个儿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不知道丁银是什么的,就是古代的人头税~
  人影应该也很明显是谁吧,哈哈哈
第33章 觉悟
  白居岳走后,梁拾意没有再合眼。
  他和她的会面几乎总是在深夜,虽然梁拾意清醒着,却总难免产生一种如梦的错觉,不过偶尔噩梦偶尔美梦,直至今日的晨光终为其添上某种切实。
  梁拾意坐在床上向窗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去,看着那光一点一点铺满自己的整个掌心。
  然后她合上掌,虽然很小心翼翼,光还是瞬间因为遮挡而溟灭。
  但又似乎,被透过窗的日光晒了一会儿,她掌中的温度的确比它处更暖和,让梁拾意觉着自己仿若真抓住了些许朝晖。
  也许是温暖的朝晖给梁拾意带来的错觉,她觉着她见白居岳的身影虽是一如既往地挺立,却似乎刚硬中也添了一分柔和。
  白居岳的谎话如果他不亲自戳破,梁拾意想必也很难相信自己在白居岳心中有任何与珍贵相连的意义,然则从前的他对自己是连谎言都不屑于编造的。
  至少她于他不是全无意义的......
  “娘娘也可观每年丁银的帐、户籍的数算算这寻常的一人丁到底值多少价钱。”
  只不过白居岳的后半句话,梁拾意的确不得甚解,她想了想这丁银户籍之事应当都是户部在管,或许她应当找户部尚书吕肃问上一问。
  梁拾意瞧着天愈发亮了,再过不久便是朝议,索性干脆彻底不睡,翻身起来批了件褂子,踌躇片刻竟朝衣镜前走了去。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白居岳帮她撩开的几捋额发别在耳后没有再垂下来遮挡视线,倒反而更清楚地瞧见自己的凌乱。
  梁拾意并非不会打理自己,只是那太后的发髻服制的确设计出来便不是给人自己打整自己的。
  不过现下屋中就她一人左右无事,梁拾意想着她久不动手怕不手都笨了,把头发全散了下来理顺编起姑娘家的小辫儿。
  编着编着起了兴又哼起阿娘教过她的小调:“小轩窗,正梳妆......”
  虽然姨娘们总骂她们娘俩戏子气,但阿娘还是时不时会教梁拾意这些小调......
  梁拾意忽然回想起白居岳晓得她身世的那天晚上,他说过阿爹对她不公。
  那一刻,梁拾意心中突有明悟,白居岳说他那头句人便是人是假却也真。
  那话自不是指她梁拾意无可比拟,但在白居岳眼中那汪静潭照谁不都是单单调调一个人原本的模样么。
  她虽暂时还算不出来那寻常一人丁的价来,但梁拾意想无论是她和姐姐们还是阿娘和其她姨娘们,无论是国君太皇太后还是户籍上千千万万个大晖百姓,或许在那汪潭水里也没谁高没谁低的,大家都是寻常一人丁。
  梁拾意本哼得是一首凄婉的调子,可忽而她的嗓音明快许多,冰心和丹心也并不像是会笑她的人,她不必和阿娘从前那样总只敢偷偷得唱。
  只是又忽而,梁拾意眼睛无意瞥见一根躺在地上的银丝,歌声戛然而止,恰在这时里屋的门被“吱呀”推开。
  “太后娘娘这么早便醒了?”
  她听见冰心进屋的声音。
  莫名地,梁拾意一下捡起那根银丝藏进手里。
  “奴婢正想告诉娘娘这两日都不必朝议可多歇息会儿呢......”
  冰心彻底走了进来,见梁拾意不光醒了竟还站在衣镜前略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
  又见梁拾意“哦”了一声,一只手背在背后十分不自然地退回床边,愈发奇怪。
  冰心不禁问:“娘娘的手......?”
  却被梁拾意抢断道:“朝议为何取消啊?”
  冰心答:“昨夜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阁臣们自都心怀担忧还上了问安的折子万望龙体凤体安康。”
  自家这位娘娘也绝非是喜欢抢人话的性子,她更想近前瞧瞧。
  又听:“哀家无碍的话,待到午后,能让吕阁老指教几个问题么?”
  冰心只得又答:“可不赶巧,昨日那庆功宴实在散得太晚,吕大人今日请休呢。”
  最后听得一句:“那白阁老今日也歇息么?”
  冰心恍然大悟一定是娘娘又遇上什么事要寻大人,难怪浑身如此紧张。
  “除了每月十五,大人旁的日子从不休息,娘娘是有什么急要要奴婢去传么?”
  “无事.....哀家也乏得慌,想再歇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冰心走过去见梁拾意彻底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想想她原本就是进来让太后娘娘多歇息一会儿的,虽心中余有不解,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梁拾意听见关门的声音,睁开眼睛打量一圈确认冰心是真得退了出去,这才从手中捻起那根白发来看。
  她左瞧右瞧瞧了半天,自个儿的头发带着一些天然的微卷,故而这一根白发大抵多半只能是白居岳的。
  是太累了么?
  纵而白居岳自是比那年逾四十的吕肃年轻许多,然昨日那席他先是同阿爹拼酒,散席之后又与自己厮|缠直至天明,等同一个通宵,更不用说他二人前两夜也都.....
  这样一想按大晖律例,所有官员每月月休五日,自梁拾意听议十日来除开那孑然一身没有家眷的张以斯外,其余两人都请过休。
  他那些学生们都多多少少晓得休息,他竟不晓得么?难道他也是孑然一身的么......
  梁拾意只觉心中窜出一团火来,恰如那日她看见白居岳想要她刺他,若大树会倾塌,那藤蔓再怎么攀附又有什么用呢?
  ......可虽然藤蔓虽然只能攀附于这一棵大树上,大树却不是藤蔓的大树。
  她只是依附白居岳中极不紧要的一个,而一切最为紧要的国家大事也都等待着这位首辅大人的裁决。
  哪怕梁拾意从未亲自与白居岳议事,但军政要务的折子上无一没有他的票拟。
  梁拾意想到票拟之上一向工整有力的字迹,想到白居岳从没有褶皱遗漏的衣冠,想到自己似乎曾经还将他比作挂在天上彻夜不休的月亮。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要藏起那根白发,不光是她,是整个大晖都需要日月高悬于空,大树擎天不倒,故而白居岳必须毫无瑕疵,必须从无疲态。
  可他又真得不累么?
  梁拾意不知道,或许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代替白居岳回答这个问题。
  上午梁拾意真正起身后,吩咐还是把奏报整理一份呈送过来,待有一天等她真正能看懂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许就能明白了。
  看完奏报,虽没有吕肃在旁,她也自己打着算盘粗略得算了算丁银与人数的帐,大晖各地不一但似乎最贵的人都比她见过最少的赏还要少上许多......
  梁拾意看着于一旁伺候自己的丹心冰心,她们至多也就比自己大上两三岁,不过二十的年纪。
  她居于太后的主位,一味让别人遮挡风雨又凭何自怜自艾呢。
  梁拾意经此一番醒悟,决意振作起来,她决定首先便是要面对昨日那只耳朵。
  梁拾意让丹心把木盒子重新呈过来,毅然决然地打开,只不过伸出手去触碰之时仍是止不住有些抖,眼神颇为不忍地朝旁边投去......
  摸到之时,她的牙齿开始打架,哪怕其实这耳朵已完全风干到僵硬倒像木头完全没有活物之感了。
  ......忽然她摸到密密麻麻的一层凹凸,不像是风干皮肤褶皱也俨然不是耳朵本身的纹路。
  梁拾意强逼着自己向那凹凸看去。
  竟是刻印的三个字。
  “帮我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女主疯狂成长的一天~量变激发质变,极致的压抑后便是反弹~
  其实女主一直是很有决断行动力,也很聪明的,奈何身边全是一帮神仙打架,只能被压制不少。
  引用:
  小轩窗,正梳妆——《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苏轼
第34章 等待
  在看见三个字的同时,梁拾意终于肯定那个所谓的“卓乐”,无疑便是自己的十一姐,真正的“梁拾意”。
  然而十一姐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帮她逃?她要逃离什么,阿爹么?
  梁拾意完全没有头绪,她侧向丹心便问:“你昨日看见了么?”
  丹心没有回答,但很多时候这同样也是一种回答。
  那四字用得明明白白的汉文,丹心检查得如此仔细,岂会不识。
  梁拾意又问:“白阁老晓得么?”
  丹心依旧沉默,沉默得连冰心都忍不住戳了戳她:“丹心,太后娘娘问你话呢?”
  冰心虽名冰心,反是二人中话较多不怎么冷冰冰的一个,随着日渐熟悉也愈发会搭起梁拾意的腔来。
  而丹心却似乎一直对梁拾意保持着某种距离感,只是像她今日这般完全一言不发却也少见。
  梁拾意一字一句再道:“哀家要宣召卓乐入宫。”
  丹心终于用一种既冰冷又刚硬的语调回道:“太后娘娘,大人吩咐了圣寿节前,凡辽东来人您谁也不能见。”
  冰心刹那露出有些惊诧的神情,但片刻便收敛起来,没提出任何异议。
  这样一看虽冰心一向是那个同梁拾意传话之人,可二人中直接受白居岳指示的恐怕倒是丹心。
  只不过是丹心不愿与自己多费唇舌,这才每次由冰心来讲,梁拾意心中生出一番计较。
  想想也对,越冷情漠然者岂非越合白居岳的性子。
  梁拾意又思及白居岳既能在几日功夫内便查到她的身世,那想必查到十一姐也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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