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一个影子插进二者之间......
所有动作结束在瞬息。
梁拾意的右手捂在白居岳的胸口,白居岳的左手盖住梁拾意的右手,白居岳的右手死死拽着梁拾意的左手,最后让锋刃停在与另一边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毫厘之差的位置。
片刻后,白居岳拖着她的右手一路把匕首重新送回扔在一旁的刀鞘内,他方才松开解放了梁拾意的双手。
看着白居岳一手握鞘一手握把彻底将匕首严丝合缝的扣上,梁拾意全部聚焦于其的感官终于渐渐回归本身。
她的呼吸屏至此刻终于吐出,紧接着胸口剧烈起伏喘息起来。
梁拾意用手轻轻拍打前胸帮自己顺着气,同时也是安抚安抚自己那颗砰砰直跳吓得不轻的心脏。
方才她是不是感到什么别的也跳了?
梁拾意莫名抽出自己右手翻开掌心看了一眼,上面残余着被那惊心动魄一瞬给激出的薄汗。
她又想到什么,翻成手背上面残留的津津冷汗竟是比掌心还要多,而且两只手仿佛都是这般。
梁拾意的思绪乱七八糟飘荡时,在她对面沉寂了好一会儿的声音重新响起,她遂想起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竟发问道:“娘娘适才之举,是在做什么?”
语气中甚至满溢着梁拾意从白居岳身上感受过最充沛的情绪,怒意。
梁拾意不可思议地将视线投向白居岳,她此前一味盯着匕首,这才是她第一次看向他的脸又扫视了一遍白居岳的全身。
这一出戏就发生在他二人刚刚完事之后,白居岳显然还没来得及整理衣冠,他发丝散落梁拾意的头发也凌乱得很,视线两相遮挡配合上偏斜开的月光竟让梁拾意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梁拾意意外发现了白居岳的身体透出紧绷感,他惯常坐立行都将脊背挺得笔直但那种感觉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绝非是紧绷。
为什么紧绷?因为生气么?
大抵白居岳所表现出的这股怒意过分多了,蔓延出来沾染至梁拾意身上。
噌的一下,她心头极为罕见亦窜出一团火气反问:“此话不应我来问你,白居岳你莫非想要寻死?”
“臣不会死。”白居岳语气凿凿,到后半句一字更比一字咬得要重,“倒是娘娘难道不知不畏刃上之毒么?”
“难道你就不怕毒……”
梁拾意当即驳道,脑中却闪过白居岳的确曾言及他对此毒有所耐性,而且他那一刺能恰恰好好地停在手前代表他的确对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
或许白居岳的确没想寻死,而是像他说得什么教她一类的话。
可他此前那根白发都让她发慌许久,昨夜专门又偷偷瞧过确认没有新生的这才安下心来。
梁拾意语气软下来:“白居岳我不晓得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
又思及她的意见大抵对白居岳不会有太大影响,又多带上了一些她觉得可能会有用的人:“不光是我想必你的家眷、学生们也......”
“难道娘娘宁愿看到臣伤害娘娘么!”
白居岳喉管中骤然爆出的低吼,如同一声惊雷炸愣了梁拾意。
她方才伸出手去就是宁愿白居岳刺伤自己也不愿见他受伤不是么?
为什么,她会对白居岳带来的伤害逆来顺受,却甚至舍不得看他长出一根白发......
因为她是藤蔓,依附于大树生长的藤蔓,就算树皮上长有荆棘会刺伤于她,但没有大树的保护她必死无疑,她需要让大树一如既往的强盛繁茂才能确信他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
“是,我宁愿如此。”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么?
但白居岳为什么要生气,她此前为什么也隐隐感觉心中有怒火呢?
“但我不甘愿如此。”梁拾意喃喃道。
她抓起白居岳的右手就像她第一次试图反抗一般咬了下去,或许是新长好的伤处总是脆弱的,又或许她这一口咬得极狠,白居岳猛地一下便立时抽出,但她的唇齿之间已经带上了血腥味。
白居岳抽了一口气,很奇怪他被那淬毒的匕首刺时都能忍得不动声色,这一咬竟让他疼得抽吸了么?
梁拾意想到了,她想到她几乎用尽所有办法来对付这个男人都没有任何成效,但还有一种,还有最后一种她没有试过,那便是唇齿之间的办法。
“娘......”
或许白居岳是想再说一遍那句:“娘娘莫非是属狗的么?”
但这一次由梁拾意抢先用双唇堵住了他的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拾意:吃硬不吃软是吧?
来呀,造作。
这几段算是男女主感情交锋关系转变的一个关键点吧,所以着墨比较多,下章推完应该就会过一段剧情了吧【作者沉思.jpg
第29章 合
这个世上人最难以背叛的是自己身体的本能。
无论理智在叫嚣着什么,头脑在试图操控着什么,总会有某种本能让身体抢在任何思考能够达成前的瞬息,诚实地率先行动。
白居岳习惯了十年如一日的与他大部分的本能做对抗,却万万没有想过他连生死亦置之度外,偏偏栽在了小小的情|欲二字之上。
少女凌乱的发丝、满面的泪光、还有眼中深深的恐惧无一不昭彰着白居岳方才犯下的罪行。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惩治这罪行,反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一只不堪一握努力张开也还是那么娇小的手,却试图用自己纤薄的掌护在他胸前挡住锋锐的刃。
又为什么,为什么他以为他终于激起她心中报复之念时,她又转而贴上了他的唇。
口舌是最善于用来欺骗操控的工具,当然他也可以用它来教导她,撕咬固然也可以见血但哪里比得上利刃,她又不能往她洁白的贝齿上淬毒......
紧接着那极柔软的唇瓣,带着淡淡血腥的贝齿亦扣了上来,还有微微的颤意。
少女似乎总是这般微颤着,是害怕么?是紧张么?可又每次仍旧是那样毅然决然地坚持呢。
白居岳紧闭的唇齿没有劝退少女,反而让她试图采取更多的手段。
牙齿舌尖横冲直撞,恰如十多岁青涩又鲁莽的年纪。
只是他徒有年纪,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毫不见多,反倒她任意微小的举动,都让他身上的躯壳陡然又撕扯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柔软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哪怕裂口的边缘再怎样锋利也不管不顾地挤出来,哪怕挤得鲜血淋漓。
白居岳知道那些裂缝再无法复原了,就像他已被少女润湿的口唇又岂甘愿再干涸回去。
是少女先开口、先点头、先触碰的,无论是嘴唇手指还是这具残躯的其他地方,他警告过推开过甚至威胁过,但她还是执意选择了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不是么?
“呵”白居岳不由地勾起一侧唇角。
那事至如今,他本就非是什么善类,又何须再扮什么圣人。
他的罪恶罄竹难以书尽,岂惧再添床笫一笔。
唇角的上扬自然扯开白居岳原本封闭的唇齿,但在继续向内之前梁拾意还是稍稍迟疑了片刻。
毕竟她只是小小一个梁拾意,面对的是整个天下在握的白居岳。
她怕她的最后一搏最后依然是徒劳无功,于唇齿间便真得就可以撬动这个铜墙铁壁般的男人么。
只是梁拾意这犹疑还未持续半息,白居岳的气息已经强横地冲进,一股极苦涩的药味就像她此前闻到过的那般迅速霸占完她的口腔鼻腔以及她周身全部的空气。
这味道简直苦涩到呛人,但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就是想挣脱也不能了。
白居岳的臂膀锢住梁拾意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搂住重新倒回床榻之上。
第二日晨起之时,梁拾意晨起之时脸上红得便就不只有双颊了,她望着镜中那因为稍稍红肿而比平时显得更为丰满的嘴唇,心中只道幸亏昨夜已上过一道药,不然今日怕用口脂遮也遮不住。
“太后娘娘麻烦把嘴角抿住,奴婢要上外侧这一圈了。”
不过梁拾意嘴角上扬的弧线似乎也藏不住。
她不得不说这一夜又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愉悦,由全身参与的愉悦。
白居岳虽然还是没脱上衫,但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与摩擦已足够让她油然产生一种酥麻之感,更不要说唇齿与那处之交。
梁拾意莫名有种感觉虽然白居岳应当是个经验老道之人,但偶尔的动作似乎也有种毛头小子般的莽撞不过会根据她的反应调整得很快,只是这口唇......大抵月光照到得太晚,发现之时已是覆水难收。
“太后娘娘,奴婢上完药了。”
说来还有一件极奇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白居岳身上那股极浓重苦涩的药味给她灌了至少得有小半个时辰,她现下再闻到旁的药都觉得是淡如无味。
刚刚喝她那朝一碗的安胎药时更怪,这嘴巴一下对苦彻底习惯了竟然感觉残存的余味都是甜的,像是饴糖一般。
也许藤蔓不光可以依附大树而生,也可以让大树渐渐离不开它。
梁拾意脑中晃过一个念头,当然就那么一瞬,她赶忙摇了摇头。
一两夜的欢愉的确让人留恋,但这欢愉背后真正要紧的还是为了这一个孩子,梁拾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
唯求能早日有这一个孩子保住性命,她哪里还能生什么别的妄念呢。
昨日她那被白居岳逼得莽撞一试只能说是绝处逢生,只不过若二人之间的欢愉能让他来得勤些,自然有孕几率更大,倒也就算是完成了目的。
正月廿七,随着圣寿节的步步逼近,梁拾意白日里基本不是在读朝贺的名单礼单,便是看一些仪式排演。
虽然梁拾意此番只用在太和殿上点点头,但礼部尚书魏定恒认为她身为太后了解清楚前后所有事宜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中她还晓得,圣寿节虽正式典仪也就三日,但此番算是新朝伊始,前来拜贺的外国使团多是要停留月余与礼部再议外交事宜有无修订,更为鼓励此前因国丧暂停的商业贸易,专门在会同馆附近划了块地出来筹办了一个万国集市会。
莫说万国集市会,梁拾意徒长十六载,竟连普通的集会都没逛过,她瞧书上说那些各式商贩卖艺杂耍说得无奇不有,好不心神往之。
然而于这对于居于宫城之中的她来说,恐怕余生也都是痴心妄想了。
除开圣寿节,另一件事便是她阿爹的人马预计将会于明日进京,到时会由兵部为他们接风洗尘,而他阿爹作为太国丈则会专门在内宫设宴由她及几位阁臣一同庆功。
梁拾意到时唯一的任务似乎就是要以思亲为由留她阿爹暂居宫中,后续几位阁臣自会处置。
梁拾意心里其实颇为忐忑,若论这世间的男人,遇见白居岳前她阿爹便是她在这世上最敬畏之人,她见他基本都没怎么抬起过头来。
若非是当上这假太后后学上许多什么民为邦本,仁为政本的大道理,又从她这死去活来夹缝求生的短短数日中对往日在家中看见一茬又一茬的人头生起同情之心,梁拾意绝不敢同白居岳告她阿爹的状。
二人这一交锋,梁拾意当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白居岳此次应当是站在为黎民百姓的仁心这面,她自然希望他赢。
是夜,熄灯之后,梁拾意坐于床前继续心神不宁。
她在想白居岳今夜会不会来,若他来了她要与他谈她阿爹么?
可这想法还没个头绪,梁拾意便见外间的灯一盏一盏接连重新亮起,听人报道:
“太后娘娘,太国丈的人马连夜赶路已至京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爹他终于来啦~
哈哈哈,说起来有人记得饴糖之前出现过么~
第30章 庆功宴
亥时,夜深人定,然京城的灯刚熄得七七八八又重新点起来,外面道上嗒嗒马蹄声响个不停。
去年腊月前除了逢年过节开夜禁的时候,这种景可不多见。
但经历这一个月来大大小小的风波,北京城里人人都习惯了,习惯得跟惊弓之鸟似的。
没声也天天疑心着幻听呢,这下真有声了哪里还有敢歇息的,都嗒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开始逮着一家老小交代身前身后事。
要瞧见门房进了人那肯定跟着一套三连问:“打听着消息了么?逮人没有?都谁啊?”
“老爷放心吧,不是锦衣卫,是太国丈梁总兵的人马进城了。”
“呼。”被称为老爷的刘御史长舒一口大气,“阿弥陀......”
佛字没出口又给噎了回去,他狠狠掌了自己一嘴巴,他这做言官还能忘了一言两语字字必较的道理?
那刺驾被抓的李任行说是个假和尚,但哪天要真追究起来......
刘御史赶紧闭嘴无声地合掌向上天感恩祈祷了一番。
说来近日因为圣寿节将至,京城的路上其实也算重新热闹不少,只是旁的人定没有这太国丈的面子大夜深也给迎进城来。
但愿圣寿节后一切真能恢复常态。
至于那个惹出祸端的新政在这种多事之秋应该也会缓点推行吧。
要他说白首辅从前改这革那的,他可从来没上过一道说反话的折子。
可清丈土地户籍要动税法实在是损阴德了,大晖人的命根子全系在这地里,辛辛苦苦做官不便是为了让祖祖辈辈都有块安安心心落叶归根的土地么,若非被逼得实在没活路了谁会去刺驾?
今年眼看快二月还在落雪,只怕老天爷都瞧出了冤情。
刘御史虔诚地再向老天爷鞠了三躬,心中唯望白居岳白大首辅能早日看清这天怒人怨迷途知返。
——
乾清宫
虽庆功宴就设在前殿,但梁拾意走过去却仿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或者应该说是丹心冰心这两丫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一路拉过去。
梁拾意面对白居岳质问告状的时候是挺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的,可真要面对她阿爹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太后娘娘驾到。”门口的宫人都通传了。
梁拾意仍试图同侍女们争辩道:“哀家真的身体不适,要不把宴席改到明日吧。”
妄想拖延一些时间。
“那奴婢现在进去传白大人过来给娘娘瞧。”然后她听见冰心的耳语。
梁拾意脑中还真过了一下这个想法,白居岳要发现她没病,大概就是元宵法会后发现她没小产的戏码,整整晾了她七天......
她可不想破坏他们这两日稍微和谐一点的关系。
梁拾意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然后在看见她阿爹的那一刻,要不是被侍女们架着她就腿发软坐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