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因为白居岳嫉妒凌飞雁呢,甚至想出些争风吃醋的戏码。
直到冰心扶着她躺下掖好被角,梁拾意的脑中也还是一团乱麻。
没过多久“吱呀”一声门响。
梁拾意脑中又“嗡”的一声蹦出一句快刀斩乱麻。
“白居岳,凌姐姐样样都比我好,她比我更适合做西施。”
作者有话要说:
被刺激短暂冲昏头脑的小拾意。
引用:
无恩则威不利,无威则恩不济——《素书》
莺儿燕子,眼望亲成对。谁知道命飘蓬,谁知道命飘蓬——《浣纱记》
第42章 一分之一
圣寿节一连三日都是晴日朗朗,连下了三月的雪,似乎真按钦天监的报呈一般,终于划上了一个休止。
然初三大夜里白居岳方离文渊阁,便突再起骤风,雪花纷纷扬扬洒下一时间便大得迷人眼目车马难行。
若非是他见过太多善恶无报四时无常,怕多少还真会疑心此乃上天意图昭示他的罪孽深重。
推开暗门时,白居岳恰思及伍子胥之言。
“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竟正巧听到“西施”二字。
白居岳不禁哑然失笑,遑论少女是否真成得了西施,若他不存死志世间绝无一人能逼得他引颈待戮。
只是前次一面,白居岳的确看清自己那股苒苒旺盛意图将他二人都燃尽的欲|念。
交|媾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时隔一月仍无成效,是时候掐灭这株火苗了。
或许从一开始白居岳根本就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也随时可以终止。
不过是他委实有些贪恋其中的美好,便使出一些诡辩的手段企图蒙蔽自己的理智。
把情与欲混为一谈,通过其中之一无法根除愈发繁茂的滋长来论证另一种他亦没有手段控制。
持续构想少女与他同在一条不归路上,然他白居岳岂会为一人准备退路的能力都没有。
而后再自我说服她是自愿放弃了所有退路要与他同行,全然无视自己所掌握的种种迫使他人就范的方法。
“白居岳你和凌姐姐之间的事我都晓得了。”
少女的声音微微带着些鼻音似乎在竭力忍住哭腔。
白居岳行事不喜解释,但今日他被风雪暂困于宫中,想着左右不过虚度光阴来寻的少女,倒也无大所谓了。
他凝视着少女用被褥团成一团缩在床角背朝着他的身影,淡然回道:“凌太妃的确为臣所用,不过这与娘娘和她之间的关系并不存在必然联系。”
却听:“为你所用......你对你的女人们都是这么描述的么?你觉得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对你来说都是你女人中没什么差别的千百分之一。”
奸字有女,故而白居岳对于他红颜遍地的闲言碎语也颇习以为常。
但听到少女的话,他还是架不住“呵”了一声。
白居岳此前对少女为何执迷不悟飞蛾扑火不甚了了,这下方明晰她原早就笃定只要执着,便一定能撬开他衣冠之下一副耽于女色的禽兽德性。
某种程度上倒是所见非虚。
“你可知你对......你对我来说.....”
白居岳将视线从结结巴巴的少女身上移开,打断道:“对娘娘来说,臣乃来者不拒的荒淫无度之辈,是么?”
然而他平得如称述一般的问句刚落下,少女却即刻否认道:“不是......好吧,倒也不尽然,没遇见你之前我大概也想过,但方才我是想说你于我是一分之一,我于你不过千百分之一,真不公平,不是么。”
梁拾意感觉突然顿悟到白居岳与凌飞雁之事,大抵真是彻底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她连男女天生有别都要不甘还直接自暴自弃地跟白居岳坦诚起来。
话既然都脱口而出,那梁拾意似乎也不怕再破罐破摔些。
她一咬牙从被卷中钻了出来琢磨着按声音的方向转向白居岳,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见他没有朝向自己而是望向窗外,梁拾意彻底大着胆子把眼睛全部睁开。
却霎时倒吸一口气,只见入目白居岳发上竟全是点点斑白,不过吸到一半又缓缓吐了出去,梁拾意意识到那都是星星点点未融化的雪花。
看来外面的风雪的确很大,白居岳披着斗篷竟还是飘了这么多到头发上。
白居岳半晌没有答话,梁拾意也将视线向外投去想看看他在望些什么。
但距离或到底远了些只见白茫茫一片,全然将菱花窗糊住什么也看不清。
倏地,梁拾意想起她第一次见白居岳,便就是从这样的窗中望出去。
哪怕几近被完全被风雪遮覆住了视线,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心中便勾勒出一个清瘦却绝不单薄,挺立却绝不刻意的身影。
似乎与今日的装束相差无几,只是当日他傲然于世独行雪中不偏不倚,今日那身影固然依旧那般挺立......
但不知是不是那斑斑点点仍未化去的白雪实在扎眼,梁拾意不由反复思及此前她无意发觉的银丝。
白居岳极快地将它们拔除恢复到惯常毫无瑕疵的状态,这种惯常让梁拾意安心却仿佛也让她又开始忽略白居岳那些并非滴水不漏的短暂间隙。
她曾经觉得白居岳不会疲乏不会受伤,不需要用力就天生有无可比拟的气态坚不可摧......可并非如此不是么?
而她此前觉得白居岳生而孤单根本不需要同行之人,但眼前的背影透着......寂寥,万花丛中过叶叶皆沾身的人也能有这么深重的寂寥么?
梁拾意忆起她曾从传言中描绘出的白居岳全然是个四不像,她为什么要执着地相信白居岳有很多女人呢?
坚称自己是白居岳千百分之一似乎反而是梁拾意自己的保护层,让她始终警醒自己不能对白居岳抱有太多的期望。
但她心中最大的期望并非是对白居岳的,而是祈盼自己有一日能与他并肩同行甚而......
梁拾意晓得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后,但若要承担起大晖的泱泱天下,她这位“太后娘娘”理应便该同首辅大人并行吧。
这勉勉强强算是公心,梁拾意也不否认自己更存着私心,她今日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
反正前面也打开天窗说了几句亮话,扭捏无益,梁拾意决定索性一鼓作气,明明白白地问出来:“白居岳我问你,我于你到底是几分之几?”
白居岳还是没有答话,但梁拾意捏拳给自己鼓鼓气,接着道:“我晓得你非是一个敢做不敢当之辈,我若说得对时,你就转向我好不好?”
“百分之一?”
白居岳没有反应。
“十分之一?”
他的身子仿若有回偏的意思,但梁拾意马上接着问道:
“五分之一?”
白居岳旁的梁拾意或许不清楚,但行事之果决她深有见识,犹犹豫豫便就一定不是真实的答案,她接着问道:
“二分之一?”
白居岳的脚尖转了方向看来这次他是真得有意回身,梁拾意丧气地垂下头低声吐出:“凌姐姐和我......”
“臣同凌太妃根本不存在娘娘臆想中的关系。”
白居岳终于开口了,梁拾意一下重新抬起头郑重地缓缓地问道:
“所以......我于你也是一分之一对不对?”
白居岳启唇俨然想说什么,梁拾意抢先:“你回身又没有反驳,我就当你承认了。”
白居岳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口中没有吐出一个字,而是将眼神别向了一边。
梁拾意咧开嘴:“你真得承认了!”
她蹦下床奔向白居岳,想踮起脚帮他扫掉发顶的雪,但半途忽而又改了主意,她冲到窗户前“唰”地一下将窗户推开。
呼呼咆哮的疾风裹着雪花冰粒冲来,瞬息之间只着寝衣的梁拾意就被吹了个透,裸|露在外的肌肤如被凌冽的寒意刮得生疼。
她的腰被一把拽住,与此同时窗户“哐”地一声重新关上。
但梁拾意还是被白居岳搂着转了个圈,他的背抵在窗上似乎是确认将它彻底合死。
“娘娘真疯了不成?”白居岳语速极快带着咬牙切齿。
梁拾意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先瞥了眼屋内的衣镜。
“白居岳你瞧我也满头落得都是雪,这样我们算不算共白头了?”
她转眸仰头回看向白居岳,终于见到他眼中的潭水泛起波纹。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糖,我终于发出去大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小女主真甜【作者先磕为敬~
引用:
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史记·伍子胥列传》
小彩蛋(?或者某种解析),西施劝吴王杀相国伍子胥,伍子胥被逼自刎。
另外关于分数的说法,《九章算术》就开始使用几分之几表述了,所以是可以说一分之一的。
第43章 积雪难融
世事的变化多端便如航船于海总会骤然生出难以预料的风波。
故而路途航道出现些许偏移是无可奈何的常态。
可暂时的偏航永远不会使一个清醒的舵手迷失他的目的地。
他定然会将一切复归导向应有之终点。
白居岳笃定且深信不疑。
只不过少女此次的出乎意料略略比以往掀起的波涛稍大了一些而已。
白居岳面窗而立目光却没有投向窗外,而瞥视着右手互相摩挲着的食指与拇指,低温带来一种知觉的麻木。
他确信自己已经斩断欲|念,也了然此行之目的是为了结束。
“百分之一?”
只是他也诚然没有必要认下这么荒谬的事。
“十分之一?五分之一?”
但一切的开始本就吊诡得荒诞无稽,或许一个荒谬的终章恰如其分。
“二分之一?”
这世间痴儿怨女劳燕分飞,喜新厌旧好似确是一个最常用的理由。
白居岳想自己的确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那便如此。
只是他回身时,少女垂头低落的“凌姐姐”……
他白居岳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牵连旁人来铺陈他的决断。
谁料他短短一句澄清又激起少女某些虚妄的信念。
“所以......我于你也是一分之一对不对?”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几分之几,唯一的一只能是一个孩子。
如果不存在,那满盘便皆为空空如也的零,她于他根本就无关紧要。
白居岳的答案昭然若揭。
但当他启唇时少女又凭着一腔莫名的勇气抢断道:“你回身又没有反驳,我就当你承认了。”
话中一些不知来由的情愫实在过于充沛溢散至白居岳身上,竟激起他的一丝探究之意,让他不禁将零星的余光对上少女眼眸……
分明她于这一月中应该已晓得不少这高位之上的利害,也学会去怎样做出一副当权者的姿态。
可为什么这双望着他饱含期盼的眸子还能清澈单纯到这种可笑的地步?
绝情的话语已经滚至白居岳的喉头。
只是殊不知她不是他的千百分之一,他的可笑却是千万倍地胜过她。
明明他应该已经完全操控住了自己的躯干,明明柔软象征得应该是脆弱。
但又一次,所谓坚硬的躯壳才是真正的不堪一击。
与少女四目相接的那一刻,被白居岳强行禁锢住的柔软从心中,不,是从他全部的四肢百骸弥散开,然后向上……
一路攻城拔寨先让他失声,下一步,无疑便是要钻入头脑,攻占头脑蚕食掉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所幸那残存的理智还足以让他移开视线,白居岳的袖口露出一点银芒,锐利的针尖正在被缓缓推出。
然而,轰然,朔风涌入,少女娇小的身躯被风雪一下裹住。
她是做什么?难道是在用自己做人质来胁迫他就范么?
但在他进行这些思考之前,白居岳的一只手已经环住少女的腰肢,另一只手将窗户砸下合上。
银针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白居岳确认他脊背抵住的窗已彻底关死,风雪无法穿透他侵袭到他怀中的少女时,他才惊怒地质问道:
“娘娘真疯了不成?“
可与此同时,更是惊惶地把她搂得更紧,企图用自己的包裹驱散让她还在不禁发抖的一切寒意。
镇定的反而是少女,她没有即刻回应他甚至偏着头。
她这一刹的忽视让白居岳汹涌的情绪更上一层楼。
它们马上就要掌控他了,抛去理智,继而他也会彻底掌控少女,抛去顾忌。
他可以满足给予她一切想要之物,比如做他的唯一。
这甚至都不需要耗费吹灰之力,因为已实然如此了,不是么?
作为回报,就让他尽情占有她。
白居岳仿若找到抑制他所有撕扯痛苦的解药,少女会填补好他身上的每一处裂口。
他所承受的一切足以换取这一时畅快的奖赏。
若非白居岳提前做过一些预防措施,他极有可能已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好在少女及时转回头,她望着他弯月般盈着笑意的双眸安抚住他的焦躁。
但同时也让白居岳更加确信没有人可以阻拦他,包括他自己。
除非......除非,他当真发现原来普天之下,原来眼前之人所愿亦有他白居岳力所不逮之事。
共白头?那些在白居岳身体里叫嚣个不停喧闹的意气终于在一瞬间全数安静了下来。
他腾出一只手试图掸落少女头上的雪花。
毫不奇怪,意料之中的,融化的水珠已经渐渐开始顺着少女的发丝往下滴落,反倒是那些沾覆到他指尖掌中的白絮留存得更为长久。
白居岳松开搂住少女的另一只手,他委实让自己闹出个大笑话。
乾清宫的地龙烘得极暖,风雪被窗户隔绝于外后,他的怀抱不光不能温暖她半分,反而恰恰是这屋中寒意仅剩的来源。
梁拾意望见白居岳眸中潭水的波纹时,她也许窃喜半霎,只道原来她这只小鱼只要一直努力不放弃地扑腾,也终有搅动深潭的一天。
半霎后,她脑中却无端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潭水寂静无波之时就好似一面单调映出世间一切的镜子,可若镜面有纹路,那不便像要碎裂了一般......
呸呸呸,她到底胡思乱想些什么,梁拾意赶忙便想把这不吉利的念头从她心中清除扫净。
却感到腰间那股将她搂紧的强横力道一下卸掉了不少,白居岳松了一只手似乎在帮她掸头顶的雪。
然后那股力道彻底消失,她被他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