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明江爽快地答应了，“我会跟你一起去。”
“那好。”
他不再迟疑，然后开始继续清理残骸的工作。
现在勉强达成了共识，明江也不好意思就这样抄着手看着，虽说是蓝渊主动找她寻求帮助，既然之后要同行，该帮忙还是可以搭把手。
蓝渊不知道从废墟的哪个地方扒拉出一些小机器人帮助收拾，再加上有了明江和三叶的帮助，清理残骸用的时间大大减少，潜艇是蓝渊一个人使用，除了控制室和仓库就只剩下动力区，因此体积不算很大，再大些的话蓝渊一个人也操控不了。
明江估计借助海水的浮力应该能拉动它。
潜艇遭遇海水断崖往往没得救的原因也是因为调整潜艇的浮力需要大量的操作和时间来达到心的平衡，但大多时候还没来得及操作就已经晚了，只剩坠入海底成为残骸的结局。
但是鱼类没有这种顾虑，至少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适应了深海的水压后只是有些行动困难，不影响别的。
她猜测蓝渊身上那层材质特殊的壳子也是为了帮助他适应水压的。
潜艇上面搭载的都是明江从未见过的科技，包括哪些扭曲的文字，据蓝渊的话说那是他故乡的文字。
深海猎人的故乡……
“我从未见过故乡……”
明江问起时，指挥着机器人用钢索将潜艇打包的蓝渊，放下了手里发着光的操控面板。
他伸出手指了指他们头顶，那上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的祖先来自久远光年外的星海，我们的星球早已消亡，现在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勉强借着这颗星球落脚。”
第30章 Chapter.30
虽然知道所谓的深海猎人应该不会是地球原本进化出来的生命, 但明江还是为蓝渊的话感到惊讶和触动。
关于“故乡”这个词，已经成为了深海猎人代代流传的故事中的一部分。
在蓝渊讲述的故事中，那是一颗被海洋覆盖的星球，生命从深海里诞生, 依托着海水而活, 渐渐进化出高等生命, 海床下埋藏着那颗星球独有的资源，星球上的生命利用那些资源建立高度发达的城市和文明, 却也吸引来了觊觎的目光。
如果说纵观人类的文明的发展，是建立在对星球和掠夺和环境的破坏上的话, 这颗被他们叫做故乡的星球, 也在走着同样的道路。
工业发展的必然结果是对环境的污染和破坏，而对外的战争更是在不断地加速着消耗星球的生命。
星球生命耗尽的结果, 就是变成一颗生命断绝的死星。
曾经覆盖星球，养育了无数生命的海洋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漆黑废水，他们的城市变成了废墟, 文明毁于一旦，幸存的深海猎人开始在星际间进行着没有尽头的流浪, 过往造成的一切使得他们将保护环境刻入到了本能之中, 回归于最初的原始和淳朴。
在他们的观念中，宇宙中的每一颗星球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除了他们自己的星球，对其他星球而言他们都是过客, 只有征求了星球神明的同意，他们才能在那里暂住。
漫长的旅途经历了一代又一代, 科技的发展开始凝滞不前，一部分人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部分人还在星海中流浪，他们始终记得他们只是借住的旅行者，而所以所谓的“聚集地”就是他们用来旅行的飞船。
过去经历的苦难和流浪让他们意识到能够使种族延续的唯一方式，就是返璞归真与自然共存，为了不影响借住的星球本身，他们往往会选择刚诞生不久，尚处于原始时期，还没有诞生文明的星球，以及是否存在能够使他们生活的水域。
最终他们选择了这颗星球，也就是地球。
这个时期的星球生命前所未有地呈爆发式增长，大气透明海洋干净，星球的能量全都用来孕育生命，对外来者的排斥降到了最低，完全符合他们的生存条件。
“所以，在未来的某天，你们还是会离开这颗星球，进行没有目的的流浪吗？”
蓝渊断断续续地说着深海猎人的故事时，在惊讶之余明江感到不可思议，她无法理解深海猎人究竟怀着怎样的信念在星海中穿行。
“失去故乡的种族终究会迎来消亡，我们谁都无法避免。”蓝渊说，“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明江又问：“那你们靠什么生活？我看到你打猎的水母，你说是从养殖场跑出来的？”
这是她比较奇怪的一点，深海猎人看起来还是这个维度上的生命，想要存活必然需要生存的资源，就拿能源来说，最基本的煤炭、石油、天然气，在寒武纪时期都还没有形成，能够利用的只有风和地热这种不稳定的能量。
“……是一些订单……”
蓝渊解答了她的疑问，他拿出自己那个造型奇特的操控面板展示给明江，那上面的特殊文字整整齐齐地列了表。
“订单？”
“从宇宙来的订单，我们……没有那么封闭。”他说，“有些其他星球的文明会将濒临灭绝的物种交给我们照顾，等族群稳定后他们会来接回去，作为交换，我们会向他们收取一定的报酬。”
“可这会破坏星球本身的生态吧？现在这颗星球的生命虽在处于繁盛的进化期，但外来物种对它们是毁灭性的。”
“……我们有专门的养殖地，一旦有意外，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抓回去。”蓝渊给她翻了翻操控面板上已经灰掉的文字，“我们会给每一只都安装定位，这些是已经处理掉的……这群水母也到了交付期，会有人处理剩下的。”
“所以……”明江看着他，“我被你网到真的只是单纯的倒霉。”
“……”
蓝渊侧过脸，看起来有点心虚。
现在的情况大概算是两个倒霉蛋凑一起了。
深海里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等终于收拾好那些残骸，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碎片后，蓝渊又操控着小机器人将它们整理好打包，然后绑在了明江身上。
被当成运输工具的明江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没人教她身为座头鲸该怎么在深水区潜行，但借着浮力她至少能将这艘不大的潜艇的残骸拖离这片区域。
蓝渊和三叶则是坐在她头上，告诉她该往哪个方向走。
鲸的眼神并不好，明江也不会用声波来定位，毕竟她本质上还是一个人类，既没有鲸类的本能也无法理解，让这具身体动起来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努力。
在路上她还不忘问蓝渊为什么他会认为她的这个样子叫“座头鲸”，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名称分明是后世的人类所命名的。
对此蓝渊的解释是，星球的意识会记住上面存在的过的每一个生物，在日后生命漫长的进化中，曾在星球上停留过的每一个生物都会变成星球的记忆，成为促使进化的一种能量，也将会导致将来的一部分生命按照星球的记忆进化成星球的眼睛曾见到过的样子。
这种影响其实无伤大雅，因为这些生命也是星球的一部分，曾在这里停留过的生命，会在往后的岁月中再次出现。
至于蓝渊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座头鲸……据他所说，深海猎人来到星球时，与星球的意志达成了某种一致，他们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与遗民建立了交流，但实际上还是互不打扰的状态，而所谓交流的方式，就是使用一种互相能够理解的波段，只是这种波段不是所有人都会使用，所以他一开始还以为明江不会说话。
比如说明江听到的是“座头鲸”只是她的认知中认为这是，但很有可能蓝渊说的是另一个称呼，在声波的信号中会是一种能够“被接收”到的，以能够理解的信息所传递。
而所谓的“遗民”，可以被认为是星球意志的一部分化身，用来保护星球上尚且脆弱的生命和星球本身，随着星球上生命的进化也会渐渐消失。
这片海中断崖的区域比想象中还要大，深层海水的暗流一点都不比海面上少，等她终于带着那个沉重的潜艇和头上两个搭车的走出那片区域时，已经离窒息的边缘不远了。
“到了，就放在那里吧。”蓝渊指了一个方向。
明江：“我看不见……”
蓝渊：“……”
之后又花了一些时间将已经坏得七零八落的潜艇找了一处岸边放着，蓝渊往上面放了标记，方便找人来帮忙搬走，明江飘在水里，看着他做完这些后问道：“我以为你是水生生物。”
蓝渊：“……我们……算是两栖类。”
“两栖类不是靠肺呼吸吗？”
“除了腮以外我们也有类似肺部的器官……可以在地面上生存，聚集地就在水面上，但是……”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明江的鱼尾。
懂了，只是因为她现在是鱼，没有办法上岸，而且寒武纪的超大陆上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能绕远路走水下。
“我也有问题想问，”蓝渊却是靠近明江，在她面前蹲下，他仍旧穿着那身材质不明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外壳，这会看着水里的明江，他问道，“深海猎人见过的遗民不长你这样，你到底算哪种生物？”
明江的鱼尾拍了拍沙滩：“……我也不知道。”
现在她到底是人，还是人鱼？还是座头鲸？
“抱歉……能给我看看吗？”蓝渊犹豫地指了指她的鱼尾问道，“如果不愿意也没事……”
“哦，没事。”
明江倒是无所谓，她翻了个身把鱼尾转了一边对着蓝渊，而蓝渊则是伸出手往那胶质感的鱼尾摸了上去。
他的指缝间带着一层不明显的膜，在太阳底下明江才看得清楚，和他脸侧的鳍是一个颜色，那一对如蝉翼般的薄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幻彩一般的光，以及那些在海风吹拂下晃动着的白发发丝也沾染了一层近乎神圣的色彩。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那些非人的部分和蓝色的皮肤，在人类的审美看来也应该是长得相当好看了。
金色的眼睛……是什么特殊基因的染色体吗？
带着学术和审视的目光，科学家看得入迷，下意识地忽略了鱼尾被他人触碰时的微妙感觉，但不知道蓝渊碰到了什么地方，她感觉浑身好像窜过一丝细微的电流，刺激得她鱼尾一抽，下意识地抬起——
一声清脆地“啪”，鱼尾准确无误地打在了蓝渊脸上。
“……”
“……”
明江：“……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是我的问题，好像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尽管皮肤是浅蓝色，蓝渊的脸上还是明显地红了一层，非常明显。
“不不不，我的我的，”想着别把人打坏了，明江连忙探出手想查看他是否被打伤，也完全不在意这条尾巴到底哪里不能摸了，蓝渊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
明江一愣。
那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又探过身仔细看了看，金色的眼睛盯着她苍白的手背，眉头紧皱，手指划过她的手心，有些痒，明江忍不住缩了缩。
他适时地放开了她。
“你看出来什么问题吗？”明江连忙收回手，努力忽视心里那一丝怪异的感觉。
“你的皮肤没有抵御海水长期腐蚀的能力，你的手很灵活，骨骼却并不适合捕猎，也不适合撕碎猎物……反而适合制作工具，虽然看起来是这颗星球上诞生的……你应该是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蓝渊皱着眉，表情有些困惑，“但是你却有鱼尾，这不应该。”
“……”
不愧是养鱼的，他真的是一针见血地发现了盲点。
第31章 Chapter.31
蓝渊说得很对, 的确，人类就是彻底的陆地生物，她的这条鱼尾和能变成座头鲸的能力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力量强加到她身上的，作为人类的那部分特征无论如何也会造成违和感, 无论是她被水泡皱了的手, 还是这身脆弱的皮肤。
但寒武纪的陆地上并没有生物, 也不适合生物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