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疑心重的皇上,他这个丞相竟然还做了十年,要不说是个狠人!毕竟从十六岁就爬上了万人敬仰的位置。
都在思量着这位丞相能说什么话,似乎他一句话就能决定裴刺史的生死一般。但有些人也觉得他说不定柳安会顺道带走裴相的命。
“爱卿想说什么?”皇上也来了兴致,一手搭在龙椅上,倒不是因为柳安敢站出来,而是他向来对边远之地的事不在乎。
就在众人等着柳安开口的时候,他忽然沉默了。
只见他双目落在裴相身上,嘴角带了几分戏谑。
“爱卿?爱卿?”皇上又唤了两声,他似乎并没有听见。
一旁的太监赶忙小跑到柳安身侧,“丞相,陛下唤你。”
“啊?哦!”柳安像是忽然回过神,
皇上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映入柳安眼中,但他却还是不在意。
大略扫过堂下自顾不暇的人们,神色有些鄙夷。
等他再次拱手,堂下之人都觉得,完了!他这样子是要连裴相的命一起带走了?
第2章
“回禀陛下,臣以为,幽州如今动荡不安,不宜在此时追究裴刺史的责任。况凭这小厮一己之词便定下罪责,恐怕有所不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今日午时即将被斩。
柳安是不怕死,只是向来喜欢戏弄朝臣的人,竟然能为旁人说话?
别说臣子了,就连皇上也颇为意外。
“哈哈哈哈,连爱卿都能站出来说话,想来裴刺史定有过人之处。”
虽然这话并不是他想听见的,但因为这点小事驳了柳安的面子,不值当的。
皇上笑着说:“好啊,那此事就等平息了战事再议吧。”
这结果着实让人意外,但若是结合求情之人是柳安,也就不意外了。
裴相微微抬头,目光撞上柳安。
对方微微一笑,裴相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大朝会结束后,官员结伴往外走,柳安身边更是凑了一群。
见裴相走来,所有人在不觉中让出一个位置。
柳安微微颔首,“右相。”
裴相也是微微颔首,这二人平日里交集虽然多,但无一点私交。
“今日,多谢柳相。”裴相丝毫不避讳,毕竟这件事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
柳安淡淡一笑,“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只要裴刺史自己问心无愧,陛下自然不会责难于他。”
裴相点头说是,但心里可不这么想,以前被斩首的各个刺史以及戍边将领,哪个是真的做了错事?几乎没有真实的证据便会被定下罪行。
见时候不早了,裴相便先同柳安告辞。
将近正午的光洒在高阶上,年迈的老者弓着身子,向对面站的笔直的年轻人行礼。
而柳安只能俯视着他。
这便是大雍朝的规矩,掌权者即为尊者。这规矩在柳安刚来长安那年便知道了。
稍后,柳安也同众人辞别,一行人更是拱手相拜。
看着柳安的背影,不少人陷入了深思。
……
马车尚未行至府门,外面便站了数十人在等着。
柳安下马车后没让任何人搀扶,他厌恶那些贵人们娇气的样子,一个个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开始装的老态龙钟。
穿过正堂,有一处近道能直接到了后院。
连接的这一处院落并不大,因为柳安喜欢竹子,又常从这一处经过,所以这里几乎要成了一小片竹林。
“啊呀!”前面忽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大抵是没想到柳安会在这时候回来。
“丞相。”娇艳欲滴的美人跪在石阶上,嗓音像是已经被欺负过了一般。
柳安甚至没大眼瞧她,直接从她身侧饶了过去。
一直到柳安离开,跪着的美人还不敢起来,身旁的婢子走来搀扶,站起来也是颤颤巍巍的。
柳安竟然没有发怒?
这确实令美人感到奇怪。
她正向回头看,婢子忙道:“可不敢回头!”
闻言,程燕茹又赶快收回了目光。
她才来这府上不足月余,每一日却都是胆战心惊。
吏部不知道哪个混账得罪了柳安,她作为赔礼被送到了丞相府上,但究竟是谁一手将自己送来的,她都不知道。
素来听闻柳安府上皆是美人,想来他多半是…是喜欢的。所以多数官员才竞相送来。
长安的美人她大都见过,想着即便是到了丞相府上,也能凭着这一张脸换来安稳的余生。
到底是她见识太少,府上妾室几乎百余人,每一个领出来都是极美的,要说这丞相府比后宫的花都艳。
只是丞相似乎并不喜欢任何一个,还定了许多规矩。比如,不得去后院正中被封起来的庭院,不得在竹林间隙走动,不得去给他送膳食……
说来,都是被锁在丞相府的人罢了。
……
穿过竹林,正对着的便是后院那处被锁了的庭院。
随着‘刺啦’的声响,沉重的铁链被打开。
柳安快步进去,王津紧随其后。
外面站着的侍从,依着门缝,窥见地上的景象。青葱遍地,石阶光滑,虽觉美却也透着冷冽之气。到底是天寒了,如今能有绿意也是不易。
想来里面的陈设都是极好的。
但只有和丞相一起进去过的王津知道,这里几乎不像是该有的庭院。
这处院落中只有一间寝房,周围种满了竹子,偶有一两株其他的绿植混入其中。最为奇的便是这院落中,竟有一处活水。里面还有几条小鱼。
整体看上去不像是院落,倒像是林间多出了一个房屋。
寝房中布局很是古旧,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才会喜欢的陈设。
从王津跟在柳安身边起,房中的陈设就是如此,几年里从未变过。若说唯一多出的东西,便是从永州来的信件。
王津不知永州住着什么人,但他跟丞相去过两次。每次都被丢在驿站中。
然,永州来的信也不是次次都会留下,大多数都会直接被烧毁。
但能肯定的是,永州一定有对丞相来说重要的人。
他从取出今日刚到的信件交给柳安,对方在打开的一瞬间,面漏喜色。
“许久不见她的字迹了。”柳安道,“难得那里的先生能教出这样清秀的字。”
其实王津不大明白,听丞相的话,这字迹的主人似乎不常来信,为何丞相还能知道是谁写的?
柳安将信合上,放在身后的书卷后。
王津知道了,这便是那位重要之人亲手所写。
“王津,府上要来人了。”柳安半倚着,略有些随性。
“丞相,府上不是天天来人?”王津反问。
柳安抬头瞧了他一眼,这时候王津却是没周禾好使。
“夫人要来了。”柳安又道。
“哦,属下这就去安排。”王津点头就往外走,柳安静静倒上茶水,等着看他何时回头。
果然,王津脚还没迈出去就回来了。
柳安淡淡一笑,心想,就知道你小子会惊讶。
“哪位夫人要来府上?属下看依照什么礼仪安排合适。”王津又问。
柳安面色一黑,他说过很多夫人吗?
“我夫人。”柳安淡淡道。
“咳咳咳!”王津一脸不信,“您……您有夫人?”
“你咳什么!喝茶的是我!”惊讶是必然的,但他倒不至于这么惊讶!
“啊啊…这,这,这可是…”王津瞬间不会说话了。
但见此状,柳安却颇为满意。
自己在长安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卢以清的存在,证明她才是安全的。
王津又问:“丞相何时…何时成亲?”最后他的声音极小,这话可不是他该问的。
“去年。”柳安却是回答了。
去年?!
去年他已经跟在丞相身边了,怎么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他能一点不知道?
“永州?!”王津忽然想起来了,去年他和丞相一起去了趟用手,而且这信也是永州来的!
柳安点头,“这件事不要传出去,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王津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那现在属下应该去做什么?”
从永州到这里大概是半夜月是时间,现在让王津去准备一些东西还有些早。
“且先等着吧,我只是先将这件事告诉你。”柳安接着说:“等夫人到了长安,你便跟在夫人身侧,若是她有任何差池…”
“属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王津马上道。
“嗯。”王津的保证还是能信的。
“但若是有差池了,你就去把周禾换回来。”柳安又补充。
换回周禾?去军营喂马?!
“丞相放心!属下一定能将这件事做好!”
柳安勾起嘴角,招手示意他下去。
柳安爱笑,在他身旁久了,王津能分辨出他每个笑容的意思。尤其是今日,丞相这样真心的笑以前是极难见到的。
王津从院子里出去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把手。
总有些好奇心重又不长眼的家伙想要进来看看。也不怪他们,就连丞相第一次让自己进去时,王津也不敢往里迈脚,毕竟谁会嫌自己命长呢?
门被从里面打开,王津瞬时站直了身子。
“丞相?”今天怎么这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
柳安就知道他会在这里守着,“幽州刺史的事儿查清楚了?”
“没……”
“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柳安说话越是声音小的时候,越是吓人。
“是!”
王津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丞相,据属下得到的消息,幽州刺史应当是没有叛变的。”
“你这不是废话?”柳安又问:“可还有其他消息?”
“嗯……”王津想到了,但柳安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敢开口。
柳安等不及,“快说!”
“裴刺史有三个儿子,举发之人正是他三子在长安,曾得罪过的人。”
“三个儿子,小三子的仇人啊。”柳安淡淡一笑,“留住裴刺史的命。”
“是!”王津知道,这件事丞相是管定了。
看着王津匆忙的脚步,柳安心中有些复杂。
许是因为裴刺史,也有可能是因为永州的人要回长安了。
他手里并没有很多真正能信得过的人,最死心塌地的也就是王津和周禾。可惜一个没脑子,一个脑子太多……
他自己上手锁住了庭院,铁链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回到了往常的模样。
他扯了扯嘴角,仍旧是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
幽闭的皇宫在夜里格外森寒。
尚未冬日,各个宫中已经开始有了暖炉,但暖炉总会令人干燥。
半靠在坐榻上的女子衣衫单薄,不完全贴身的上襟,隐约显露着风姿。
一抹赤色点在朱唇,略有些重的头饰使其微微后仰,露出纤长的脖颈。
“娘娘,孙公公来了。”婢子轻声道。
但女子并未睁眼,两指落在眉心轻捻,“让他进来。”许是有些累,声音中失了些中气。
一阵碎脚步后,为首的太监欠身行礼。
“淑妃娘娘,陛下今日来未央宫。”孙恩德弓着身子道。
彼时,程裳才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有劳孙公公了。”
懂事的婢子塞给孙恩德一些赏赐,他嘴上笑着说使不得,最后还是尽收囊中。
等孙恩德离开,程裳又成了方才没有精神的样子。
“娘娘,今日可让陛下进来?”婢子的声音有些轻。
毕竟将皇上拒之门外的,属实是少。而她们这主子,一连拒绝三日。
“进啊,事不过三嘛……”
时候也不早了,程裳从坐榻上下来,走起路来,颇有一副病态美人的样子。
只不过她可没什么病,就是单纯不想伺候人。
“娘娘,当心脚下。”婢子见她又要踩上那个摔了许多次的门槛,忙道。
她将手搭在婢子小臂上,身子瞬间像是没了骨一样。
“当心什么,又摔不死。”程裳一直都清楚,之前种种不过是宫里那些瞧不上她的人用的手段罢了。
也是,谁让她没什么家世,又年纪轻轻就挤进了四妃之中。
谁瞧着不眼红。
第3章
未央宫里的灯已经几日不这么亮了。
笑声传遍整个未央宫,宫中人瞬间都低下了头。
“陛下今日何故如此开心?”月色下的程裳,身姿婀娜,仅是站在那里便能勾走人的魂儿。
“去去去!”皇上赶走了未央宫所有的太监。
匆匆的步子凭空绊了一下。
程裳赶快上前搀扶,对方一整个肥厚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她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而身上的人似乎很享受,他双臂抱住程裳,什么也不顾就在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还是淑妃贴心。”
“陛下,您压着臣妾了。”程裳这话有几分不满的情绪。
奈何她声音细软,听起来颇有撒娇的意味。
“呦呦呦!朕的心肝。”
等皇上站起来,程裳一把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往里面走。
皇上踉跄了一下,又赶快跟了上来。
他前脚刚进门,直接从里面将门关上。一应宫女全在外面。
程裳从榻上远远打量着这笨拙的老头,都说君王晚年昏庸无道,在他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说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做成什么大事儿,就是守了个江山,还搞得国库亏空。
但有次醉酒,他迷迷糊糊和程裳说着自己的功绩,也不知怎地,竟然细数了半夜。
也就是那日程裳才知道,即便是再昏聩的君王,也做过那么一两件大事,即便是他们自己做不了,手中还有能用的臣子。
他也曾给程裳调侃自己的‘昏庸’,这龙椅一坐,就是胆战心惊数十年。朝政终于安稳了,当然要安享晚年了!
显然,程裳也不知他是如何觉得朝政稳了的,大抵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发生不了什么大事就算稳了吧。
皇上刚往前几步,忽然发现程裳手中正把弄的簪子,细的像针一样。
不免寒颤。
“裳儿,可当心着身子。”程裳用簪子划过小臂,眼见着就能出血。
可皇上的话她像是没听见一样,下一秒,左手中指指腹变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