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尤笑了笑,“阿竹也会怕?”
“从前不怕,如今……倒是怕了。”卢以清低下头。
李尤放下手中的笔,“我前半生喜欢卜卦,后来结识了你父亲,他总说切勿窥破天机,我想应如是,渐渐也不喜欢卜卦了。上一次卜卦,是你家中出事。”
卢以清心头一紧,“那、那师父卜到了吗?”
“自然,所以此后再也不想卜卦。”李尤道。
“若是写诗的话,我还能学些,可若是说起卜卦,我恐怕是学不会的。”卢以清道。
李尤摇了摇头,“此生不要想这等事。”
“是。”
“也不要着急,柳安近日来不会接走你,昭和公主要出嫁了,想来他是不愿意坏了公主的婚事。”
卢以清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皇后娘娘的心事也算落下了。”
李尤淡淡看了卢以清一眼,“公主比阿竹小几个月,听闻当时娘娘难产,差点没有这个公主。”
见卢以清的瞳孔微张,李尤又道:“在后宫中,妃嫔难产是常有的,尤其是可能会生下一个皇子的妃嫔。”
“师父的意思是……”
“不,大雍的前朝虽总有波澜,后宫却一直安稳。仁哲皇后心胸宽广,先皇后也就是你的姐姐,也是敬重每个妃嫔。陛下的后宫,倒是不常生事的。”李尤边说着,又想到陛下不仅仅是有能力,运气也是极好的。
……
宫中是否要布满喜红倒成了让人头疼的事,公主出嫁必然要的,耐于淑贵妃又薨逝不久。
皇后正想着如何处置,外面便来了人,说是前朝的人以为淑贵妃毕竟只是个妃嫔,不能碍了公主出嫁。
“不许布红。”皇后听完,直接道。
老嬷嬷见状忙走了过来,她知道娘娘不是想要同朝臣对着干,而是因为朝臣的理由中又是低看了程裳。
“娘娘您想,斯人若在世,想来也是希望公主出嫁盛大的。”老嬷嬷道。
皇后深呼一口气,摆了摆手,“依着礼部来就是了。”
传话的奴才见状,不知该不该走。
老嬷嬷忙挥了挥手,“娘娘不是说了,依着礼部的规矩来就是了。”
皇后瞧着传话的奴才出去,一拳落在了案上。
“娘娘,太医说了要少生气的。”老嬷嬷忙道。
皇后笑了笑,“嬷嬷,从前你说怕不能陪着本宫走完这深宫的路,如今瞧着倒是本宫不能陪你走完了。”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公主正要出嫁,日后还需娘娘帮扶。”老嬷嬷忙道。
皇后叹了声气,“本宫曾想,若是程裳真的恃宠而骄恐怕这大雍早就要变天的。作为宠妃,她只要依着陛下想要的性子来便好,那是多少妃嫔一生努力都得不到的。可她偏不。若是她生下一个皇子,又想要为皇子谋个出路,她自然也知道如何哄着皇上。可到了最后……”说着,皇后有些发愣,哪有什么最后,她若不是为了亲手杀死那个孩子,还故意坏了自己身子,想必如今还能在身侧陪着自己。
“程裳就是傻,听尽了骂名,却没有做那些事。”
老嬷嬷在一旁低着头,“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命。”
“是啊。”皇后娘娘直起身子,“当年父亲和母亲谁能想到本宫如此不成器,却能成了大雍的皇后。”
“娘娘。”
“好了,你先下去瞧瞧公主,晚些时候让她过来一趟。”皇后道。
“是。”
瞧着嬷嬷走出去,皇后整个人像是松下来一般。
她思念程裳,羡慕程裳,真是有几分钦佩她。
多年前,自己不过是个小府邸中不被喜欢的三娘子,一路规规矩矩,自以为习得了许多东西,直到入了宫才发现,人们各有长处。
尤其是在仁哲皇后面前,更如跳梁小丑一般,那些引以为傲的规矩,什么都拿不出来。
后来她跟着仁哲皇后学,瞧瞧学着她的一举一动。后面便是先皇后,先皇后做事极好,似乎六宫中最难的事她都能有很好的应对之策。她又是想着偷偷学,可先皇后聪慧,早早让自己去了她身侧。
也是那时候才发现,人与人有些东西是生来便有了差。
她规规矩矩活过来一生,直到碰见了程裳这样不懂规矩的人。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还能这样活着,原来在宫中可以不祈求陛下的宠爱。
“皇后娘娘,太子来了。”宫女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皇后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第86章 八六章
既然人来了没有拦着的道理。
“快让太子进来。”皇后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再不情愿,该有的仪态还是要有的。
赵臻从门口进来的第一眼,或许是他身后的光太耀眼了, 让皇后觉得这孩子比他父亲更有天子之相。
几日不见,正当年纪的小孩子长得就是快。越是临近,就越让人觉得这孩子像先皇后。
“儿臣拜见母后。”拱手间,这还在的背影也是让皇后觉得仪态都神似他母亲。
“太子今日怎来此了?”皇后一边笑着, 一边招呼让赵臻坐下。
赵臻有些局促,他与皇后并不相熟,虽说平日也会来请安, 但每每见了都会让他去猜想从未见过的母亲是何种模样。因挂着这种情绪,赵臻便也不常往此处来。
“儿臣有一事想要……想要请教母后。”赵臻说的有些慢, 眼神四处打量着周围。
皇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遣散了周围的人。
“太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皇后道。
赵臻有些不安,若是这般问了但皇后说不是自己, 岂不是出卖了丞相?他思虑片刻,道:“母后,上元灯节那日, 儿臣病倒在了宫中, 也正因此, 少见了花灯,属实遗憾。”
仅此一句,皇后便了然于心, 原来太子是想知道那日他昏倒是不是自己的人做的手脚。
“太子。”皇后起身走到插在腊梅旁,“太子瞧瞧这腊梅是否开的正好?”
“正好。”赵臻深吸一口气。细微的动作被皇后瞧着眼中, 在宫中多年,太子并未是听不懂这些言外之意, 但还是不会隐藏。
“腊梅开得好,但在外面才会长久。室内固然暖些,却不是腊梅应该生存的环境。那腊梅就见不得光吗?”皇后反问。
“初春之日,腊梅会在盛阳之下。”赵臻道。
皇后笑了笑,“太子可解了心中困惑?”
赵臻又是一拜,“儿臣多谢母后。”抬眼间,赵臻对上了慈眉善目的皇后,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件事与皇后有关。
“太子不用谢我,太子年岁还小,又知陛下心性,万事切勿慌张行事。”皇后嘱咐道。
“儿臣明白了。”
“娘娘,昭和公主来了。”刚出去不久的老嬷嬷折返,在门外道。
“让公主进来吧。”皇后娘娘高声道。
“那儿臣先告退了。”
未等皇后挽留,赵臻便错过昭和走出了这里。
昭和一脸好奇,“母后,太子怎么走了?”
皇后道:“这孩子还是不喜见人。”因生母走的早,赵臻自幼便是个内向的人。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皇后问。
“儿臣想要陪在母后身侧。”说着,昭和公主便将手搭在皇后身上。
皇后微微笑着,扶着她的头,“就要出嫁了,母后只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何事?”
“右相府上都是忠臣,到了莫要刁蛮任性。再有便是,若是日后遇到了什么分歧之事,只要记住,你是大雍的公主,一切不可以夫家为重,要以大雍以皇室为重。”皇后交代的有些笼统,并不知晓昭和是否能听懂她的言外意,但她又不能点明,若是日后要有人造反,你要守着陛下认准的登基之人。
昭和歪着头,“儿臣前面听懂了,后面……不是很清楚。”
皇后叹了声气,“日后就懂了。”即便是昭和不明白也无妨,右相应当是会扶持太子的,即便是外界传的盛,都说右相会扶着七皇子,但没人见到右相真的有什么动作。
右相愚忠,除了太子,他心中不会有新的储君人选,除非陛下亲自废了太子。
皇后并不希望日后昭和会无端卷入其中,即便最后是其他皇子登基,右相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如此便是最好的。
……
昭和公主出嫁那日,是整个长安城的盛礼。
上次如此大的盛礼还要追溯至皇上迎娶卢依。
百官皆是朝服相送,就连皇上瞧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坊间相传,陛下最为喜爱这个公主。九点当初外域之人想要迎娶都没有放手。回许是这长安九街的红妆太绕眼,也或许是主街上来往的人显得盛大。几乎没人会否认陛下对公主的爱。
可将这些话听入耳中的朝臣无一不觉得可笑,当初陛下的本意可是让公主去和亲的。
公主府是一座新落成的府邸,这附近都是一些新贵。是昭和自己选的地方,原先的主人她倒是不知道,不过翻新后的府邸丝毫没有前人住过的痕迹。
许多老臣都是第一次来这处,也是有些感慨,曾经这里住的是比他们年岁还要长些的前辈,如今却又一次次翻新成了新贵之所。可见等他们老了,居所又会成为新一批新贵之处,只是在房屋的建筑上会有些变化。
来往的人各怀心思,唯有柳安像是真有心打量这景象一般。
王泽凑上前来,“丞相觉得礼部这次做得如何?”
“礼部有王尚书,还能做差了事?”柳安道。
“诶,礼部能让户部拨下钱来,还是要看丞相的面子。”王泽道。
平日里户部那些抠抠搜搜的人拨钱确实是慢,没人知道那些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整天念着给陛下省钱,不过这次柳安不觉得是自己同王泽关系好的缘故,而是结亲的人是右相和天子。
柳安直言,“这是户部知道这次省不了了。”
王泽冷哼一声,“这些抠抠搜搜的人,难为还都是些年轻人,也不知道整日在想些什么。”
“要是我调去了户部,自然不会似他们一般。”王泽道。
话刚说完,王泽便瞧见柳安饶有兴致的瞧着自己,又有些慌张,“下臣开玩笑的,丞相可别当真,下臣还是喜欢礼部。”
柳安扯了扯嘴角,“你喜欢哪里不重要,对了,告诉你岳丈一声,郑淮之那个不中用的赶快从太子身边拿开,否则太子这储君之位迟早要被他给买了。”
“郑淮之?哦!您这么一说下臣想起来了,听说当日宫中的马车停下时,郑淮之就在一侧。也是奇怪,李侍郎说没就没了,就连岳丈都跟着吃了亏,可郑淮之还是好好 。”王泽说着叹了声气,“到底是人家爷爷争气。”
柳安有些不解的看向王泽,即便是郑淮之的爷爷再厉害,也不过和王泽一样的官位,怎么听王泽说着,他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不过柳安还是故意说了句,“那你可以要小心行事些,你岳丈可是要告老还乡的年岁了,你可别这时候顺手摘了他的乌纱帽。”
“哎呦,下臣怎么敢!”王泽想都不敢想,若是因为自己的事让郑干瑜丢了官职,岳丈能拿着拐杖打死自己。
柳安笑了笑,微微抬头,遥看望不尽的红妆,这又何止是书上说的十里。
“十里红妆得多少钱?”柳安不自觉问。
“嗯……”王泽摩挲着下巴,“具体的下臣倒是忘了,不过这对丞相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是啊,九牛一毛。”柳安道。明明是能以内的事,却又是能力以外的事。
瞧着丞相这幅样子,不用说也是想到了夫人,“有些事可以补。”王泽道。
“到时还没听说可以补十里红妆的。”柳安道。
“丞相不也是不得已。”
柳安稍稍歪着头,“若是夫人见了,恐怕不胜欢喜。”
话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就要走。
“诶?丞相不吃酒席?右相大手笔,今日的酒席绝不会比宫宴差!”王泽小步追上柳安,“而且今日的酒,听闻都是从江南带来的。”
“王尚书喝个痛快,我呢,还有事。”柳安笑着说。
“什么事能有比喝酒重要?”
柳安站定步子,“这右相家都要娶孙媳了,我去看看我夫人算不得过分吧。”
此言一出,王泽才想到丞相夫人还在大理寺待着。
“丞相是准备接回夫人?”王泽有些担心,“如今朝中那些人可还盯着夫人呢。”
可王泽并不知道,柳安要的就是朝中那些人盯着。只有藏得久了,朝中的人才会觉得他真的不敢将夫人带到宫中。更何况,皇后也算帮过他的忙,公主这亲事又是程裳求来的,如今也算是等公主完婚了。内朝也能动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