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非常讨厌的人才会置之不理吧。
她不是吧?
正想得入神,铃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
是晏澹。
她没多做考虑就划开接通。
但没想到听筒传来的声音与往日大相径庭。
“小絮,你下午找了我吗?”
这慵懒嘶哑带着微微虚弱的声音听得赵无絮眉心一紧,她忙站起来,问:“你怎么了?”
晏澹从床上坐起来按了下太阳穴,抿了抿干燥的唇,“感冒了。”
“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现在很难受吗?”她没察觉到自己此刻比生病的当事人还着急。
晏澹被她这三连问搞得失笑:“吃了药,好多了。下午睡着了所以没看到你的信息。”
赵无絮松了口气,她下床趿上拖鞋,手放在衣架子上,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当然可以。”
晏澹从来就没想过赵无絮会对他抱有什么心思,何况他一直都待她如妹妹,无半点不纯的想法,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让司机去接你。”
赵无絮抓起钥匙和包,“不用,你把地址给我就好,我坐车过去。”
晏澹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远,不在城中心,光是公交车就要转好几路,坐地铁的话这个时间段又是高峰期,她选择打车,四十分钟的样子。
上车后她按照晏澹的吩咐把网约车的车牌号发给她,接着他发来了位置共享,点进去后,她缩小了地图,两个小小的头像映入眼帘。
那瞬间,赵无絮恍惚地想起了那年在木溪村的晏澹,也是这般的细致温柔。
目的地是一片清幽宁静的别墅园,虽是每幢别墅都开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火,但两边铺满灌木丛的小道上是静得连她的心跳声都能听清。
她边留意着门牌号,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位置,小头像越靠越近,她心跳得也越来越急剧。
最后停在了一幢低奢的欧式别墅门口,看着重合起来的头像,赵无絮心若擂鼓。她用手机当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确保自己现在的模样在最完美时才把手放门铃上,轻轻地按了下,门“咔嚓”就开了。
这开门的速度把她给吓了跳,她惯性地抬抬眸,就瞧见大门顶上和周边挂着好几个摄像头。
一个晏澹此刻在看着她念头蹦进脑海。
刚才她干了什么?
想想就丢脸。
她抿抿唇,顶着个大红脸走了进去。
本以为里面会和外观设计的一样奢华,怎知客厅只是简单普通的冷色风格,沙发柜子统一的黑白灰,客厅虽热看起来空旷干净,但总感觉少了点烟火气。
站在玄关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
她只得先换鞋,转身打开那个比她还高出一截的鞋柜一看,里面只有几双男士鞋。她踮起脚想看看最上面有没有客鞋,却瞥见了放在顶层角落里的一双粉白色兔耳女士拖鞋。
明明是被放在没有遮盖物的顶层,鞋子却依然保持着崭新的模样。
拖鞋看起来很小,她想这双鞋的主人一定是位身材娇小的女人,
比如姜榆鹭。
晏澹放下开门遥控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下了楼,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人,他唤道:“小絮,怎么不进来?”
赵无絮闻声迅速转换了脸色,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看着他笑:
“这里没有客鞋。”
晏澹被那张明亮的笑脸短暂地晃了下神,他短促地咳了声,而后扬了扬眉尖,声音还带着点鼻音,“不用换鞋。”
进来后,身为病人的晏澹还给她泡了茶,印象中的申城人似乎都很爱喝茶。
“晏澹哥,你感觉好些了吗?”她端着茶杯看向坐在对面身姿俊朗的人。
此时的晏澹脸上有些苍白,双唇没有血色,但眉眼间不再似上次见面时的淡漠,有着触目可及的柔和。
晏澹:“挺好的。”
赵无絮垂下眸喝了口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来之前或许应该咨询柳湾湾,怎么......追求人。
后来她倒是去问了,柳大美女说她要是碰上喜欢的人是憋不住的,她马上就会去表达心意,要是对方拒绝,那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可赵无絮做不到像她那样洒脱,不然也不会惦记这么久。
客厅寂静了好些时间。
“公司还很忙吗?”赵无絮问。
晏澹:“不忙了。”
赵无絮:“你吃晚饭了吗?”
晏澹:“还没。”
赵无絮:“哦。”
一问一答,不问就冷场......
赵无絮眼底漫出不易察觉的难过,他们好像在互换性格,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绞尽脑汁找话题,一个从前话很多的变成了少言寡语。
她借着喝茶的姿势偷偷瞥了眼在专注看手机的晏澹,随即眼眸一亮,她蹭地站起来指着他身后的厨房,白皙的脸蛋盈满笑意,“我给你做饭去。”
晏澹放下手机,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叠在腿上,无奈笑道:“待会会有阿姨过来煮。”
“太晚了。”赵无絮摇头,脚步已经往厨房方向走,边走边回头说:“晏澹哥你别让阿姨大晚上赶过来了,煮饭是我最擅长的,交给我吧。”
不等晏澹说话她已经快步进了厨房。
晏澹只好给因为家有急事而请了白天假,本想晚上补回来的阿姨打电话让她别来了。
本以为厨房会像客厅一样空荡荡,怎知里面厨具齐全,冰箱的食物也应有尽有,这里和客厅的陈设简直就是两极化。
她记得晏澹吃东西都很清淡,他又是病人,饶是她想煮些山珍海味也不行,她舀了点米煮白粥。
在木溪村时,村长怕他们吃不好,所以天天都给他们煮鸡鸭鱼肉吃,晏澹每次都会象征性地吃一点,过后还会到她家里吃她煮地蔬菜。
粥沸腾后,她边搅拌边放了些晏澹爱吃的葱花。雾气蒸腾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上扬着的嘴角。
晏澹刚从书房把电脑拿到客厅,还没坐下,一阵急促的铃声从沙发里响起。他循声瞥了眼赵无絮的包,手机从黑色的包里露出半截,屏幕上的段寂两个字尤其显眼,没记错的话段寂正是公司那位实习生。
他思索了几秒后拿起手机往厨房走,厨房的门敞开,淡淡的清甜味从里面传出钻进他的鼻腔里,那道纤细的背影正踮着脚在够橱柜上的调料,他站定在门口,唇角微微弯起,“小絮,电话。”
这柜子仿佛是给高个子量身定做的。
够调料失败。
赵无絮闻声忙不跌地放下勺子,快步走过去接过手机。
她以为是WE那边的人给来电给她安排了工作,因为时差的关系,法国那边总是在晚上的时候传文件到这边,每一次一来就是一堆,WE翻译部全职的只有一个人,这点赵无絮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待拿起手机看时才知道是段寂打来的,但由于长时间没接被自动挂断了,她扭头瞥了眼热气滚滚的粥。
晏澹以为她是不方便在这打,便侧身越过她进厨房,“你出去打,这里我来。”
赵无絮目光跟随着晏澹,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拿到柜子上的调料,然后倒入锅中,重复着她刚才的动作。
这样的晏澹。
有点新鲜。
似是感知到身后的视线,晏澹盖上锅盖,侧了下脸,眉毛微挑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人。
雾气散去,那一眼尽显凉薄。
“不回电话吗?”
“回......”
赵无絮走到餐厅给段寂拨了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
“无絮,你在租房吗?”段寂的声音似乎很兴奋。
赵无絮想起下午她和段寂说自己有事做,她咬咬唇,“学长,我不在。”
段寂朗声:“清江那边今晚有小型烟火会,你要不忙我带你去看好吗?”
“我这边有事,去不了。”
段寂表示很遗憾,但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时,晏澹端着粥走了出来,他乘了两碗,其中一碗放在她的面前,“你应该也没吃吧。”
她点头。
粥入口时,她才知道里头放了些瑶柱。
晏澹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而后放下调羹望着赵无絮低垂着的眉眼。
“段寂是你交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絮絮: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所以上来我就煮了--白粥!!!
晏澹:她只是我的妹妹
绿芦:收到!
第7章 温柔
“什么?”赵无絮懵然地抬起头。
晏澹重新拿起调羹,慢悠悠地拌着粥,嘴角勾起弧度,不紧不慢地说:“挺好的,眼光不错。”
相貌外表马马虎虎,做事踏踏实实,能力还很出众。
比如说前几天公司新出的游戏出现了个bug,那位实习生淡定自若的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修复好。
“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学弟。”
“你--”赵无絮着急解释,被滚烫的粥给呛了下,她偏头低低咳了几声后,忙道:“段寂学长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晏澹愣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误会了。”
但那天实习生给赵无絮披衣服的动作很亲密也很熟练,以他身为男人的角度来看,至少实习生对她心思是不太纯。
赵无絮抬眸,缓缓道:“晏澹哥你怎么会以为他是......”
那三个字她不想说。
晏澹难得说了一段长话,“那天在海荔楼看见你们了,我刚好进电梯,你们刚好在出去,走一起,很亲密,所以误会了,抱歉。”
赵无絮有些茫然,亲密?
她努力回想了下,只记得那天晚风很大,还有些凉意,凉意没持续多久便被段寂的衣服罩住。
明白了。
“因为当时有点冷,他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我。”
就这样,也没有很亲密吧?
晏澹淡笑,“你不用和我解释。”
赵无絮苦涩地绷了下唇,垂眸看着碗里的白粥,顿时觉得这粥似乎变得没刚才那样清甜。
索然无味。
晏澹吃得很少,碗里的粥还剩大半他就没吃了,他走回客厅里,站在沙发前扫视了一圈茶几,像是在找什么。
“感冒药在桌子底下。”这只是赵无絮的猜测。
但,她猜对了。
她吃得很慢,因为生怕吃完后剩下的就只有沉默和离开。
她打量了下这栋房子的结构,房子的左边是纯白的的旋转楼梯,一楼只有两间客房,还有间健身房,门是开的,能看到里面的健身器材。
二楼有三间房,没猜错的话晏澹就睡在二楼。
在她观望房子期间,晏澹接了个电话,看见来电显示时他的脸色微沉,不太情愿接,自动挂断前一秒才随意点了下手机。
“妈。”
他瞥了眼规规矩矩坐在餐桌前的人,随后走向阳台。
晏澹的母亲-乔云丹,她抿了口茶,用平板回看着监控视频,“阿晏,你那里来客人了?”
闻言,晏澹眉头紧皱,他忍着胸腔躺起的怒意,神色冷淡:“您又看监控了。”
别墅外面本来只有一个物业装的摄像头,后来疑心重重,更年期提前的乔云丹又叫人给安装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高清无死角。
乔云丹轻轻一笑,“我是你妈,看看还不成?你那来客人了?”
她又问了一遍。
“是。”
“什么客人到现在还没走?”
晏澹嘴角泛着冷意,“我需要事事向您汇报吗?”
乔云丹仍是笑得风轻云淡,“姑娘家就送人早些回去吧,你那怎么会方便留人过夜呢?”
“您管太多了,有这个闲心倒不如多问问大哥为什么三十岁了还不肯结婚。”
乔云丹脸色一变,厉声道:“晏澹我再次告诉你,你要谈恋爱结婚都可以,但不是申城人你想都别想,我们晏家绝不接受外来人。”
“您觉得我还会听吗?”晏澹声音森冷,“除了被冠以晏姓,现在的我哪点还和你们晏家沾边。”
乔云丹怒火中烧,还想说什么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气极了,“啪”地把手机大力扔到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手机滑到了刚好进门的晏泓脚边,他挑了挑眉,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俊逸不凡的脸上浮起浅浅的讥笑,“又被您那宝贝小儿子气着了?”
乔云丹闻声优雅地站起身,年近五十岁的她,依然是风韵犹存,她理了理身上的绸丝旗袍,再招手让她的私人造型师过来给她把发髻高高挽起。
全程都在漠视着自己的大儿子,两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一个是让她省心的,都巴不得气死她。
她吩咐管家去楼上拿支新手机下来,待会还得去和那群老姐妹们做spa喝茶呢,这两块心头肉和那老不死的越想她活不好,她就更要好好享受挥霍。
乔云丹刻在骨子里的念头--晏泓晏澹不娶个本地女人结婚她百年后会死不瞑目。
她这个封建古板的想法就连日日一起喝茶的老姐妹们都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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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絮把自己移到客厅,她时刻关心着阳台的一举一动,看晏澹背对着她讲电话,继而挂断开始抽烟。
阳台门微掩着,起了风,白色纱帘轻轻扬了扬。晏澹周身都是他吐出来的烟雾,白烟袅袅,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有着种忽远忽近的虚无感。
一支烟尽,他又点燃了第二支,接着是第三支。
他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如此凶猛地抽烟。
打火机亮起红色火焰时,赵无絮敲了敲阳台的门。
晏澹顿了几秒,把刚点燃的烟迅速掐灭,手指夹着烟转身拉开了门。
门完全打开,空气中弥漫着股很浓的烟草味,烟味渗进赵无絮的鼻腔,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晏澹走进客厅,背着手拉紧阳台门,“要回去了吗?”
赵无絮想问问他怎么了,想说身体不舒服就少抽点烟,可话到口中又被她咽了下去,“嗯,我要回学校了。”
晏澹抬腕看表:“我让司机送你。”
司机来得很快,奈何赵无絮想多磨蹭一会都没机会,她拿着包慢吞吞地往门口走,晏澹跟在她的身后,他的脚步很轻。
推门时,赵无絮转身面向晏澹,视线瞟向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鼓作气道:“晏澹哥,我还能来找你吗?”
晏澹看着她莫名涨红的双颊,淡笑,“下周末,一起去申城塔看看?”
赵无絮圆润的眼眸霎时变得亮晶晶,她声线平稳,尽量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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