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时庆幸,即使在之前不知道她遭遇的时候, 自己接近她的方式也是对的。
因为在她这儿,急于求成,是不成的。
一股脑地表白,按她的性格,一定会死死地拒绝掉,像酒店那晚一样。
事实上,今天她如此坦诚地讲述这些过去,何尝不是又一次企图拒绝自己?
而不热烈地扑上去表白,就不给她和自己一刀两断的机会。自己就在她身边绕—老同学,做朋友总可以吧。慢慢等她走出来。
他相信会有这一天的,也只有等她自己走出来。
她这人,大概也像 oyster牡蛎,费九牛二虎之力用刀子撬,不如月明星稀的夜里守在海边,看她自己张开又厚又硬的壳。
这是一场 long-lasting持久的战役,贾斯汀早就做好了准备,大本营不是都搬到上海了嘛。
来到冰球体育馆里。
贾斯汀指指场地外围护栏边,“你待会可以在这里看我们比赛。”
“你不用管我,”伊莎贝还生气,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先管好自己,别被人打就行。”
贾斯汀耸耸肩走去运动员休息区准备。
伊莎贝心情还没有平复,但好在场地上已经有在热身的冰球运动员们,稍微分散了她的精力。
她大概看出两支球队,一支穿红黑队服,另一支穿黄白。比赛没开始大家没带头盔,能看到基本都是白人男孩,人高马大,加上冰刀助力风驰电掣,还挺赏心悦目的。
一会儿贾斯汀换好黄白队服滑到场上,比赛也准备开始了。
红黑和黄白两队相向而站,互表友好后,比赛正式开始。
大家都带了护具,很难分得出谁是谁,但伊莎贝记住了贾斯汀背后的 97 号数字。
因为对冰球一窍不通,看不出站位、战术什么的,只知道把那枚小饼子打进球门就得分。所以,她全程关注着球,但慢慢也看出点端倪。
黄队 97 号显然被红队严防死守,任凭他滑术一流,队友也多将球传给他,但他身边总跟着两个红队的人,施展不开,还屡屡重撞到护栏,像一个大沙袋又快又狠地砸到墙上。
从冰场这头一使爆发力,也就是几秒钟,就撞到 60 米开外那头的护栏上了,她忍不住想:这大腿子上的肌肉,肯定很带劲。
正遐想,一阵欢呼响起,97 号振臂,她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进了一球。
双方来到 0:1。
但不知怎么,场上聚在一起争执什么,一会,97 号被裁判请到场边一个透明的小隔间里。他被“关小黑屋”了。
黄白的队服在白色的冰面上很显眼,他坐在那,双手撑在腿上,眼巴巴看着场上的热火朝天,显得好小一团,又孤寂又落寞的样子。
伊莎贝只顾着看他,眼睛没在球场上,当听见又一阵欢呼声,那个缩成一团的黄色身影跟着站起来,她一看比分已经来到 1:1 平。对方进球,追上来了。
他开始站起来在“小黑屋”里踱步,不时和外面守着他的人说几句,那人无动于衷。伊莎贝心里跟着着急: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啊?开场前的不耐烦心情已经无影无踪了。
贾斯汀急得索性不坐着了,一直杵在门口。过一会儿,守门人打开门,他出笼的野兽一样窜了出去,又来到场上。
她不由得兴奋起来。
第36章 怎么自己倒像是个痴汉了呢
比赛时间不多了,黄队控球又组织进攻。
一位队员在被撞倒前发力,一杆将球传到红队球门前。早已等在那里的 97 号接到球,但无奈没有射门机会,他迅速带球绕到球门后,其他两根球杆的夹击包抄,球被抢走又被他抢回来。艰难地带球来到门前,和队友迂回几次后球又回到他杆下,瞅准时机一杆猛射!
伊莎贝双拳攥紧提到胸口。
球被对方门将扑出!
她捶胸顿足,发出长叹,失望地看了看计时牌,恐怕要停在平手了。
但场上运动员没她那么轻易认命。
球被扑出后又抢到杆下,卷土重来,鹿死谁手现在定论还太早。
他一直保持俯身状态,眼睛盯死球。像仔细观察猎物,随时准备拉伸躯干发动进攻的豹子。伴随着其他球杆的觊觎和干涉,他的球杆带球辗转腾挪。
这时候,他出其不意一个假动作,另外两个紧缠着他的球员显然没预料到,一转身,他早已在 5 米开外,扬杆射门。
全场的焦点都在白色冰面上的那个小黑点上。
守门员也没反应过来这一记爆射,球顺利进洞!
2:1 黄队领先。
伊莎贝简直要跳起来了。两只拳头在脸侧一通挥舞,激动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虽然自己从没打过比赛,但她觉得此时起码 80%的自己和场上的人同呼吸共命运了。
场上队员百分投入,97 号也并没有过多庆祝,比赛继续。
但在她的眼里,即使比赛没赢,他现在也帅爆了。果然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而且他还是在和一堆猛男厮杀。
整场比赛红队状态不错,但黄队力压一筹。结束哨声吹响的时候,计分牌停在 3:2,黄队胜利。
场馆中响起欢庆的音乐。
黄队队员们脱掉头盔,冰球厚重的防护让他们显得更魁梧,头脸更小更立体,比例特别好看。
他们在冰上穿梭庆祝,一时间满场刚赢得胜利的血脉喷张的运动型帅哥,谁看了都控制不了心花怒放。
何况,男孩子们的庆祝方式简单粗暴,滑过去大力拍对方屁股或者抱着头乱摸一通。
伊莎贝断定此时自己肯定双颊绯红,两眼放光。
果然再强势的理性,在荷尔蒙面前,也是菜鸡。
这时候一个黄色的身影滑过来,是贾斯汀。隔着透明的护栏,也能看到他汗湿后亮晶晶的短发,和在胜利的红潮下衬得更明媚的脸。
他比口型加手势,意思是让她等会儿他去换衣服。
她想起上次在更衣室门前偶遇运动员,鬼使神差地跟到那里。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期待,她在通道前踱起步来。
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的管理员大叔问她:“你找谁?”
她一怔,怕人家觉得她鬼鬼祟祟,就说:“贾斯汀。”
更没想到大叔一招手:“跟我来。”
她大气也不敢出,跟着进了通道大门。在走道上都能听见更衣室里人声鼎沸,也听不清他们用英语说了些什么,总之满是得意的男孩子们的激情。
同时伴随着长年累月积攒的汗臭味。
大叔早已习惯,用了很大的声音,朝里面喊了一句:“Justin, your girl is here!”
她几乎吐口血出来。
但喊了之后里面没有反应,她更忐忑了。
大叔同样的话又喊了一遍,更衣室内出现几秒的静音,随后立马再次沸腾,口哨声四起。
信息带到,大叔悠然地转身出去了,留下更衣室的弹簧门里外晃了几下。
她恨不得转身离开,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当着一千人讲话也没这生理反应啊。
然后,她就看到刚刚进了两个球、技术了得的“黄蜂”97 号的身影走出了更衣室的门。
但他全无场上的霸气,一边往外走,一边为自己的着装难为情。
他运动服脱了一半,T 恤湿透了粘在身上,肌肉轮廓清晰可见。冰刀脱了只穿着袜子。脸上出过大汗,更阳春白雪了。
而在他身后的更衣室门口,悄悄探出几颗金头发的脑袋,挤眉弄眼。
伊莎贝一下被逗乐。她故意大声对走出来的 97 号说:“You are awesome!”
还没等他反应,身后回音般:“You are awesome!”
贾斯汀连忙回头,这时比刚刚更多的金头发脑袋探出门来。
伊莎贝哈哈笑着,和他们招手。贾斯汀哭笑不得,他过来把她挥着的手缚住,他身后又传来一阵口哨。
他一只手就捏住了她两只手腕,手心濡湿。像刚出笼的馒头,浑身热腾腾的,低头看着她。
暧昧的气氛让她突然后悔自己的到来。
这时贾斯汀递了台阶,他把自己的手松开,把她的双手放回身侧。“快出去吧,这里很臭的。再说,他们经常不穿衣服走出来。”
她企图用玩笑化解尴尬,“Hockey boy 的身材,难道不好看吗?” 说完立刻又觉得过分,眼睛低垂着,视线刚好落在他腹部的起伏的透明 T 恤上。
贾斯汀却是笑了,摇摇头突然凑近来小声说:“看一个就够了。”
她立即转身走了。实在不想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脸红。
等到贾斯汀收拾好来找她,两人一起往外走,又遇到这一群金头发。
他们从后面追上来,一个为首的男生挤到伊莎贝身边,特绅士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卢卡斯,很高兴认识你。”
伊莎贝和他握手介绍自己。
这卢卡斯还想继续说,刚还和队友们嬉笑的贾斯汀不爽了,过来拍他:“别以为刚助攻了一球,我就不管你了。”
他只好两手一摊:“Oh man!”转过来对伊莎贝说:“看来,我必须得放你走了,伊莎贝。”
然后一伙人和他们道别,热火朝天地走了。
“你们这球队,没什么好人。”伊莎贝小声嘀咕。
“啊?”
“还有更衣室看门的大叔,好像对女生的来访习以为常了呢。”
贾斯汀吃吃地笑。
“你笑什么?”这次是她问这个问题了。
“这帮队友,是我中学上男校时候认识的。男校,你懂吗?”他似笑非笑挑挑眉。
伊莎贝一副“你和我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表情,“我懂啊,你菊花还好吗?”
“什么意思?”
“你连这个都不懂,你男校白上了。”她甩个白眼走了。
晚上两人一起吃晚饭。
贾斯汀带她去吃的餐厅当然都是不错的,但不是她喜欢的,她看得出他也不真正享受。虽然完全出于自作多情,但她心里其实觉得,坐在对面锦衣玉食的这个人,并没有感受过太多幸福。他富足,但单薄。
用得着你来同情人家?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大姐。她叉出一坨牡蛎肉,呲溜吸进嘴里。
远在大洋彼岸这几天,像躲进了伊甸园,东八区的人和事鞭长莫及,甚至已经忘了俗世今夕是何夕。
可刚回到住处,阿文的视频就打过来了。她慌忙挂断,对贾斯汀声称自己累了先进房休息了,躲进房间。
她是不能和阿文视频的,不仅因为故地重游没有告诉她,还和一个男的一起来并住在一起。更因为她太八卦了,她现在消化不了过多的细节询问和为什么啊和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时间,星期五。此时,国内已是深夜,阿文这个夜猫子肯定又遇到感情问题。
她回信息过去说自己已经睡了,问怎她么了。果然,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文正思考她该何时和她那个“合适的人”发生关系。然后视频又打过来,伊莎贝心虚又挂掉,正想着编什么借口,阿文问:“咱俩你还不能视频啊,我也躺床上呢。”
她知道女人的执着是可怕的,便迅速去拉紧窗帘,躺到床上,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开了视频。好在阿文没看出异样。
听她扯牛皮糖一样,又黏又扯不清楚地说了会儿恋爱中的酸臭事情。无非就是男的想上床,她也想,但是又很珍视这份缘分,不想那么早就流于身体了。
伊莎贝无心分析,因为忐忑被阿文看出自己正在“虎穴”,草草应付几句,时间不早了快睡吧,不然腊梅也没用。
阿文缠着不放问:“你周末干嘛去啊?他周六上班,要不咱俩去自驾玩儿?”
她一听心力交瘁,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啊,只好说:“我周六也要上班,晚上还约了同学的局,陪不了你啊。”
自我开解道:现在是在出差,当然算工作,而且确实是和“同学”有局,自己也不算说谎吧…
关于自己会女子防身术,这事儿不是伊莎贝胡说八道。
她的自我保护意识相当强,出国前听说国外犯罪率高,就专门去上过一节女子防身术课。
后来在伦敦,刚吃完饭的阿文一边大笑一边让她演示看看。看完伊莎贝表演的饭后节目,她回味无穷地剔着牙说,如果对方长得不难看,还不知道谁搞了谁呢。
这次来伦敦之前,她不是没暗戳戳地想过,孤男寡女住在他家,万一他霸王硬上弓怎么办?女子防身术教的跺脚、踢裆、插眼这几招使在他身上会不会残忍了点?
一起住了这几天,她越发觉得是自己丑人多做怪了。
她甚至没看到过小说里写的那种“他头发滴着水”或者“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的场景。
他们各自的卧室都有浴室。早上起来见到的人永远是穿戴整齐可以直接出门的那种。晚上也是道了晚安,各自进房才更衣洗澡,没有出来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也没有谁跌倒在浴室需要破门而入刚好被看见裸体这样的意外发生。
此时她口渴,想去楼下喝水。打开房门,听到他门里传来隐约的淋浴水声,淅淅沥沥。不由地想到透明 T 恤下的肌肉线条和那应该很带劲的大腿子。
怎么自己倒像是个痴汉了呢。
第37章 她的心一沉到底,沉到不可知的黑暗里
离开伦敦前一天,两人驱车去看国际马联的盛装舞步表演。
贾斯汀这次开的是上学时伊莎贝坐过的那辆车。
他打开副驾车门,个头高,小臂叠放在车窗玻璃顶上,下巴杵在胳膊上,撒娇似地说:“May I?”
上次开这辆车,被女同学雅捣乱坐了副驾,这次,她必须坐副驾。
“真是幼稚。”伊莎贝忍不住笑,眼睛都弯起来。
来到比赛马场,一眼望去,坐席上全是白人,连棕色人种都没有。
论人种复杂程度,伦敦绝对世界领先,走在街头,白人被稀释,全然不觉自己身处白人国家。
但这里,恐怕是伊莎贝在伦敦见过的白人浓度最高的场景了。
“怎么这里全是白人?”她小声问他。
“和这项运动有关。Dressage…中文叫什么来着?”
他搜索着词汇,着实不知道对应的中文是什么。
伊莎贝拿出手机查:“Dressage,盛装舞步,又叫花样骑术或马场马术。”她看着手机读出来。
“对啰,马场马术。它起源于公元前的希腊,最早是为提升战斗技术而训练马匹。你知道的,当时不论东方西方,征服世界都靠骑马,才有了所谓骑士精神。后来嘛,文明进步,不再打打杀杀,这种训练就越来越具有观赏性,体现绅士、淑女风度。”
伊莎贝点头。
马术嘛,众所周知的贵族运动。博物馆里那些王公贵族的画像边,都有马匹的身影。美国网红 Bella Hadid,还有比尔盖茨的女儿都靠自己的马术比赛圈粉,显示自己的上流气质。国内中产家庭也兴起了一股送孩子学马术的风潮,价格不菲。